该怎么去描述那一刻澹月心里的感受呢,仿佛日月山川都在她眼前停滞不前,数月的奔忙似乎就为这一瞬的到来。
澹月内心欣喜若狂,左胸膛之下的心为见到那位白衣少年而蠢蠢欲动。
她却不知这是一股被称为何种情绪的悸动,不过大概不会是心动,因为就在下一秒,少年手中的树叶再度向她扫来。
卷起一股劲风,从她右脸擦过,传来一阵刺痛。
老医师顿时不悦,却不知怎么没有过多纠缠,拂袖离去,转瞬就消失在了白狐之野的平野上。
“医师!”
澹月心系那名萍水相逢的男孩,生怕他被老医师迁怒,刚要追上去,一阵风吹过,少年的斗笠横空出现,由一只消瘦白皙的手拿着挡住她去路。
“还我。”
他声音极其低沉,带有未经世事摧残的青涩,如同这阵风,短暂而干脆地传到她耳边,好似他就如这风一般,只是片刻停留,很快便会消散。
澹月忽地想起他来时说的第一句话,一转头,这才算是真正看见少年的第一面,摘下斗笠后,没有任何遮掩的面容。
……?她无比惊诧,瞪大了双眼,眸子里倒映出少年的样子。
与她别无二致的发色,瞳孔是浅紫中带有些许清澈的蓝,真是如同不问世事的无辜稚子一般,呆呆地站在原地,强迫自己眼神里带有攻击性,实则像一只张牙舞爪却毛都没长齐的野猫。
少年似乎也有过瞬间的愕然,不过一瞬,又恢复成攻击力满满的样子。
“说你,把东西还我。”
澹月回过神,顺势掏出藏在袖口的金羽,“这是你的吗?”
看见那片本该被丢弃在废墟中的金羽,散发的光芒灼烧少年的眼,他面色沉重,伸出手,别开脑袋:“不是我的难道是你的?”
……好恶劣。
澹月直接将金羽抛起来,朝着空中吹了一口气,用袖子用力一拂,笑得有些恶趣味:“喏,你想要那就还给你。”
说完敏捷地一转身,只来得及瞥见少年呆滞的神情,她就已经跑远了。
不知医师有没有把男孩怎么样,她得尽快赶回去,思及此,她脚步更快,几乎要飞起来。
一口气跑回绀田村,还未进屋,身后一人紧随而至,单手扣住她后肩,强势地将人转了个身。
澹月一脸茫然,看见了那位白衣少年,面色很不好看,来势汹汹地盯住她的衣襟,突然就向她胸口伸出了手。
“你做什么?”她慌乱中避开少年的触碰,捂住了胸口,却意外碰到了一片柔软的羽毛。
金羽竟然凭空出现在了她身上。
少年冷眼旁观,方才这人吹出那口气之时,金羽本来已经飘远了,而后又追随她而去,他难免感到奇怪,这金羽是他的证明身份信物,怎会亲近他人。
“这是我的东西。”
澹月捏起金羽,好生放到他手心,小心翼翼道:“我知道我知道,现在还给你了,你可别说我想据为己有。”
这人很不好惹。这是她对少年的第一印象。
摆脱金羽后,她进入屋内,被屋子里的景象震惊到说不出话,直到片刻之后,她才发觉屋子里没有活人了,老医师死了,两名药童也被人掐断脖子。
男孩呢?
她趔趔趄趄跑进里屋,看见坐在木床上发呆的男孩,他听见动静看向门边站着的少女,没心没肺笑了:“哥哥,你回来了。”
澹月正欲上前,屋子外猛然传来村民的叫喊,男孩被吓得一惊,瑟缩在墙角发出小兽般的呜咽。
而这时,少年又来了,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
不出所料,金羽不知何时又回到了她身上,不等她解释,村民已经一拥而入,手里拿着扫帚锄头等工具。
男孩也从床上跑下来,一把抱住少年的大腿,一个劲地喊“哥哥”,澹月想,原来他就是男孩一直在叫的哥哥。
村民们的叫唤声拉回了澹月的思绪,被他们一口一个“白眼狼”“异乡人”地叫着,她竟然还有心情神游天外,好像不是的,她似乎又被关起来了,找不回自己的声音了。
耳边咒骂忽地飘得很远很远,像山谷回音般,听不真切。
“异乡人!”
“滚出绀田村!”
“……”
少年被这些声音吵得烦心,可身边的人瞳孔涣散,被人推推搡搡也毫无反应,直到她终于被人推倒在地。
再站起来时,她像变了一个人,眼神狠厉,扫过在场对她咄咄逼人的村民,冷笑一声,推开众人往外走去。
其中一村民想那扫帚丢她,她反应过来后避开,单手掐着村妇的脖颈,就把人拎起来,看上去骇人得很。
“说我白眼狼,你们又做了什么好事了?滚开。”
澹月说完,向着稻妻城的方向去了,丝毫不管在身后咒骂她的村民。
大家都知道老医师收留了一对姐弟,姐姐早就不服老医师的苛刻,而且相貌和天守阁的那位将军大人无比相像,兴许就是有人反对稻妻神明的管理,便对少女痛下杀手。
而老医师不过是无辜的刀下亡魂罢了。
最近绀田村多有杀人事件,听说前阵子踏鞴砂丹炉事件就死了不少人,以至于大家都人心惶惶,对异乡人更是苛待。
……
快走进稻妻主城前,澹月被一股力拉回了海边小屋。
少年对她似乎有着某种压制,任她如何挣脱也动摇不了丝毫,直到她来到小屋,被迫坐在地上。
这时的少女似乎与先前的出入极大,看见他后,眼底有着满满的恨意。
“人偶。”
听她轻轻松松道出自己的身世,少年情绪并无太大波动,只是看她的眼神多了几分打量和试探性。
“你捡到金羽,所以认出我的身份?”
澹月却摇头嗤笑:“不需要那玩意,我也能认出,你以为你这肮脏的身世能隐瞒多少人,不过是骗骗你自己。”
少年面不改色道:“我是人偶,这是你不喜欢我的原因吗?”
“并不,我生来就讨厌你,跟你势不两立。”
澹月被自己这疯狂的模样吓了一跳,拼命想控制自己摇头否认,可肢体却是完全不受控制,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说出那些无厘头伤人的话。
而金羽则一直在她身上,澹月貌似厌烦透了这东西,屡次三番想毁坏都做不到。
男孩睡醒了,坐起来去摸澹月的手,反被她一把甩开。
“走开,别碰我!”
少年见男孩哭得一塌糊涂,也不知如何是好,自己本就是流浪而来,恰巧路过小屋帮过男孩一回。
“哥哥,姐姐好凶,你去哄哄她好不好?”男孩满脸天真。
澹月被少年困在这方寸之地,该死的金羽死活不从她身上离开,这该死的人偶又死活要得到金羽,她办法用尽也没能做到。
少年在来到小屋之前被外面的人叫做「倾奇者」,并不习惯被人如此亲密地称呼,于是他叫住男孩:“萍水相逢,你我不过都是流浪之人,哥哥一称以后不要再叫了。”
男孩不明白,摇摇头继续去玩了。
夜深了。
澹月却醒来了,是真正的澹月醒来了,她蹑手蹑脚想推门出去,刚走到海水蔓延之处,脚步声也在身后传来。
“你该不会想逃走?”
倾奇者脚步声不明显,踩在沙砾上,发出一连串令人舒适的摩挲。
澹月不知如何解释自己好像具有双重人格的事,而且自己身世不明,也不知该去何处,更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被取而代之,只能发出一声叹息。
“我没想逃走,也没想把你的金羽拿走,怎么和你说呢,我其实也不知道我从哪里来的,你是人偶那我是什么?”
少年走上前,斗笠的两条长飘带随海风飘动。
“异乡人。”
“我不喜欢这个名字。”
“怪人。”
“我也不喜欢。”
澹月白天做的那些事,他似乎丝毫不关心,也不关心为什么她到了晚上就不一样了,态度截然不同。
“你真是人偶吗?没有心的那种。”
海风肆意,倾奇者抬手扶住斗笠的边缘,转头,隔着一层纱与她相望。
“那东西,于我无用,有没有都无关紧要,我只要知道自己是个什么东西就行了。”
澹月瞬间便明了了,或许她从何而来这根本不重要,她只要知道自己将来要去何方便好。
“这片金羽对你来说很重要吗?”
他语气轻描淡写:“不过是神明随手丢弃的废物,对我来说没有东西重要。”
忽地,下起了小雨。
澹月见他斗笠宽大,不由得歆羡:“我叫澹月,从须弥来的,你以后要去哪里?”
“随便。”
不知怎么,她心生出一种想和这位人偶少年一路同行的想法,可抬头一看,他头顶上分明的一条红杠好像在提醒她,这人对你的好感度为零。
可澹月仍是问出口了:
“那……你愿意和我结伴同行吗?”
倾奇者也曾体会过人间冷暖,在冰冷阴暗的借景之馆,有位叫丹羽的男子曾将他带出去,那段时日,他也有朋友和家人,学会做饭和识字。
可人心是最不能轻易相信的,眼前的少女,笑靥如花,更是不可相信。
于是他说:“不愿意。”
萍水相逢,不可结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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