滴答，滴答。
清晨窗外雾气凝成的水珠滑落而下，残余了一道水痕。
曾是很久很久的过往，又是日后不远的未来。
愚昧无知的他，一度这么想过。
那个人偶很爱撒娇，又不如他坚强。
所以，等到再一次重逢的时候，对方只要含泪道歉了，那便原谅他吧。
再一次重逢的时候，就算对方任性不听话，只要许下承诺，他也会原谅他。
再一次重逢的时候，他会原谅他。
国崩失焦的瞳孔重新落于流浪者身上，右手突兀地朝着对方的脸伸出。
他单手掐住了流浪者的脸颊，深入骨髓的力度仿佛要将对方捏至粉碎，唇缝吐出：“我有什么，问题吗？”
流浪者眼底映入了缓缓靠近的对方，他没有任何的抵抗，坚定地摇头。
渐渐地，他的眉梢微弯，顺其自然闭上了双眸。
右手也自然地搭上了对方的肩膀。
半晌，没有等到后续的举动。流浪者蹙了下眉，微不可察地偷偷睁开一只眼，一次又一次，不满地睁眼闭眼。
但是，对方的举动却在意料之外，不知何时将掐住他脸颊的手被放下。
流浪者嘴角难以遏制地抽了抽，拳头反射条件地被握起。
他没好气地盘膝而坐，而短发人偶始终神色很正经地一板一眼与他对视，姿势端坐始终保持不变，余光却在时不时看向他的眼睛。
这个家伙，这么多年的偏好真是一点都没有变。
他单手托腮地观察国崩，轻笑地一声：“嗯。”变蠢了，都不知道暴露了。
说到底，禁忌知识读取了不知多少次，这次怎么会有问题？况且被他在龙心焚灭的留影机里的记录，也验证了这件事情。
单纯是这个逞强的家伙，非要半途醒过来，自己害自己到现在都没能理顺记忆。
连他刚才是在威逼都不知道，还傻乎乎地反问。
流浪者眉梢微弯揶揄地竖起了食指，如哄小孩子般摇晃在国崩跟前：“不舒服就点头，不然就摇头。”
...嗯？国崩皱了下眉，视线落在流浪者的食指上随着移动，又看回对方那张脸上，不知缘由的灿烂笑容。
所以？既然如今能正常对话，那么先前的举动，是在撒娇？
国崩掀下眼帘隐瞒眼底的晦暗，微不可察地将手绕到了流浪者的背后，元素力聚集出紫光。
徒劳。
他语气没有波澜地对此答复：“能有你在，我又怎会不适。”
下一刹那，雷光直击对方后颈的雷纹处。
声音，聒噪，不需要。
电光火石之间，长发人偶被吓到怔在原地，懦弱得连与之抗衡的勇气都没有。
他慌不择路地抱头鼠窜，闯入了他的胸膛。
随后，双手无措地紧紧攥住他的衣服，脑袋也深深埋在他的脖颈处，企图逃避现实。
连耳垂都——
“...”
...发热，变红？
国崩怔怔地凝视着靠在他胸膛，忽地脸颊满是热量，急促地扑朔眼睫毛的长发人偶。
他晦暗的蓝紫色瞳孔一缩，抗拒地往后挪动身躯，远离怀中的对方。
不需要考虑这个人偶的想法，既然刚才没有成功，那现在便是下手的时机。
“我没有耐心和你浪费时间。”
流浪者微眯双眸不爽地看向国崩，抓住对方手腕的力气越来越大：“所以我只会说一次。”
“不要犹豫，我不会拒绝你。”
流浪者将愣住的手搭在了自己的肩上，像野猫般钻进了国崩的怀里。
他慵懒地闭目，蹭了蹭国崩的胸膛找到了合适的地方。
而再一次与他依偎的人偶，身躯又是明显一僵。
流浪者的眉梢渐渐舒缓，嘴角微扬。
倒也不是不能原谅对方，他那前几天的确过分了点，把对方关在暗无天日的房间里，直到造神实验开始。
但是，是这个人偶一直在那儿逞强。
如果红着眼眶说些服软好听的话，也不至于持续那么多日日夜夜。如今还胆小得不过是被他拒绝了一次，就不敢触碰他。
“笨蛋。”
“...什？”国崩反射条件地反问流浪者，低头一看却发现他的手不知怎么地，又被对方的五指扣住了。
这个人偶是在妄想用这种装傻的手段，维持现状？
“白费功夫。”国崩眸中泛寒，面无表情地对此评价。
他没有犹豫地移动另外一只手，触碰对方脖颈上的血管。
显而易见，血液的流速正、（常）在缓缓放慢，甚至透过他的肌肤告诉了他。
这个人偶，是真的在他怀里，真的在想杀了他的对象怀里——
睡着了。
国崩大脑停止了运作，不知多久后，他一声不吭地沉默，将手抵在了对方后颈的雷纹处。
这个人偶，是个蠢货。
.
夜晚降临又在天边消散，但被窗帘紧闭的屋内始终黯淡，透不入外界午后明媚的阳光。
稀薄的空气中，浮尘缓缓游移。
黑暗里，隐约可见一个蜷缩的身影，独自沉睡在冰冷硬实的床上。
“现在，是几...？”他睡意朦胧地发问，拍了拍身侧的位置却落了空。
他猛然坐直环视四周，目光所及的黯淡屋内空荡荡又死气沉沉，没有习以为常的身影。
纯白床单上的体温也早已消散，大概很早之前对方就从这个房间离开了。
流浪者垂下眼帘若有所思，心不在焉地整理了下自己后，便推开了房门。
门外的走廊与院子，零零散散的人类下属在此站岗，听到动静立刻持枪看了过来。
其中一名下属连忙小跑地迎上来，拦在他的面前吞吞吐吐地说：“大人...”
流浪者微微颔首，回应道：“带路吧。”
下属愣在原地，回过神后发现对方已经出发。他急急忙忙地跑上前，过于的慌张下把自己绊倒了。
流浪者低头看了一眼，摔到他脚底下鼻青脸肿的下属，火元素将其扶正。
他置若罔闻今日格外如履薄冰般警惕的兵士们，脚步直截了当地迈向了前方。
但身后的视线之外，男子面露难色低下了头，几次三番犹豫地看向前方的流浪者，无声地开合嘴型。
怎么办...？
那一天，往日喜怒无常爱笑的黑衣长官，却截然不同漠然地仿佛看死物般，没有感情般地颁发命令。
让他们——
【处理掉他，不计代价】
.
咔嚓。
书房的大门被轻轻推开。
“等、等等——！”下属大惊失色，匆忙地伸出手拦截流浪者，却突然汗毛直立，深入骨髓的寒气从他的脚部往上蔓延。
不远处，坐在书桌前的黑衣长官察觉到了动静。对方缓缓地抬起了头，冰冷的视线落在了他们的身上。
下属身躯一颤，情不自禁地跪在了门口，急促道：“大、大人，这是因为...！”
戛然而止，噤若寒蝉。
国崩淡淡掀开眼帘，视线移向流浪者身上，冷淡地说：“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没有就不能来找你了？”流浪者毫不在意地摆手，朝着书桌旁的对方大步上前。
他微微抬头双手抱臂，向对方命令道：“站起来。”
“...哈？”
现在不是找场子的时候——！
跪在地面的男子目瞪口呆地睁大了眼睛，猛然站起想要提示。
双方矛盾僵持不下，流浪者烦躁地揉了一下头发，最终选择让步，自己坐到了对方的腿上。
“就这么不喜欢被我抱在怀里？”他懒洋洋地打了哈欠，还没清醒的样子半眯着靠在略微僵硬的国崩身上。
他毛茸茸的脑袋蹭了蹭对方，喃喃地询问道：“发生的意外解决完了吗？”
果然，这个人偶有问题。
被他如此对待还不吃教训，还愚蠢得有胆子凑过来。
国崩冷眼观察如置身事外般，回复道：“处理中。”
然而，唯一有价值的线索，这个四百多年的记忆在他无尽的过往中过于短暂，如一滴水珠般融入了大海，消散得无影无踪。
“下次把我叫醒，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会睡不着。”流浪者蹙了下眉看向国崩，食指无意间触碰到了对方被冷到，脱口而出：“好冰。”
“别自己硬撑着。”他叹了口气，双手轻柔地凑近国崩。
他捧起国崩寒得入骨的手，放缓了语气地说：“你看，这样就不冷——”了吧
戛然而止，对方毫不留情地一声：“装够了吗？”
“你已经知道了吧。”国崩语气平静得如暴风雨降至。他抵触地甩开了对方的手，毫不隐晦地提示：“附近有其他的凳子。”
流浪者神色僵滞了一秒。随之，他漫不经心玩弄着对方的五指，嘴角轻笑地一声，视线看向国崩：“要是想让我不知道，你倒是努力藏得好点。”
“不，我以为你能更聪明一点。”国崩神色无动于衷地任由对方触碰，言外之意指向衣服烧焦，鼻青脸肿的男子。
“倒也没有你那么‘聪明’。”流浪者似笑非笑，他附在对方的耳畔，轻声低语，“而不是以为，那些人类能拦住我。”
“看，这不就出意外了哦。”他双手一摊地挑眉。
远处低头跪在地面的下属听到这句话咯噔了一下，皱眉地看向了流浪者。
不对。
国崩神色没有波澜，清脆地一声将毛笔放下：“想必连这个人类一身被火灼烧的痕迹，也是‘你的’意外。”
他误会了。
“当然。”长发少年微微抬头，嘴角上勾地说。
——快逃！
下一刻，五光十色的光芒从对方的背后浮现，交织的光洒满了书房门口。
它们化为无数的锐利针尖，对准了中心处的长发少年。
国崩高处俯瞰下漠然的视线，瞳孔冷光从流浪者身上掠过：“我允许你反抗的权力。”
他一字一顿地吐出：“但，你最好慎重地做出选——”择
“啪——！”巨大的声响，流浪者手掌猛地打在了国崩的书桌上，微眯双眼戾气地看向，“这是我的台词！”
国崩淡淡地对视流浪者：“这就是你的答案？”
既然撕破了脸不再虚与委蛇，又不趁此机会逃离反是忤逆到他的面前。
那么，便由他——
“你到底怎么了？！”
长发人偶颤抖的双手，轻轻捧住他的面孔，眸中止不住地闪烁担忧和心疼：“为什么一直都是这么痛苦的模样？”
空气一刹那停滞，连半空中蓄势待发的致命一击，都猝不及防地全部打空，没入了地板。
这个人偶在说些什么？黑衣少年迷茫地对视于急促地紧紧抱住他的对方，他缓缓歪头，满是不解这番浑身解数的安抚。
‘别害怕，别害怕，我向你保证，不会有第二次’
他那个时候会痛苦，是他自作自受，是不管哪一种的情感，都不够彻底。
“但是，现在不同。”
只要这张如出一辙的脸，浮现被背叛后的绝望与被愚弄的屈辱。
他的愤怒与被烈火焚烧般的痛楚，便能得到平息与解脱。
黑衣少年缓缓摊开了掌心，毫不避讳地在对方眼底发出紫光。
他的语气没有波澜，风平浪静：“假如有人背叛了你，你会怎么做？”
流浪者心不在焉地低头，试探地将自己的手，靠近对方滋滋雷声的掌心：“我又不需要考虑。”
他眉目微弯，看到了对方不再试图抵抗，渐渐十指相扣的手。
他重新抬眸与对方对视，笑盈盈一眨一眨地说：“反正你会替我解决的。”
这个人偶，在那一天，会比他更加绝望。
“哈——！”短发人偶刹那间遏制不住满心欢喜。
他温柔地回握对方的手，大拇指又轻柔地触碰对方嫣红的眼尾，温声细语地说：“约定好了哦，相信我。”
下一个瞬间，他又喜怒无常一下子掐住了流浪者的下巴，而被他这番攻击侵袭的人偶，乖巧地闭上了双眸。
留在此地的人类，传来了意义不明的视线。
他歪头询问对方：“你是——，没看够吗？”
人类仅存廉价的同情心，眨眼消散不见，国崩的笑意如沐春风，灿烂地一点点绽开。
他的五指时而轻柔地穿过面前人偶的蓝紫色长发，时而阴戾地掐上对方的咽喉。
我一定会陪着你，为了让你更好地绝望。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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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0章 胜负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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