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周的辅导，金泰亨做了两手准备。他带上了专业书，想着如果这次田柾国又放他鸽子，他还能找一家咖啡店上自习，不至于浪费一下午的时间。
然而，出乎他意料的是，这一次不仅田柾国在家，而且还是他的老师给他开的门。
“这周刚好没什么事，就来盯着他了。上次不是说跑出去玩了？这次他必须给我好好完成任务。”
金泰亨脱了鞋，踩在干净的木地板上。房子里开了冷气，客厅里摆了果盘，却不见田柾国人在哪里。
女人开了田柾国的门，朝着门里说：“喂，给我出来迎接老师啊，半点礼貌都没有。”
门里的人的回答是凳椅碰撞的声音。
金泰亨放了书包，沉默地站在沙发旁，等待母子之间激烈的争吵过去。气氛好像变得和几年前不一样了，金泰亨想。
“啊……”门内的人恼火地嚎叫一声，“我服了你了。找什么家教，有什么用吗？我都说了我不需要。”
“你不需要？你看看你上次摸底的成绩，你别以为你老师没告诉我。数学和国语你再不注意就不及格了！你别告诉我你不想读高中了。”
“嗤……有你在我还上不了高中？我都不敢做这种梦。”
“我管你做什么梦。”女人的声音拔高了几度，“你今天必须给我待在家里，把你的作业写完。不然你下周就别给我去上学了，就待在家反省吧。”
“嗤……”
“还有，你那副嘴脸别给我到处摆出来看。你冲什么冲？就你这样吊儿郎当的样子，你朝谁冲呢？”
争吵的一方被狠狠按了下去。这是金泰亨第一次经历这种陌生的家庭氛围。剑拔弩张的，不知所措的氛围。他大概知道自己不该出现在这里，因为这时再走进房间就会显得他是这场争执的导火索和结局。但他还是被推了进去，无路可退地，重新对上那双更加锐利的，陌生的双眼。
“砰。”门被不计后果地关上，这时金泰亨也不禁去想，那个女人是不是太信任他了？
金泰亨把果盘放在电脑桌上，先一步开口：“吃点水果缓缓吧。我的辅导没你想的那么难熬。”
田柾国没理他，转过去调出了电脑里的游戏。
金泰亨几乎没玩过什么游戏，看不出个所以然。只是这意料之中的冷漠还是让他觉得有些难办，虽然在这之前他也不是没遇到过难搞的学生，但他有预感，这次的对峙不会以一个和平的结局结束。
金泰亨关掉了电脑屏幕。田柾国坐在位置上，眼睛还盯着那块黑下去的屏幕。屏幕上照出这个多余的家伙的身影，看上去真的很欠打。
“先完成辅导，然后再玩游戏。”
田柾国在屏幕中与金泰亨对视：“我妈给了你多少钱？”
金泰亨挑眉，“免费辅导。”说罢，转身打量起整个房间，似乎在寻找他的书包应该放在哪里，最终只是放在了地板上。
“喂。”田柾国叫了一声。
金泰亨正蹲在书包旁边，翻找出了一叠资料：“我上周回了趟家，把我初中时候的笔记找了出来。听你妈妈说你国语和数学都不太好，喏。”他递过去两本厚厚的笔记本，页缝里夹了不少彩色的标签。本子虽然看上去陈旧，但却包了一层透明的书皮，边角完整，保存得很好。
田柾国倒是没拒绝，接过来随意翻看了两眼，边问道：“上次在地铁站的事，你和我妈说了？”
金泰亨转过身，拉过椅子坐在了田柾国旁边，顺便往他桌子上摆了两张试卷。
“嗯？上次？”
“你别给我装傻。”田柾国合上笔记，盯着金泰亨的眼睛。几年未见，之前怎么没发现这个家伙长得这么……标致。
金泰亨：“可惜，在碰见你之前就向你妈报备了。”
“你——”
“来吧。先来一次摸底测试，让我看看你的水平在哪里，我好给你制定后续的辅导计划。”
田柾国瞄了一眼卷子，觉得有些好笑：“你认真的？”
“不然呢？”
“喂。不如我们做个交易吧。”田柾国推开了试卷，抬起下颌，眯起了眼。
金泰亨皱眉：“我现在怀疑你还记不记得我的名字。”
“当然记得。”田柾国的尾音故意拉长了，“高中部的金泰亨——好好学习的榜样。做个交易吧。我给你支付辅导费，辅导期间，我们互不干涉，井水不犯河水。你照常来我家，但是别管我去哪儿，怎么样？”
“如果你不需要辅导，我和老师说一声就好。”
“你以为我是自愿的？就算没有你，她也会找别人来。”
金泰亨问：“那你成绩怎么办？”
田柾国满不在乎地说：“辅导而已，又不一定会有什么好的效果。只是装装样子而已。对你来说既能拿到钱，又可以不用为了什么辅导操心。我也不用每周都听她唠叨，双赢。”
金泰亨：“你哪儿来那么多钱？”
田柾国敲了敲电脑。
金泰亨想歪了，皱起眉头：“你搞电信诈骗？未成年也是犯法的。”
田柾国翻了个白眼，“大哥，你是有多落后。我靠游戏挣钱。”
“代练？”金泰亨好像在大学里听说过这种来钱的路子，靠给别人打游戏赚钱。
“啧——”田柾国重新开了电脑，登上了游戏账号，给金泰亨展示了一下游戏里的段位。
“江南区段位前五，看到了吗？昨天刚上的。我靠打比赛赚钱，不需要给别人代练。”
金泰亨似乎听到了很新鲜的玩意儿：“打游戏谁给你发钱？”
“是比赛。网吧里的水友赛，还有每月的区域赛，都是有奖金的。每个月大概有一百万韩币（五千多元）。”
金泰亨眼睛一下就睁大了起来，他没想到现在一个初中生都能挣的比他多得多，忍不住感慨了句：“厉害。”
金泰亨的反应完全在田柾国的意料之中，他继续说道：“所以你考虑得怎样？我每个月会付你二十万韩币，车费就不另算了，如果你答应，我们就从今天开始合作。如果你不答应，你就一分钱都拿不到。”
金泰亨愣了一下，他完全没想到田柾国打算给他支付这么多钱，这跟他平日里一个月的开销都差不多了。他要接两个家教才能勉强达到这个收入的水平。
但是，他也没多犹豫就拒绝了这笔“薪资”：“不行。”
“为什么？”现在轮到田柾国觉得奇怪了。
“给你做辅导只是因为我想要报答老师在高中时期对我的关照，并不是为了赚钱。更准确地来说，我更希望你接受辅导，这样你的成绩提升起来了，老师也不会担心了。”
一提到他妈，田柾国就烦得要死。他妈不仅天天批斗他学习成绩下滑的事情，还强烈反对他每周去网吧打游戏的事情。尽管他的游戏天赋非常高，能靠游戏挣钱，但他妈却完全不以为意。
“外面会打游戏的满大街都是，有天赋的也不见得只有你一个。你看看靠打游戏赚钱的有几个人？你靠游戏赚的钱能花到多少岁？”
哎。真是想到那个女人的语气就头疼。完完全全把班主任那套架势搬到了家里面来，又再加上亲妈buff，真是无时不刻不在打压他所谓“天真”的梦想。
田柾国咬了咬牙，下巴都绷紧了。他没想再在金泰亨面前多解释些什么，反正不了解这一行的人对他们的看法都大同小异。更何况，这家伙看上去就像是个从来不打游戏“永恒优等生”。
“不答应就算了呗。不过我也不会听你什么辅导的。每周末我都必须打排位赛。如果你想告诉我妈，那也请你自便吧。反正你也不是第一个了。”
金泰亨并不气恼，只是真实地感觉到了他和年轻人之间的“代沟”。虽然他也才刚二十出头，但就像田柾国刚刚说的“落后”，他已经很久很久都没有碰过这种娱乐游戏了。他的人生一直在一条轨道上行走，心无旁骛地，目光直视前方，脚步从不会在这些享乐上驻足。他觉得他的命运生来就没有资格拥有这些东西。这样想时也感觉到平静，他已经完完全全地接受了自己的命运。
“那天在地铁站碰到的时候，你身边那个人是你的同学吗？”金泰亨突然问道。
田柾国对那天的事情好像很警觉，很快就回答道：“不是。”
金泰亨点了点头。
“你想干嘛？”
“没事。只是你一说这个游戏比赛的事情，每周这个时候都会打排位。我没记错的话，这个游戏应该是组队游戏吧？上周这个时候，你也在打游戏？所以那天见到的是你的队友？”金泰亨说道。
田柾国眉头皱了起来：“是又怎么样？”
“所以上次你是刚从网吧回来？刚打完比赛？”
“原来是这样。”金泰亨自顾自地点了点头。
“什么是这样？”田柾国直觉金泰亨没想什么好事。
“没什么，就还以为你们是情……”
门忽然开了，田柾国的母亲端了两杯牛奶进来。
“喂，你这小子怎么又在打游戏？不是辅导的时间吗？”女人质疑地望向金泰亨。
“没事的老师，”金泰亨站起身接过了牛奶，“柾国说周末有必须要打的比赛，我们正在商量换个辅导时间。”
“他有什么必须要打的比赛？都是不务正业的东西，还浪费你的时间了！像什么话！”
田柾国正处在叛逆期，听不惯一句批评的话：“到底是谁在浪费谁的时间啊？又不是我要他来做辅导的。”
“别人好心给你做辅导，你倒还嫌弃上了？你看看你那成绩还有心思玩游戏？到时候高中文凭都混不出来，你以后是要喝西北风吗？我这是为你好！”
田柾国内心无语，嘴上却迅速反驳道：“不就是好你那点面子？到时候教师子女互相攀比起来，你儿子可给你丢脸了！”
“诶哟，我可不丢脸。谁丢脸谁自己知道啊。你说是不是，泰亨？”
“……”两边都不想帮腔的金泰亨夹在中间，忽然觉得自己来提供辅导这回事很唐突。但事到如今又不能半途而废。他试探性地和老师商量道：“要不，老师，我再和柾国沟通一下吧。如果他实在不想辅导，勉强也不会得到很好的效果。”
“勉强什么？有什么勉强的？我跟你说，田柾国，你要是不接受辅导，非要打你那个什么游戏，你下个月的生活费就别想要了。”
“谁稀罕你那点钱……”田柾国嘀咕道，偷偷翻了个白眼。
“哼，我就看你靠你赚的那点钱能逍遥几天。”
“老师，柾国刚刚也没说拒绝，还在沟通中而已。”金泰亨忙打着圆场。还好田柾国没拆台，否则今天谁也别想下来。
门又关上。金泰亨无奈，锁上了门。
田柾国：“开门前你说什么来着？”
“我说当时以为你和那小子还是情侣呢。我还怕打扰到你们。原来只是偷偷出去上网的家伙。”
田柾国眉头一抖：“什么情侣？和男的？你有病吧。”
金泰亨想起来这家伙是个未成年人，自顾自地笑了一下，像是在报复他之前被说“落后”的形容。
“忘记了，你还小。还不知道这些东西。”
田柾国隐约觉得这家伙在嘲笑他，他不懂金泰亨说的东西，但仍然不肯落于下风：“那当然，不像你，已经跟学校里的老头子差不多了……”
金泰亨：“言归正传。你今天还是把这两张卷子写了吧。至于辅导的事情，我会和老师商量的。如果你写的成绩不错，说不一定就不需要辅导了。”
“我说了不会写。”田柾国点开了游戏排位的界面，开始等待下一场排位赛。
“那要不这样吧……”金泰亨顿了顿，“我帮你打两局游戏，你先把卷子写了？”
田柾国觉得听到了今天最好笑的笑话，瞥眼看到的是金泰亨脸上格外认真的神情。他毫不留情地嘲讽道：“就你还打游戏？你会吗？”
金泰亨摇摇头：“不会。但应该可以学的吧？”
“看你那样的神情，你觉得学习打游戏很简单吗？这可不像是数学和国语，靠你的智商就能学会的东西。”
金泰亨只在高中的时候偶然接触过一两回这些东西，但他也并不觉得自己学不好：“是吗？但是凡事总是需要尝试的吧？就像，你怎么知道数学和国语是要靠智商才能学会的呢？这不就变相承认自己智商低了吗？”
田柾国眉头又是一抖，小孩完全不知道自己被挑起了胜负欲：“那也要看我愿不愿意学。那种东西不是一学就会吗？”
“说不一定我学游戏也会是如此。”金泰亨敲了敲桌上的卷子，“打个赌吧？你写完卷子的时候如果我学会了打这个游戏，下周我们就继续这样的辅导课。如果我还学不会，那我就自己去找老师说明情况，我会帮你说好话的。”
田柾国笑了，鼠标甩在了桌上，说让就让，“来吧，高中部的金泰亨。让我看看你到底有多聪明。”
“现在是首尔大学的金泰亨。”
金泰亨坐上了田柾国的电脑椅，盯着屏幕，点下了进入对局的选项。
“喂。”田柾国突然想起来什么，从金泰亨手里抢过鼠标，一下关闭了游戏界面。
“用你自己的账号。我的号不能掉分。”
金泰亨挑眉，从桌上的笔盒中抽出两只铅笔，放在田柾国的面前，“好的。你也不用担心太多。专心完成试卷吧。”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