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的巨影矗立，粗长的腕足舞动，缓慢爬上手脚、腰肢，直至颈窝咽喉。
卡维感到腕足所触之处皆冰凉，但皮肤下是滚烫的跳动。
他呼吸急促，眼神迷离，大脑一片空白。
黑色的影一团模糊，看不清面容，恍惚间他只看到一双冰冷的，如同寒冬里雾霭青霜般的翠色双眸。
呼吸一滞，汗流进颈窝，激起一片冰凉。
后背被汗水打湿，十分黏腻，床单被套散发着淡淡的热气，拍打着脆弱的毛孔。
卡维醒了，双眼圆瞪，将屏住的呼吸大口呼出，腹部挤压，感到有些窒息时才找回一些实感。
他揉了揉眼睛，挣扎着坐起身来，汗湿的上衣轻微回弹，带来一丝细不可查的凉意与濡湿。
又做了那个梦。
他低垂着头，缓缓吐出一口气。
一年前，一颗彗星划破提瓦特上空，教令院检测出能量波动，更有甚者目击外星生物降临，但官方一直没有给予确切说法。
民间众说纷纭，有人怀疑所谓的外星生物只是有心之人为了引起公众注意编造的谎言。
但卡维知道这不是谎言。
因为彗星来临的那一天，他确实见到了来自外星的不速之客。
不速之客先生包裹在一团流动的黑影中，看不真切，面貌模糊，只有一双翠瞳明亮，刺穿夜的浓雾，直击心灵。
卡维不得不承认，自己在对上那双优美的眼眸时，心中的恐惧荡然无存，炽热的情感取代一切，来势汹汹，几乎将五脏六腑烧灼。
“你是……?”卡维问，声音里抑制不住的颤抖。
不速之客先生并未说话，消失在了原处。
第二天，卡维醒来时，看到这位奇怪的陌生人正在自家厨房里用黑色的腕足不熟练地托举着昨天剩下的半份烤肉排。
烤肉排的油汁沾染腕足，顺着上头的纹路淅淅沥沥流淌下来。
卡维不自觉地舔了舔唇，唇齿间氤着薄荷味漱口水的味道。
“先生，我想你可能需要一副餐具?”他出声问。
黑影先生大概是个生性优雅含蓄的人，不然此刻应该就着饥肠辘辘，不顾形象地大口啃食肉排。
翠绿的眸子转动，折射出宝石般的异光，让卡维呼吸一滞。
黑影似乎听懂了卡维的话，轻轻点了点头。
卡维接过肉排，重新加热，用盘子盛出，配了把刀叉。
黑影看着那副刀叉，迟迟没有下手。
卡维走近，将刀叉分别塞进两只腕足内，带着黑影学会使用刀叉。
黑影的腕足看起来湿滑凉腻，实际上除了有些凉外，并无湿滑感。
腕足十分柔软，在和卡维相触的地方轻轻滑动，腕足内部的小小吸盘摩擦着卡维的掌心，带来些许暧昧的痒意。
卡维微微蜷缩指尖，压抑着逐渐升温的心跳，教会了黑影如何使用刀叉。
“好了，尽情享用吧。”卡维逃也似的松开了腕足，但冰凉与柔软的触感在掌心挥之不去。
黑影并没有急着享用美食，他抬起一足，轻轻扫过卡维的耳尖。
瞬间，那处燎起一片无垠的野火。
卡维的耳尖红了，在金色的碎发间若隐若现。
他抬手藏住悸动，借着做早饭的名义溜走了。
黑影慢条斯理地享用着人间的美食，视线却一直黏在卡维身上。
卡维背部热意升腾，为转移视线，他打开了电视。
早间新闻正在播放，知性的女播音员身着红西装，庄重地播报新闻。
“多地检测出能量波动……与彗星有关……”
“目击者声称有外星生物降临须弥，广大民众务必注意安全……”
卡维被新闻吸引注意，侧目而视，视线与身后的黑影对了个正着。
卡维不由自主地咽了口口水，喉结滑动。
他若是没看错的话，黑影的视线移动半分，落在他的喉结上，随后很快又移了回来。
室内安静，落针可闻，电视中的女声尚在播报外星生物相关，但卡维觉得那声音越来越远，像是蒙着一层厚纱。
脸上的热意越来越盛，他怕自己烧着，便随手拿了颗篮子里的樱桃，含在嘴里。
还没咀嚼，黑影便伸出腕足勾住了他的腰。
卡维后腰一麻，差点将樱桃整颗咽下。
突然，柔软的陌生香气入侵口腔，灵蛇般一勾一绕，还没等卡维反应过来，樱桃便易了主。
卡维呆滞地半张着嘴，殷红的嘴唇上沾着些不属于他的粼粼。
怔愣半晌后，他才哑着声音说:“先生，想吃樱桃的话篮子里还有很多。”
黑影似懂非懂地也跟着舔了舔唇。
细长的异人的舌宛如蛇信，卡维叹了口气，心道要教的看来还有很多。
自此之后，黑影便时不时地出现一两次。卡维慢慢教会了他不少提瓦特的知识。
早间新闻中有关彗星、外星生物的字眼越来越少，即便网络上曾有人重金悬赏外星生物的踪迹，卡维也从未对外说过有关黑影的事情。
日子一天天过，卡维渐渐适应了黑影的存在，并不会再因他的某些唐突行为而大惊小怪，只是耳尖时不时地烧一下。
一天，卡维正在阳台画画，黑影突然出现，柔软的腕足缠上他的胸腹，向上攀升。
“别闹。”卡维轻轻拍了拍作乱的腕足。
相处时间久了，他也放下了一些矜持，言行举止也都大胆了些。
黑影挪近，好奇地打量着卡维的画作。
“这是……什么?”他发出不太自然的人类语言，嗓音倒是清冽。
“画，艺术的一种。”卡维笑了笑。
黑影歪了歪脑袋，表示没见过这些。
“常识只能让你适应世界，但艺术能帮助你欣赏世界。”卡维说。
“不能……理解。”黑影断断续续说。
卡维低笑一声:“艺术对你来说可能还是有些难以理解，没事，慢慢感受就好了。”
黑影看着画布上流淌的色彩和细腻的笔触，微微有些出神。
这一天过后，黑影的出现有了规律——他常常在卡维画画时出现。
这成了二人心照不宣的小秘密，若是卡维想见黑影了，便拿起画笔，黑影会如约现身。
“阳光，暖色，苹果……感受到了吗？这是欢愉和喜悦。”
卡维解说完这幅画的第二天，床头柜上莫名出现了一颗红彤彤的苹果。
他愣了一瞬，心中为丢失苹果的可怜人惋惜一秒，然后拿起苹果，在温暖的阳光中“咔嚓”一咬。
苹果脆甜，正如他的心情。
.
“为什么……蓝色，模糊的……”黑影艰难地描述自己的想法，最后目光落在卡维下撇的嘴角，“你看起来，不高兴。”
卡维的画笔一顿，沉默几秒后说:“今天在回家路上，我遇见了一个乞儿。”
黑影静静看着他，等他继续说下去。
“世界上有那么多可怜人，我感到难过。”
“不要，为了其他人……悲伤。”黑影伸出腕足，轻柔地抚摸卡维的脸颊。
“同情与怜悯是美好的情绪，它们都源自爱。”卡维蹭了蹭他的腕足，“这是让人类团结与延续的重要力量。”
黑影没听懂，“爱”对于外星生物来说还是太复杂了。
“以后你会懂的。”卡维垂着眸，眼中暗光流转。
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现在的黑影只想安慰悲伤的卡维。
这也许也是人类复杂感情中的一种。他想。
于是他情不自禁地伸出更多的腕足，将眼前人拥入怀中。
人类，很是纤细脆弱。
黑影小心翼翼，生怕多用点力，就会将卡维碰碎。
卡维任由自己陷在柔软的黑影里，沉沦地闭上眼睛。
他想，时间要是再慢一点该有多好。
这样就有人理解他的悲伤与喜悦，与他一起分享复杂的人类情绪。
但离别，总是突如其来的。
一天，卡维拿起画笔，画作几乎完成，黑影都没再出现。
他是离开了啊。卡维心想。
他平静地接受了这一事实，画下了窗外的落叶。
整理画作时，卡维翻找到了第一幅画。
落英缤纷，满天粉雪。
原来他是春天时悄然而至的。
卡维轻轻抚摸着已经干涸的凸起颜料，心中一片落寞。
似乎有什么东西，随着满天花朵，一起埋葬进了泥地里。
黑影先生的离开，宛若指尖不经意的划伤。不注意时并无感觉，但当你意识到伤口的存在，它便隐隐作痛，愈演愈烈。
卡维开始做梦，梦到黑影的腕足如何包裹自己，那种隐约的瘙痒包裹心脏，轻轻挤压，榨出苦涩而甜腻的汁液。
每天醒来，汗液黏腻，气喘吁吁，脸颊耳尖都在烧，心脏擂着鼓，动次打次。
卡维拿起画笔，在画布上落下一抹翠色。
漂亮的，宛若艺术品般的眼睛。
遥远的，触不可及的星云来客。
他沉默着，画下第一百三十二张画作。
.
在卡维创作第一百三十三张画时，一个消息激起了心中涟漪。
科学家们预测，第二颗奇异彗星就要到来，一年前的异象也许将再临须弥。
听到这则消息的卡维心跳加快了少许，他想，黑影先生也会随着彗星一同到来吗？
他放下了手中的画笔，开始对天祈祷，祈祷彗星来得再快一些，再快一些。
最好明天就到来，最好下一秒就到来。
但是彗星始终没来。
希冀在时间的推移中逐渐消逝，卡维放下祈祷的双手，梦也变得虚幻起来。
不知道多少天过后，他尝试着再度拿起画笔，但笔尖怔顿——他记不得黑影先生的眼睛究竟是哪一抹色彩了。
究竟是湖水般的碧绿，还是嫩草般的草绿?
卡维急迫地翻阅之前的画作，即便看着那样清晰的颜色，他也无法回忆黑影先生的眼眸了。
世界上再无第二人与外星生物相处过，网络流言也逐渐成为了随风而逝的一粒沙。
外星生物真的存在吗？黑影先生真的来过吗？
卡维开始质问自己。
也许，一切都是梦呢。
.
卡维从设计院下班，沐浴着夕阳的余晖走在宁静的小道上。
远处传来几声悠扬的犬吠，树上的鸟儿投射几片相互依偎的影。
卡维走了几步，看到路边一个寂寥的身影。
他坐在路牙子的一块木桩上，遥遥地看向远方，似乎在等待着什么人的归来。
身前并没有放置乞食的盆，卡维猜测他并不是乞儿，于是抬脚要走。
擦肩而过时，一道清冽的声音响起，卡维不禁顿足。
“先生，今天的阳光让你感到欢愉了吗?”
卡维怔愣地转过头，看到银灰色碎发下流转着光的翠色眼眸。
“如果阳光不曾让你感到欢愉，那就抬头看看天上的星吧。”
闻言，卡维不禁抬头。
天色不知何时暗了，深蓝色的墨水浸染了半边画布，星星点点的白颜料洒落其上，耀眼瞩目。
“星星一直都在。”翠色眼眸的人说道。
卡维眨了眨眼，抑制不住眼中的热。
那人缓缓站起身，走了几步，伸手环抱住卡维。
温热的，属于人类的触感与体温。
“往返一趟实在麻烦。”他说，“所以我打算在这里久居了。”
卡维哑着声音问:“你的家在哪呢？”
他指向天边一颗翠绿的星。
卡维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心头喟叹，原来不是湖水的绿，也不是青草的绿，原来是星的绿。
卡维嘴角带笑，碰了碰属于人的修长指节:“怎么突然幻化出人的四肢五官?”
“你说过，要入乡随俗。”
卡维“噗嗤”一笑，又问:“什么时候话说得这么利索流畅了?”
“学习人类的语言并非难事。”
卡维顿了顿，问出最后一个问题:“回来找我，是为了什么呢?”
“来探讨有关‘爱’的诸多问题。”
斯哈斯哈……人外海哥，涩涩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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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来自星的爱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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