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后来呢？”
“后来……”
在时空一瞬中，少年忽然问道。石头原本想要诉说，但是忽然忘记说过了什么。它问少年。
“你知道了？”
回答它的，是倾盆的大雨。
25.
“……要知道，这世界上原本就没有龙，更没有神奇鬼怪。”
“……要知道，这世界上原本没有天，天上也没有人间。”
契约达成之时，如日月两色，两颗血液击打进入水面。人不由得看着水面愣神，反而是幼小的，有些扭捏。她急急问道。
“你就这样把天上让给我们了？你不会反悔吧？你反悔了怎么办？”
金鹏在一旁说。
“大人不必多问。以帝君之信，如磐石之固，可达千年。姑妄言之，即使你我不存在了，帝君仍然永恒。”
那坐着的却说。
“魈，你说错了。”
“啊？”
少年有些不解，然那人说。
“岩王帝君已死。”
短短停顿之后，他又说。
“如今魔神已平，四方且定，上古之术崩摧，人们又要从头开始：从现在，到他们能察觉到天，或许又要不少的时间吧。”
他抬眼看向白露。
“留给你们这么久，可以吗。”
“……留给我们，留给我们——”
白露冷笑说。
“你杀了我们全族，逼疯我们的龙尊，你攫夺这天下，现如今又充什么好人：这天下之道，是任由你玩笑的吗？你若真清楚你说的什么，不如从那地方下来，我们好生厮夺一番！”
“大胆！阶下之囚，说甚妄言！”
侍卫在旁说。
“昔日龙族窃天，以己为尊，欺凌弱小，毁坏道路，招致灾祸。非是他要杀你，而是天要杀你。”
对此，年幼的龙尊冷笑说。
“天要杀我，天在哪里？你是天？还是他是天？若是天要杀我等，要你做甚，要这千百年的岩王帝君作甚！”
她一边说，一边气呼呼地抖动她的锁链。虽然能力在她之上，魈还是担心的。然那人不动，他就不能动。他唯一能做的，就是看着他，逐渐向她走去。出于未知的恐惧，两人现在都说不出话，只能等待着，等待着——
他说。
“我不是天，你也不是天。”
“有人是天。”
他说这话的时候，屋外闪过沉闷的闪电。天空中仍盘旋着他的影子，但是没有人看他，或许——
钟离说。
“可他死了。”
“人死，不能复生。”
26.
“现下，众人仅知岩王帝君，无人知晓饮月龙尊……人人皆知岩王帝君之能，无人知晓他之心——”
说到这儿，老人肉眼可见地激动了起来，他抬起手，有种想抓住少年的感觉，但最终，只重重地戳在自己的胸口。
他说。
“因为石头是没有心的，是吗？”
“石头……”
丹恒觉得自己的脑子才像块石头。从不知道什么时候起，老人博学的谈吐全然不见似的，取而代之的是不停地说一些他听不懂的话。比如说，世界的开始，开始于世界最初的龙。龙创造了世界，世界化为了泥土。泥土中产生了新的生命，那么龙就创造了新的生命。创造了一切的龙既然创造了一切，那么他就有资格杀死一切——
他说石头没有心。龙也没有心。从某种程度上来说，石头和龙是相同的。他说天是没有心的，大地空荡荡，回荡的声音证明，大地也没有心。所谓的心，就像是一种假象，是一个东西，企图给另一个东西证明。如果没有天地，龙是没有意义的，如果没有龙，天地也没有意义。龙的存在和消失在某种概念上是等质的。
“不是，等等，先生……”
丹恒终于找到机会打断他了。但是他说不出什么好。面对老人急切，甚至有些失态的眼神，他狼狈万分，搜肠刮肚，却只能说出一句。
“我要是没理解错，您说的龙——”
“就是，不存在的那种，是吗？”
草间的一颗露珠落下，为一切敲响了结束。
沉默了千百年，或许，也只有一瞬，那老人竟即罕见地立答了。
“啊……”
“是这样吗。”
“不是，什么，是这样——”
说话间，老人忽然站起身。他的神态突然在一刹那变了，让丹恒更加害怕：现在的他，像是一个如他一样利索的青年。那人从亭中站起身，外面的雨也似乎骤然地停止了。继而他用那似乎已经盲视的目看向远方，继而大踏步地要走出去。
丹恒跳起来拦他。
“不是，老先生，您小心！老先生，您小心！这大雨刚停，满山遍野，泥泞湿滑，您要到哪里去？”
可那人，在视觉消退之后，耳朵也像是听不见了一样，只顾得往前走。丹恒想去追他，没想到自己先摔了个狗啃泥。还没等他怜惜自己的狼狈，渡口上传来了长长的哨：船要来了。
糟了，糟了糟了糟了。他丹恒在这里等太久了。或许这一班船过去了，就再也不来下一班了。然而那老人，从烟雨朦胧中来，归烟雨朦胧中去，只恍惚间，人就要不见影子。留给少年的时间不多，而选择几乎是必然的。
27.
“他死了。”
遥远的天边，漫天的星辰下。瘦骨嶙峋的金鹏找不到立足的地方，还是天上伸下一弯龙尾，让他站在那里。遥望人间，他们看着大地的火焰熄灭。我们经常看到大地的火焰的尸体。生灵的火焰是血红色的，大地的火焰是金黄色的，遇到冰冷的气焰，或者话语，总会散发出一阵浓烟。钟离死去的时候也是这样的。你能看到那双漂亮的金色眼睛终于暗淡了，黄金一样的血流，最终凝结成没有生命力的琥珀。他死去的时候，世上早就没有人，记住他的名字，只有一只苍老的，站在天边的鸟，和一只苍老的，盘旋在天幕上的龙。
白露也不知道自己多大年龄了。不过她还记得魈是要比她大一点的。这种鸟儿的寿命太长，让他长久地离不开轮回，是不好的事。她曾一度以为他已离开，继而把那根绿玉的枪也插在月亮上，完成她的承诺。然而现在他还在，也是一件好事。总会有与你不甚相似的人，和你提起从前。
看那老鸟儿呆呆地样子，老龙忍不住再重复了一遍。
“他死了，他死了哦。”
鸟儿依旧没有应答，老龙便摇晃尾巴。
“你是死了吗，若是你死了，不要挂在我身上。”
然此，鸟儿依旧站地稳稳地。他应该是活着的，只不过或许忘记了怎么说话，亦或者嘴巴已经干枯成白骨了。龙的喉咙能够体会到这种痛苦。于是白露也不说话，只瞪着昏花的眼睛，看那模糊的少年。
她说。
“这到底有什么意义呢。”
“世界的开始，仿佛就像是一场笑话——只不过太久，太久，久到一点都不好笑了——”
说到这儿，她又似乎想到什么好玩的事，这里跟老鸟说。
“你现在和我一样了：你要把你的王上埋在哪里？——”
然而她忽的停住了，为的是那老到几乎变成全黑的鸟，忽然在她的尾巴上发起光来。她害怕被烫到，于是把他甩开了。她便在宇宙无边之黑暗中，看那发光的神鸟，如同一颗新的星辰。
需知，星辰是通过燃烧而发光的。此时此刻，火光中不断焕发神采的少年，对白露说。
“……我自由了。”
说罢，光亮逃离宇宙之外，而灰烬飘散月球之地。
老龙见状，用尾巴拨了拨地上的灰，说了句无聊，也飘忽走了。
28.
“不要走，不要走！”
“不要走，不要走！”
“我记起了，先生，我记起了，帝君！我记起了——”
天之下，云之下，层层的水汽和芦苇之上，少年跌跌撞撞地冲向苇花深处，身上的泥沙混着尘土。大地中央，一座枯岛之上，千年的血枫树下，静静地坐着一个人影。与其说是人影，不如说是一块墓碑。虽然每个人都在用自己的一生为自己书写墓碑，然而这人却可以称得上恰如其分的一块墓碑。少年是不懂建筑的，若是他见过枫丹美轮美奂的人物雕塑，他还能有些好的话语比拟一下，然而他现在，只能跪在石像前哭泣。
“钟！离！——我记起了，钟！离！——啊，啊！！！！！！”
时空凝结之处，人声寂然无存。就像是很多人都不知道的，世界的开始，在一片黑暗和混沌之中，所能感受到的，也不过是这些而已。终究是云淡了，风散了，摆渡的人在后面看地担心地紧。他叫藕娃淌水过去接他，自己应付一船舱的怨气。
“哎，我是见着那小子的，不知道为了什么小事动了情，伤了气，哭几声也就好了。还能丢他在这里，不再赶路不成？几位都是仁义的大爷，走南闯北，眼界开阔的主儿，如今去到璃月港，自然还是要多行善事，多多积德的，您说是不是？”
“就你这老滑头，说什么都有理！”
人群又一阵急哄哄地嚷嚷，显然是为这场大雨耽误太多了。贩羽禽的擦拭怀里的鸭子，输杉果的检查竹篓的斤两。一个小孩，拿着纸折的弹弓弹另一个玩儿，揣着手的倒是好奇那给人坐在身下的。问了一句，乃知道是石珀，是要从璃月的西边，贩卖到璃月的东边去。
“说到石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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