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段时间,他突然就对家庭生活有了无穷的兴趣,致力于摆出一副大人架势。
他还专程带便当来学校,装模作样到处问:你怎么知道我带便当了,大家就会忍不住恼火:没人问你这件事。
他一点也不觉得自己的良心有任何不好,反而合情合理,兴致勃勃。
时间长了,冷场的次数就会变多,他本来还挺得意的,到后来被人避之不及,简直称得上可怜了。
某种意义上,他其实挺好相处,大部分时候只是在给人找麻烦罢了。
周围的人对他不是很客气,他也不在意,很少生气。这种情况下伊地知洁高就很惨,他需要为五条悟提供辅助工作,根本没法躲。
“悟,你别欺负伊地知了,他已经连续一周找我看胃病了。”家入硝子终于也看不下去了。
五条悟被数落着,露出了很奇怪的表情:“做饭很难吗?这种简单的事情一看就会了。”
“你做过饭吗?我们平常不是吃打包餐,就是吃堂食,节假日没有休息,年夜饭也是在外面吃。”
家入硝子当然也不会做饭,她的爱好就是抽烟喝酒解剖,加上总是没完没了地加班,看过太多生死,也对寻常生活失去了冷热和激情:“一家人坐在一起,在食物面前双手合十,说我要开动了之类的,享受着美食,说着知心话,谈论着人生……还要说外面的大厨做的饭更好吃,但做不出来妈妈的味道,我一直觉得就像是演的。”
家入硝子这么说,就意味着她其实也不知道。
五条悟又奇怪地看了她一眼,不说话了。
结交女朋友,收养小孩……这是寻常人的幸福,放在咒术师身上非常不搭调,何况五条悟自己的性格都像小孩,跟过家家似的,整个事处处透着完全不照常理出牌的诡异。
咒术师工作危险,任务繁重,不能为伴侣提供陪伴和情绪价值,结婚约等于长期丧偶。咒术师得到了命运的馈赠,也就背离了人群,把人生置于螺旋形的黑色混沌中。连最稳重靠谱的夜蛾正道都离婚了,显然已经对婚姻绝望了。他只能把情感需求投射到咒骸上,还把亲手制作的熊猫咒骸当亲儿子养。
五条悟经常把熊猫欺负哭,他嘲笑熊猫会平地摔跤,玩游戏每次都输,偶尔还会尿床。熊猫哭完不长记性,还要找五条悟玩:“我的身体里面有三个核心,哥哥姐姐跟我在一起,悟认得出来吗?”五条悟说:“知道啊,最笨的就是熊猫。”,这句话又让熊猫伤心得大哭。但他们的关系很要好,小孩子之间是没有隔夜仇的。
更早些时候,熊猫躺在婴儿车里,戴着爱心爆棚的公主帽,含着奶嘴,五条悟就在旁边给熊猫讲太阳公公的故事,似乎内心方面还是儿童。在此以前,高专都觉得五条悟完全不需要这些东西,因而觉得他这副逆生长的姿态十分之可怕。他翻过不少育儿书籍,“太阳公公”,“月亮姐姐”,“星星妹妹”之类的傻话张口就来,仿佛他的心灵经过童真洗礼,就立即变得无污染无公害起来。
类似的故事他也跟伏黑惠讲,人类幼崽显然对找漏洞钻牛角尖这事要有天赋得多,五条悟说不过了就会东拉西扯“太阳公公要来打屁股咯”,“月亮姐姐会代表正义惩罚你”——伏黑惠虽然满脸写着抗拒,最后成功也被他带偏,变成太阳公公派。
由于知道五条悟是咒术师中的佼佼者,他们都觉得五条悟变得更加可怕,难以忍受。
“这不是被禁止的,只是很不地道。五条先生做什么都不会避着她,连不如去杀个人吧都张口就来。”
伊地知洁高愁眉苦脸。
“她会否认说是普通朋友,但只要五条悟那家伙一出现,眼睛就粘在他身上了,那不是明显完蛋了吗?”
庵歌姬有点苦恼:“看上去就是很正经的女生,我们都还满喜欢她的。”
抛开祓除咒灵、拯救世界之类的华彩篇章,此外的人生可谓乏善可陈,绝大部分人所拥有的人生都是这样的,乱糟糟毫不起眼。在东京有很多算不上美丽的狭长街道,像是城市的老旧补丁一样,有一栋挨着一栋的老房子,伏黑姐弟就住在这里。
星野小夜推开窗户,重重呼出一口气。放学后的奔跑如密集杂乱的鼓点,一阵乱风似的穿过巷子。
她默默地把焦黑饭菜和烧穿的铁锅倒进垃圾桶,心想这不算投放危险物质罪。
伏黑姐弟露出了想死的表情。
星野小夜在亲自做饭这方面的才能和品味都差劲得出奇。
她的做饭水平完全取决于五条悟是否有空。五条悟乐于做个家庭煮夫,让她仅仅完成摆盘,她就做得尽善尽美。一旦错失第一步,她就迅速暴露真实水平,结果惨不忍睹。
她自己也清楚,就很有自知之明地囤积起量大管饱口味丰富的方便面。
正常人肯定是要出声表示抗议的,但伏黑姐弟好心安慰了她。星野小夜受到鼓舞,随即感动地端出一盘死不瞑目仰望天空的鱼头,盘子中央还欲盖弥彰地盖着泡面和几根青菜。
伏黑惠明显是感觉要完蛋了,支支吾吾:“看起来熟了……应该没毒。”刚说完,鱼头就镇不住地朝他栽倒,惨白的死鱼眼似乎闪过一丝诡异的光芒。
两个小孩在桌下攥紧彼此唯一亲人的双手,倒是勇敢地没有尖叫,害怕极了,可怜极了。
在两位不靠谱的监护人出现以前,伏黑津美纪就已经学会照顾自己和弟弟了。她还会摘下新鲜的花瓣做糕点。在这方面,星野小夜并不是很厉害的大人,连烤面包机都用不好。
伏黑津美纪发现她不会洗衣服,只会用洗衣机。因为她只会憋水,不会搓。男孩的衣服容易脏,没洗干净的衣服晒干就很容易就看出来了,有些最后还臭了只能扔掉。这事是连她做梦也没想到的。
伏黑津美纪注意到下次洗衣服的时候,星野小夜没有声张,在旁边偷看自己的举动,第二次就学会洗衣服了。但她还是不会做饭,厨房跟她有点八字犯冲,就算拿出烧铁的架势,也只能让结果更差劲——关键是,她的味觉已经濒临死亡,只差临门一脚,只要有任何一点闪失,就足以跌进地狱的大门——她一点也察觉不到,所以无论怎么努力,都会无可避免地成为所有人的负担。
伏黑津美纪发现她有这种可怕的本领后,想把她打发走,后来时机终于到了,她打点好跟学校老师的关系,可以提前结束活动课回家。出于礼貌,伏黑津美纪苦等了一周,但星野小夜没有一点进步。
“每个人都有不擅长的事。”
后来星野小夜由伏黑惠推搡撒娇着去买完酱油,走进门,看到餐桌已经摆上一份热气腾腾的炒饭。
津美纪从厨房探出头:“您辛苦了,还请不要客气。”
有次五条悟过来的时候,星野小夜正躺在地上,拿着手机对照攻略修下水管。“你还会修这个?”五条悟蹲下身凑过去问。
“不太会,我可以学。”她答。
她去冲了个凉换了身宽松的T恤,穿着热裤蹬着拖鞋出来,绑了个蝎子马尾辫。看到五条悟打开冰箱,从里面拿走了伏黑津美纪给伏黑惠做的甜品。
她熟视无睹,又招呼伏黑姐弟一起去超市买菜。
伏黑很招小动物喜欢,沿途的猫狗都会忍不住过来蹭蹭,三人提着便利袋,一路走走停停的,大概花了半个小时到家。打开房门,星野小夜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放轻了手脚。
这时五条悟已经在沙发上睡着了。他经历了糟糕透顶的加班,已经整整72小时没合眼了。星野小夜调小了电视音量,起身拿出一床薄毯给五条悟盖上。
他长得高大瘦长,手脚都安全感爆棚地支棱着,缩在狭窄的沙发里,歪着脑袋,有种纡尊降贵的憋屈。廉价沙发容纳不下他的身高,无处安放的大长腿蹬在外面,墨镜滑落鼻梁,露出长度逆天的银白睫毛。星野小夜没找到多余的板凳,只能坐在他脚边,用剪刀裁下超市的打折券,按照日期整齐摆好。
风扇上粘着暖黄色的送风条,呼啦啦地吹出波浪线,植物的飞絮也轻飘飘,如棉纱在空气里跳舞,楼下晃动的喧闹,踢踏的脚步声,都像煮沸的人间风味似的,飘满了整个老旧的房间。
其实这里与绝大多数人的房间并无太多不同,铺陈装饰更加老旧,但很干净,很明亮。星野小夜更像普通人,她的真实就生活在一些狭小时刻组成的瞬间。
她在洒落的光线下捧着课本慢慢翻看,摸开边缘三角的褶印,辨认铅笔勾画的重点和笨拙的字迹。摊开的习题册被风掀起一角,微微晃动,饭菜的香气从厨房飘出来。伏黑惠本想叫醒五条悟,却看见他睁着蓝眼睛,压下圆墨镜,眯起半边眼朝他狡黠一笑。
情人节巧克力其实也是伏黑津美纪送的。
按照五条悟随时掏出零食补充糖分,并且每个价格都极度不亲民的大少爷作风,他天天都可以算作在过节。但五条悟认为亲手制作的巧克力有恋爱的味道,并且从半个月前就开始暗示这件事。
星野小夜装作没有听懂,还是跟往常一样去糕点店工作,接孩子放学,陪同吃晚饭,检查功课,打扫卫生,晚上又一个人回公寓。
临近情人节的前一个星期,各个电视台仿佛失心疯地轮番轰炸节日特供广告。五条悟翘着无处安放的大长腿,假装他很需要过情人节,态度嚣张,反复念诵广告词。
姐弟俩都同时抬头看着星野小夜。他们三个人勾起了同样的回忆,都不约而同露出隐忍的痛苦表情。
但是星野小夜怯生生地走到五条悟面前。
抚过脸颊,点过喉结,环过窄腰,又把脸贴着心口。
仰头神情羞涩,语调软绵绵:“下次的事情……想跟五条先生一起。”
伏黑津美纪背上小包带上钥匙,牵着伏黑出门:“这几天放学,看到公园里面的花开了,感觉很有意思。”但这话并不是倾诉,而是要求。
伏黑惠点点头:“我跟你一起去。”
路边有穿着情侣服的年轻人,请求伏黑津美纪帮忙给他们拍照。两个人牵着手,总忍不住对视,对着镜头只会脸红傻笑。伏黑津美纪仰着头,柔软的嘴角也跟着上扬。
伏黑惠在一边很无聊,问:“你为什么要脸红?很热吗?”
伏黑津美纪吓了一跳:“……欸,因为。今天是有一点热。”
伏黑惠哦了一声,无聊地踢着路边的小石头。
伏黑津美纪问:“惠,你有在听吗?”
伏黑惠突然说:“他们的悄悄话说完了吗?我们可以回去了吗?”
“我明天一天都很闲。”五条悟说。
“这样啊,明天去给津美纪和惠买衣服。他们也到了参加兴趣班的年纪了,虽然觉得顺其自然比较好……现在社会已经很激烈了,如果不多一门手艺,就会落在别人后面。”
“没听到我说明天很闲吗?陪我。”五条悟说。
星野小夜就从背后揽过他,像拥抱着很大只的银白绒毛的动物,下巴挨着颈窝,脸贴着脸。
她侧头啄吻着他的脸,咬着耳廓朝鼓膜拖长音节呵气,又吻向他的唇角,指尖一寸寸地抚摸,吻住嘴唇,柔软的舌头卷入口腔。“变|态,啊……本来就是变|态呢,真不像话。”
他对视的目光沉甸甸,晶蓝的瞳孔带着危险的光芒。
直到被抱着张开坐在大腿上,她还没有回过神,整个人都好像被劈开的奶油一样融化,无力抓着他青筋贲张的手臂,呜咽着喊他的名字,露出有些呆呆的羞红的表情。
“悟……下一次我们,出去玩……”
忍不住搂住肩膀,抓挠着后背摇动磨蹭,黏黏糊糊地亲吻,发出脸红心跳的水液交换声。
“……真拿你没办法,像笨蛋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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