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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第 15 章

情人节当天,星野小夜如约送出了巧克力。她很认真地选购了彩色包装纸,扎好配套的拉丝彩带,装进同色系的手袋,亲自交到五条悟手中,无比害羞。

五条悟拿到战利品,再次跑到在同事面前兴风作浪,狠狠收获一圈差评,回头对女朋友抱怨同僚就像古董包浆,继续得寸进尺索要安慰和抱抱。伏黑津美纪笑靥如花,伏黑惠也松了口气。大家都对相互妥协的结果非常满意。

之后是令人印象深刻的夏日祭,当地政府打出了“年度最大”的招牌,还邀请明星驻唱。烟花大会是出名的情侣圣地,人满为患。

射灯、LED灯、灯带营造出迷人的夜色,随处可见工作人员扮演的吉祥物玩偶,热情洋溢地招手,向游客发放礼物,摊贩则聚在一起,排成的彻夜不眠的长龙,灯光与喧嚣把祭典装点得美轮美奂,到处都是欢声笑语,热闹非凡。

星野小夜认真打扮了一番,穿着细缟小千谷缩和服,流水和蜻蜓的夏袋带,头发扎起来在脑后盘成花骨朵,是看起来非常适合夏日的装束,轻便又舒适。

她也给津美纪送了一套适合年纪的浴衣,为孩子准备好零花钱,接着戴上狐狸面具,食指竖起抵在唇上。

烟花盛放,如惊雷。人声沸腾到极点的时候,伏黑津美纪看向伏黑惠,她的手被男孩紧紧攥住。他的口型在说:不要怕我来保护你。

伏黑姐弟已经很久没有享受过如此纯粹的童年了。自津美纪的母亲和惠的父亲双双消失后,他们都自觉要肩负起这个家的责任,强迫自己自立成熟,哪怕没有父母,也要不依靠他人活下去。两人其实毫无血缘关系,性格却有相似的成分,很少大吵大闹,更不愿给别人添麻烦。因而他们必须万分小心,拿出十二分精神应对人心复杂的社会和无休止的生活挑战。

他们做得比大部分成年人还要好,但他们的身体还是小孩,稍有不慎就会摔跤绊倒,大人不会把他们的想法和困难当回事,时常轻视怠慢,只能不断忍耐,磨砺自己,告诉自己要变得强大。

一簇簇耀眼的烟花腾空而起,人们唱着歌,欢呼着,打着拍子,像波浪一样摇晃,从一边的沙滩跑到另一边的沙滩。受到现场节日气氛感染,他们心灵都变回了小孩。当一身明蓝色的五条悟从熙熙攘攘的街道找过来,伏黑姐弟坐在一起兴奋地谈论着向流星许愿的事,手里拿着荧光棒,脚边还放着捡到的贝壳。回到家躺在卧室的床上,伏黑津美纪依旧沉浸在幸福难以入眠。

到了第二天,伏黑津美纪在学校、在家里依旧谈论昨天的事,发誓见到了流星。星野小夜微笑着认真听。

因为没过多久他们就丢下伏黑姐弟跑得不见人,未能许愿,不小心辜负了流星。

每个月五条悟总会带着伏黑惠总会消失几天,这时候星野小夜就会显得心不在焉。

“您找五条先生?”伏黑津美纪问。星野小夜摇头否认,说:“惠君怎么不在?”

伏黑津美纪说我知道他们俩去哪儿了,五条先生有时候会把惠带出去参加特训,惠经常弄得满身伤,他们之间有小秘密不肯告诉我,真让人担心。星野小夜皱起眉头。

星野小夜安顿好伏黑津美纪,发了短信就坐在客厅沙发等候回音。直到楼下传来熟悉的脚步声,星野小夜睁开眼。

此时月色凉如水,透过玻璃铺就一席朦胧的霜白。

她轻手轻脚地跳下沙发,打开门,看到五条悟把伏黑惠夹在腋下。

她带着无懈可击的迷人笑容,把满身泥的伏黑惠赶去洗澡,又对五条悟说你实在找不到玩的了,可以表演咬打火机。

“我还没问过你到底多少岁了。”五条悟问。

她啊了一声说我已经十八了。

停了半秒。“听起来真过分啊,过了十多年了竟然已经十八岁了,都不怎么长个的,长相也没变化,只有心眼还是一样小。”

低沉地笑了两声,接着是喘气而滞涩的鼻音,咬字含糊,眼尾带着眩光的红。“仔细想想呢,你这家伙从一开始就是个诈骗惯犯,连爱好都是看骗子节目。就连现在也当着我的面习惯性的骗人,对吧?要好好报答我。”

“五条先生,您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忍不住问。

她迎着看透万物咒力流动的眼睛,试图正视自己内心不愿启齿的欲|望。

“五条先生太奇怪了,我们应该是这样?我们是这样的关系吗?我不是很明白,稀里糊涂就发生了,套也没戴就登门睡在一起,突然失踪好几天,过了几天又发信息说想要了,到现在也不明不白的。”

“情有可原嘛。”

被赤|裸裸盯着的羞耻心太过强烈,酥麻从尾椎骨攀爬而上,脑子也晕乎乎的,顺着脖颈有很多闪亮的汗珠滑下来,让她喘不过气。

“是喜欢人家啊。”他说:“为了我留在五条家的,是不是超级喜欢人家啊?”

“啊?”

“被拒绝竟然会偷偷哭鼻子诶。”

“啊?”

“也许是蝴蝶呢?看到了很好看的花,就会很在意,想看到它开放的样子。好看的花总是不在一个花期,要是呆得更长一点还能看到更多的花,但是为什么呢?”看上去是真心很苦恼的样子,嘴都瘪起来了,鼓着脸委委屈屈。

“竟然说要给我幸福,终于异想天开过头脑子变得不正常了么,那时候我才多少岁,还没上小学呢。一定是因为悟君人很好又很温柔,最后才会变得乱七八糟伤透了思春期少女的心,真是吓人家一跳呢。莫名其妙答应好的不作数,一个反应不妙又开始玻璃心,很困扰的。”

说着说着就压不住上翘的嘴角,噗嗤了一下,捂着嘴笑,继而虚握成拳撑住半张脸笑,又曲起手指撩过打湿的白发往后梳,埋着头笑,肩膀抖个不停——实在忍不住了,干脆捧腹笑起来。

竟先把自己逗乐了。

跟着倒在她身边,侧躺着继续笑,床也打颤似的受不了地跟着瞎摇。

“……有那么好笑吗?”

他睁着半边婴儿蓝的漂亮眼眸,脸上不正常的红润不知是憋笑还是兴奋过头。语调有些轻软,爱上翘的尾音像在撒娇。“很好笑啊,居然是【养成】。”

“从那时候开始对人家居心不良了,真是好危险!”

目瞪口呆。

不对吧?这个肯定是哪里不对吧!

自离开五条家以来,再也没有需要大肆庆贺的日子,越到节假日越是忙碌,五条悟连自己的生日也过得乱七八糟。一晃很多年就这么过去了,好像中间完全是空白的。

所以在星野小夜向他告别以后,他立即意识到这事不能就这么算了。

这个世界并不很能约束他,无限下术式让他可以飘起来,比空气还轻。从此生命好像浮在半空,仿佛是逃脱了地心引力一般。

离开了拥挤的人间也失去了重量。他试图回忆,这些年过得很恍惚,手里没什么可留下的。

他坐在光线明亮店里看她忙碌,无数事情发生在她身上总会显得悠闲。接着,工作又找了上来。实际上他正在追查盘星教,传闻有凶恶的诅咒师用武力逼迫有钱人注资。当他赶过去,嫌疑人已经撤离,被抓住的只有贪婪蠢笨的小卒子,问不出重要的情报。

他觉得闲不下来,必须得做点什么事情。事情总是做不完,总有没完没了地工作。

他已经成年了,日子过得就像流水线,其实他早就习惯了,他甚至想不起来上次兴致勃勃的感觉是什么原因。他其实有点想回去看星野小夜上班,又觉得没有必要,一个人走在东京沿线,盯着手里的盘星教宣传单,揉成一团丢掉。

他觉得越来越烦躁,又回头去找她——当时星野小夜已经提前溜号,从后门出去了。他没想明白这事是怎么回事,但星野小夜告别的场景在他脑海反复重现,一会儿是生日宴的雪夜,一会儿是几天前的风月,像一张巨大的捕梦网,漆黑神秘,捉摸不透……他感觉有什么脱离了控制,就好像手里抓着一把沙,不断从指缝漏下。他命令伊地知洁高调取监控,得到的结果并没有很意外,她甚至买了当天去福冈的机票,没带任何行李,就像出门散步一样打车直达机场。他在检票口截住了她。星野小夜转过身,对五条悟的到来有些惊讶,但懒得说话,毫无愧意,只是看着他。他就走过去把她抱在怀里,垂下头听了一会心跳,说:水族馆有水獭。

“……总之,谢谢您告诉我这件事。”

她过了一会才说。

“明天一起去,已经请好假了对不对?”他接着说,无视她又扭又踹抱起她的腰,往出口方向大步走。他仍然觉得困惑,但怀里的女孩让他觉得很踏实,就咯咯闷笑起来,又笑着说了很多兴致很高的话。他觉得很多年前也应该是这样的,他牵着她,对上她漆黑宁静的眼睛。他能感受到她呼吸喷在他脸上一缕一缕的感觉,安静地充满整个心室。他步履轻快地迈出候机楼,看着她一声不吭的脸小声抱怨:你生理期快到了吧。

“那时候我不喜欢有人跟着我。是挺没意思的,因为很多人都会惊慌失措地躲开我的手,除了你。”

他从别人的反应里感觉到,他是不一样的。近乎生物上的明确界限,横贯了始终,他有无法克制地想要独处的**。

“就在我看到你的时候,我才意识到,原来你已经死了,以前连照片也没留下,真糟糕啊,爱果然是最可怕的诅咒。”

“仔细想想,我说不定超爱你,虽然感觉晚了一点,我果然还是永远喜欢18岁的大姐姐,我也超——想要甜甜的恋爱,太棒了!”

“除了甜甜的约会还要有甜甜的恋爱?不喜欢嘛?心好痛,五条先生心都要痛死了,是你要问的,怎么会有人不喜欢甜甜的恋爱嘛。”

……太过于震惊,以至于很长时间吐不出话。

快要被虐待死了。

错就错在随随便便把嘴闭上,结果被捂住嘴使劲折腾。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摆弄成更夸张的姿势,停是绝对不会停下来的,只有偶尔糊弄以及偶尔鼓励的亲亲。肢体痉|挛,手足无措,哭得心房震颤差劲透顶,每一次都更糟糕更奇怪,只好把烧红的脸捂起来。

“……太糟糕了,五条先生。您愿意去争取一下重新做人的机会吗?”

“说吧,是不是为了我才留在五条家的?”

“……”

“……”

没能回答上,是因为脑袋晕乎乎快要融化了。

整个人都在发抖,无法逃脱。从里到外都湿得透彻,处于叠加的眩晕中,每一次都比前一次的感觉更加强烈,因而那张漂亮的面孔也看不真切,只有汗水淌过胸膛的反光灼烧视觉。

拇指和食指卡着下颚骨,把脸掰正,视线交集,色彩瑰丽深蓝,如扣紧扳机。

“快点交代,色鬼。”

她抱着对方的脑袋,仰起脖子,盯着不断晃动的天花板,以及身下牢牢禁锢自己,没轻没重往下压按住反复剐蹭的男人。每动一下都有嘎吱怪声。湿透的汗水滴落,张开嘴拼命喘气。

对方依旧是兴奋的表情,蓝眼睛亮得不正常,在里面既恶劣又强|硬,被夹出两声重|喘,折腾着并不像打算马上放过的样子。

颈间有湿漉漉的触感,以令人恐惧的轻柔细细吮吻含咬鼓动的皮肉,热乎乎地挤得没有一丝余地,鼻息仿佛是火焰喷洒地让吞咽唾沫的脖颈隐隐作痛。

铺满的泪水和喘不上的气在眼眶里打转。他垮着臭脸举着手机,哼唧着又低头亲了亲。眯着眼的睫毛戳在侧脸,又像是拂卷的吐息。瞳孔被屏幕的光照亮,细碎地亲了又亲,似乎在辨认到底是真的哭了,还是欲盖弥彰的生理反应。

“重逢的时候还期待了好久,都变成成年的大姐姐了,结果完全——没有冷淡哦,完全没有,热情到不行,差一点死翘翘了是为了骗人家嘛?被骗得好惨,想见你,超想见你,是你先随随便便不理人的。快点安慰我受伤的心灵,再来一次好不好?会温柔点,嗯?再来一次。”

“也、不一定?”她犹犹豫豫。

“……噗嗤。”他无情嘲笑。

“好的,明白了,完全了解。”他摆手捂脸说,又嗤嗤吭吭地笑,想憋又憋不住满心坏水。她急着还要辩解。

结果看到手机里是先前录制的搞涩涩的小视频。“大半夜有完没完了?”她恼羞成怒,伸长胳膊去抢手机。他嚣张地扬了扬屏幕,好让人看得更清楚。嬉笑着把人搂着按回去,来回亲吻湿漉漉的眼睑,又轻缓又温柔。“仔细看根本不合格嘛,弄到中途好冷淡,人家都没有尽兴。”

屏幕里上演着令人惊叹的成人节目。

她软趴趴使不出力气,垂落的蓝色目光如有实质地重量,惶恐从每个毛孔散发出来,像被桎梏的小动物一样感受到危机。

他咬着耳朵轻声说:“你这个……大变态~”

“以前的事情我不太记得了。”

又一次发疯过后,她被逼着向他说了实话。

她看着他的脸色,又垫起脚尖亲他。

他捏了捏她的手心:“你会放弃确认自己的过去吗?”

“会啊。”她笑了笑,

他皱眉不满意这样的说法。

“实不相瞒,我在五条先生身边会感受到一种很宁静的气氛。”她说:“我经常在处在光怪陆离的梦里,不是无边无际的枯寂,就是与人性命相搏斗。这样的梦似乎绵延不绝,永无尽头。”

有时候,大海就像无量的功德机。任何东西只要放生其中,就能换取功德。

其实不仅各种动物,植物乃至微生物都可以转换成功德。放生反映的是人类固有的神秘观念,即把万事万物放在人的价值天平衡量。如果不想招惹麻烦,性价比最高的做法莫过于放生一瓶矿泉水。

把人放生进大海,人的意识溶解于水,也就转化成功德。灵魂在海里遨游或者发呆,溶解在海里,全部变成水。

从这个角度看,泰坦尼克简直就是人类之光,是如同诺亚方舟一般的伟大放生行为。巨轮承载着梦想、道德、爱情、自由,全部都放生在海上,功德无量;而当人类陷入危难之时,巨轮带着满船游客金光闪闪地从海上归来,普度众生。

万事万物都可以在海洋中功德圆满,比如放生核污水、辐射变异的微生物、难以降解的塑料制品、化工污染等等,只因万物平等,不可厚此薄彼。如果不考虑物种存续,转化幸福的最佳方式莫过于把人类集体丢进海里,让意识与亿万累积的功德融为一体,难分彼此。永世永远。永恒。

把租借的卡带插入放映机。

没有意义的人类要如何生存,为什么非得做人呢?做翱翔天空的鸟或者没有心脏的水母不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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