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下了一夜,到了清晨仍不停歇,噼里啪啦敲在玻璃上甚是恼人。屋子里的闹钟响了又响,一只洁白手臂从蒙头大被中毅然探出,毫不犹豫按灭闹铃,把可怜的闹钟扔到墙角,又缩回柔软被窝。一旁的空调呜呜制着冷气,即使是在潮湿闷热季节,屋子里也凉爽宜人。
“咚咚咚——”
门被急促敲响。被子起伏一阵,翻了个身,又回归平静。
“咚咚咚——”
敲门的人锲而不舍,五条悟不胜其扰,蒙着被子大喊一句:“杰,五分钟!” 下一刻,他的被子和里面夹裹的游戏机就被一把扯到地上,空调尖叫一声,被毫不留情拔了电。五条睡眼惺忪坐直身体,刚准备发泄一通起床气,就见一堆衣服并臭袜子劈头盖脸砸来,随之而来还有一句:“悟,距离川岛的课还有五分钟,你看着办。”
五条悟刷地摘下眼罩,二话不说就把衬衫往身上套,情急之中顾不得扣子顺序,胡乱抹了两把脸,半趿着鞋就往外冲。同为体术教师,川岛可没有夜蛾那么好说话。这位退役的一级咒术师素来看不惯御三家做派,对上五条家的大少爷从不放水,每次体术课必要点名让五条悟与他对练。一开始五条仗着自己家学颇看不起川岛,却不料头回上场就被一个过肩摔砸在地上呲牙咧嘴,随后又被锁喉绞得眼冒金星,他才不得不承认,川岛被称为最强一级是有两把刷子的。
川岛为人严格,上课第一天就宣布绝不容忍迟到早退,就是病了也要吊着点滴旁观。上回五条睡过了头,川岛就让他从学校石阶一级一级蛙跳上去。且不论那天他如何双腿酸软到无法站立,就说夏油无时不刻的嘲笑就让他咬牙切齿又无可奈何。好在川岛并非刻意针对他一人,除了不参与体术训练,只用做基本锻炼的家入硝子,夏油和森下统统挨过他的修理。
五条悟咬着夏油杰丢来的三明治,顶着纷纷落雨疯跑一通,才勉强在秒针挪到十二的时候踩着上课铃踏上光滑如镜的地板。听里面传来一声熟悉惨叫,他赶紧把三明治团一团塞进书包里。
理惠每次都到的最早,自然也就是第一个被修理的。川岛眼里可不分男女,他操练理惠比操练五条和夏油还要狠。毕竟在两个咒术天才的衬托下,理惠的平庸就像钻石堆里的鹅卵石一样显眼。
训练场中央,理惠一脚放在圆凳上,一脚放在地上,正在被川岛踩着腿“松筋骨”。她没学过舞蹈,更没练过体术,唯一加入过的社团就是长跑社。而撕腿无异于是一项酷刑,饶是她把嘴唇咬得出血,也终于忍不住发出了一声撕心裂肺喊叫。
头顶一声呵斥:“闭嘴!”
看着理惠满脸冷汗,颤颤巍巍的样子,五条悟打了个冷颤,悄悄凑到夏油旁边说小话:“我要是森下,我明天就退学不来,不受这个气。”
“五条,作准备,下一个就是你。” 川岛的命令传来,五条一下子眼观鼻鼻观心,默不作声了。
对练时,他难得没被分与川岛一组。看着理惠面色惨白,他有意放水,减些力道,只守不攻。正在一招一式比划,他就被川岛揪着领子拖到一边,劈头盖脸一顿责骂:“这么没力,没吃饭啊你!”
“报告老师,只吃了半块三明治。” 五条悟嬉皮笑脸道。
“把你剩下那半块吃了,然后跟夏油一组。” 川岛大步走回场上,拽过理惠就开始训练。比起说是训练,叫做单方面的殴打可能更为准确一些。没几个来回,理惠就趴在地上,半天爬不起来。
“五秒内,站起来!” 川岛的虎啸阵阵回荡。而理惠则歪着头,指节用力到发白。看样子是真的有心无力。而川岛的倒数还在继续,如果过了时间,理惠的下场只会比现在更惨。
“要不要想个办法?” 五条看着场上,悄声说。
“悟,如果连这种程度都撑不下来,就不要说当什么咒术师了。” 夏油收回目光,淡淡地说。
听此,硝子撇了他一眼,不言不语。
“三——”
倒数还在继续,而五条也没有再做什么,只是和二人一起默默看着理惠撑着胳膊肘摇摇晃晃站起来,上前,倒下,站起来。场馆里响彻着“再来”和倒数的声音,直到下课铃如同天籁一般响起。理惠整个人浑如水洗,躺在地上。
“还站得起来吗?” 夏油杰走过去,递给她一瓶水。理惠累得说不出话,摆了摆手,表示自己不需要。
“夏油君你们先回教室吧,我得缓缓。” 她上气不接下气地说。
“哎呀,缓什么缓,下节课就要打铃了,你去晚了还不得被唠叨死。” 五条不由分说拽着她胳膊把她拉起来。谁知理惠踉跄一步,竟然扑通跪回了地上。五条大惊,忙说:“你不用这么谢老子的。”
“悟,她只是脱力了。不是要对你跪拜。” 夏油说着,撑住理惠一只胳膊,将她扶起。硝子走来架起她的另一边。 “总之先去上课吧。” 他说。理惠对他感激一笑。他怜悯地看着这副模样,转过头去。第二天,他去晨跑,仍看到森下已经提前到了场地,正被夜蛾制作的狼形咒骸穷追不舍。
“早上好,夏油君!” 森下朝他挥了挥手。他眼见着那只狼撞上森下,令她两臂前伸一个趔趄摔倒在地。
“没关系。” 体术课,川岛毫不留情把她抡到地上。
“上课禁止睡觉。” 文化课老师的书本啪地打在了森下的头顶。
他想,再这么下去真的会死人吧。每天一大早就去跑步,跑完后就去“挨打”,之后还要上课。放学了还不忘打扫教室卫生,接下来还得抱着书本去图书室温习功课。
“夏油君,你还不走吗?” 放学后,理惠端着水盆,看到夏油还坐在位子上一动不动,颇感惊讶。以往他这个时候已经和五条勾肩搭背地去打球了。
“悟去执行任务了。”
“哦对,五条君已经是一级术师了。” 理惠恍然大悟地点点头,将水盆放在桌上。夏油拿起她放在一旁的抹布,说:“我来帮你吧。” 他随即又补充了一句:“反正也没事做。”
“今天作业不是很多吗?” 理惠不动声色地把水盆往边上挪了挪,说:“没关系,我来就可以。”
“你不也有作业要写吗?”
“我已经写完了,所以没关系。” 理惠朝他张开手,“值日放心交给我吧。”
“写完?你什么时候写完的?”
“趁课间写的。有的预习的时候就写完了。所以有什么问题,随时来问我,一些不确定的今天也请教过老师了,所以答案绝对没问题。” 理惠挽起袖子,成竹在胸地说。不过夏油却没把抹布交给她。
“森下。”
“怎么了?”
“你为什么想做咒术师啊?”
“哦,神社的先生告诉我,咒术师赚得比较多,所以我就来了。” 理惠索性拿了另一块抹布,一边洗一边说:“我爷爷奶奶年纪大了嘛,所以我想早点赚钱独立起来。”
“这样的话,也不用那么拼命吧?”
理惠绞出抹布里的水: “只是把该做的事情做好,不算拼命吧。比起每天四点钟开始练习剑道的川岛先生,还有每天早晚要跑十公里的夜蛾老师,我还差的远呢。况且你、五条君、硝子都那么厉害,我也不能认输啊。”
“你不用和我们比的。”
“啊,抱歉,让你误会了。我是说,作为天才的你们都那么努力,我就更没有不努力的理由了。” 她上下移动手臂,擦掉黑板上的数学公式,对水光中的倒影说:“而且一点一点打磨自己,看着自己变得更加优秀,难道不是一件非常美妙的事情吗?” 不消片刻,黑板就变得清润如夜晚的湖泊了。等最后一丝水渍蒸发而去,理惠满意地站在黑板前,像领主巡视王城一样胸中充满豪情壮志。不过人家说的是:四海之内莫非王土,普天之下莫非王臣。而理惠心里想的是:这黑板正是不才在下的手笔。
直到夏油喊了她好几声,她才从这种孤芳自赏的心情中脱离出来。
“诶,夏油君,你怎么还在这里?”
“什么叫我怎么还在这里。”
“抱歉,我还以为夏油君已经走了。”
“叫我夏油就可以了。” 夏油摆正最后一张桌子,笑眯眯地问:“你接下来什么安排?”
“去训练馆吧。川岛先生说我的动作有问题。” 理惠背起方才收拾好的书包,朝夏油挥手告别。鬼使神差地,夏油叫住了她:“理惠。哦,抱歉,森下,你需要陪练吗?”
理惠抬腕去看手表: “你四点到五点时间可以?”
“可以的。”
“那就拜托了。” 理惠心中大喜,朝他深鞠一躬。
从体育馆出来已经是黄昏日下,树叶宛如片片金箔,在风中摇曳。理惠看着斑斓的晚霞,不觉想起了美味的紫菜蛋花汤,顿时感到饥肠辘辘。为表谢意,她对夏油说:“我请你吃拉面吧。” “举手之劳,不必放在心上。” 夏油拒绝了她的邀请,一副云淡风轻样子往宿舍楼走去。
“真是别扭啊。” 硝子听着理惠的讲述,悠悠地吐出一口烟。理惠坐在她对面,卷起裤腿,露出一条青紫斑斓的腿,这都是这几天的战绩。硝子把烟头按灭在烟灰缸里,戴好手套,手掌在理惠腿上轻轻一拂,那些淤青就消失不见了。理惠只觉得皮肤暖洋洋的,酸痛全消,好像刚从温泉里出来一样舒服。
“硝子的反转术式好厉害。” 理惠赞叹不已。
“还好吧,只要不是缺胳膊断腿,基本都能治好。”
“感冒发烧呢?”
“这个没试过。不过可以研究一下。” 硝子把手套丢进垃圾桶,拿起随身的笔记本记了起来。医务室的窗台上养了一缸蝌蚪,一个个头大尾细,发育不良的样子。据硝子说,她在做一个甲状腺素的实验,看看能不能用反转术式把蝌蚪恢复原样。“成功了吗?”
“没有,试过几只,没变化。” 硝子看着在水里缓缓游动的怪异生物,又拿起了一根烟。望着袅袅升起的烟雾,她轻轻说:“反转术式不是万能的。我也不是神。”
“神也不是万能的吧。” 理惠放下腿,弯腰系着鞋带。
“嘛,也是。” 硝子回过头,对理惠说,“下次练体术找五条吧。”
理惠抬起头:“为什么?”
硝子微微一笑:“因为五条这个人比较简单,你给他棒棒糖他就会同意了。这样也不用担心欠人情。”
“没问题,交给老子。” 五条拿着一大袋什锦棒棒糖,拍了拍胸脯。
“等一下五条,这件事情先不要告诉夏油。” 硝子一手放在他肩膀上。
“哦,有什么隐情吗?”
“没有,只是觉得这样比较有意思。” 硝子笑了笑,把口香糖塞进嘴里。看夏油从洗手间回来,五条转身把棒棒糖塞回抽屉,翘起二郎腿,有一搭没一搭地翻着漫画书。
几天后,训练馆里就响彻五条公鸭叫似的嘲笑。一会儿是 “哇,理惠,你也太菜了吧!”,一会儿又是“乌龟都比你快哎。” 他像个得了不倒翁的顽童,肆无忌惮地把理惠甩来丢去。硝子在一边悠闲地插着兜,每次中场休息就用反转术式给理惠回一波血。因为五条厌恶早起,理惠又在日程表上添了一项夜跑。夜色中,他载着硝子骑自行车跟在理惠身旁,随之而来的还有硝子不定时投掷的网球。日历一页页揭过,梅雨停停下下又下下停停。在这二位的协助下,理惠肉眼可见的进步起来,已经可以在灰狼咒骸的追逐下从容呼吸,也无需川岛狠踩,就能漂亮地劈下叉来。
“多谢老师指教。” 理惠对川岛弯腰行礼,这是她第一次没有被打趴下。
“有进步。” 川岛拍了拍她的肩膀。下一刻,天旋地转。五条一手拍在脸上,又看见理惠四仰八叉摔倒在地。
“但是不可掉以轻心。任何松懈都会造成不可挽回的后果。” 川岛把理惠从地上提起来,锐利的眼睛紧紧盯住她,“记住了吗?” 理惠才注意到,他的额角有一小片闪闪发亮的地方。那是一块疤痕,离太阳穴非常近。
出了场馆,外面难得碧空如洗,晴阳高照。硝子走在理惠旁边,发现她双眼通红,正强忍泪意。“是哪里不舒服吗?” 她停步询问。
“没有。” 理惠吸了吸鼻子,用袖子抹了抹眼睛,哽咽地说,“只是太开心了。”
“什么啊。” 她掏出纸巾,却不想理惠把脸埋进去,蹲下身肆无忌惮哭泣起来。
“哇塞,哭得好惨。” 五条凑过来,“喂,理惠,表白失败了?”
“没有,我没有表白。” 理惠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悟,不要随便造谣啊。” 夏油话音刚落,就看理惠从兜里拿出一张信封交给五条。他还来不及诧异,自己的手里也被塞了一份。
“书签不错啊。” 硝子拆开信封,端详着自己那张写着“心想事成”的卡片。
“为什么老子的比硝子的字数要少?” 五条指着“第一”,颇为不甘的同理惠理论,再三要求她必须重写。而至于夏油,他还没来得及看,五条一手伸来,眼见就要抽走信封。他手指一紧,就听呼啦一声,信封竟被扯成两半。
“没关系,我再重写一份就是了。” 理惠也不见生气,从五条那里收回上一半。轮到夏油,他把被撕下的那一半放进兜里,说:“不用,一半的书签也是能用的。”
“可是一半就没有效果了。” 理惠说。原来这书签附着一层薄薄的咒力,有着和符咒一样的功效。这是理惠在神社习得的,逢年过节,大家求到的平安符都是按同样的原理制作的。例如心想事成,虽不一定真的心想事成,却可以带来一些小小的好运。
“夏油都这么说了,就这样吧。” 硝子拍了拍手。
便利店前人来人往,比起山中清寂更多一分尘世喧嚣。硝子点燃烟头,在抽烟区大叔的嘀嘀咕咕中悠然吸了一口,神情格外放松。
“哟,硝子。” 夏油走到她旁边。
“理惠写了什么给你?”
“只有一半,完整的句子不知道。抬头什么什么吧。”
“想不出来抬头能有什么祝福。” 硝子笑了笑,又吸了一口,吐出来。
“我也想不出来。”
“夏油。”
“怎么了?”
“没什么。只是觉得会有什么好事发生吧。” 硝子拿出书签,看着上面端正漂亮的字体说道。
“这一个月都是你跟悟在帮忙?”
“五条跟你说了?”
“他炫耀了一个晚上,说什么自己就是天生当老师的料之类的。”
“五条当老师?听上去很有意思啊。他的学生一定会被气死吧。”
“为什么要瞒着我?”
“夏油,如果森下找你帮忙。这个帮忙对你而言是只是帮忙本身,还是施以援手?” 硝子问。
“这两个有什么区别吗?”
“有哦。” 硝子微微一笑,在铁栏杆上戳灭烟头,把它丢进了垃圾桶。
“差不多你也该去见习了。”
办公室里,夜蛾老师把任务资料交给理惠。按理说,理惠目前这个阶段出任务,必须有一名正式咒术师随行。这随行的人选自然就包含已经有正式资格的五条和夏油。
“那就你和夏油一起过去吧。” 说着,夜蛾把夏油招呼过来,“如果不是快死了,不要出手,记住了吗?”
“为什么不是老子?” 五条不满地说。
“你上次出任务没放帐,把人家楼炸塌的事情我还没跟你算呢。” 夜蛾撇了他一眼,冷哼一声。
五条就这样被留在了校内。不过他并不死心,特意在课后堵住理惠,东张西望一番后塞给她一条长长的清单。上面罗列的全都是东京城有名的蛋糕店和里面的名牌点心。与清单一起的,还有一张低调而隐秘的黑卡。就算理惠一身破烂乞丐装束进店,只要拿着这张卡,就会被店家奉为上上宾,是VIP中的VIP。
“都要吗?” 理惠难以置信地问。
“你看着办,有什么买什么喽。还有,别告诉杰,要不然他又该叨叨我。” 五条交代道。
这时辅助监督找来,五条一眨眼溜了个没影儿。理惠摸着兜里那张滚烫无比的黑卡,心想这要是把卡丢了,她就是把身上的器官加在一起全卖了也赔不起。
“不用紧张。” 看理惠一脸凝重,坐在副驾驶的夏油转过头安慰道。
“我没有紧张,请夏油准一级放心。”
听到这个过于正式的称呼,夏油扯了扯嘴角:“你确定你不紧张吗?”
这次的任务地点在一处废弃的办公楼,检测出来的诅咒强度不高,只有三级。夜蛾老师先前所说的“不是快死了就不要出手”的要求,很大一部分是为了让理惠保持警惕感,毕竟评级错误时有发生,因此造成的学生和咒术师死亡不在少数。
进入帐前,理惠脱下外套,递给夏油。
“森下,真的不用这么紧张。” 夏油苦笑着说,“我不会看着你重伤濒死的。”
“不,这个外套里是比我身家性命还要重要的东西。请夏油准一级务必帮我保管。” 理惠一脸肃容地说。她这样一说,让夏油也不禁觉得手臂间的衣服沉甸甸的。他绝对想不到,这身家性命的东西就是五条随手乱扔的银行卡。
“那我进去了。” 理惠对夏油点了点头,踏入了楼梯间的黑暗。她进去后不到十分钟,外面就下起了雨,不一会儿就将街道淋得精湿。透过帐向上看去,天空是一片黑紫颜色,仿佛一团巨大的蚯蚓盘在头顶,既不详又恶心。
面对着挤兑在走廊里,形貌丑陋可怖,嘴里怪叫连连的诅咒,理惠将符咒往半空一抛,手结大金刚轮印,口念九字真言:“临兵斗者皆阵列前行。” 那符如白鸟飞舞半空,轻轻落在咒灵之前。刹那瞬间,一股狂风扬起理惠鬓发衣角,咒灵哗然而解,成了滩紫红烂泥。
她抬步踏出这一地污秽,忽然感到一滴冰冷水珠滴在额头上。她抬头一看,一具尸体正目眦欲裂倒挂在她正上方,嘴角挂着一条长长的粘稠血滴。
“夏油准一级,评级更新。除了三级诅咒外,另监测到一只新生诅咒,强度不明,请速前去支援。”
夏油杰掐断对讲机,一语不发,伸手放出咒灵虹龙。
两分三十秒后,他的手里多了一枚咒灵球。他却没和以往一样选择立即吸收,而是小心翼翼地在诅咒造成的死者间穿行。走廊里密不透风,尸臭味、骚味、腥味全都混合在一起,像蟒蛇一样缠在人的头上。夏油杰审视过一张张狰狞的面目,不是,不是,还不是。他放出搜找理惠的咒灵没有反馈,证明理惠还没有被发现。
每看过一个人,他就比先前更紧张一分。他渐渐生起了不好的预感。如果连尸首都找不到——
“夏油!” 身后传来一声呼喊。
他猛然回头,只见理惠全胳膊全腿地站在他面前。
“抱歉,一级的我实在搞不定,只能先用隐匿符躲起来了。真是惭愧。” 理惠不好意思地说。却见夏油近前一步,上上下下细细打量了一遍,才长出一口气,将外套递给她:“没什么好道歉的。你活着就好。”
“抱歉,让你担心——”
“森下,你能先出去吗?” 夏油打断她,举起手中的咒灵球,“我处理完这个就去与你汇合。”
理惠点头,转身往楼梯口走去。行走时候,她一个趔趄,外套顺势就从扶栏杆的手臂上滑落下去。直到临近门口,她摸着兜,才觉出少了些什么。啊,蛋糕清单!她翻开左边,又翻开右边,又抖了抖衣服,还是没有。低头折返至方才拐角,她刚要开口喊夏油,就被他的身影惊骇在原地。这个平时傲然自信的同级,正像一个老人一样佝偻着腰,艰难地吞咽着那团小孩拳头大的咒灵球。他的眉毛蹙在一起,脸庞整个变得狰狞而扭曲,几乎没了人形。
理惠死死捂住嘴,克制着上前的冲动,掉头蹑手蹑脚往楼下走。冰凉的雨丝拍打在她脸上,让她稍稍恢复了些冷静。这时,她才感受到小腿传来的刺痛。撕开裤子一看,那里裂了一道十厘米长的口子,正在不停冒血。
“没事儿吧。” 辅助监督拿着急救箱小跑过来。
“请放心,没什么大问题。” 理惠没让对方帮忙处理,拿双氧水往伤口一通猛浇,看得辅助监督一阵心惊肉跳。“能麻烦您把绷带递给我吗?” 等理惠伸出手,辅助监督才反应过来。理惠三下五除二缠好伤口,裤脚已经被撕坏了,索性卷几圈固定在膝弯下。
这样子没法去跑蛋糕店了。她放下腿,环顾了一圈周围,注意到街对面有一家便利店。
“森下呢?” 夏油从帐出来,就看到辅助监督一个人站在车旁。
“说要去便利店什么的。” 辅助监督语气无奈,递给他一瓶水。他含进嘴里漱了漱,觉得嘴里呕吐物的味道淡去不少。他拧上瓶盖,看理惠出了自动门,左右四顾着,一路小跑过来。只听旁边的辅助监督连连喊:“别跑,伤口,伤口!” 这才见理惠慢了步子。
“大家辛苦了。” 她跳着脚,一人塞了一块蛋糕,神色明快地说。
“买蛋糕你早说啊,我帮你去不就好了。”
“啊,您工作还没结束不是。不等最后一个人出来不算完吧。”
“是不是悟让你给他带蛋糕?” 夏油的笑容让理惠冷汗直冒。不愧是形影不离的挚友啊。她当即摇头如拨浪鼓,又想这么否认实在是太过明显,只能苦笑着承认:“五条君确实拜托过,不过便利店的蛋糕不符合他的要求吧。所以,这只是我的个人行为。” 五条的黑卡被好好保管在衣服兜里,自始至终没被拿出来过。
“为什么杰的是抹茶,老子的就是平平无奇的芝士蛋糕啊!” 医务室里,五条抱胸以对一脸不爽。
“抱歉抱歉,就这两种口味了。” 理惠说,“五条君你不是不喜欢吃抹茶吗?”
五条愣了:“你怎么知道?谁告诉过你吗?”
“你的清单上没出现过抹茶蛋糕啊。难道我猜错了?”
“小学生行为,不用在意。” 硝子松开放在理惠腿上的手。她旁边也放着一块芝士蛋糕。
“悟不想要的话,你的那块就归我了。” 夏油朝五条伸出手。五条反应迅速,当即抓住了对方手腕。“不喜欢吃甜食的家伙,你的抹茶就让老子帮你消灭吧!” 这两个人一个是咒术师世家的嫡子,出生就拥有全知之眼的六眼神子,另一个则是天赋异禀的咒灵操手,可以无须调伏,直接吞噬和驭使一级以下的诅咒。虽说夏油表面上温和守礼,但认识他久了就不难发现,此人和五条一样好勇斗狠。他们两个谁也不肯做甘拜下风的那一个,故而只要站在一起,无论如何都避免不了一场输赢之斗。
最后还是夏油略胜一筹,钳住五条的手腕,让他不能动弹。但他低估了五条的无下限,不,确切说是无底线。五条咧嘴一笑,抻着脖子在他的抹茶蛋糕上大大咬了一口,含混不清地说:“我赢了。”
“远离战场,远离战场。” 硝子端着蛋糕,从容起身,还好心地关上了门。“没什么问题我先去图书室了。” 理惠也习惯了这两位的乒楞乓啷,对硝子说。
“不去吃饭吗?”
“没关系,我不是很饿。” 理惠把最后一口蛋糕塞进嘴里,鼓着嘴直奔图书室。从任务结束后,她就有了一个朦胧的想法,像迷雾中的高山,不见全貌,只能窥见嶙峋的崖角。她找史料馆的管理员小津先生借来了历届学生名录。三个小时后,她看着纸上的数字,陷入沉思。
“森下同学,闭馆了。” 小津先生走过来。
“先生,我有个问题。” 理惠拿起写满数字的纸,“为什么一九九零年后顺利毕业的咒术师要低于之前呢?”
“一九九零年?” 小津先生愣了一下。
“如果我没记错,六眼就是这个时候出生的吧。” 他说。
“五条君?”
“是啊,他的降生可是把整个咒术界的格局都翻了个翻。当时还有人说,六眼的存在打破了世界的平衡。” 小津先生把册子放到推车上,“人类的力量增强了,诅咒的的力量也就随之增强。你们现在面对的诅咒,可是比我们那时候要恐怖多了。不过呢,除了六眼之外,其他人的水平却没什么变化,所以才会有那么多牺牲吧。”
不知不觉间,外面竟然下起了雨。理惠举着小津先生借她的雨伞,往宿舍走。走了没两步,眼前忽然出现一束温暖灯光,将雨丝照得分明。她回过头,原来是小津先生正举着手电踮脚站在图书馆门口。
“注意安全。” 他说。
理惠想起名册上被黑框框起来的名字。她挥着手,心想,小津先生也一定举着手电,对他们说过同样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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