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喜欢的就是五条悟。”
*
不说清楚这件事复杂的前因后果的话，禅院冷自己都会认为她是一个三心二意的坏女人。
前因发生在五条悟出门买宵夜时，家入硝子在吸烟区抽烟，勉强容下四人的居酒屋包厢中此时只有夏油杰。
已是深夜，路边躺着不少醉倒的上班族，居酒屋中响起夹着海浪声的英文歌。
阵阵起伏的海浪涌来，像冲绳的夏天。
禅院冷刚从外面买了瓶矿泉水醒酒，路边风很大，吹得她鼻尖泛痒，捏住鼻子打了个无声的喷嚏。
她伸手进兜里摸出烟盒，打开一看差点气笑了。
烟盒里有一支棒棒糖，和一张黏在糖棍上的纸条。
「五条大帅哥珍藏的棒棒糖」
右下角还画了个白毛刺头的简笔画小人。
禅院冷随手把纸条捏成团，带了本她刚买的漫画走进居酒屋。
她轻轻拉开包厢门，听着那首柔和的英文歌，鼻尖飘来淡淡的柠檬香气，看到背对着门口趴桌上小憩的黑发少年时，她抿了抿唇，动作放得非常轻，喉咙像喊着一块酸苦的柠檬片，汁水的酸涩从喉腔淌进心脏，这种体验对她来说并不是什么大问题。
她盘腿坐到夏油杰对面，把漫画放在小腿上，轻轻翻开漫画纸页。
窸窸窣窣的漫画页上出现男主对女主一见钟情怦然心动的画面：骑着自行车的少年看到女孩的一瞬间，樱花雨，风，天上的云，和他的目光都停滞了。
唯一还在运行的是他跳动的心脏。
解释不清楚是什么的感情从初夏开始。他开始注意女孩的一切，会买她喝过的同款如意鸳鸯咖啡，特意在她经过的地方佯装不经意路过，会因为她喜欢小狗而从一个对猫狗无感的人变成看到宠物就会忍不住心尖泛痒，会发现她戴耳机听歌时去她去过的唱片店，问老板她买的是哪张唱片，会去主动认识女孩的朋友以大咧咧对异性无感的姿态融入女孩的生活。
这样解释不清楚的感情像热烈的夏天，带着酸涩的柠檬味香气。
禅院冷在看到男孩表白失败时呼吸停顿，吊起的一口气瞬间断了，呼气的同时合上漫画以头撞桌，发出哐当一声响才清醒过来意识到她刚刚在做什么，接着她脖颈猛然僵硬，少年很轻很轻的呼吸飘来她耳畔。
她下意识轻轻转头，看着少年饱满的后脑勺，没有醒来的迹象，顿时松了口气。
不禁睁大眼，细细描摹起对方的后脑勺。
少年发质细腻蓬松，耳垂白皙圆润，点缀黑色耳钉，后衣领将他纤长的脖颈藏得不算严实，露出一截清瘦的颈骨。
墙上时钟的滴答声清晰地飘进她耳中。
店内放着的那首英文歌不知道是不是单曲循环。
这样看着他的背影，听着歌，禅院冷的心跳莫名平静下来。
同样是黑发，她的黑发是前几天去美发店染的。他的发质比她天生的白头发要好很多。
平时会特别注意保养头发吗？
这么想着，她回过神的时候发觉她指尖轻轻触碰到少年乌黑的发丝，指腹像摸着绸缎一般。
忽然，那一溜发丝从她指尖溜走。
少年猝不及防转过头来，眼睫颤了下他才抬眸，微微睁大眼。
四目相对。
瞳孔中倒映出彼此错愕的表情。
这一刻，时间像走过了好几个光年。
两人恍若照镜子般，同一秒收起所有泄露自身情绪的表情，一个恢复面无表情，另一个唇角弯了弯，扬起礼节性而不失疏离的微笑。
“我刚想叫醒你让你不要再压到我的漫画了。”禅院冷反应过来立刻坐起身，强迫自己注视夏油杰的眼睛，手上平静地拿起桌上无辜的漫画书。
夏油杰点点头露出一个歉意加深的笑，“抱歉禅院同学，我睡过头了，还好有你提醒我。不然还有任务会错过。”
禅院冷见他由坐直身体到站起来收拾制服包，道：“早上就要去做任务了吗？”
夏油杰顿了一下，道：“听说北海道那边一家温泉旅馆最近有灵异事件发生，我得去了才能清楚是不是咒灵。”
“不会是札幌那边的吧？”禅院冷思忖着说道。
夏油杰轻嗯了声。
正在这时，包厢门被人从外面拉开，五条悟双手把玩一副扑克牌走了进来，笑嘻嘻地道：“来把？”
家入硝子从五条悟身后探头出来，“夏油，这么快要走了？”
夏油杰张开口还没来得及说话，肩上的制服包被五条悟一把拽下扔到一边。
“快来啦，又不是任务有什么好跑过去的。”五条悟满不在乎道，“就算是任务，迟几分钟也没事，我一招就能搞定。”
夏油杰微微蹙眉，牵起一个淡漠的笑，但似乎是想到了什么，终究还是坐了下来没搭腔。
想说什么又说不了呢？
禅院冷的疑惑被五条悟用另一种表达问了出来。
“杰，你这时候不该拉长脸说你的大义吗？”
四人玩着双人版斗地主，而正在摸牌的夏油杰微不可察地停顿片刻，用半开玩笑加半抱怨的口吻轻声道：“悟不是从来都不认同吗，多说无益。”
禅院冷睫羽颤了下，捏着纸牌的手攥得更紧，趁着他们打扑克，她才能无所顾忌地从旁边观察某人。
她清楚地知道自己有多不对劲，变得有多不像她自己。总是，控制不住自己的目光想看某人，在他看过来的时候她会若无其事的跟他对视，以朋友的未婚妻名义，像极度认真地倾听他们说话。事实上，她听到的只有那个人的呼吸，总是温柔的照顾所有人的那个人，总是敏锐的那个人，总是会不动声色地与所有人保持距离的那个人。
初夏发生的那件事总萦绕在她心间，连括他说“我接住你了”时的口吻，神态，轮廓，在她的记忆里像被水彩晕染开般美丽模糊。
只是为什么，对他的关注能一直维持到现在。
她同样敏锐，同样能第一时间听出他人的谎言。
夏油杰的谎言从数月之前的冲绳之后就开始了。
那时候，她听说了夏油杰和五条悟保护的女孩死在了薨星宫，就在他们面前被杀手杀死。
这几个月来，五条悟出任务的频率很高，也肉眼可见地变得更强，夏油杰也是如此。
那么他到底在隐瞒什么呢。
禅院冷想到这，找了个借口退出他们的斗地主游戏，实则是去居酒屋外面给一个古怪的人打电话。
几声忙音后，她拨出的电话被人接听，传来一个平凡的声音。
“晨安，禅院小姐。天元大人还在休息。”
“我不找她，请您将前段时间那名星浆体死亡的前后资料给我一份。”禅院冷道，“还有，如果有北海道的除灵任务也请派发给我一个人就够了。”
“……”
挂了电话后，禅院冷正要转身忽然听到脚边传来微弱的汪汪叫，接着毛茸茸的触感贴着她皮肤，使她愣了下。
低头一看，一只泪眼汪汪的毛茸茸小柴犬发出幼崽般的嗷呜叫声。
禅院冷环顾四周，天色微蓝，路过的人大多数赶着去上早班，醉酒睡在地上的人们转醒，没人朝这边看。
她蹲下身轻轻摸了摸小狗下巴，指尖点了点它湿漉漉的鼻子：“你的主人呢？”
与此同时，居酒屋里层无烟区的包厢门虚掩着，白发少年懒散地双手撑地，微侧过脸，静静注视了会儿门外。当夏油杰用目光催促他该摸牌时，他手指尖敲了敲地板，把牌丢进牌堆里，颇有些任性地说：“不玩了。一直赢太没意思。”
夏油杰叹了声气整理扑克牌，他望向家入硝子，后者躺下挥了挥手，脸上戴着五条悟的墨镜。
“不玩就不玩吧，冷呢，还没回来吗？”家入硝子道。
五条悟懒懒翻了个身，四脚一摊像只板鸭趴到榻榻米上，嘴角扯了下：“在外面跟只狗子玩得很起劲呢。”
门外的禅院冷忽然心尖一跳，打了个猝不及防的喷嚏。
小柴犬很是亲人，脖子上没有项圈等可以找到它主人的物件。
禅院冷看着小柴犬，放下手刻意远离它，一步一步地走到居酒屋的拐角处，和小柴犬之间隔了居酒屋。
小柴犬不清楚刚才还很喜欢摸它的人类为什么突然变得冷漠，睁大圆溜溜的眼珠，驻留在居酒屋的另一边，歪头委屈地望着黑发少女。
禅院冷站起身，轻声道：“我不喜欢狗，麻烦你离我远一点。”
事实上，她很小的时候养过一只狗，它从夏天来到她身边，死在了那年的冬天。
说归这样说，禅院冷又蹲了下去，闭上眼，感受到清晨的风夹着微寒的空气扑面。
她心里极其矛盾。
如果。
数一分钟，它还没有离开的话，就带它走。
接下来的一分钟倒数变得煎熬而漫长。
她想到了小时候和那只小狗的事。
它死的时候，她并不觉得有多难过，把它埋起来时还在笑着。
是发自真心地觉得好笑。
这是她第一次有了和世界接轨的感觉，以往包括现在，她总觉得她和全世界隔了一层看不见的膜。人类喝咖啡时感觉到的苦涩深入内心，而她像喝下去一层膜包裹的苦涩液体，直到进入她的身体也毫无感觉，那大概就像一颗树被切开，却发现它没有粗粝的年轮。
这么想着，一分钟很快过去。
她睁开眼，面前空空如也。
路边依然是赶着去上班的社畜们，天变得亮了些。
她眼前残留毛细血管的花纹，除此之外，什么都感觉不到。
就在她垂眸时，路过的风送来一阵酸酸甜甜的清香，卷着毛茸茸的触感袭来。
“禅院同学。”
“嗷！”
禅院冷侧过头，黑发少年抱着一只橙黄色的小柴犬微笑着跟禅院冷对视，两人目光交汇。
禅院冷睁大了眼。
此时，世界寂静无声。
而她听到了那层膜被撕碎的声音。
没了那层隔膜，真实的呼吸，气味像钉子扎进她的皮肤和血管。
小狗趴在少年怀中，他发帘蓬松地垂着，深邃的眼眸没了那层朦胧的雾，他此时也在发自内心地笑。
然后，夏油杰幅度很轻地点头，禅院冷回过神同样点了下头。
“禅院！我的橙汁呢？”
五条悟抱臂跟在夏油杰身后冒出头，俊秀的脸上微皱眉。
“忘了。”禅院冷言简意赅。
家入硝子适时道：“五条，你那大少爷脾气在未婚妻面前不能收一下啊？难怪你跟她的理想型一点也沾不上边。”
五条悟闻声睁大眼，蓝眼睛迸发出好奇的光芒，维持臭屁的姿态撸了撸柴犬的耳朵，“真是没眼光，哪个家伙有我一分帅已是无敌。”
“所以说，理想型是什么样的？”
感受到另外三人聚焦在禅院冷身上的目光，她想到漫画中男主告白即失恋的剧情，眼角余光落在夏油杰身上，平静地说出一个绝对不能让任何人发现的谎言：“没有理想型。”
“我喜欢的就是五条悟。”
第四和第五章修改了一些行文和细节，读者大人可以回去看看～
修改时间7月1日
——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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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泛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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