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晚的入睡时间少得可怜，俞里踩着楼梯上楼的时候，能感觉到自己的心脏因疲惫而变得速度异常，脑袋里面也涨涨的，她捂嘴打了个哈欠，对旁边这只吱吱喳喳的鬼置之不理。
刚到家门口，楼上就走下了一个人。
来人年纪约莫才二十多岁，剑眉星目，身形高挑，只是那双眼睛中还带着些傻里傻气的意思。
俞里抬头望去，与这名男子对上了视线。
是警察，她在楼梯还有警察局见过的。
原本想直接进门的她抬手和这位警察打了招呼。
于珏也向她说了声早上好，然后就看向了俞里家门口还未安装上的门。
“喔——我知道你，群里发了消息，说是昨晚有位女生直接制止了入室盗窃行为，那俩小偷还被打进医院了。”
说着，他颇有些惊奇地上下打量了一番俞里。
“是啊，人家能徒手与歹徒搏斗，你上次差点被打成猪头了。”
于珏身后走来一个人，年纪稍大，头发已经发白了，但双目已经烔烔有神，身体硬朗，他曲起五指，力度很轻地敲了一把于珏的脑瓜子。
既如此，俞里不太好打扰两人，再次礼貌地向两人点头打招呼，就越过无形的门，回了自己家。
但耳尖的她还是能依稀听到这两人往下走时的谈话。
“那孩子真的是被人推下去的吗？我们现场勘察过了的，没有相关的发现呐？”
“那就继续查，总得需要有人还原真相的。”
回到卧室里面的俞里，看到了自己那些什么黄符之类的东西，于是她转身朝正挂着吊扇上荡秋千的五条悟招招手。
“怎么了？”
五条悟立即飘到了她身边。
俞里摘下墙壁上的黄符，抬手对着他，问:“害怕吗？”
“……”
五条悟盯了那用劣质纸张与朱砂画的黄符，片刻，他抬手捂脸，表情有些浮夸地喊道:“哎呀——我脑袋疼——”
见状，俞里心情甚重地把那张黄符揉成了一团。
假的。
她把纸团丢进垃圾桶，然后把墙上的桃木剑取了下来。
“喂……你要拿剑捅我嘛？我会很痛的呐。”
俞里没说话，只是面无表情地把手里的桃木剑丢在了桌子上。
“你们是不需要休息的吗？”
“不太需要。”
“哦，但我需要，麻烦你出去一下，我要睡觉了。”
“好啊。”
五条悟很爽快地应下了，在俞里的注视下，他飘到门外，转瞬后飘了回来。
“喏，我出去‘一下’了，你睡吧。”
“……”
不想再和这只鬼继续玩文字游戏的俞里默默吐出一口浊气，简单洗漱过后，掀开被子睡觉去了。
出租屋屋顶有几条横梁，俞里躺在床上，双眸平静地注视上面那只挂着正盘在横梁上自娱自乐的鬼。
拉上眼罩，眼不见心不烦。
这一觉没有任何梦境，俞里是被饿醒的，她睁开眼睛的时候，首先入眼的，是一张放大的，皮肤颜色将近白纸的，顶着一双蓝瞳的，脸。
“……”
这张脸给独居多年的俞里带来的冲击力太大，她闭眼深吸一口气，拉上被子盖住自己的脑袋，平息着因惊吓而加速的心跳。
此刻，恐怖影视游戏小说的突脸有了实况化。
“那个，你没被我吓死吧？”
“……滚……”
“哦。”
手机多了几条未接来电的信息，都来自房东，俞里回拨回去，房东说修门的人会在中午到，那时候俞里可能还在睡觉还是怎么的，他们就直接把门修上了，没锁门，钥匙插在了靠里的锁孔上。
“刚刚他们没做什么，修好们就离开了，在你醒来之前，也没人进来。”
五条悟盯着俞里绷着脸，飘到她身边，如同外头树枝上的鸟儿，不断地吱声。
被这鬼差点吓到成为他同事的俞里没看他一眼，语气冷淡地说道:“我现在不太想和你说话。”
“好吧。”
两个字，透着些许的委屈，这只鬼背影落寞地飘到阳台上，晒太阳去了。
鬼怕太阳——
怕太阳——
太阳。
俞里心想自己应该还是少看一些误人子弟的恐怖片。
现在已经接近傍晚，睡了一天的俞里感觉惰性都渗透进了自己的骨子里头，对于晚饭，她选择直接点外卖。
开门拿外卖的时候，她正好看见楼上的那个女人面色憔悴地踩楼梯往下走，速度很快，很快只留下声音，不见人影了。
脑海中计划图案已经有了大致的纹路，俞里想到了今日她看见的那两位警察。
于是，关上门的她，往那对着夕阳自怨自艾的鬼看去。
“你过来一下，我想请你帮个忙。”
一天没被人理会的五条悟没回头，夕阳那暖黄的光并不会为他停留，地上也没有任何一个属于他的影子。
“切——我现在不太想和你说话。”
“……给你买了蛋糕，你要不要吃。”
蹭——
眼前一闪，五条悟已经端端正正地在放着外卖盒的茶几面前坐下了。
“说吧，你想让我帮什么忙？”
对着蛋糕吸“气”的人此刻已经一脸餍足地葛优躺地瘫在了沙发上。
“能不能，帮我找一下那个男生，就上次我在路口碰到的那个男生。”
五条悟偏头看向被辣汤刺激得嘴唇眼眶发红的人，天蓝色的眼珠子不动声色地把人上上下下全都打量了一遍。
“可以，等我一下。”
没问原因的他已经飘起来，直接穿墙离开了。
其实已经做好回答准备的俞里面带疑惑地看着这人……哦不……这鬼穿墙离开了。
五条悟是直接拎着人家校服领子把人给拖回来的，那个男生其实也算高了，但在五条悟的衬托下，变得有些小只。
男生哆哆嗦嗦地从五条悟手中逃出来，手脚并用地往沙发与墙壁之间形成的夹角爬去，挂在脸上的眼珠子即是害怕也有迷茫。
“为什么，他会这么怕你？”
“你说我是鬼，那鬼也分等级顺序哇。”
五条悟说着，忽然想起什么，又穿墙出去了，片刻，他手里拿着一顶帽子，飘了回来。
“你能拿得到东西？”
俞里看着他用手指转着那顶款式很普通的太阳帽，原本平静的眼眸终于多了几分惊讶。
“有时候可以，但有时候也不行，这个得看人还是时间。”
五条悟把那顶帽子直接盖在了男生头上，遮住了男生那半张残缺不齐的脸。
做完这一切的他便飘到沙发上，打了一个响指，俞里放在茶几上的平板便自动亮了起来，放着最近的电视剧。
俞里看向那个男生，在于后者保持交流友好的距离下，她蹲下身子，与那男生平视。
“你是楼上的那个学生？”
男生有些害怕地看了一眼五条悟，但还是朝俞里点点头。
“你之前知道我能看见你，为什么会这么兴奋？”
“因为……自从我死后，身边就没几个能和我说话的人，我挺无聊的，而且……”
对于后面的话，男生支支吾吾，良久都没说齐一句话。
俞里只好开口问他“抱歉，容我冒味地问一下，你是怎么死的？因为从我最近听到的消息来说，你好像是被人害死的。”
闻言，男生摇摇头，说:“我不太记得了。”
他想要抬头看向俞里，但下意识发觉自己是现在这副模样，便把头低了更低。
“我不是鬼，我是我死前最后的一个执念化作的形体，人的执念是一种很厉害的东西，它让我有了再一次的生命，直到我的执念消散，我死后，除了我心里的那个执念，其它的记忆就开始慢慢变淡，我现在已经开始忘记回家的路了。”
说着，男生再次害怕地瞥了一眼五条悟，发觉后者正言笑晏晏地看着他，立即如同惊弓之鸟一般，抬手捂住了自己露在外面的半张脸。
俞里也看向五条悟，眼里多了几分的审视。
五条悟却朝她弯眉，摊手，一脸纯良，全是“我什么也没干”的模样。
“那——”俞里看向低头要把自己卷成团子一样的人，尽其所能地轻声问道:“你最后的执念是什么？”
“把我的一幅画，交给我的好友。”
“但我前天看到了，我妈妈已经把我的画丢进了垃圾桶，我看着垃圾车把它运走，也不知去了哪个垃圾场，现在不知是不是已经成了碎片。”
男生的声音透着一股子的惆怅，他摇摇头，苦笑道:“我们都约好了，在他生日的时候，我该送一幅画给他的，没想到我死了，连自己怎么死的都忘记了。”
空气凝滞了约莫几秒，俞里才继续开口问他:“你真的已经忘记那天，你身边又没有人吗？”
男生晃了一下自己的脑袋，他尽力想了许久，才有些不确定地开口说道:“徐浩，我记得，有人跟我说徐浩在天台，我就上去了，但具体的，我想不起来了，或许我可以努力想想看。”
“徐浩是谁？”
“他就是我的朋友，我最好的朋友。”
话都说到这里了，男生抬头快速看了一眼俞里，问:“姐姐，你找我来就是为了这些事情吗？你为什么要知道这些事情呢？你是警察？还是推理爱好家？其实我想问的是……姐姐你能不能替我去找那幅画啊？那幅画我画了好久，刚画完的，明天就是小浩生日了……我知道我的请求很无理，我现在也没什么可以报答你的，但姐姐，你——”
“可以，我可以帮你找回那幅画，然后给你同学送过去。”
俞里这话一出，剩余的两只非人的生物立即朝她看了过来。
男生挂在脸上的眼睛肉眼可见的兴奋，而五条悟，眼里的情绪直教人看不清楚。
俞里没在意这两道截然不同的视线，一脸平静地再次问了几个男生问题，等她心里有数后，才站了起来。
转身的时候，她看到了桌子上的外卖，于是朝那男生问道:“你要不要‘吃’点东西？”
“啊？不了不了，谢谢啊姐姐，我现在吃不了东西了。”
俞里瞥了一眼正无辜看着她的五条悟。
男生注意到了，他干咳一声，想着面前的姐姐这么热心地要帮他忙，感激超过对五条悟的害怕，他嗫嚅着嘴唇小声说道:
“姐姐，这个哥哥，和我不一样的。”
不都是鬼吗？
俞里用眼神镇住已经开始想要有动作的五条悟。
“我也不知道这个哥哥是什么，但是，我打心里害怕这个哥哥，没有原因的，我害怕这个哥哥，可以说是我下意识的反应。”
还想说些什么的男生却发现五条悟正目光灼灼地盯着自己，他把还想说出来的话给吞进了肚子里面，默默闭上了自己的嘴巴。
但这段话，已经足以让俞里开始重新审视这只“鬼”了。
五条悟倒是没多大反应，依旧是微微笑着，坦坦荡荡地迎上俞里警惕的视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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