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者,前扑后继。知之者,避如龟鳖]
102
我坐在房顶抽烟,寂静空旷全无一人,吞云吐雾着终于能好好想想事了——夏油杰和五条悟已经没用了,找个机会打包付费邮回高专吧,本来就是冲着能打能抗才勉强让他们留下的,现在干啥啥不行吃饭第一名......临走还得把情况说明一下,否则硝子收到货还得花时间验血。出了这么大的事夜蛾也不能装死了,后面肯定又是河东狮吼。不知道五条家有没有二五仔参与这次内斗,如果有,五条悟就得提前接手家主之位行使家长权利......
缓口气的工夫,抽到第二根就有人来了。
细碎脚步伴着竹叶素底,挺令我惊讶,来人是温泉姑娘。
我把滤嘴拿下来准备在屋檐上按灭。
“没事没事,我不排斥这种事啦。”她一边试探着脚下的瓦砾,边揽着和服下摆走过来。瓦料轻薄,她在上面走得歪歪扭扭,姿态笨笨的,像只肥硕的企鹅。
我听着耳边、她脚下不住的轻响,看她一步步,排过万难,终于走到我面前。眼神如海般澄澈,仿佛倒映万顷碧空。“你怎么会到上面来的?”声音稚嫩犹如一只奶燕。
“安静,也想看看星星......”深海里搅起旋涡,渔船避航,蛙鱼不哭,十方水底上下颠倒,沙泥遍布,大家都拼命的想要挣脱束缚,想要活下去。在这样一片污沼的水源里,仿佛只有天上的星星是永恒不变的。
她眼神有一瞬的悠远,也抬头看了眼夜空,像是不知道该怎么接近,脚下踌躇着不敢过来,颜色清淡的和服下摆微微侧开,隐约能窥到一丝白皙肌肤。
我收回手,向后一仰,空出旁边的地方。她走过来在那处坐下,表情恬淡秀丽,带几分好奇看着我,“你们是情侣吗?”
我险些让这口烟呛进喉咙。
猛咳半晌,我被呛得不住捶打着自己的胸口,同时目眦欲裂地看着她,憋着声音吐字:“我们只是同学......没有别的关系。”
如果有其他,也是恨不能杀之而后快。
耳边是她稍有惊讶的声音:“真的吗?”
不然我放着大好的妹子不撩,陪他们来畦田过家家吗?闷咳两声,我不住的锤胸,烟有些齁着嗓子了。
也不是不能够理解。
情窦初开的粉红少女此时正是处于一个对异性充满好奇和探究的特殊生理时期——好像每个青春期的少男少女都是这样。从小孩到少年,以为自己单纯的长大就是身体变高,体重增加,对即将进入第二特征身体的变化一无所知,傻兮兮的对着长辈申辩夸耀,随后却因为这些变化产生无数烦恼。
先是情绪无法理解的起伏和多变,身体无形中被生理本能的控制,莫名将眼光投注到临近异性身上,随后心海翻涌,眼神便黏住不放,不管是在课上、休憩,还是什么无关紧要的时候,耳朵像是有自我意识的张开,捕捉到任何有关于他的一切——亲吻过的糖果,随手摸来的纸张,每一句话那轻翘的尾音,甚至是休息室里刚刚换下的,带着温柔体香的轻柔衣物......即使在睡前,也会在脑海里把自己喜欢的异性翻来覆去的舔舐一遍,最后带着那些羞于见人的想法一起沉入无边的梦中。
简而言之,是一个轻易萌生感情,又极端容易被诱惑的思春期。许多年轻人在这种诱惑下遵从本能或者花言巧语选择尝试禁果——倒不是说不对,单从行为本身而言并无对错,只是年轻男女经历尚浅,尚不成熟的思想会藉由它轻易对往后人生产生深远影响,随之产生的负面情绪也越积越多,所以才有后来无端业障遍布丛生。
即使如此,也阻拦不住一众电视剧把那些青春男女之间的私密当做傻子一样的拍摄,在各种桥段花样百出的放映出来,让怀春之人心生向往,让底下观众捧腹大笑。
士之耽兮,犹可说(tuo)也。女之耽兮,不可说也。几千年前的人早有前鉴,对后世往来者发出警言,告诫女子勿要轻易动心——可我怎么忍心把这种话说出来,戳破她的粉红想象让她伤心呢。
我只好一边猛地点头,一边假咳着看看能不能顺势滚下房顶,给这个话题造成不可抗力的中断。
可是少见的,她好像只是单纯想问个问题而已,因为我听她接下来说:“......没有冒犯的意思,只是想说很少见到像你们这样只是单纯出来远足的同学呢,你们感情真好。”
我听了这句话就想翻白眼。
不翻不行,真的是无语极致。
——你们这些仿佛睁眼瞎似的吃瓜群众,能不能别看到一对异性就想着凑CP拼情侣?!到底是从哪里看出来我们关系很好?无论是从相处模式还是陪伴模式,以时间为单位可以计算的,那肯定不是男女之情,如果只是色相,绝对是那俩男的更配吧?!
要是现在手边有口酒,我发誓我一定毫不犹豫仰头就灌。但苦于没有,我只能头痛的闭上眼,伸出尔康手跟她沉声道:“并不是......”
然后卡住。
不是什么呢?
不是男女之情?而是真的同学情谊?
不是同学情谊,而是两个成年人照看学前班大龄儿童的莫名责任感?不是尊老爱幼的传统美德而是黔驴技穷的末路公路?
这种走投无路的感情足够支撑你从诅咒师手里解救最强吗?
我答不上来。
总不能人跟人生活在一起,朝夕相对彼此拖累,互相家底、老底、案底都不清楚的情况下,稍微经历一些事就能算感情好了吧?说不定对别人来说值得回味一生的经历,反而是另一个人的无边噩梦呢。
我举着尔康手跟温泉姑娘对视半天。
——理智与情绪相冲突的一瞬间我就让CPU后台关机重启去了。妈妈的咧!关键时刻屁用都没有,还在这给我冒些跟整体无关的支线剧情,要你何用!
“并......不是......你想的那么好。”我咬咬牙把断句接上。为了避免我们就“到底有多好”这个论点可能会展开的一系列问题,我挪用了《雷雨》中的经典句式,反问:“是谁让你到这儿来的?”
到这儿来折磨我所剩不多的脑细胞?
“啊......我忘了,”她下意识把手掩住嘴,紧接着不太好意思的笑笑,嘴边露出一个浅浅的酒窝。“是你们一起来的女孩子要找你,她拜托我看到你的话让你去找她。”
我敢打赌,十有七八是最强开始找茬,她经历尚浅hold不住场子想叫我回去一同受罪。
我想我现在的表情像极了那张表情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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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只要没动手打人,那一切都不算事。人身为灵长类动物就是能趋吉避凶,和希作为一个善良的人,肯定能承受得住最强恶意炮火。我是这么想的。
然而没过两分钟,我就烦躁地站起来,把烟在瓦片上按灭。
令人上瘾的烟草此刻非但没有产生安定效用,反而把心情搞得一团糟。
温泉姑娘仰着头,有些惊讶为什么我突然起身。
夜间的山上如死一般寂静,低矮房檐上向外望,开阔视野的不远处有亮光波粼,是天上的月倒影在水桶。明亮犹如某人的眼睛。
迎着她清澈的眼神,我闭了闭眼,深深地吸口气,强纳下那种横冲直撞,几欲将我撕裂的情绪。
以往只要稍加压制就能困住的东西,此刻却没有任何想要平息的念头。
“怎么了吗?”温泉姑娘轻声问,声音清浅。
“你对善人......”不经意的跑出这么一句。
不经大脑,直接问出口了。
她迷惑的张眼,我却理智的住嘴——不应该问的。猛兽一旦放出笼子,就不会甘愿再走回方寸之地。但是不问,痛苦的根源就无法断绝,纯白的灵魂也得不到解脱。
她学舌般念了下,“善人?”
我听到锁链断裂的声音,就仿佛一面镜子在眼前破碎。“......是什么看法?”
伏黑惠说,他讨厌恶人,因为恶人为恶。
他也讨厌善人,因为善人会原谅恶人。
这听起来似乎很纠结。
实际上我并不讨厌这两种人。
我喜欢善人,因为他们善于给与和分享,温柔与笑容总能疗慰人心。我也无所谓恶人,因为我知道终有一天我会沦落至此。就像我从不相信浪子会回头,恶人迷途知返,一切的一切都只是在掩盖人性下的累累劣迹,把那些丑恶狰狞的东西说成有可救药,它的本质其实就是自欺欺人,善人为感化恶人喜极而泣,而恶人很明确的知道你想听什么。
成为这两种人对我并没有什么区别,前提是世界上这两种人,如湘水一般泾渭分明。
“......这是一个很难回答的问题啊。”她没有贸然作答,小心翼翼的说。
“是啊——”我陡然拖长了声音,原本抱着膝盖蹲坐的动作随着后仰,带着浮起的尘土,整个仰倒在屋檐上。发出一句毫无意义的抱怨。“果然还是都一样的吧,就不该觉得他们是不一样的啊,明明气息不对,表情也不对,甚至是感觉......”
我躺在仍有尘土飞起的灰黑瓦片上,歪过头,看她侧身,望过来的眼神如水般清澈。“虽然有些失礼,但我想问,你们...是不是碰上难题了?”
我承认我有一瞬间的懵逼,已经按灭的烟下意识往嘴里递。
“嘛,好多来这里的人都是这样啊,”她有些澄清似的掰着指头数,“事业不顺出来散心,家庭不和逃避责任,厌恶人际交往所以想走远一点,情侣矛盾到这里来改善关系......你这个问题就很笼统了嘛,人们讨论了很多年都没有定论,根本就没有什么回答的准确答案。”表情无奈到有点失笑,仿佛这个困扰了我半下午的问题真的很弱智。
啊不、等下,我脑中闪过一道灵光,端着烟双眼迷蒙的着看她——难不成你一直都是以情感开解大师的身份来跟我聊天的吗?!
“不过,我猜你是想说.....善良的人是一种错误?”问题确实一语中的,心眼明澈的孩子,有时总是容易看透人心。
我坐起身,重新点燃烟头。“只是有的时候,很难理解他们的行为。”
救了一个人,就很难不想再救其他的,施舍出去的善心,从没有一刻停止,就连可能素未谋面的人,都会因为一点点相似而产生意外的感情。这个世界从不缺少聪明人,却有很多胡思乱想喜欢多管闲事的善人。
“从他们的角度出发,不一定是错的吧。”她不置可否。“善良本身就是一种选择,对和错都是人主观意义上产生的区分,一件事的好坏,总归是没有对错可讲的。”她学着我的样子侧躺,气息带动浮尘,悠悠的传来一股馨香。
人心,晦暗不明。人耽于享乐,乐生贪念,**丛生,无可制止——善良本身虽然没有错,但是只要继续下去,结局绝对会被伤害。
与人最本源的**相比,善良这个词,就好像包裹在**外的糖衣,是人性最边缘的附属,是随时可以抛弃的包装袋,是打折商品附赠的口香糖。
也是一个不会再生的消耗品。
夜间的蝉鸣一瞬变得悠远。
很早时候的人就有过这样的疑问:以德报怨,何以报德?
纯白的灵魂一经伤害便不会再完整,世界上更多的是善良在被利用伤害后用往后余生掩藏或慢慢治愈伤口的典型,就算是《论语宪问》答出的标准答案:“以直报怨,以德报德。”也很少有人能做到。因思想而撰写的书本和语言根本目的都是为了倡导人们向善,向善便是不作恶事,不贪、不嗔、不怒,戒断一切负面,便若行法如实,万般皆是。与人性本能背道而驰。有前例在先,除非是被教养的羔羊,否则谁还会去选择注定会被伤害的那一方呢?
“会选择善良的人,一定是位温柔的善人。所以即使会被伤害,只要他想要行善的心没有变,最后还是会继续坚定的选择这条路,就算会痛苦。”她侧头看我,眸子闪着清澈的光。“我是这么想的。”
写书的人是不是亲眼目睹过以德报怨,才写下这段名言警句呢。
我不知道。
直到烟烧到手指,我才陡然惊觉。
勉强调笑道:“想不到你思想觉悟还挺高的。”
就像在婆婆那里,我清楚知晓,愚昧的善意是能够害死人的罪魁祸首,却还是抵御不住内心的向往,因为太温暖,因为很美好,因为那样就不孤独了......所以忍不住沉浸其中,像尾生抱柱,更像飞蛾扑火。
“话说,真的不去找她吗?”温泉姑娘也坐起来,右手提着下摆看了看灰。我点点头重新把烟按灭,轻声说:“这时候就别说敬语了,我们平辈。”
她“嗯”了一声,眼神游移。“可是她把我们这里的酒都买走了耶,还说要准备啤酒浴......”
我二话不说翻身跳墙。
有这等大开眼界之事怎能少得了我?!
走过两道低檐,顺着走廊一路返回就是风月馆。老远就看到那棵樱树迎风招展,底下系着红带的绘马随风摇摆,互相激荡间撞出木头特有声响。听着居然也有些悦耳。
还没等靠近,屋子里便传出声音——
“......所以说...你是同意受害者有罪论?”
什么玩意?我皱眉,摘下耳机往四下瞧瞧,寻找声源。耳机离人远了收音就不给力。
但随之而来的一道声音吓得我又把耳机挂了回去——
“我没有!我之所以说‘不全是’是因为你没说清楚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证点证据都不完全的情况下,要我去判断是否......”
“既然你无法向我证明,而所呈据的案例皆是过往‘受害人变为加害者’的实据,”只有夏油杰的声音继续响起,犹如法官在席上敲响最后的定音锤:“那么‘受害者亦是加害者’、‘加害者有罪’,借由以上两点推测出的‘受害者有罪论’为什么不成立呢?”
懂了,文字游戏。他是不是还在记恨我辩论课上的歪理理论?我小心翼翼地控制步伐,走到窗下靠着墙凝神细听。
“难道你是要放弃你的立场?”夏油杰老神在在的对答,“如果你刚才所说的完全出自你本心,那你要如何向我证明‘受害者无罪’呢?”
空气一时安静。
我缩在墙角大气不敢出一下。
按照两人尿性,和希现在应该是在绞尽脑汁的搜寻如何驳倒他的论据,估计是油头狐狸把她气急了,否则她不会这个时候都没想起骂脏话。
我麻木的舔了舔干涩的唇,祈求上天千万开眼让他嘴下留德,守住夏油杰一世清白,否则十几年后咒术公开,独有他丑照的论坛会令他死的很难看。——不,甚至不用等到十几年后,和希如果现在不打开狐狸的天灵盖,恐怕那些被她练手的咒灵死不瞑目。
清月上夜,话出声消,院落四静,屋里更是针坠可闻,我等待半天,预备一个不对劲就冲进去抱着和希,拯救夏油杰的丸子头。等来等去却只等到一句——
“不是这样的!”
含着任性和骄纵,声音大了很多,只是语气空凭,底气不足,单单只是这样听,更像是个不满十岁的孩子在对他的父母狡辩。这个声音在这样空旷的庭院里传出很远。
我开始双手合十,向天祈祷。
夏油杰继续:“那该是什么样子?如果‘受害者有罪’成立,那么就不存在‘会有人不求回报的奉献自己’的乌托邦世界,‘付出善意必将得到善报’的定论也不复存在......嘛,这场辩论是我赢了哦,九牧同学。”
已经想象得到他摸着后脑,满脸谦虚地作出“承让后辈”的表情。
只有和希还在固执着重复:“不是这样的。”
我扶着墙满慢慢站起来。
是是是——当然不是这样的,像你这样的女孩就该在花一样的年纪享受自己的青春,无论是去看书,去旅行,去恋爱,去玩cos,去磕同人,去花钱买个手绘板学画画,去入坑游戏爱上CV声线,去游走各个平台看新番漫画,看各位太太神仙打架米仓发粮——即使不是本命也没关系,甚至没见过,只要写的好,不虐不坑,顿顿发糖——其实只要故事有趣文笔也可以放宽要求,太冷也不是不能收进关注里,月更年更也不是等不起,大不了攒够了再一起磕——转存麻烦,收看付费也不是不能考虑,只要写的有灵魂,有价值追,大大承诺he也行——最后再卑微一点,只要不弃不坑,那什么都可以。过了这么久,就是想求个结尾,毕竟等了这么久都等成执念了。因为猜不透结局。
人就是这么一步步的退而求其次,才将自己退到万丈悬崖边,退到退无可退——但有时候人为了自己喜欢的东西退一步也没什么,只要它值得。
就像一直坚守着底线,无论如何也想回家的你,如所有的女孩子一样——善良、聪慧、活泼、上进......是那些古卷里神圣不可侵犯的天女,一切能用来夸赞人的词汇都可以挪用形容,浩瀚诗书里千词万句都仿佛为你量身打造,可唯独学不会人类的狠心。
唯独学不会这一样。
所以辩论才是你输啊,我长叹一口气,扶住额头。
里面夏油杰谦声含笑,语气如往常一样说出激励的话:“比较胜之不武了,九牧同学。这套论述我当时也是切身体会过一遍才险胜的,感觉十分惊讶就拿来套用了。当然九牧同学的阐述也很精彩,我只是粗略的复述一遍夏......”
“你真的是这样想吗?”和希的声音。
“......嗯?”
够了,别说了,说下去也不会是你赢的,这只是一场辩论,论输了承让一下退场就行,何必斤斤计较死抠不放呢?!
“你真的认为,这种人是不存在的吗?”
是啊,不存在的,让他离开吧,算我求求你了,别再说下去了!
我掏出烟含在嘴上,摸遍全身没搜着火——就算他潜意识里认同你的观点,世界上真有这种人的存在,但在他还未离开,心中仍怀着胜负欲的时候,无论如何是不会改口的!
像是为了应和我,屋里传来他一贯稳定的声线,“相信这样的人是否存在,应该先证明是否真的有这种人吧?九牧同学。”
真是够了!
我一把拽下烟扔在草丛,扳着窗户就进去准备拿人。
——陪小姑娘一起在房顶喂了半天蚊子,抒情舒心抒发斗志全都走过一遍,走到这儿还要听你们就社会虚无主义展开正义辩驳,真是一天之内什么事都摊上了!
然而我气上心头,抓着那根撑窗的杆子准备翻进屋内,没曾想杆子是活动的,一个不慎直接把它崩裂拽断,身子反倒栽了个后仰重重地摔在地上。
我忍不住“操”了一声。
窗户没了支架轻轻磕上,我灰头土脸的拄杆爬起来,暗自庆幸幸好是在夜间行事,否则被人看见又是大型社死现场。
等我积攒怒气冲入屋内时,夏油杰早就走掉了。
和希靠在木桌边,耸身坐在榻榻米上,面前是两瓶已经打开的汽水,木质小桌的另一端堆满了罐装啤酒,以及两个看起来仿佛赠品的白桃汽水。
看我怒抓奸夫一样的用眼神把四面开阔的和室扫描一遍,才露出一丝疲态,伸出手撑着头。
“你来了。”
这句话说得跟多年不见天日的老妖婆问候前情夫似的。
确认和屋上下连带门外走廊都没有其他人,我吸吸鼻子在她对面坐下。“那姑娘说你买了酒。”
“什么时候来的?”
转转眼珠,“才来。”
“夏油杰怎么没发现?”她继续问。
“呃,他......”还能有什么原因,除去他沉浸嘴炮,就只剩我开了领域他没开这一项答案。“可能太投入辩论吧。”
“你果然在听。”她面不改色的倒茶喝水。
我闭上双眼试图解释,“真的是才来,没听到多少。”就算只听到一个结尾也能推测出你们在“聊”什么了,所以前面没听到的也不重要。
她不置可否。
我理智的不作补充。女孩子就是这样,高兴的时候像只嚼咖啡豆的山羊,你虽然不知道她为什么这么开心,但也能陪着她一起高兴,做些两个人都很快乐的事,无论此事恶劣与否,是否智障。
可是难过时就不是这样了。
女孩子的难过可谓集世间所有负面感情于一身,如果只是单纯的难过那还好,安慰安慰陪哭陪聊开解一会,就算放那不管也会自我说服自我调解,过段时间就会好。怕就怕她不光是难过。
别看她现在面上不显,实际上内地里可能早就原子弹爆发,飓风席卷草场,冰雹铺天盖地、龙卷摧毁一切——简而言之,难过的她是脆弱状态,任何坏话都有可能让她记到明年。
那么问题来了,这种状态下我该如何插科打诨顶风前行呢?
这种时候总该说些什么才好吧。
我迟疑着开口:“呃...那个...你看......”
她抬头,眼中倒没有多少悲伤和难过。
迎着这样一双眼睛,我磕磕巴巴的说,“你看......那个、啤酒浴......”是不是该兑现一下?
我真的就是一俗人,没太多治病救人的高雅品德。
她推过一罐啤酒,顺着桌面撞到我手肘停下。
“你现在就想去泡温泉?”语气平和,并无一丝不妥。
嗯???
我难得多转了转眼珠。
girl,现在难道不是你因为吵输了嘴架,伤心痛苦乃至悲痛欲绝所以当场痛饮半箱啤酒,饮到绝望时将打着白花花酒沫的液体仰面浇下,借由天鹅般细嫩的脖颈,让它们顺着曼妙躯体一路下滑,妥帖的勾勒出起伏波涛与青涩线条,再豪迈地把剩下半箱倒入浴池然后巨鲸入海般栽到进去吗?
难道我意会错了?
实际上你想看我表演?
我下意识捂住胸。——咱们还有两个低龄好大儿要照看,啤酒共浴往后靠靠也不是不行。——真的不是我没有献身精神,也不是我光吃不做,只是做这种香艳疯狂的事需要一点恰到好处的勇气和愤慨,还要点情之所至的暧昧氛围,以及一帮你跳起来就为你鼓掌叫好的围观观众,不认识也无所谓,惊艳惊奇也权当为你加冕,于万众瞩目里跃然起舞,总好过底下孤独痛苦时无力的自娱。
看我的表情和希就知道话题的走向大概没对,放下茶盏解释,“我买了点啤酒,待会喝完一起去泡温泉?”
她的脸被灯映得昏黄。
只有在这个时候仔细端详她的表情,才会找到一点属于大人的成熟——这种感觉一瞬把人拉远了,小姑娘的面目、秀气的脸庞还有丰润双唇怎么也抵挡不住那双眼睛里投射出的光彩,好像有什么更加久远的东西倒映其中,让一件刚铸好的瓷器在顷刻间便历经岁月打磨。
“这一阵,抽烟喝酒,”我低头,“啪”的打开火机,点燃烟草。“怕不是把嗓子都毁了。”
谁说不是呢。
夏油杰吃黑团子,吃完就抽烟,我整天跟在后面吸二手烟吸到厌烦,就也跟着抽想以毒攻毒看谁先撑不住。最终结果真是令人挫败。夏油杰从没在我面前掩饰过对黑团子的厌恶,也从没跟我开玩笑似的说“巧克力味嘎嘣脆”,他只会在袚除诅咒后,走出帐之前一根接一根的抽烟,搞得我头发里衣服上都是一股味,耳眼睁睁的听他清脆少年音抽完之后变得略微有点哑。所以当夏油杰、硝子、我,我们三个排排坐在台阶上懵逼着对视的时候,我有想过甩手不干,脱离侵害人体的这种自残行为,但最后为了找点跟硝子的共同话题我又不得不继续这么抽下去。
如此讲来,也就只有抱着糖罐子不撒手的五条悟算个好孩子。人的什么恶劣习性都没沾上。
“是有点烟嗓,”她背过身,让后背依靠着桌子。“你现在停了,往后说不定能自己好。”
我从牙花子里压出一声“啧”,深深地吸入这支小卷,再缓缓吐出灰白烟气。
“行。”最后我听到自己这样说,“戒了,不抽了。”
打开啤酒,灌装的啤酒发出清脆响声。将烟头连带滤嘴一起按进去,里面甚至没来得及发出“呲”的一声,火星便被液体熄灭,啤酒溢出些许,沾到手上甚至产生了种滚烫的错觉。
“不喝了?我特地买了这么多呢。”看她对着桌上堆积成山的易拉罐挑眉,我走到门边将手里的啤酒扔到垃圾桶。
“就当我们送给小姑娘的礼物,帮她冲冲店里啤酒销量。”
出去了才听见,仅仅一墙之隔的那旁,传来爆炸般激烈的声音。赤脚踩在木廊的声音隐匿其下,我咧开嘴角——该赞叹两个最强好本事,他们为了打发时间居然让温泉姑娘把游戏机搬来。
我冲她向外面一歪头,“出去问候一下那小王八蛋,让他乖乖跪下叫‘姐’怎样?”
和希撑在桌上借力起身,身姿轻佻,“这不好吧,他们只是两个小孩子。”
光脚踩着砂石,脚心传来粗粝的感觉。我在门外笑得分外张狂,“又有什么关系。”
她轻笑一声,“说的也是。”
强者终归孤独。
这句话说得一点没错,五条悟在少年时失去了自己唯一的朋友,又在奔三的年纪目睹他被挖出来鞭尸。说到底还是那句话,天才生来孤独。
所以?和希问。
我说,一路走来,我只看到这条岌岌可危之路上满布艰险,犹如钢丝悬在万丈悬崖之上,底下却利箭暗藏,以情涩声欲为岚障,使人跌于谷底,万箭穿身而难拔身......从那里,我看到了许多个从前惊才绝艳的人......
是啊,她说,接着手指竖在唇间,做出一个噤声的姿势。
神态如天女宝相。
“所以不可结缘,徒增寂寥。”
***
我们迈进屋里时,屏幕上的对战已经进入尾声。
五条悟脱了外套,跟夏油杰挨坐在一起。
两只dk紧紧挨在一起,像两条冬天取暖的小猫咪。盘坐在一起肩并肩肘碰肘,互相离不开似的,就连起身觅食都要身子贴着另一个,尾巴同样竖起来蹭着,黑和白,互相蹭蹭贴贴,黏黏糊糊的,一根缠着另一根。
感情好,上青岛啊。我真想再点根烟。
屏幕上夏油杰把五条悟按在地上锤。
灵活小巧的蓝色jk重拳出击,一套连招反伤攒满,肌肉隆起的小红人被打得自始至终就没抬起头来。
八月多的天,晚上还是很热。五条悟仍穿着那身被血染红的半袖,表情凝重地按着手柄,颈侧被衣领擦上暗红痕迹到现在都没洗去——救护车驾驶席里血迹遍布,下车时我们俩都中招了。稍显单薄的男士衬衫几乎让血染透,五条悟的奶白外套也成了血色外衣,简单擦完血后,我们两个站在一起像《杀死比尔1》里负责装尸体的群演,浑身上下连毛孔都冒着血腥气——真不知道那巴士的司机是怎么想的,看我们这群仿佛才去对面学校打过一场的架势,大庭广众之下居然没拒载。
我过去抽走他的手柄。
红人其实只剩一丝残血了,蓝方这时候就算平A都能赢。夏油杰连招太顺,五条悟按烂了滑铲都不行。
我略微感到一丝紧张。
红人贴地后滚跳上横劈,相比轻巧女体而言笨重体型打出的普攻比蓝色jk重且痛,硬接一定会吃连。灵活的jk不适合同种格挡却很容易躲闪,轻巧的向后跃到普攻范围外。
我借着她后跳的空档,红人上劈劈空后接了个冲步。蓝色jk吃了猛击一拳,身体停滞一瞬,伤害和动作一齐跳出——要搁在现实里,估计牙都得打掉。鉴于目前血量危险,我不敢再接第二拳,打完直接向后平跳。
未曾想jk也一样后跳,屏幕的视角一时被拉开,两个角色之间出现了一段十分尴尬的距离。
五条悟发出“哈?!”的一声。
我忍不住瞥了眼夏油杰。
这段距离其实跳的挺有心机的,作为火驽手的虬髯大汉对中短距离有强势把控,灵巧jk则是长距离远程,虽然现在两个角色都退到攻击距离之外,但只要我先迈入更擅长远程飞刀的jk射程,红人就gg了。反之亦然,jk的前跳相比普通角色而言跳跃性更高也更远,想要我进入她的飞刀范围就要控制好跳跃方向和力度,万一跳远了,或者我也恰好前跳,将远距离缩短到中短距离,CD缓好技能全在的弩手就可以揍她个半身不遂。
场面一时有些寂静。
紧接着夏油杰那里传来了错乱的按键声。
上上C,组合跳跃技,他打算跳在空中拉近距离时运用技能发出飞刀,这样jk会在空中小停一下,而前跳会被打断,恰好停在长距离与中距离之间,这段距离足够一刀把血量脆皮的我带走。
红人仰天怒吼,对着天空的美少女就是一套王八拳——没打中。jk跳在半空也仍然是长距离,拳之怒火是中距离攻击,无论怎么吼都属于鞭长莫及。怒声将歇,飞刀便至。红发冲天的大汉在硬接一记飞刀后,屏幕居然没有爆出“蓝方胜利”的字样。
只有红人身上遍布金光,拳之怒火的特殊音效随之响起。
屏幕上开始跳——
防御up/max
生命up/max
速度up/max
攻击范围up/max
头顶血条不减反增。
大忽悠旗下的游戏基本都是这么一个套路,无论角色定位是什么,除去必要的伤害属性和攻击特色,大招都处于一个绝对必杀的地位,一般都是什么不行增幅什么,缺什么属性大招就是什么属性。经年累月,几乎快成企业传统。
蓝色jk的大招是个类似天水之蓝的魔法类招式,召唤速度快、开启时强无敌,只要喊一句“巴啦啦小魔仙”估计就能全身变,又因为是速度型选手,所以相对的大招就是变身超级女赛亚人,能打能抗一拳下去可以轻易打穿男人的天灵盖。会玩的都知道,基本上大一开,如果不是你一套把别人带走,就是对面开大一套把你带走。
但红人只有拳之怒火一个中距离攻击,剩余全部都是近身。强无敌的属性用在这里的可惜程度就像用观音玉净瓶的甘霖去救火焰山的火,更甚于让梁山好汉下地种菜回馈社会或者把女孩子用了没多久的YSL撅折。
借着增幅,红人笨重前跳。刚好跳进适宜两方进攻的场地。蓝jk几发远程飞刀无法撼动,只能高高跃起,横腿下劈。红人举臂格挡,在猛重的打击下,格挡有效,伤害规避,沉重身体被附带技能挑飞。jk抓住时机接一个贴地上踹——
落空!
红人借助挑飞攀上世界树枝!
火弩到手!
大忽悠之所以叫大忽悠不仅因为企业首字母是DHY,更因为手持武器的角色可以被无武器角色缴械托飞,刚入坑的新手经常被这么一套忽悠打懵从而成为老手晋级的踏脚石。五条悟就是吃了没打过的亏,上来被jk一套强撸撸掉武器,战斗力锐减不说,武器还被扔到了相当于画面天花板的世界树树杈上,夏油杰又一套开大按着他打,多数新手打到这个地步基本都选择放弃抵抗任他打完,好赶紧返场去翻新手教程书。
拿回武器的萨拉就如毁灭诸神的奎爷。
肌肉虬起的手臂抬起,“咔嚓”火弩上膛,屏幕上闪出短暂动画——红发大汉举炮:“我为吾辈,当代使命!”
眼见战况就要落下决定一锤。
夏油杰身体侧倾——
稍微一推。
我顿时感觉天旋地转,像个不倒翁似的要栽到地面——身体另一边传来相抵抗的角力,我连“哎”一声都没来得及发出就被扶正,手上按键没停,炮口喷涌的火箭覆盖下去。
与炮火声音同时响起的还有硬物触地的声音。
我回头一看,夏油杰手柄落地,黑白两只猫嚎叫着扑打在一起。
转回头,心安理得地再按几下。
接二连三的火铳追着jk少女猛轰猛打,眼看少女被炮火湮灭,屏幕终于蹦出“胜利”的字样,我心虚的看了看仍然扭打在一起的两猫——原本一炮还解决不了蓝jk,夏油杰太沉不住气了。
要怪其实也要怪大忽悠最后的“锁血”机制,多数对战如果一开始就拿捏对手开大用连,打到最后极大可能上是会留一丝血,打不死人的。论坛里不少人戏称这个是“今日留一线,日后好相见”,网上流传的诸多案例也都是我方一套开大连人,结果人没连死,反倒给别人机会把自己连死了。
要说dk打架其实也挺难看的,平时有咒力多数打斗还比较体面,dk心情好还会摆摆姿势顾及一下形象。现在没了,就只能拼体术。如果只是拼体术,那就更难看了,他俩打架花样百出,除非特定声明,否则掏蛋捏鸡抓眼锁喉防不胜防,随手一抓身边有什么使什么,再不然就是情比金坚七天锁,稍微好看一点的也就是锁关节,还得在他俩没像摔跤选手把对方接连摔在木地板的时候。
我看了两眼就看不下去,觉得温泉姑娘待会就得跑过来问是不是地震了,就把绑在桌角,权当装饰的麻绳扔过去。
猫猫如获至宝,一起互相拖累着往绳子靠近,一边又彼此喵喵拳。活像因为一只猫条打起来的两条野猫。
和希给温泉撒完花瓣回来看到的就是这一幕。
我在旁边看热闹不嫌事大:“打!使劲打!”
夏油杰:“她在笑你!”
五条悟:“是你先出手的!!!”
两只猫猫把对方缠成糖面人,互相叫嚣:“谁先出去谁是狗!”、“我宁愿做狗也不跟社会残渣捆在一起”、“你才是垃圾,我是世界最强!”、“残渣最强......相比残秽,你确实挺强的!”(用力在地上蠕动企图脱身)、“不嘛——!我是最强,就是人类最强!”(也蠕动着跟上)、“你这家伙给我适可而止一点啊!”(勉强探出半身把五条悟按回去)......
我跟和希就坐在旁边看戏。
直到两人中间传出了“嘶——”的一声。互骂暂停一瞬,dk下意识地低头去看。
两只狸花也脑袋前伸,瞪大好奇双眼。
夏油杰沉默着抬手,半片白色布料从T恤整体上垂落,紧密结实的压线足以阐明它是被怎样暴力的撕开。
五条悟也偷偷松开开线的马甲,暗地里把掉下来的铆钉一颗一颗往夏油杰那拨。
两条猫在登山绳的缠绕下俞缠俞紧,两颗猫猫头也顶在一起,眼里怒火旺盛战意十足。在他们意犹未尽预备互扯头花再来一轮的目光中,我本着自暴自弃的心态,强烈建议和希上去怒摸他俩狗头再留下深情一吻。
和希摆出一副过来人的样子摇头拒绝,并在已经燃烧愈来愈烈的火上再浇一桶油——
她拔出马克笔,晃晃搅拌芯,于鸡掰猫和油头狐狸脸上,落下金笔题字——迎着五条猫呆滞一瞬逐渐越瞪越大的蓝眼,以及近在咫尺,夏油杰青筋暴起的额角。
按下快门。
闪光灯拍过,照亮dk美。
我震惊。
眼睁睁看着明明被绳子拴紧趴在地上只能蠕动着前进的两人顶着闪光灯,仿佛诈尸般陡然坐起,结实的登山绳在他们手中发出绷断的惨叫声,然后他们就这么奇迹般的站了起来。
仰望着两座此刻如山般伟岸的身躯,和希脸都白了。
料想她也如我当初一样,在CPU过载无法工作的瞬间就显示器蓝屏,C盘无法响应,后台关机重启强制开机了一遍......随后系统发出尖叫,依次叠加蓝色警报、黄色警报、橙色警报,最后——红色警报!!!
我看她顶着两位最强的死亡凝视,在无端寒风中,仿佛第一次下地行走的直立猿般,脚软手抖身躯战栗语无伦次呆若木鸡,颤颤巍巍的合上手机,放入口袋。
再抬头。
表情坚毅,心跳加剧,屏住呼吸地——
竖起中指。
随后术式开启,踏着清风与明月,以一种快到肉眼模糊的速度,飞也似的逃走了。
剩我一个人。
看着最强一格一格转过来,明显迁怒的表情。
呆坐原地,发出“诶?”的一声。
***
我躲在厕所里,查看藏于头顶的大包。
红彤彤的,像个果实。两个。
你说我这是上辈子造了什么孽啊,他五条家的大少爷,万民敬仰的神之子,将来世界级最强,怎么就不能开拓一下狭小的胸怀,非要用来挤死我这颗绿豆大小的苍蝇呢。
我不是说他大人没有大量。
我是说他连只苍蝇都不放过。
门外的两个dk换好浴衣,过来敲了敲门。
我捂脸应声,欲哭无泪。
你问我为何痛哭,那是因为日本的温泉到现在还是男女共浴啊!这惩罚太严重了!
虽然说我这个年龄超纲的老阿姨看泡在一个池子里的dk洗澡并没有什么损失......但用嘴或文字描述起来真的很奇怪啊!!!
“走啦,杰。”dk猫招呼另一只。
脚步声逐渐远去——再怎么远也是在院子里,能明显听到dk入水时,水池里“哗啦”或者“扑通”的响亮一声。
是两声。
还有猫猫响亮舒服的“喵呜~”。
孤独坐在厕所马桶上的我开始沉思,你说我是不是上辈子吐了他飞机杯里一口痰?不然老天怎么会安排我来遭此劫难呢?说不通啊,是我命里该有这一劫吗?如果真是这样,那我宁愿当场跪地道歉,磕头谢罪,痛饮一瓶红星二锅头当做赔礼,也总好过现在即将出去遭受年轻dk的身体诱惑。
但从视觉方面来说,诱惑其实是双方的吧,只要他们没瞎,说不定也觉得我在诱惑他们......莫名有种去烤鸭店选最肥的鸭子既视感,是我的错觉吗?
隔着薄薄的木门,外面传来大量水声,疑似两只猫在打水仗。
不都说猫很讨厌水吗?为什么他们两个听起来很快乐的样子?
我收拾好情绪拉开门,一边提上校服衣领。
内衣早在五条悟吐血的时候就扔了,逛夜市时也没好意思当街买,鹌鹑似的哆哆嗦嗦凑齐两身男装就赶紧拉和希撤退了。浴衣也是当晚穿上当晚报废,根本指望不上。玖子同学送的两套校服,一套观光塔染血撕毁,后来抢的诅咒师衬衫穿。另一套存放在和希那,弃车逃跑时不敢换衣服耽误时间,就只在爬山前擦了下血,穿着半身几乎被风干的血衣走了一路,到现在才洗白白换上。
所以我现在是半真空上阵你们明白吗?
真羡慕五条悟和夏油杰围个浴巾就能走出房门,不必像我一样,因为内在裸露摩擦到衣料而感到极为羞耻。如果有来生,姐妹们,还愿意选择人类的话,记得当个男的。
池子附近全是大片的水汽,铺在周围的鹅卵石湿滑,一看就是发生过大面积泼洒的两猫水战。估计是听到我出来,两人休战,各自依靠在池边双目放空,夏油杰头顶一条毛巾,五条悟吹着水面的泡泡玩。
玩游戏似的跟我装无事发生。
走过去把小腿浸在温泉里。尽量控制自己不去看水底或者水上那裸露的肌肤。眼神专注盯着水下白白脚丫,仿佛那是人参果般的神果仙品。
这种时候,两男一女,相较刚出娘胎而言男生只是比那时多了条毛巾,要是再发生一点生物本能的运动,我们就能顺理成章相约海棠。
但听说发文很麻烦,所以还是算了。
温泉附近围着一圈竹墙与其他地方隔开,不远处种着些绿竹,让假山上日光灯一照,呈现出如白日一般光景。木质走廊下,贴近温泉边缘的一端依靠着个简易书架,我随手抽了本封面色彩鲜艳的小说盖在脸上,上半身躺倒在院子鹅卵石地面。
装尸体。
不然等他们待会折腾起来,估计会学水鬼拽着我的腿拖入水池。我腰上还有伤,跪求两位大佬神仙打架时放过我小小凡人。
果然,两只猫没安静多久又嘟嘟囔囔起来。
我掀开书页,懒懒地往那扫了一眼。
白猫静悄悄地划到黑的那边,水面不起一丝波浪,特地附耳在黑猫披散下来的黑发下,奶白皮肤映照着漆黑墨发,除去不知道内容的悄悄话,从这个角度看过去,姿态上真是乖得惊人。
夏油杰撑起一只眼睛看着他。结合面部表情与眼神情绪,无外乎是从“我在勉强应付你”和“说完了赶紧滚”中二选一。
不知道后面五条悟又说了什么,两个人莫名笑出声。
清晰的、略微有点低,肆无忌惮的,带些变声期的沙哑。
夏油杰的轻笑,五条悟毫不顾忌的大笑,更让我觉得自己是那个被dk上下打量有没有烤熟的肥鸭子,在等待食客吃下一口后,对肉质评头论足。
我把那页书角盖了回去,摆正身体等和希来。她来了,应该就不会这么尴尬了。我是这么想。
未曾想木门轻启,将将准备迈入温泉的和希偶然一抬头——两个身材发育良好的男孩正倚在池子对面,奶白肌肤下浴巾随便缠在腰间,还未发育完全的身上线条起伏,勾画出足以让少年肆意挥霍的资本——此刻正睁着两双亮晶晶的大眼一瞬不瞬的望着她。
我只听到一声响亮的“我去!”,紧接着便是木门甩上,脚步飞快起落在地板的声音。
抓下涩情小说,我坐起身。
门边空无一人,只有两只猫顺势看过来的眼,略显懵逼的样子很是有趣。我便问:“刚才是什么声音?”
两只猫一起摇脑袋。
整齐划一,像大型人传人现场。
我没忍住笑出声。
他们俩就像两只发傻被主人发现的猫咪,发觉形象挽救无效后,就显得恹恹的,划着水缩在角落开始自闭。
他们全转过脸来我才注意到被搓红的脸颊,像是对照着洗的,夏油杰左边还有没完全褪掉的颜色,坏心眼的白猫故意留下这瑕疵的印记,好让每个看见他挚友的人都禁不住笑出声来。
五条悟染过的头发经水一泡有些晕开,一些黑色染剂残留在发根也沾染上银白发梢。其实我早就想说,比起光芒万丈的神之子,这个角度看全黑头发的五条悟,边角倒是与伏黑惠有点像。真不愧是后面能做到父子的人,连这点小相似都跟彩蛋似的。
黑白猫埋怨的各自找了个舒适圈泡着,没过多久,就又动起手来。水花打得四溅。像两只生闷气的猫看对眼后的大打出手。
我在旁边看得摇头叹气暗自偷笑,伸长手把书插回书架,坐直了看近距离的热闹。
满池的水豁出去一小半,两个最强才意犹未尽的停手。夏油杰喘着气靠回池边,原本是仰面朝上,估计中途眼神迷离着又跟五条悟看对了眼,接着背过身去,连哼都不屑哼一声。
五条悟就在这边扒拉他,说自己还能再大战三百回合,你就这点本事吗......夏油杰给他弄得不耐烦,空出只手跟他掰扯。五条悟扒拉到一半可能是累了,温泉不光泡得体热,也蒸得人发昏,抱怨着说自己头痛。
夏油杰不理他,他就靠在我这边。一边嘟嘟囔囔的,像只骂骂咧咧的小白猫。
然后很自然的靠着水池,把头枕在我大腿上。
我瞳孔地震。
心里好像有面大鼓擂锤。
接着听到他说:“还好有千酱安慰我......”
啊、不,这......这明明是你自己凑过来的吧?!
跟我安慰你有毛关系!!
我头上冒出的问号怕是要把脑袋挂满。想要动手把他拉开,身体却好像无法动弹,只能眼睁睁看他掉色黑发把我的大腿染成一片漆黑。双手也环住腰部,身体翻了个面,将脸深深埋入腰腹:“嗯...多谢款待......有被治愈到呢,好开心,千酱很棒哦......”
我僵硬在原地没动。
如果说我没感觉错,不、虽然符咒封住了身体,但这个感觉总不会错,排除突然刮过一阵风,或者我肚子里装了个鼓风机这种几乎不可能的事。
这家伙、刚才、绝对是——
他妈的在我肚子上吸了口气吧?!!
我已经懒得做出勃然大怒和少女嚎叫来保卫那仅剩的贞操。
毛茸茸的脑袋还埋在里面动来动去,一边说着什么“喜欢我好开心”一边收紧手臂。我被他勒得喘不动气。在这种世界级的臂力面前,我吃力的从他圈禁中抽出两只手,双臂交叉,做出十字状虚扶在他后脑——
我直接把他的头按死在腹部。
他就像只被诱惑着探头靠近的猫咪,一旦被人抓住后脖颈拖入怀里,将头按在胸前疯狂么么,就开始四爪抗拒拼命地挣扎后退。
可现在问题是这只猫劲儿可忒他妈大了!
我使出毕生力气把他锁在原地,为了掩饰腿周水花四溅,故意大声地喊:“夏油杰!”
夏油杰背着身没动。
要不是肩头有些起伏,还以为他已经趴在池沿睡着了。
五条悟在水中扑腾起来。
抱着这颗脑袋可真他妈费劲!我暗骂一声,盘起条腿别在他腰上,任他怎么推我的肩膀我都死不撒手。还用剩下的一条腿去踹那头的夏油杰。
“夏油杰!”他被我一脚踹得贴在池边。嘴里猛咳,回头时,眼神里明显带着怒意。
五条悟挣扎得更猛烈了,唯恐我联合夏油杰害他。我咬牙将另一条腿也盘在他腰上,使出武松伏虎的劲死死抱住,抬头对夏油杰扯出微笑:“在生气吗?”对他歪歪头,“温泉里抽烟不好吧。”
泡澡时候不会受到良心的谴责吗?
夏油杰稍微扭过一点头,鼻子里喷出两团气,神情明显躲闪起来。我想我笑得跟动漫女主一样良善:“情有可原啦,毕竟温泉跑这么久头都会晕的,要不要待会给你按按?”
这句话以目前场景来说,威胁含义大于拉拢,完全可以理解为我解决掉你挚友后,就按爆你狗头。
但我敢对天发誓,这句话完全出自本心诚意十足——如果不是底下我将他此生挚友十字锁扣死死抱在怀里,企图用波涛汹涌将其扼杀的同步举动,可信度肯定比牛顿的万有引力还高。
五条悟扑腾地像条鱼,“不必麻烦”、“你说笑了”或者夏油杰礼貌微笑摇头拒绝都在我预料之内,只待他摆出一副拒人于社交距离之外的表情就开枪放炮。
谁知道他只是沉默了一下,接着转过头——五条悟挣扎得太厉害,直接托着我在水里站了起来,水花四溅,我也没看清到底是不是,就看到他最后点了下头。
淋漓的水汽导致眼前一片迷蒙,只有被笼罩其中的紫色眼瞳亮到反光:“那就拜托了。”泡得有些发白的手掌按在池边起身,少年身躯带着略滚烫的气息拂过身边,裹着浴巾走向室内。
我尼玛看傻眼了。
他是在诅咒师那换了个脑子吗?!
这种孤男寡女暧昧发言的**情节怎么看也得婉言拒绝才能对得起他钢铁直男、人间蛊王的称号吧?!
他就不怕我给他把脑阔按爆?
估计真的憋不住气了,逼王五条悟抬手托住我大腿,脖颈用了巧劲,顺着手臂的力道向上一举。
我怀里就空无一物,锁了个空气。
他就像被主人引诱过来,一把捂在怀里猛盘猛亲一阵后,才放开的小猫咪。闷闷地吸了几口气后,甚至还打了个响鼻。
这下变成我被他盘在怀里,受制于人了。
我毫不犹豫的抬头跟他对视——听说在野外遇到大型猫科动物都要避免眼神对视,免得让对方以为你在挑衅他,误以为这是开战的信号。
问题是我现在就要挑衅你!
快给我几拳,几巴掌也好,收住力,别太用劲......大哥你肯定还记得六月一个不慎把我手臂掰折的战绩吧,这次算我求你,你打了我我就有正当理由拒绝夏油杰的邀约,说不定待会还能借此跟和希来个亲密贴贴,晚上共盖一被,同睡一床,情到浓时,更有打啵的可能性......
天青色的眸子好像世上最纯粹的天空,里面倒影着小小的我。
两秒钟后。
一点笑意晕染,由唇角起始,沾染上那双眼睛,他整个人从里到外仿佛都被笑意浸透,像个孩子一样笑起来。
举玩具般把我举过头顶。
在我炸毛尖叫的恐惧声中,听到他兴高采烈地大喊:“我也要!我也要!”随后眼前景色一花。
我连他怎么从池子里抽身上岸的都没看清,回过神来,就已经缩成一团像只鹌鹑趴在肩上,**的长发贴在他几乎白到发光的脖颈,看他颠颠地跑到内室按摩床边——
长腿一伸,夏油杰翻滚落地。
我被他放在地板。
看他自己乐哈哈地爬上去。
躺好后,还不忘用爪子扒拉我,“人家也要全身按摩嘛,千酱不能偏心......”
我这只鹌鹑体格弱小,给他虎掌一晃,差点当场下跪。多亏夏油杰一把搀住我,并正义输出:“悟你太过分了......”
我像只落汤鸡缩在一旁,内心直呼:打!快打起来!
然而无论夏油杰怎么试图挪开他,五条悟都死死扒住床边不撒手,并扬言床和场地都是旅馆的,弄坏了公共物品事后责任书寄到高专他绝对不签字。此话一出,夏油杰果然投鼠忌器,颇为头疼的开始蹦#字。
我就这样看着他们开始嘴炮。
听他们就应该先给谁按,辩论到平时谁跟她关系好谁先按,再到举例,如:从中午小蛋糕谁多分了一口,一直攀比到高专我给谁夹过肉,买来的汽水先分谁,还有等等等等的我没具体经历过不知道是否真实存在过的剧情,和各种虚幻带有个人色彩的意识描绘。
这种吵架式辩论法一般都以夸大事实为基础,凭空想象为主体,最典型豪放的案例莫过于“我哥敢吃屎”。所以听到最后我都惊呆了,原来你们高中男生心里想的这么肮脏吗?痔疮都没你们这样反复的好吗?!
直到五条悟开始说:“......我可清楚的很哦,杰你,在千跳起来的时候看了眼裙底吧......”
理智命令我捂住他的嘴。
死死捂住。
绽开和颜悦色的假笑:“与感情无关哦小悟,是我先问夏油需不需要的,所以他答应后,要先给他......”
按摩就按摩吧!别再拿我的脑袋在地板摩擦了好吧?!
五条悟眨眨眼,我此刻已经处于即将崩溃的阶段,不得不像蝴蝶忍一样勉强保持微笑:“你先去洗个澡把头上的染发剂洗掉......我再给你按,好不好?”
他看眼神就想拒绝,我收紧手指,咬牙切齿:“按的时候保证不弄疼你,还有小点心吃......”快答应吧快答应吧,我快忍不住杀人了!
白猫垂下眼睛,装模作样想了又想,才勉为其难的点头。
我松开手,看他一骨碌爬起来,欢快的跑向浴室。旁边夏油杰揣起双手,坐在床沿,别过头去不看我。
溢于言表的闹别扭。
我只觉得脑瓜子快爆了。
你们这是什么学前班大龄儿童攀比式挚友啊?我以前怎么就没发现你们这么幼稚?难不成泡了温泉连脑子也进水了?
一道闪光劈过脑袋。
我捂脸。
确实......温泉加速血液循环,术式虽然可以抵抗,但毒始终没有消除。
他们现在没准变得更傻了。
完蛋。
如果不是条件不允许,我甚至想当场表演一个贵妃式晕厥。
偏偏这时候,门外又传来模糊的声音。
“泡过温泉的......一般睡得比较早。”
“没事的,刚刚他们还在那里,睡的不会这么快。”
“这样真的好吗,会不会打扰到他们?”
“不会的,她肯定答应。”我听到和希拍着胸脯保证。
“那......那就问问吧。”以及温泉姑娘的声音。“可是他们的房间没开灯,是不是睡了?”
“不会吧?”
踩在砂石上的声音越来越近。
我直接把头探出去答:“怀民亦未寝。”
看面前蹲下预备敲门的两双眼睛微微一惊,以及身后夏油杰发出的一声“诶——?”我就知道,女孩子之间的感情,绝对比什么男欢女爱,情有独钟和两情相悦靠得住!
不可结缘——夏目友人帐
怀民亦未寝——记承天寺夜游
奎爷——游戏《战神》
未标明出处皆是虚构
*
我发现还要两章才行......真的,我本来以为这一章就可以交代完,实际上,还差得远。两万字都不够,泪目
中间“不信恶人会改邪归正”那段有点像鲁迅,重写一遍还是像,后面看看还有没有灵感改吧,这一章糅杂太多,改的话应该要改挺多遍的,写的不好(难过
2022.03.07修改部分字节
2022.05.09增删部分字段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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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第 37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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