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索多伦，你确定你要放弃这个工作吗？要知道，咱们也算是认识多年了，我敢说我待你不薄！”
索多伦脸上挂着笑容：“麦顿先生，多谢您多年以来的照顾，最近打有一个远房的亲戚找上门了，他们介绍了一个新的工作给我，如果将来有机会，我会请您好好地喝一杯！”
一顿应酬后，索多伦告别了男人，往自己小屋的方向走去。
少年脸上的笑意收敛，他口袋里还有几瓶从学者那拿来的镇定剂，足以放倒一个大型生物。
当拿到所有赏金后，他会带着这一大笔钱离开维尔塔克港，开始他的新生活。
索多伦推开门，他心里试图说服自己，还没到交付给研究所的时候……要不再等等吧……
推开门，那条美丽的人鱼趴在装满清水的浴桶边，见他回来了，朝他露出一个慵懒的浅笑。
索多伦内心挣扎，他不停地告诉自己，人鱼这种珍贵的生物，就算到了研究机构，它也能被保护得很好，它会有专门的人员饲养，有数不尽的食物……更何况，他们答应了他，会好好对待它。
这种难得的赚钱机遇，对身处底层且负债累累的他而言，足以让他舍不得松手。
他才十六岁，他不想一辈子背负着庞大的债务。
而它依旧会活得很好。
两全其美，不是吗？
……
余塞在水中伸了个懒腰，他蹭吃蹭喝好些天了，算算时间也该告别了。
巨大的鱼尾懒散地搭在一边，他吃了几口少年供奉上的食物，吃完这一餐，他就要离开了。
灯火下，少年小心翼翼地倒了杯酒，递给人鱼：“您尝试一下这种口味的酒？”
“唔。”
余塞根本不怕，来者不拒，几瓶下去他并不会昏醉过去，最多只是头脑变得不太清醒罢了，他还有行动能力。
索多伦知道人鱼想要离开了，他看着人鱼喝下了酒。
有几滴酒顺着它修长的喉颈一路顺滑，流过长着半透明鳞片的胸膛，最终消失不见。
真是美丽又奇异的生物啊，如果不是亲眼看着它出现在他面前，他也不会相信会有这种生物存在世间。
少年不紧不慢地低声道:“不用着急，人鱼先生。夜幕后，我会带您离开维尔塔克港。”
进食之余，余塞又摸了块鳞片递给索多伦，他看这小孩喜欢，就当最后的伙食费，反正拔了的鳞片最后还能再长。
只是，索多伦收下鳞片，却没有往日的难以掩盖的喜悦，他扯出一个僵硬的笑容：“多谢您的馈赠，善良的人鱼先生。”
“我很喜欢您的美丽的鳞片，我会永远记住您。”
随着明月的升起，人鱼望着窗外昏暗的黑夜，它一点点合上了眼。
它安静地趴着浴桶边，闭目昏睡。
那头瀑布般的火焰色长发披散在光裸的背脊，它手肘之处有不属于人类的骨刺，雪白色的上身附着轻薄鳞片，在光线之下反射着细碎的光，鲜艳与冰冷两种感受混合在一起。
索多伦愣愣看着它，再一次感叹，人鱼啊，真是个美丽又奇异的生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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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约定的地点，昏暗的灯光中，索多伦见到了那个学者，以及他身旁的助理。与此同时，他们还带了几个身材高大的打手。
少年上前一步，主动开口：“此时此刻，它已经安静地昏睡过去，我的赏金都准备好了吗？先生们，你们移动的动作小心些，别让它惊醒了，它可是个凶猛的生物。”
助理是个带着眼镜的年轻男人，他递给索多伦一个装满金币的钱袋。
索多伦喜滋滋地大致数了数，摸着袋子里的金币，他随口问道：“它会被怎么处理？毕竟这种珍贵的生物可要好好养着……”
“那是自然。”学者理了理帽子，“它的肉，它的血液以及它浑身的鳞片都是独一无二的存在，毕竟这是世界上第一只被人类抓住的海怪！”
“让我想想，可以把它的血液抽取保存，如果想要研究，还可以切除一部分的肉……”
索多伦的笑容僵住，缓缓消失，他下意识抬高音量：“你们不是说这种珍贵的生物会得到很好的安置吗？！为什么要……”
“噢，孩子，你还太年轻了，这些都是研究必须的程序。我们当然会好吃好喝地养着它，它能好好地活着，这已经是非常仁慈的饲养。”
索多伦感觉自己浑身的血液都被冻住，他浑身发冷。
学者短短几句话，直接打破了少年最后的幻想和底气。原本就惶惶不安、试图当一只鸵鸟的他，心里的愧疚感达到了顶峰。
脑海里忽然闪过经常看到的开膛破肚的鱼，他本能地想到这将会替换成那条人鱼，少年浑身僵硬。
少年咬牙，把装着金币的口袋还回去：“先生，我们有些误解，我拒绝与你们的合作，我先离开了！”
话刚说完，还没来得及抽身，他的肩膀被一把按住，一同前来的几个打手围住他。
学者摇摇头：“事情已经发展到了这个地步，我们已经掌握了它的位置——你在你的阁楼里，养着一只海怪，对吗？”
“你已经没有主动拒绝的权利了，我会带着人闯进那儿，然后抓住那只传说中的海怪。”
“我很期待见到这只传说中的生物。”
索多伦挣扎，被打手打了几拳，紧接着被按住捆住了双手，被推搡着朝他的小屋的方向走去。
索多伦的屋子并不难找，他住得偏僻又靠近海，环境潮湿，附近相对比较少人。
这是他母亲留给他的小屋。
索多伦心里慌张地看着一行人闯进屋内，而他只能眼睁睁看着。
然后，没过一会儿，中年男人带着些怒气走出来：“你欺骗了我们！那只海怪呢？！”
它跑了……？
少年看他们毫无收获，他忍不住露出个嘲讽的笑容：“你们还自诩学者，你们这些傻子，根本没有什么海怪。”
学者深呼吸几声，他冷静下来，看向不过十六岁的卷发少年：“我观察到，你屋内的地板上有拖行的水渍，是它的痕迹吧？”
索多伦表情僵了几秒，又以无所谓的表情说道：“我欺骗了你们，哪有什么海怪，蠢货。”
被这样嘲弄，少年脸上又被挨了几拳。
不远处的助理大喊道：“先生，这里也有拖行的痕迹，是个新鲜的痕迹！通向海洋！”
学者已经平静下来，他有着皱纹的脸庞紧绷，声音沉稳:“你们相处这么多天了，那只海怪应该对你也有些感情是吧？”
“孩子，你说过，它能听懂人类的语言。”
索多伦被抓住，拖到了海边，他的脖子上架了把匕首。
男人朝着漆黑空旷的海面说道:“你也不希望你的朋友因为你而受伤，对吧？海怪先生。”
一片安静，唯有海风吹抚而过。
助理的手腕稍微使劲，少年的喉颈处有鲜血渗出。
索多伦浑身僵硬：“你们这是在杀人！”
“这不重要，你不过是个无人问津的贫民，而我们背后有贵族老爷为我们摆平一切。”学者眯起眼，一直望着海面，“抱歉了，孩子，如果它一直不肯出现，我们只能让你的鲜血在这岸边流尽。”
过了一会儿，原本安静的水面传来一声叹息。
学者举高手中的提灯，在不远处水波荡漾的位置，它露面了。
他不由自主地屏住呼吸，按耐住内心的激动，看向它。
黑夜下，在浓稠的海水中露出一个人类的身影。
不，它不是人类。
毕竟人类没有它身上那些半透明的鳞片，也没有尖锐的骨刺和利爪。
它火红色的长发在灯光下十分耀眼，健壮的上身裹着雪白的肌肤，那冰冷的蓝眸望向他们，犹如一只没有感情的野生动物。
学者努力稳住情绪，深呼吸后说道：“海怪先生，我知道你能听懂人类的语言。如果你想要保证这个孩子的平安，我希望你能配合我们的行动。”
……
这半大的孩子，就是心眼子多。
余塞牙痒痒，既然他已经看到了索多伦危险的处境，实在是做不到扭头就走。
人鱼发出几道声音，空灵幽长。
它指了指少年。
助理也是第一次见到这种非人生物，他紧张地问道：“先、先生，它什么意思？”
“咳。”学者冷静地对着海水中的人鱼开口，“海怪先生，只要您上岸，我便放了这个孩子，如何？”
他抬手下令，让大汉松开了捆绑少年的绳子。
又转头对着人鱼说道：“只要您上岸，我们只想观察一下您的构造。我们过于激动了，原谅我们的冒昧。”
棕色卷发的少年凝视着水中的人鱼，他难过得想哭。
余塞缓缓游像岸边，达到一定距离后又指了指索多伦。
几个打手已经松开少年的禁锢，其中一个大汉把他往外推了一把：“你可以走了。”
学者的目光紧紧盯着人鱼，他惊奇地注视着它下身布满鳞片的巨大鱼尾。
余塞见少年踉踉跄跄跑远的背影，他当然也要扭头就跑。
只听“咔哒”一声，余塞危险预警嗡鸣，他本能地回头，只见那个绅士打扮的男人举着一把长管枪，黑口指向他。
不讲武德，竟然有枪。
几个打手井然有序地快速上前，一把抓住这个传说中的生物，就要给它灌不明液体。
人鱼不满地挣扎，它一把抓住一个打手的脑袋按进水里，又轻松地爪伤了几人，伤口深可见骨。
几个大汉下意识地拿随身的刀防卫，其中一刀顺势扎进了它的尾巴。
顿时，鲜血在海水中弥漫。
学者厉声道：“海怪先生，乖一点，这枪也不是什么温顺的家伙！”
被枪指着，不喝也得喝。
血腥的气息充斥鼻腔。
余塞昏迷前听到的最后一句话，便是学者兴奋大喊的声音——
“这是一个重大的发现！我们要出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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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晨，警员敲响了“庞姆研究机构”的大门，助理打开了门。
警员看了他几眼：“这位先生，我们接到一个少年的报案，他说您殴打了他并且抢走了他的财产，有这么回事吗？”
助理早有准备，他淡定开口:“尊敬的警员先生，这小子就是个骗子，他用假鳞片欺骗了我们的钱。”
“哈，我就知道他看上去就不像个正经人家的的少年。”
前来的警员实际上与研究机构有几分熟络，他满不在乎地接着说道:“哈哈，您猜那个少年还说了什么，他竟然说你们强行带走了一条人鱼！这种得了妄想症、已经分不清现实的家伙就应该去精神病院好好待着！”
助理身材高瘦，他露出个笑容，眼神闪烁：“他还在你们那儿吗？这个混蛋小子还想到处污蔑学者先生，我希望能给他一个教训，毕竟他骗了学者先生不少金钱！”
警员头也不抬：“既然你们这么说，确实该给这个混蛋小子一个教训，你们放心吧，我们会给你们一个公道！”
“多谢您，警员先生。下一次警司的位置，学者先生一定会想到您的善心。”
警员惊喜地开口：“替我向学者先生道个谢！”
……
少年被粗鲁地推进阴暗潮湿的关押所，摔倒在地，他满脸不可思议：“你们疯了！该被关起来的是他们！为什么要关我！”
警员轻蔑地看了他一眼，随口回答：“嘿，小子，你先老老实实地待在这儿反思一下，竟然胆大包天骗取了学者先生的钱！你难道不知道他身后可是有大人物！”
光线随着铁门的关闭而阻断，索多伦眼中的光也一点点暗淡，被绝望代替。
他该怎么办……他害了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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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人！您竟然亲自前来，这是我的荣幸！”
中年男人脸上带着喜悦，他精神饱满，摘下礼帽，朝马车上下来的男人弯腰行一礼。
面前的男人身形高挑，皮肤苍白，一身华贵内敛的黑色长袍。他从容地接过管家恭敬递过来的手杖，深褐色的瞳孔随意看了眼旁边的学者：“德纳威先生，我希望能尽快看到它。”
“噢，当然，我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让您看到那只神奇的生物！”学者笑着，积极地给这位贵族老爷带路，“这只神秘的生物，足够让我们赚得盆满钵满！”
一行人穿过带着湿气的长廊，来到建立在地下的研究室。
或许是位处于地下，灯光都带着隐隐的蓝调，入目便是一个巨大的水族箱，玻璃的材质足以清晰地看到里面有些混浊的水。
以及，里面的异族。
几个人员见有人，其中一个人朝中年男人喊道：“德纳威先生，我们给它注射了溶剂，但目前并未表现出效果。”
话音刚落，玻璃容器内的海水搅动，“哗哗”声不停。
忽然，里面的非人生物猛地甩动巨大的鱼尾，大量海水被这个动作带动着朝众人挥洒而去。
“大人，它很暴躁，您小心！”
学者避之不及，他有些尴尬地擦了擦身上的水。
管家紧张地想替身旁的主人擦拭水渍，但被公爵挥手阻止了。
公爵微微抬头，他的目光一直紧紧注视着水中的人鱼。
他那褐色的眼眸深处隐藏着不为人知的情绪，缓缓开口：“它的情绪似乎不高？”
学者洋洋得意地说道：“您放心，接下来让我为您展示它的活力！”
他指挥着几个人打开连接的另一水族箱，让人将几条足有成年人大小的鱼驱赶进非人生物所在的水族箱内。
水中的非人生物更加暴躁，它庞大的鱼尾将水流搅动得混杂。
在所有人的注视中，它开始行动了。
公爵看着这只非人生物轻描淡写地用利爪，一击掏穿一条大鱼的身体时，他身为人类本能地产生一丝恐惧。
这是人类在面对比自己强大太多的生物本能。
这个生物杀完大鱼，浑身还染着些猎物的血迹。
在血液的衬托下，它抬眼看向他，漫不经心的目光和强大的原始力量展示，让人见到，不自觉地绷紧神经。
它飘荡在巨大的玻璃容器中，火焰般的长发在水中肆意张扬，下身强壮有力的鱼尾直白地展示在众人面前。
异种与人体的完美融合，野性与理智的奇异冲击感。
奥利铂斯公爵安静地凝视着它，他胸膛内的心，缓慢地跳动。
他脸上缓缓带上笑意，声音低沉，像情人般的呢喃：“又见面了，人鱼先生。”
——————————————
“哒哒”的马蹄声停在了警局门口。
关押的大门打开，脸色苍白的少年抬头看去，一个衣着得体、管家打扮的男人走进，来到他面前：“原谅我的冒昧，您是否就是索多伦先生？”
索多伦连忙站起身：“对，是我。”
“还望您能够看一看这份协议，这是我的主人提出的条件，希望您能够放弃追究，并且严格保守这个秘密。毕竟消息尚未公布之前，我的主人并不希望有风声传出去。”
索多伦愣愣看着这几张写满单词、整洁干净的纸。
头发花白的管家贴心地开口：“索多伦先生，我可以将每一段话都为您讲解清楚。在我看来，这份协议对您非常有利，毕竟它能够让您还完所有的债务，并且能够让您有一笔积蓄。”
少年的目光落在最后的那道签名。
他曾经在废弃的报纸上见过，他们都称呼这个名字为——奥利铂斯公爵。
一位有权有势的贵族老爷。
少年轻轻开口：“它会被怎么样？”
管家微微一笑：“请您放心，我的主人很看重它，它曾经救过我的主人的生命。”
……
过了几天，索多伦抬头，一个年轻高大的黑发男人逆着光，站立在门口，目视着他。
他五官深邃，肤色苍白，行为举止之间带着隐隐的贵族作派。
索多伦并不认识他，但观察这个男人通身昂贵的衣着，也能猜出来他非富即贵。
少年问道：“您有什么事吗，先生？”
这位贵族身旁恭敬站一边的管家，主动开口：“主人，他已经签下了协议。”
公爵先生平静地看着被关押的的少年：“这已经不是你能参与的事情了，拿上这份报酬，然后离开，这就是你最好的结局。”
他的声音沉稳，他的目光不再停留在少年身上:“在它眼中，你是个小人，就足够了。”
索多伦面无表情：“是的，公爵先生，我就是个卑鄙的骗子、忘恩负义的小人。”
“很好，你可以离开了。”
……
走出关押所的少年眯起眼看了眼天空。
纵然索多伦有再多的不甘，现实的生活会让他拿起这份报酬不菲的协议。
少年内心酸涩，他回头看去，只能看见那辆渐渐远去的马车。
这种珍贵的生灵，本就不是他能饲养的。
按照公爵先生的实力，也能够给它更好的生活。
这些日子就像从时光的缝隙中偷来，待一切恢复过来，只留下他一人空空荡荡地守着回忆。
现实依旧是，他把它卖了个好价钱。
他就是个卑鄙的小人。
——————————————
某个精致的房间内，一个负责人满头大汗，紧张地询问眼前端坐着的贵族老爷。
“大人，可否容我冒昧问一下，您饲养的是什么宠物？”
公爵神态顿了一下，他脑海中快速闪过那条人鱼如火焰般的身影。
他缓缓说道：“一只美得惊心动魄、却能轻松杀死你的强大生物。”
人鱼——凶狠、美丽又强大的生物。
像一瓶致命的美丽毒药。
他接着说道：“我希望能将这个庄园这样改造，不知阁下的意见？”
“噢，当然，只要资金足够，时间不是问题！”
待众人退下后，又恢复了往日的安宁。
公爵的目光扫视过黄檀木材质的桌面，上面安静地平放着一本日志，它的外壳采用铜鎏金，翻开第一页，写着几个飘逸有力的单词——
海洋生物饲养计划。
存稿告急，过几章才是真实的更新速度。
没有草稿，没有大纲，没写完之前不会看评论，写完故事就算成功，只能说尽量不跑调。[托腮]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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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人鱼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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