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鱼从地下研究所的水族箱内清醒，看清环境后，尤其是重点看了眼几个仪器。
余塞一拍脑袋，大意了！自己竟然被抓了！
他一想到待会有人来按住他强行注射各种药物，就感到心烦。
算算时间也该来人了。
如他所想，没过一会儿，几个研究人员熟练地将水族箱内的水排出。
随着内部水位的下降，水中空间不断压缩，这只非人生物就像搁浅的鱼，它那巨大的鱼尾蜷起，安静地侧坐在角落，用一双湛蓝的眼睛望着几人，满头红发凌乱地披散在它身后。
这种境遇，它表现得依旧冷静，像一只蛰伏的野兽。
其中一个研究人员看着玻璃容器内的生物，他拿着铁链的动作一顿，下意识说道：“噢，真是个美丽的物种。”
另一个研究人员推搡他一下：“清醒一点，它可不是人类！这只全身鳞片的怪物可比你想象中还要危险，要知道，上一个被它伤到的托马斯，现在还在医院接受治疗呢，他的伤口处都能看到骨头！”
几人熟练地将铁链套上人鱼的肢体和尾巴，人鱼挣扎几下，铁链发出“哗哗”声，铁链不断绷直，直至它完全动弹不得。
随后，抽血，注射。
“他们在做什么？”
公爵身为研究机构最大的投资人，他想来随时都能进来。
他看见这只昔日耀眼的生物被数根铁链捆绑，那条漂亮巨大的鱼尾上鳞片光芒暗淡，仔细看还有几道深深的伤口，似乎由于挣扎，缕缕鲜血流出，把地上的水渍都染上些红色。
他心情渐渐下沉，深褐色的眼眸看向前来招待他的人员。
“是这样的，大人，如果只是抽血，它的挣扎幅度其实不会很剧烈。但是当它察觉到我们想要取它的鳞片或者注射液体时，它就变得异常暴躁。”
招待人员脸上挂着微笑，接着说道：“我们最近在探讨这类神奇的生物对药物等方面的抗性，这可以作为一个研究点进行……”
公爵的眉头随着研究人员的话，一点点皱起。
他无视身边人员的阻拦，目光一直注视着人鱼，朝人鱼走去。
“大人，别过去！它很危险！”
公爵缓步走到人鱼几步外停下，他垂着眼帘看着它：“您还记得我吗？”
余塞感觉自己快要成咸鱼了，也不知道是不是药物的作用，它什么都提不起兴趣，一个眼神都没给公爵先生。
那个声音顿了顿，接着说道：“您想知道那个少年的消息吗？”
听到这话，一直无动于衷的人鱼才抬眼看向公爵。
这话说出来，一听就有事。
公爵略微低头，俯视着它，光从高处打下，在男人眼帘下放留下一小抹阴影。
他轻笑一声，开口说道：“那个孩子现在应该活得比过去更加滋润，他放弃了您，拿了一大笔钱，离开了维尔塔克港。”
余塞眼神扫视过旁人，他们满脸紧张地盯着，生怕它下一秒会扑上去咬人。
呵，人类。
他才不是什么东西都愿意啃。
公爵蹲下身，在所有人紧张的目光中，伸手抚上它有着透明鳞片的脸庞，手指顺着光滑细腻的鳞片一路摩挲至鬓角，顺势抚摸上它红色的长发。
“您不应该待在这儿，糟糕的环境只会有损您的光芒。”
人鱼面无表情地与公爵对视着，它蔚蓝的双眼内波澜不惊，似乎不太在乎他的话。
公爵英俊的脸上挂上一个绅士般的微笑，他幽深的眼中似乎在酝酿着什么，向人鱼伸出手：“您受伤了，我想为您处理伤口，可以吗？”
余塞歪头，他那双清透的蓝眼睛盯着眼前有过短暂交集的公爵，权衡着利弊。
空气一时间凝固。
几十秒的时间在等待中仿佛被无形地拉长。
人鱼低声鸣叫两声，它缓缓低头，贴上了公爵以示友好的那只手。
看着温顺无害。
余塞心想，若再拔他的鳞片，他就会让这个人类知道为什么海水这么红。
公爵笑容加深，他示意不远处的人员将止血药剂递给他，再次看向人鱼那条黯淡无光的鱼尾：“您乖一些。”
最终，人鱼被放回了更加干净的水族箱，没精打采地趴在水底。
公爵简单擦拭了一下手上的血迹，他隔着几个人，望了一眼水中的那只非人生物，声音低沉对跟随着的招待人员说道：“关于合作的事，我需要与德纳威先生进一步商量。”
……
“尊贵的公爵大人，那条海怪的处理方式，或许我们还能再讨论一下细节。”
精致的橡木桌旁，学者德纳威先生喝了口茶，对着公爵说道。
与他相对方向，奥利铂斯公爵浓郁幽深的瞳孔看向他，语调缓慢悠长，微扬起的下巴带着与生俱来的傲慢，他不紧不慢地敲了敲桌面。
“原谅我纠正一下措辞，德纳威先生。按照合同的约定，所获得的未知物种，由我向机构支付大笔资金，并且该物种归属于我本人。所以，那不是海怪，它是归属于我的人鱼。”
无形的拉锯战在双方之间展开。
德纳威先生心里并不希望自己的摇钱树被划走，他摇摇头：“公爵大人，您还年轻，还不知道我们面对的是多么令人惊喜的宝藏。它并非人类，它只是一只动物，可以为我们创造大量财富的动物。””
公爵散发着冰冷的气息，他面无表情时的气场，隐隐带着身为奥利铂斯家族高位者的威严，开口道:“阁下，我并不希望我的财产受到损害。”
德纳威先生还想再争取一下：“咳，公爵大人，我认同我们之间的协议，但我愿意放弃我的一部分权利，希望您能够开放部分对于您来说无足轻重的权利……”
“您就不想探究，凭空出现的人鱼身上的秘密吗？”
……
公爵站在水族箱旁，隔着透明的玻璃，他静静地与人鱼对视着。
余塞飘荡在水中，居高临下地看着公爵，伸出利爪，朝他比划了几下。
公爵却露出个笑容。
余塞叹气，没人懂。
它甩动巨大的鱼尾，无聊地在水中转了几圈，数个小水泡咕噜着上升至水面，然后消散。
年轻的公爵先生安静地看着水中这只奇异又美丽的生物。
奥利铂斯公爵记得，在他年幼时，曾经翻找过家族里那间藏满书籍的屋子。
身为孩子的他，将无数本深奥的书籍撇置一旁，兴致勃勃地爬上楼梯，翻找记录着冒险与传说的故事书。
人鱼的故事，他并不陌生。
传说中的它化为泡沫，消失在海面。
眼前的它是否会有一天，也永远消失在海面？
——————————————
一栋精致华丽的庄园内，几个侍从将沉甸甸、掩盖严实的箱子搬进这栋属于贵族的庄园。
其中一人表情好奇地打量几眼这个湿漉漉的水箱：“伙计，你说这是什么？里面似乎有活着的东西？”
他身旁的同伴低声道:“小心些，据说这是公爵大人新购入的宠物，其他的事情不是我们能够了解的。”
这栋庄园边缘种满了高大密集的树木，完全将外界的视线阻挡在外，里面干净的水池随处可见，白色大理石铺在池底，流动的水顺着设计布局能够到达建筑内的每个地方。
雕像，喷泉，以及精美的油画。
在管家的指挥下，这个大箱子被安置进私密的花园内。
管家忍不住说道：“尊敬的主人，您要小心些，它并非人类，是只危险的野兽。”
“不，它不会伤害我。”公爵目光看向被轻轻放下的水箱，他语调缓慢，“它是只善良的人鱼，不是吗？”
虽然这只人鱼的伤人记录历历在目，但不妨碍公爵先生对它抱有极大的滤镜。
年长的管家不赞同，但还是朝公爵行一礼：“主人，如果它失控了，请您务必呼叫我们。”
待所有人被要求退下后，紧锁的水箱被打开。
一只布满鳞片的利爪攀上水箱边缘，然后它探出了头，好奇地打量周围的环境。
公爵身着闲散时的白色衬衫，深色的马甲上绣着精致的花纹，修身的裁剪设计将他优雅的腰线凸显。
他年轻俊朗的脸上带着一抹浅笑，深褐色的眼眸与人鱼对视：“人鱼先生，您感觉如何？”
余塞知道眼前的男人是个贵族，但没想到这么贵气。
不愧是把他买下来的土豪。
余塞只知道自己被卖了，看到自己被公爵带走，猜测自己又被转手卖了。
感叹之余，他抬起自己的爪子，上面还挂着铁链，展示给公爵看，意思很明显——快给他松开。
公爵摸上人鱼的手腕，他看着眼前这只单纯的人鱼眼巴巴地低头盯着铁链的模样，像极了迫不及待出来玩的宠物。
虽然他也清楚，凶猛健壮的人鱼根本不是什么乖宠。
既然它不喜欢被铁链困住，在看守严格的庄园中，没必要这样对待它。
没有必要为了这么一件小事，影响他培养感情。
解开铁链后，他温和地伸出手臂：“让我抱您出来吧。”
冰冷、带着薄鳞的手臂攀上他，奥利铂斯公爵轻松地伸手横抱起人鱼，那条巨大的鱼尾有些许尾梢滑在地上，滴落不少水。
他心情愉悦，像是终于得到了朝思暮想的藏品，且这件藏品独属于他一人。
余塞收敛着自己身上的骨刺，好歹是新的金主，看在他把他带出来后的环境不错，若是一不留神发生什么流血事件，实在是煞风景。
他被公爵丝滑地放入干净的水池中，幽黑的鱼尾在清水中舒展。
余塞的性格向来随遇而安，他只是一条咸鱼。
似乎从他爬上海岸开始，一切都变得不可控。
既然挣扎无用，不如边走边躺，别把自己累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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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鱼先生，可否让我复查一下您的伤口？”
身材高大的公爵站立在一湾池水旁，他天生苍白的肤色在暖色调的阳光下有所调和，呈现白皙的色泽。
安静地等了片刻，池水中缓缓露出一抹明红色。
余塞眯着眼，从水里探出头。
任谁在睡懒觉时被喊出来，精神都不会多好。
公爵伸手将水中懒洋洋的人鱼捞起，它浑身冰凉的鳞片随意地贴上他的皮肤，人鱼漂亮富有光泽的红发凌乱地披在它背后。
这个庄园里几乎没有什么多余的人，似乎被公爵刻意安排过，显得有些空旷，他面色从容地横抱着人鱼穿过连廊。
在这栋庄园里，差不多每个地方都有蓄水的池子，这是奥利铂斯公爵为饲养人鱼而提前打造的环境。
来到一间铺满红色丝绒的地毯的房间，他将人鱼放下，用早已备好的药箱，为鱼尾上的伤口上药。
处理完毕后，或许是来了乐趣，公爵将人鱼横抱至自己腿上，垂眸，细细打理着它一头灿烂如火焰般的长发。
只不过，这手法……
在公爵怀中的主角感到有一丝别扭。
别人撸猫，他撸鱼。
还是一条凶狠的海中霸王鱼……
算了，随便他吧。
这条鱼懒散地将脑袋搁在公爵肩上，有着细鳞的手臂搂住人类的脖子，它一双湛蓝眼眸无聊地四处打量这间疑似公爵的书房。
窗外悄然进来的风将公爵桌面上几张满是单词的纸吹起个角，余塞的目光下意识地被吸引。
似乎注意到怀中人鱼的动态，公爵开口，声音温和地解释：“这是那个名叫索多伦的少年的协议，只需要一点点金钱，他便能将您放弃。”
“人鱼先生，你看，很多人类就是这样狡诈，他们忘却恩义，他们贪婪成性。”
余塞没想到还能听到与索多伦有关的事，他倒是感觉无所谓，他们互不相欠，再次回头救少年，也是他自己的选择，没有什么怨气。
反而是公爵先生淡然的语气中有一丝的不满。
或许他自己都没能察觉到，他对那个少年抛弃了在他眼中珍贵的人鱼这一事实感到不满，尽管这是公爵自己设计的局面。
屋内一时间陷入了安静。
无数顺滑的发丝从指缝溜走，鲜艳的红色更加映衬人鱼后背洁白的肤色，公爵的手从人鱼后颈处，悄无声息地抚上它附带半透明鳞片的肩胛处。
目光从上往下，人鱼上身与鱼尾交界的下部位呈现流畅的鱼形态，中部有些微微凹陷。
留意到那处有鳞片微微翘起，奥利铂斯公爵心里泛起些许疑惑，他伸手探去。
然后——
人鱼猛回头，一把抓住他的手，带着强硬的意味，表现得极其抗拒触碰那个位置。
公爵疑惑问道：“人鱼先生，可否允许我检查一下您的鳞片？我想查看您是否存在生病的前兆。”
人鱼先生僵持。
人鱼先生不语。
人鱼先生很尴尬。
余塞恨不得缩角落去，这种生理现象不是他能完全控制住的。
几秒微妙的对视，奥利铂斯公爵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英俊的脸上忽然勾起嘴角，闷笑几声。
他一直凝视着怀中的人鱼，抬手抚摸上它带着鳞片的脸庞，似乎想做什么。
余塞眯起预警着危险的蓝眸，一只爪子已经探上公爵的脖子，大有一种敢乱摸，就敢掐死公爵的意味。
这是人类极其脆弱且致命的部位。
公爵褐色的眼中却没有任何惊慌。
在余塞不断掐紧他脖子的动作中，奥利铂斯公爵一只手按着人鱼的脑袋，趁其不备，低头强硬地贴上了它微凉的唇。
他分明清楚，哪怕人鱼那只锋利的爪子抵在他的致命处，它也不会真的动手。
极其短暂的亲昵后，公爵眼中带着笑意：“抱歉，人鱼先生，我为我的鲁莽向您道歉。”
紧接着，他看了眼它的尾巴，问道：“您的尾巴……真的不需要我的帮助吗？”
原本想给这个登徒子一个教训的余塞瞬间熄火，这种尴尬的场面他恨不得赶紧离开。
终于在人鱼羞愤的目光中，公爵将它放回了水池，忍着笑意没再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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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爵坐在黄檀木桌前，他手中那支雕刻精美花纹的钢笔在纸面上书写——
“他最终还是选择放弃了您。”
“或许只有您最忠诚的信徒，才会不惜一切地追随您。”
……
门口，敲门声响起。
管家走进屋内，将一封精致的邀请函交给奥利铂斯公爵：“尊敬的主人，帕萨罗夫人听闻您回到弗兰珐姆，想要与您见一面。”
奥利铂斯公爵正书写的笔尖一顿，他思索几秒：“我会考虑的。”
管家尽可能地忽略屏风后的某只生物。
他一大把年纪，看着公爵大人长大，尽管他知道公爵从小就对各种冒险故事感兴趣，但年迈的心脏实在是接受不了主人将这种危险怪异的非人生物近距离饲养。
管家欲言又止，还是没说什么，退下了。
安静片刻后，一只布满鳞片的非人类结构的手，摸上那张漂亮的邀请函。
公爵合上鎏金封面的书籍，他看向身旁拿着邀请函好奇观察的人鱼：“怎么了？”
人鱼哼哼唧唧：“啊唔。”
奥利铂斯公爵隐隐猜到它在想什么：“……”
他叹了口气，试图拿回人鱼手中的邀请函：“您不适合出现在人群的视线中。”
人鱼抓紧邀请函，不松手。
两双眼睛，对视僵持。
终于，奥利铂斯公爵盯着人鱼那条鱼尾，幽幽说道：“只能说，尽量试一试，您不要抱有太大的希望。”
余塞:伸出爪子，战绩可查。
公爵:它是只好人鱼。（撸鱼）（吸一口）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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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人鱼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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