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外，众人间的气氛有些微妙。
凌五一言不发擦着刀，即使上面并没留下多少血迹。
凌三本来待在她旁边，在这种安静沉默的环境里没坚持多久就让那几只鹰勾走了兴趣，还顺带拉着没搞清楚状况的胡铁花一起。
或许是对实力的绝对信任，这两人身上看不出多少对自家小姐的担忧，楚留香和姬冰雁见此交换了个眼神，稍稍放下心来，却也仍戒备猜测着曲无容和石观音的事情。
曲无容面上不显情绪，秀丽双眸却也暗暗打量着几人，她并不认得楚留香长相，只在先前听石观音说起过这人。
被石观音注意到并不算好事，曲无容虽然并不知道前后缘由，但在石观音手底下挣扎生存许久，也能猜出她七八分心思，那三个女孩，大概就是引楚留香前来的诱饵。
只是计划赶不上变化，想起昨天夜里离奇又悚然的经历，明明身处大漠烈日之下，曲无容仍感到背后升起一丝凉意，以及接近逃离的不可置信。
昨天深夜，曲无容分明亲眼看着石观音离开，没过多久，她本来想借此机会去见受伤的中原一点红，路过石观音房间时却和石观音打了个照面。
极度恐慌里，曲无容下意识后退了半步，托腮似在思索什么的石观音随即敏锐望向她，烛火映衬里朦胧清雅的面容有些疑惑，动听却令人恐惧的唤她名字。
“曲无容？”
这是故意试探吗，曲无容只觉得四肢如同坠进冰窖般冰冷，可“石观音”接下来的话却让她有些不解。
“啧，忘了这副模样暂时没法改——你别害怕，虽然我不是什么好人，不过，石观音已经死了。”
女人懒洋洋打着哈欠，丝毫不觉得自己顶着这张脸说出了什么没有丝毫可信度的话，曲无容将信将疑，可接下来这人说的，却让她愣在了原地。
“我可以治好你脸上的伤，怎么样，要和我做笔交易吗？”
想起昨晚，自称“牧野”的女人口中说出的令人无法拒绝的承诺，曲无容几乎忍不住想去看看江晚她们谈的如何，她并不是轻易深信不疑谁的性格，可倘若这是唯一的机会。
伤恨痊愈，逃离石观音，再没有提心吊胆和无止无休的试探，以及中原一点红……
曲无容想，那么她必然会抓住这机会。
吱呀——
极轻的门扉开合，众人瞬间朝着那方向望过去，只见戴着帷帽的江晚不紧不慢走出，整个人与进去前并无差别，只是手上多了个木盒。
“曲姑娘。”
女人莲步轻移走近曲无容，淡雅香风拂过，隐约可见她身后屋内空荡，并无他人。
“牧姑娘有要事，已先赶回，这是她答应你的东西，都在这盒子里了。”
江晚将牧野托她转交的东西递到曲无容手里，三道隐晦打量的目光早就落在它上面，深棕的木盒并非什么珍贵木料制成，看起来平平无奇，仔细观察却能发现纹路颇为玄妙。
金色线条看似简朴，寥寥几笔却能勾勒出栩栩如生的花草与人形，只是人类面孔被赋予在难以辨认品种的花草之上，像是直勾勾盯着什么，人的身形与衣着奇怪，目光呆滞，四肢扭曲，如同行尸走肉，看得人头皮发麻。
曲无容低头时正好与咧开灿烂笑容的向日葵脸对视，本就心绪杂乱不宁，手一抖险些把盒子摔在地上，她身旁跟过来看热闹的凌五偏头只看了一眼，江晚的私信便开始叮叮当当个不停。
“江晚大人江晚大人，你要接的人不会是牧野大人吧？”
“我就说，除了她，全主神空间还有谁这么喜欢植物大战僵尸，连送个东西的木盒子都要定制款。”
“不对啊，牧野大人发朋友圈不是说要度假去吗，怎么会在这？”
凌三那头还在嘀嘀咕咕没理解事情经过，曲无容这边已调整好心态，心里虽还有些对江晚和牧野出身神秘组织的怀疑，但还是抱着木盒俯身，深深的朝江晚行礼。
“多谢江小姐和牧小姐，还请江小姐替无容向牧小姐道谢，日后若有需要，无容在所不辞。”
“无事，只是楚公子所寻之人还在石观音居所，还需劳烦曲姑娘带楚公子等人前去。”
这情报自然是来源于牧野告知，江晚说话时微微侧首朝向楚留香，男人似是没想到事情如此轻易就解决，脸上还带着惊讶。
关于“牧小姐”和那木盒，以及江晚等人的来历，他心里自然是有百般疑问，但此行最主要的目的已经达成，现下既已找到三个义妹，且她们平安无事，楚留香无疑是松了口气，抱拳朝曲无容和江晚略微俯身道谢。
“劳烦曲姑娘，也多谢江小姐此行相助。”
“举手之劳，楚公子不必介怀。”
江晚带笑施以回礼，浅色绣花的裙角被风沙挟着，卷起微小的弧度，却并非自己的形状，而是风。
“妾身此番前来，是为主家寻物，现下事成，便就此别过。”
这话跳跃的厉害，像是刚聊着“吃了吗”的人紧接着就问“你姐姐的二姑妈的哥哥今天穿的什么颜色的裤子”，叫人一时半会儿摸不着头脑。
“江姑娘可是有要紧的事？如果楚某帮得上忙——”
“楚公子不必担忧，只是不久前，妾身答应送友人一样东西，因沙漠之事推迟到现在，自然是早些送去最好。”
楚留香见江晚语气并不像勉强的模样，便也不再说别的话，微笑着同三人道别，虽相处时日不长，可他已将他们当做了朋友，朋友与朋友道别，自然是该相送。
胡铁花说不出什么煽情的话，只是和凌三约好改日一起喝酒，他是最喜欢凌三的，不为别的，那张语出惊人又讨人喜欢的嘴就足够。
姬冰雁同几人道别时，把那颗金刚石交给了凌五，说到底是江晚救了他们一命，即使对方看不上极乐之星，这东西也不该留在他们手里。
“还望江姑娘此行顺利。”
“下次见别忘了你小子说的好酒！”
“一路顺风。”
驼铃叮当，苍鹰振翅，眼看挥着手的几人越来越远，直至成了看不清的黑点，渐渐消失在地平线，凌三这才恋恋不舍的转回头来，却随即被他们的目的地吸引去所有兴趣。
“小姐，你怎么突然想去百花楼了？”
凌三说着就已经不能克制的两眼放光，天知道他刚才收到宿主消息，说要去一趟百花楼的时候有多兴奋，四舍五入，这不就是他的CP谈了吗谈了吗谈了啊！
“去送一样东西。”
相比于凌三的兴奋，江晚有些过于平静，像投进多少石子也溅不起水花的潭水，她低垂着狭长浓密的眼睫，阴影落进漆黑眸底，在白纱模糊下，更难看清那其中蕴含着怎样的情绪。
事实上，江晚原本并不打算去江南，更别说见花满楼，可牧野给了她那样道具，却紧接着告诉了她另一件事。
——虽然走的是私人通道，可白扒皮最近不知道犯了什么毛病，查这种东西查的厉害，你千万记得亲自打开道具封条，用完再把瓶子给我送回来。
——天杀的，又催又催，没完了是吧，迟早有一天我要辞职和本体过日子去！！！
牧野发完消息就去忙工作，看样子是难问出别的解决办法，江晚也不愿打扰对方，便回了句知晓。
她其实本意不愿再见花满楼，那些堆积着逃避回复的信件就是证据之一。
不是说花满楼令人讨厌或不好，相反，他太好，太过温柔，让江晚想起很多东西，坚韧的、美丽的、引人注目的花草……
这些日子里单方面的来信，那些温吞或生趣的琐事，如同一场悄无声息的春，无知无觉便已渗透到许多角落。
那些信里讲着人间烟火和世间百态，和一只赖在百花楼的狸花猫。
——它前段时间“闯”进来，如今赖在楼里，最爱待在那几盆兰花附近睡觉，有次陆小凤来看见，拿小鱼晃在猫儿附近，险些被挠上一爪子，却也没把它从兰花附近吸引走，便又恼又气喊它轻重香。
只是看着那些文字，江晚就能够想象得到花满楼写下这些话时的神态，以及倘若说出口，又该是怎样的语调。
明明只见过一面，在那之后早就该断开联系的人。
每每想到此处，江晚都为自己的情绪感到迷惘，她感觉有什么陌生的东西要从这具腐朽枯萎多年的躯壳里生出芽来，根系浅的轻而易举就能拔掉，她却无从下手。
因而远离，放任它干涸，是最好的选择。
只当是告别，江晚想，只当是最后一次。
………
……
…
半月后，一处平平无奇的茶摊。
追查绣花大盗案子的陆小凤翘着二郎腿坐在桌前，老远就看见那辆眼熟的马车，没想到在这还能遇见熟人，又高兴又感慨，等马车走近了，笑嘻嘻和赶车的凌三打招呼。
“呦，这么巧，许久不见，凌兄晒黑了不少啊。”
凌三听自家小姐的话停了马车，也没想到还能在这碰见陆小凤，听见他调侃的话，暗搓搓磨着牙跳下马车，放好轿凳，又替江晚掀开车帘，这才顾得上和陆小凤斗嘴。
“陆小鸡你才晒黑了，我这叫健康，健康懂吗？”
陆小凤乐呵摇着头，见江晚下了马车，麻溜从座位上起来打招呼问好，他这个人没别的优点，就是看得懂脸色，因而从不轻易对江晚开玩笑，也一直有礼貌的很。
“江姑娘好，此行可还顺利？”
“一切顺利，多谢陆公子关切，妾身江晚，不知二位如何称呼？”
她后半句话是对着陆小凤身边一男一女两个陌生人说的，这二人从马车停下就打量着她，实在难以忽视。
“六扇门总捕头，金九龄，江小姐幸会。”
金九龄起身微微一笑，折扇打开，举手投足贵气又风流，任谁来看，他都实在不像个捕头，反倒是更像个世家公子。
最上等的饭食最上等的酒，最好的衣服布料最和时新的款式，就连手里的折扇也要价值千金，金九龄就是这样会享受的一个人。
因而他看得出，江晚从头到脚用的都是最好最贵最舒服的衣料，饰品更不必多说，那压裙角的珍珠流苏和宝石，成色进上都绰绰有余，马车虽低调，拉车的却是汗血宝马，让懂行的人看见，定然要说一句暴殄天物。
“神针山庄，薛冰。”
薛冰是个看着文静秀气实则活泼开朗的姑娘，眼睛看向陆小凤时总带着温柔，他们俩之间的暧昧明眼人都看得出。
她对江晚更多是好奇，江湖儿女大多不拘小节，更别说这是在闷热的盛暑时节，因而戴着帷帽的江晚格外引人注目。
“外边日头这样厉害，江小姐戴着帷帽不觉得闷吗？”
“妾身习惯如此，薛姑娘不必担忧。”
初次见面，这两人周围萦绕的丝丝缕缕阴气却让江晚有些在意。
“说起来，江小姐和近来传闻里的江女侠同名同姓——也不知那能杀了石观音的人是何等厉害的存在。”
薛冰话里多是感叹，金九龄闻言又不着痕迹的深深看了江晚一眼，他当然听说过近来江湖传闻里那杀了石观音的神秘高手，却没往同名同姓的江晚身上想，毕竟眼前的江晚怎么看都是个毫无内力不会武功的柔弱女子，她身边的侍女侍卫武功虽不错，却也没到能杀石观音的地步。
薛冰也没往江晚就是那女侠身上想，就是顺口一说，注意力很快又回到陆小凤身上，凌三正和他勾肩搭背，这两人虽然认识不久，友情却极为深厚。
“陆小凤你怎么在这，这是又摊上什么案子了？”
“猜的不错，怎么，凌兄想帮忙？”
提起这事，陆小凤并不多避讳，同凌三说起绣花大盗的案子来。
过去的一个月里，振远镖局八十万两黄金被劫，平南王府十八斛明珠失窃，王府总管的眼睛也被用针戳瞎……而这桩桩件件大案，皆由一位身穿棉袄绣花、红色鞋子的神秘人所为，因这人每次行动都会留下绣着黑牡丹的红绸，所以被叫做绣花大盗。
“只不过这人除了绣花，还会绣瞎子。”
陆小凤说着拿出一方红缎罗帕，精致的黑牡丹栩栩如生，像凝固发黑后堆叠的血液，落进江晚眼里，刺眼的厉害。
江晚曾经的刺绣师傅是最有名的绣娘，教导严厉苛刻，她不缺天赋和时间，及笄时绣工就已经比之更甚，可她早就拿不起针线。
每一针，刺破柔软脆弱的东西，每一线，穿过模糊抽搐的东西。
缝起残破的东西，缝起完整的东西，乌黑与猩红交织，为什么，会这样的痛，以至于指尖都在颤抖，却说不出一句话来。
“小姐？小姐？”
少女放低的冷冽声线唤回江晚的思绪，她看见凌五担忧的眼神，凌三正和陆小凤聊着部分案情，吸引走几人注意，因而没人注意到江晚的不对劲。
“妾身赶路许久，身体略有些不适，便先行找客栈歇息，凌三且去随陆公子查案，不必担心。”
江晚靠在凌五手臂上，柔声同几人道别，又私信发消息告诉凌三她没事，只是有些事情需要处理，去找花满楼的事则晚些再提。
江晚离开后，金九龄的视线这才从那珍珠流苏上挪开，他当然想要那些东西，可江晚显然并不缺钱的模样，那便只能用些手段。
凌三既然参与查案，那他家小姐被绣花大盗警告，也是，理所当然的吧。
合十，勇敢金金，不怕困难，上一个试图用江晚警告凌三的人好像现在还疯着（）
计算机基础和普通生物学考完了，吐魂，一刻也没有为他们哀悼，因为接下来赶到战场的是英语四级！
QVQ对不起这段时间更新很不稳定，等蠢作者考完四级一定补回来。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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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又见面了陆小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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