脚踏很快就做好了,长五尺,宽三尺,跟西门吹雪卧室里的那张一模一样,即便楚行风用最挑剔的眼光,也挑不出毛病来。
夜深人静,他就蜷在那张脚踏上。
闭上眼睛,他只要一想到在未来的某一天,西门吹雪会在临睡前踩过这里,他就激动得不能自已。
楚行风翻了个身,匍匐在脚踏上虔诚地亲吻,手指仔仔细细地抚过木头的纹路,呼吸渐渐粗重,脸颊也渐渐泛起潮红色泽。
他是很想成为这张脚踏的,不止一次地妄想,如果自己的尸体能被他像脚踏一样踩一踩该有多好?
片刻后,他又翻过身,看向了那张床。
上好的红木为料,这种木材是丛林里没有的,他一天之中奔波了两百里路程才挑中它,带回来又亲手一钉一锤打成了床。
床上当然已经铺好了被褥,当然也是楚行风亲手铺好的,当被褥铺好之后,这张床就变成了神圣不可侵犯之地,他连一指头都不敢再碰。
就好像西门吹雪已经躺在上面休息一样。
而他自己也仿佛回到了孩童时期,痴痴地望着床榻。
“多谢你救我……可你为什么不等等我呢?”
“我在你身后追了那么久,好不容易追到,却只看到了你孤坟一冢”
“春和楼一别两百年,我终于、终于能再见到你了。”
“你的剑到底有多锋利?你会刺向我的咽喉,还是我的心脏?”
“你的剑会在我的身体里停留多久?把剑拔出来的时候,我的血一定还残留在剑尖上,你会吹掉剑上的血……”
只要一想到西门吹雪的唇会离自己的血那么近,楚行风实在激动的连躺都躺不住,不得不坐起来,默念静心诀,来平复胸腔中激流的热血。
他整个人简直都快要被烧沸了!
他已不能再等,他必须去做点什么。
……
落日峡谷毕竟是个十分偏远的地方,一向很少有什么人涉足这里,大多数人甚至连听都没有听过这个地方。
陆小凤也是一路打听着,骑着快马奔驰了五天五夜才赶到峡谷附近的一个村落里。
这个村子的人甚至还过着茹毛饮血的生活,好在足够热情,愿意为远道而来的客人留出一间简陋的房舍。
夜晚,陆小凤躺在巨木横剖出来的床上和衣而眠,直到临睡前还在想着要怎么神不知鬼不觉的潜入峡谷中,他要先确定万梅山庄的仆役在不在这里——多半是在的,得想个法子把他们救出来。
连日赶路的疲惫让他很快沉沉睡去,直到耳畔忽然传来一声浅浅的叹息。
陆小凤惊坐而起,就看见了坐在他床边的楚行风。
“你真是太让我失望了。”楚行风叹着气,看起来十分委屈:“我只是叫你传个信,你为什么不肯?我都叫你捅一刀出气了!你可知道,这些日子我等得有多煎熬?我没有看到他又有多难受?”
那哀怨的语气简直让陆小凤浑身寒毛倒竖,一连打了好几个冷战。
就算是妙龄少女,用这种语气说话也嫌太肉麻了些。
“我很奇怪。”陆小凤喉咙下上动了动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你既然那么想见西门吹雪,为什么不直接去万梅山庄找他?”
楚行风眨了眨眼,转头看向床边已渐渐要熄灭的火堆,苍白的脸泛起比火光更红晕的色泽:“那样会不会……会不会太冒昧了?”
他站起来,绕着床走了三四圈,好像很羞涩的样子,道:“我怎么能直接去打扰他呢?他又不认得我,我……我只好拜托你请他过来,我不想叫他觉得我是个无礼的人。”
陆小凤怔怔地看着眼前这个人。
他说的明明是再标准不过的官话,自己怎么一句也听不懂呢?
“你不但惹了天大的麻烦,在他家门口杀了数千人,还将他家的人全部劫走,到头来,你说你不想让他觉得你是个无礼之人?
天下大概不会有比这更冒昧、更无礼的举动了。
楚行风盯住陆小凤:“你是怎么同他说的,他为何不愿来?”
陆小凤道:“我告诉他,你想约他决斗,就在万梅山庄里,他也接受你的邀约,随时等你过去。”
陆小凤这么做当然有他的考量,不仅是因为万梅山庄是西门吹雪的地盘,不用担心楚行风设下什么陷阱,更主要的是朝廷那边——既然已经派兵围剿一次,就一定会有第二次,有楚行风在,或可抵挡一二,楚行风若死在万梅山庄,那也算为朝廷立下大功。
当然,倘若老皇帝还是硬要拿此事做文章,也只好“借君头颅一用”了。
陆小凤已经尽力用精神病人的思维去处理这件事,但他毕竟不是真的有病,也永远想不到,一个真正的病人有着多么奇异的思想。
楚行风又绕着床走了好几圈,显得十分紧张,十分焦虑,搓着手道:“我到万梅山庄去?我怎么可以死在他的家里?这……这实在太唐突,我……我怎么配?我死也要死得远一些才好。”
他惊慌的样子,好像不是要被西门吹雪杀死,而是要被埋进西门吹雪家的祖坟里。
陆小凤痛苦地搓了搓脸。
既然已经被发现了行踪,那索性就问个彻底。
“那些被你掳走的人呢?还活着吗?”
“我不知道。”楚行风说:“我一个快要死的人,哪有心情去管他们?或许已经回去了?或许死在了峡谷的丛林里?谁知道呢?”
陆小凤跳起来就要往出走。
“你等一等。”
楚行风喊住他。
他没有问陆小凤要去干什么,他也不关心,他只知道自己的计划出现了一些偏差,他必须得让计划顺利进行下去!
陆小凤发现自己走不了了,身体蓦地被一股巨力吸住!只一瞬间,他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肺腑一阵剧痛袭来,口鼻里涌出阵阵腥甜。
全身仿佛跌入冰川一般,冷得麻木刺痛,他跪了下去,眼前一片黑沉,很快失去了意识。
楚行风跪下来,先是检查了一下他的伤势,然后捏开他的嘴,塞了参片进去。
“实在抱歉得很,我只能用这种法子了,你是他最好的朋友,你若受了重伤,他一定会来为你复仇的。”
“我本不想伤你,唉,你千万莫要怪我。”
楚行风的声音简直比夜风还要温柔,他的手放在陆小凤的心脉上,源源不断的往里输入内力,以防他半路突然死去。
他抱着陆小凤走出了屋子,森冷的月光照在陆小凤的脸上,衬得他脸色更加惨白无生气。
楚行风看着陆小凤,眼波流动,轻柔得就好像天上被风吹过的白云。
他在透过他,欣赏着西门吹雪。
……
离楚行风给皇帝定下的死期还剩十天。
为了给老皇帝上上压力,他几乎每晚都要跑一趟皇宫,今天割下老皇帝一片耳朵,明天取下老皇帝一截手指。
守卫再多也拦不住他。
老皇帝气得要发疯,也吓得要发疯,于是他命令兵部,调集各地守军,加紧了对武林中人的迫害。
同时又重金悬赏,把赏赐加了一层又一层,一时间,天下无人不知楚行风。
重伤的陆小凤被丢在了万梅山庄附近的山坡上,被千里迢迢赶回来的仆役发现,带进了山庄救治。
这时候,西门吹雪已经不再山庄里了,早在陆小凤离开万梅山庄,去往落日峡谷的那天,他就已经在暗中跟着陆小凤。
楚行风离开的第二天,西门吹雪就已守在了峡谷的入口处。
作为天下武功最高的几个人之一,西门吹雪并不是那么好糊弄的人,他已看出陆小凤在说谎。
没必要去拆穿他,只要跟着他就好了,他一定会带自己见到那个人!
十五日,楚行风哼着歌,手里提了一颗人头,用明黄色的锦缎包着,边角露出一些花白的发须。
他悠哉悠哉地走着,心情十分不错。
其实他目的已经达到,没必要真的杀死皇帝,只是老皇帝活着到底是个祸患,不如杀了干净。
再者就是,楚行风已经想见西门吹雪想得心口发痛了,他必须得做点什么缓解一下。
“真好,这一次,他虽然还是走在我前面,却是在等着我了。”
“两百年啊……他终于停下脚步来等我了……”
峡谷越深处,日光越暗,直至太阳光完全隐没,仰头向上看,倒真像是日落一般。
他在这里埋了一块石碑,上镌刻着一行小字:
“人言落日是天涯,望极天涯不见家”
楚行风的脚步忽然停顿,有那么一瞬间,连心跳也几乎停顿。
四周怪石嶙峋,落日的余晖使这里熏黄一片,一抹纯白伫立在石碑旁。
白衣人握着剑,古老而狭长的剑。
白衣人也如剑一般锋芒毕露,杀气纵横。
沙土被风吹得盘旋而起,又因杀气而四散。
“西门吹雪。”
楚行风整个人抖得不成样子,一双混浊如死人般的眼睛亮起惊人的光,眼球也因激动而充血。
他不敢再动了,哪怕迈出一步,他都几乎要跪下去。
西门吹雪只是站在那里,看着他,脸上连一点表情也没有。
两个人相隔十步远,西门吹雪听见了他狂乱无比的心跳声。
西门吹雪拔出剑。
人一老,就容易钻牛角尖,楚行风不仅老,他还有点精神病,所以看不懂他的脑回路很正常,看懂了就麻烦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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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等待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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