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门吹雪在尿裤子和跟楚行风打交道这两件事中权衡了一会儿，然后选择了后者。
“楚行风。”
他叫了他的名字。
声音很小，几乎是从牙缝里碾出来的。
楚行风本就浅眠，这一点点声音就让他立刻从脚踏上爬起来，满怀期待着道：“你有什么事要吩咐我去做吗？”
“解穴。”
楚行风点穴的手法实在特殊的很，穴道被封，气海受阻，理应会很痛苦才对，可西门吹雪却没有任何不适，他只是不能动，全身提不起一丝一毫的力气，更没法自行运气冲开穴道。
这种受制于人的感觉，让他无数次想拉着楚行风同归于尽。
他可以死，但不能，尿裤子。
楚行风哪里知道他还有这些生理需求？想也不想地拒绝了。
“你现在不能动，你想做什么，我都可以代劳。”
“你要吃东西吗？要喝水？还是想要洗浴？”
西门吹雪的脸渐渐从苍白转为涨红，咬牙切齿般地盯着他。
“解穴！”
语气冷漠，坚决到完全没有任何拒绝的余地。
楚行风痴迷地欣赏着这种坚决，足足过了半盏茶的功夫，才拍了拍自己的脑门。
“瞧我，真是糊涂了，怎么连这种事都忘了？”
“你等等我，我马上回来。”
他回来的很快，手里端着一只铜盆，上面搭了一条白毛巾。
盆里正冒着热气，一看就知道，用这盆里的水洗洗脸，擦擦身，一定很舒服。
楚行风把手放进铜盆里搅了搅，试试水温，水撞击在铜盆上，发出哗啦哗啦的声音。
西门吹雪深吸了一口气，闭上了眼睛。
“我知道，你是个极其爱干净的人，昨晚上我都没有好好帮你洗一洗，就让你睡过去，想来实在是太对不起你了。”
楚行风嘴里念念叨叨，把毛巾沾了水，不等拧干，就劈头盖脸地呼在了西门吹雪的脸上。
据说六扇门里有一种刑罚，名叫“贴加官”，一层层的桑皮纸浸了水盖在脸上，叫人呼吸困难，是专门用于对官员的刑讯手段。
西门吹雪觉得，自己就在承受这种刑罚。
毛巾上的水直往口鼻里浸，他无法呼吸，甚至连挣扎一下都不能。
“我没有服侍过人，手脚笨了些，还望你多多担待。”楚行风很歉意地说了一句，动作却不见多温柔。
没几下，西门吹雪的脸就更红了，红的好像被砂纸磨过。
等擦完了脸，里衣也被弄湿了一大片。
楚行风轻车熟路的解开西门吹雪的衣服，十分细致的擦拭着，中间铜盆里的水没有那么热了，他还很贴心的用内力把水加热。
“水凉了，擦身就不舒服了。”
“我倒也准备了一只浴桶，只是你的伤口最好还是不要碰水。”
擦完上身，楚行风又预备去解他的裤子。
西门吹雪瞳孔骤缩，惊慌之下厉声道：“敢脱我的裤子，我一定杀了你！”
楚行风手上丝毫没停，反而用一种叹息的语气说：“难道我不脱你的裤子，你就不杀我了么？”
“不要害羞，在你昏迷的时候，你身体的所有部位，我早就一一查看过了。”
毛巾贴在小腹上，一点点往下，重点部位当然要重点照顾。
毛巾在那处反复的揉搓，楚行风犹嫌不够，抬起他的腿，仔细地腿根股沟等地方仔细地擦了好几遍。
“你……”
西门吹雪咬着牙，眼睛里几乎喷火。
心中所承受的屈辱，更非语言所能形容。
毛巾一路往下，到了双足，楚行风去换了一盆水，直接把铜盆搬到了床上，让西门吹雪的双足整个浸入水中。
西门吹雪连呼吸都在发抖。
他看到楚行风很明显地咽了口唾沫，眼睛里充满了急切的渴望，他的手颤抖地拂上他的小腿，一路摸到脚踝。
跟着，像是打破了某种禁忌，愈发放肆起来。
他将手沉进水盆里，托住他的双足，每一根手指，乃至每一缕掌纹都在脚上纠缠着，研磨着，仿佛一场情人间的热吻。
洗了大半晌，他才把这双脚从盆里捞出，抱紧怀里，用自己的衣服一点点擦干。
楚行风简直激动得无以复加。
从前连想都不敢想的念头，居然就这么成了真？
或许……
或许可以再大胆一点。
他俯下身，在西门吹雪的足踝上，轻轻地，亲了一下。
他并不觉得这是亲吻，而是一种参与进西门吹雪的人生时落下的印记，是他赏赐给自己的殊荣。
谁会像我一样，俯下身去，在他足踝上落下印呢？大概不会有人敢这么做吧？
的确，除了我，没有人配做这样的事。
旋即惊觉，这，这真是太冒犯了，太冒犯了！
倏忽抬起头，看见西门吹雪的脸，又是一惊。
他看起来好像要哭了。
眼睛已因愤怒而变得通红，泛着水光，胸膛不断地起伏，小腹处还隐隐有些发颤。
楚行风呆了呆，越发的手足无措，试探着问道：“是不是伤口在痛？这也是没法子的事，我也没想到孔雀翎会有这么大的威力……你若是想让伤口快些愈合，我倒另有个法子，你只需要饮下我的血，再由我渡气给你，帮你疏导进全身经脉，只需片刻就能痊愈。”
说到此处，楚行风有些赧然，无措地搓着手：“只是这样实在太过冒犯你了，我想你也一定不愿意……”
西门吹雪居然笑了笑，那是一种非常古怪的笑——一个人大约只要到了穷途末路，才会发出这种笑来。
“你不问我，怎知我不愿呢？”
楚行风当即狂喜，拔出腰间匕首，割开了手腕，鲜血宛如一道喷泉浇在西门吹雪的脸上。楚行风忙将腕子送入西门吹雪的口中，另一只手又小心地擦去他脸上的血。
楚行风是不太舍得擦掉的。
所以他擦的很慢，看上去更像把血涂得均匀一些。
大量的鲜血涌进喉管，西门吹雪努力吞咽着，这些血从喉咙流进胃里，并没有感觉到任何特殊之处。
等到血流的差不多了，楚行风抽回了手，焦灼地在原地转了个圈，快步走到桌边，给自己倒了杯水，狠狠地漱了漱口，又快步回来。
他无比兴奋，无比虔诚地，跪上了西门吹雪的床，犹如一头捕猎的野兽，倾身在西门吹雪身上，一手撑着身体，一手钻入他的发中，扣住他的后脑，把唇贴了上去。
西门吹雪的双眸突然瞪大，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寸寸崩裂，凛冽如刀锋的眸子头一次现出几分呆滞和茫然。
片刻后，他又闭上了眼睛。
唇齿相贴，一股气流钻入身体，调动了喝下去的血，往全身的经络游走，所过之处，处处温热，生机勃勃。
最开始能活动的是双手，跟着是上半身，伤痕在修复，经络也变得畅通无阻。
然后气流开始往下走，耗尽的内力逐渐恢复，被糟蹋的不成样子的丹田正在被一股暖流包裹着，时时叫嚣的痛楚被安抚下去。
西门吹雪再也等不及了，一脚把楚行风踹开，飞一般掠出了屋子。
解决完“人生大事”之后，西门吹雪才顾得上整理衣服，系紧了衣带。
心跳还是十分剧烈，剧烈到无法忽视，不能忍耐。
口中腥味甚重，只要一想到方才……方才楚行风竟敢……想到他对自己做的那些恶心事，西门吹雪握紧了双拳，生平第一次如此憎恨一个人！
他此前从未恨过什么人，楚行风是第一个。
可无论怎么恨，到底还是承了他的恩。
一次救命之恩，一次舍身疗伤。
两次恩情，不能不报。
所以，西门吹雪整顿衣装，又走回了那间屋子。
他要跟楚行风做一个了结。
……
楚行风正在收拾床榻。
床上的被褥沾了水，被溅了血，已经不能再用了，得换一床新的，幸好他准备的足够多。
新的被褥铺上去，旧的换下来，楚行风不舍得扔——毕竟是西门吹雪躺过的，他想留着装裹自己的尸体。
瞧见西门吹雪走进来，他还有些无措：“你……这个……是不是可以留给我？”
西门吹雪直视楚行风，周身气势带来一股肃杀的寒。
“为什么是我？”
本来不感兴趣，也不想知道的问题，此时必须要问个清楚。
你为什么选择我？
你的武功明明独步天下，任何人都可以不放在眼里，为什么偏对我如此？
楚行风好似被摄住，支支吾吾了半天，将自己的过去，将莫名其妙出现的“系统”都一一说了，没有丝毫隐瞒。
他说：“我知道这听起来很不可思议，但我对你绝无一字隐瞒！”
西门吹雪并不惊讶，更没什么表情，只是道：“所以，你做了这么多事，只是想死在我的剑下，让你是尸骨，成为我的踏脚石？”
“是。”
楚行风膝盖一弯，扑通一声跪了下去，头用力地砸在地上。
“这是我此生唯一的夙愿，除此之外，我已别无所求。”
“原来如此……”
西门吹雪仿佛听见有一道声音在尖刻的讽刺——原来，你所受到的所有羞辱，都是为了这么个可笑的理由。
——西门吹雪，你已经败了，你怎可再厚颜苟活于世？
——你还不死，是在等着眼前之人继续羞辱你吗？
那是他自己的声音。
——我还不能死，这个人救过我，我不能欠他。
这还是他自己的声音。
——那么，你就去做那件比死亡更痛苦的事，既回报了他的恩情，又能杀死你自己。
西门吹雪站在那里，没有动，于是那道声音开始催促他。
——你还在等什么？
——难道你已打算接受他的提议，认下那个“天下第一”的虚名？
——难道你已变成了一个可笑的懦夫？
西门吹雪的表情终于有了变化，他径直走到桌前，将右手放在桌子，拾起桌子上的镇纸，灌注内力，使劲砸了下去！
“啪”得一声。
那声音并不算大，但落在楚行风眼中，不亚于一声轰然。
西门吹雪的右手已经骨断筋折，在镇纸下变成了一摊烂肉，有一部分甚至已经粘在了桌子上，鲜血顺着桌角流到地板上。
剑客视自己使剑的手为生命。
他亲手了断了自己的生命。
西门吹雪额间已冒出一层细细密密的冷汗，却没吭一声，表情也没有任何变化，好像被砸烂的不是自己的手，好像自己已经失去了所有痛觉。
“现在，我可以杀你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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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做下的了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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