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无咎的头很痛。
言无咎的五脏六腑也很痛。
言无咎浑身上下就没有一处不痛的地方。
言无咎躺在柔软的草地上,仰望两岸悬崖峭壁逼侧出狭缝中的碧蓝晴天。白云自空中慢悠悠的飘过,遮挡住天际跃动着的若有若无的黑点。天朗气清,惠风和畅,十分适合阖家踏春,然后一不小心踏入万劫不复的案发现场……好在此处乃是一人迹罕至的山谷,不在众人选择范围之内,不然真是罪过。
“该……该死啊……”莫名其妙从高处坠落,空中没有任何缓冲设备,就这样直挺挺的摔到了地上,饶是言无咎的身体异于常人,也很难不受伤。
实际上,言无咎真的很受伤。
微微转头,他看向自己四分五裂的四肢,还有已经摔扁出现两条裂缝的身体,随即深吸一口气。
言无咎自己为自己打气:用力、用力啊、就快了……
紧接着,他被摔得十万八丈远的两条腿颤颤巍巍的站起,缓缓向着言无咎走来。
还有手……手也得爬过来才行……
残破不堪露出骨头的手臂左右挥动,确认方位之后顿了顿,为省力径直匍匐倒地。几根不再白皙的鲜血淋漓的手指蜷缩几下确保功能,紧接着抓住地上的草开始向言无咎的方向艰难前进。
这下看起来不像是案发现场,像是恐怖电影开端。想着些有的没的,言无咎又转动一下自己的脑袋。
总觉得脖子好像也断了……不,仔细想想根本不用好像,就是断了,不然怎么可能原地转动三百六十度呢。头和身体不连在一起可不行啊——虽然这样想着,然而言无咎的头很难在滚动的过程中确保方向是对的,故而只能百无聊赖的在原地轻微打转,观察四周的环境。这一下就看到了草地上显眼的大片红色液体
我的身体里原来储存了这么多血吗?这个出血量一看就不太对啊,像两个人的出血量一样,怪不得偶尔会觉得自己的□□过于有弹性以至于玩起来就停不下来……咳,总之等回去之后还得再调整一下。
这样想着,言无咎突然意识到自己的身体下面凹凸不平的感觉不太像普通的草地。
这个触感也不太像石头啊?嗯……嗯……
“拜托……一定要是石头,是某种长得像骨头的石头……化石,对没错是化石……露天的山谷里又化石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对没错就是这样,我现在只是躺在一堆化石上而已,不要慌……”
言无咎冷汗都下来了,他一边在内心暗暗祈祷,一边用余光向自己的手脚处瞥,恨不得每只四肢上多长出章鱼的触手或者蜈蚣的腿辅助前行。
然而就目前而言那是不可能的。
以后因为言无咎本人仍具有人世普遍的审美所以也不可能。
终于在他的祈祷下,手先回归身体的原位,紧接着,他的手扒拉着草地拖拽身体靠近自己的头,并伸长了手臂迅速拿起自己的头放到合适的位置。
言无咎兀自适应一下:脖子好像摔变短了一厘米?算了,一会儿从腰上拿一点补一补。
言无咎忙碌的手开始艰难的替自己的身体缝缝补补,由于摔得脑袋全身还在隐隐作痛不太协调,大约一炷香的时间才将身体上的裂缝恢复如初,肌肉线条塑造依旧精益求精,完美。接下来……不能再拖延了。他深吸一口气,靠手支撑着自己的身体缓缓向后转去。
言无咎迅速转了回来,手臂快要变出残影。
完了完了完了完了,好可怕好可怕好可怕……
那个……身体底下真的有、有一点血腥。
而且还有一件不知道是白色还是红色总之已经变得红彤彤的衣服哦。
腿终于在遍历艰难险阻之后回到了言无咎的身边,正想回到他的身上,却被他犹带颤抖的手坚定地拦住了。
“那个……趁地府还没反应过来,我得补救一下。”
“不过两条腿好像也不太够的样子……”言无咎看了一眼自己的腰腹上犹如神工鬼斧一样完美的肌肉,面露不舍。但再一次将余光瞥向那抹不成人形的红,言无咎咬咬牙。
“等……等你自己长好之后要还给我哦……”
他开始痛苦的削骨造人行动。
*
东方盛一直都知道现在日月神教的教主任我行对自己暗怀戒心,虽在他初入神教之时破格提拔、时常照拂,让东方盛诚心敬仰,却在他与教众交好风头正盛时疏远他、提防他,三五不时说些浑话,似要故意激怒他,试探他的为人,甚至多次派他单独前去完成远超他能力范围的危险任务。已经不知多少次,为完成任务东方盛落得满身是伤、命悬一线的下场,每每禀告任务达成,却连三天休息时间也给不足,伤口未愈便要奔赴下一地点,继续为他卖命。
此次,任我行更是丝毫不加掩饰,安排他独自应对意图谋反的分支教众三十余人。在童大哥提出近来无事可以协助他之时,还将童大哥派去另一任务,让他分身乏术。
虽说如此,东方盛仍旧对任我行留有最后一丝感念之情。而耗干东方盛对他最后一丝善念的是,此次任务前,任我行特地将他招至近前的行径。
任我行先是明褒暗贬了他的处事风格,紧接着又说倘若他武功再高强一些,也不会次次受伤,耽误神教统一的进程。
好在东方盛此时为表谦卑,正低头听他教诲,不然他脸上出现的神情定会暴露他此时所思所想所骂——这老猢狲,听他放这直娘屁,真是家坟被树拱了活得太长。
虽这样想,他面上却不能表现出分毫,只得一拱手:“教主教训的是,属下日后定当越发愤功,为教主、为神教抛头颅洒热血……”这样吹嘘他一番,料也能在出任务前安生两日。
不想对方竟塞给他一本功法秘籍,还说是“本教不传之秘”、“神功若成,天下无出其右”。
这叫东方盛想不到,他一愣,接过神功还有些不好意思——莫非是我错怪教主?其实他对我的确是器重,只是我没达到他的目标,所以他才太过严厉?如今还送了这样好的功法给我。
等表了一番忠心回家路上,东方盛翻开神功一看……
他气得脸都铁青,真想将当时感谢任我行的那个自己和这老匹夫一并掐死。
这名为《葵花宝典》的武功秘籍第一页上写着明晃晃八个大字“欲练此功,挥刀自宫”。这……这不是对方拿来强行羞辱自己的吗?
如此想着,他将这宝典扔到一边,不愿多看一眼。
夜深时分,躺在床上的东方盛突然睁开眼,面无表情的点灯通宵读完这本秘籍。
鸡鸣破晓,眼下带着一点铁青的东方盛合上《葵花宝典》,陷入长久的挣扎之中。
此次出任务,东方盛也不忘将这天杀的宝典带到身上——放在屋里若是叫谁搜了看了大约再难说清,不如随身携带。
他本没打算正面迎敌,对方主要叛教众便有三十人,若近日又招揽了他者,定更难对付。若能够分而治之,肯定要比直接莽撞行事要好。前面进行的一直很顺利,但在做掉对方十余人人后,他们明显得到什么消息,竟直接找上了东方盛下榻的客栈,在深夜埋伏放下冷箭,东方盛中了迷药,深夜逃窜,慌不择路竟一脚踩空摔下悬崖。
该死……这地方怎么还会有如此陡峭的断壁悬崖……
若要庆幸,也只有还没练那《葵花宝典》便死个完整,这宝典被血一浸,字迹再难辨认。落得干干净净,不至于被后人嘲笑……
……
东方盛被微弱跳动着的火光闪得睁开了眼。
眼前是点燃的一堆篝火,小到越一臂便可环抱过来,不时噼啪作响。若作野外用,怕是连走兽都驱散不了一只。四周昏暗,借着火光可见张牙舞爪的漆黑枝干延伸向天际。天空是古怪的暗红色,自出生以来,东方盛从未见过这样的天。
不过……从那样的悬崖上摔下来,人怎可能活得下来,这天,大约就是地府的天了吧。
与人间相似,却又不同的一番炼狱景象。
他这样感慨着,正想要起身四下转转,却动弹不得,迟来的感觉在此刻猛然翻涌而上,挤满了他的脑袋。
身体……好痛、好沉重……像是胸腔破了个洞,车裂之刑疼痛感也不过于此吧……
原来死去之后,仍旧会有痛感吗……
“醒了?不要乱动,你的四肢刚固定好,再动会散架。”一个清冷的男声自他身侧不远处响起。
我先前居然没有注意到这里还有一个人?!东方盛呼吸一顿,背后升起一股寒意,紧接着又松懈下来:人也不可能死第二次,在这里提防个什么劲儿。
“说什么胡话呢?你还没死。”对方不紧不慢的声音再次响起。
原来他刚刚将那自嘲的话说出口了?
等等……他、他还没死么?
东方盛睁大眼睛,就看见对面阴影之下,有一人缓缓出现在篝火明光边沿,此人身穿一袭棕灰色麻布衣裳,身躯瘦削,然而叫人一见便觉得……东方盛书读得少,若叫他来形容,大约就是比穿着流仙裙的神教圣女更加高洁的气质、比云霞锦簇的牡丹更加艳丽的样貌,普天之下,只怕再找不出第二人。这样的一张脸,哪怕是披蓑衣裹麻布都让人觉得好看,东方盛看着他,亦是目不转睛,想:见过这样的佳人,世间其他便再难入眼了吧,兀自这样入迷,差些忘记对方是个男人。
等他整个人靠近,东方盛视线落在其身下,又是一惊。此人的下半身,乍一看就像是一堆藤蔓扭曲虬劲在一起,再仔细看,他端坐在这堆藤条之上,一动不动,是这些藤蔓在代替他走路么?
对方到底是人还是鬼?听说山鬼惯会蛊惑人心,生出一副鬼魅瑰丽样貌,待男人看得痴了,就会突然伸出爪子挖走他的心肝吃掉……
“你……你这是?”东方盛结结巴巴,背后冷汗频出,却怎么都动弹不得。
“来此处采药,恰好碰见你尚存一息,随手搭救,不必言谢。”对方言简意赅,神情恹恹,单手撑在额上,看似不愿意多做交流,如此清冷孤高,好像没有诱惑他的意思。且他靠近之后,东方盛看到他被火光映出的影子。
东方盛松了一口气,不知怎的,心里却空落落的。原本想问对方为什么坐在藤条上,如今却被对方的所言吸引。
他自知自己中药坠崖,十死无生,这位先生说随手搭救,但其中辛苦,不言自喻。对方救了他一命,却绝口不提,这样轻描淡写不求回报,更叫人感受到其妙手仁心。
想到此处,东方盛不知从哪儿来的一股力气,竟然支撑他翻身坐起,向着对方的方向稽首,感激之情溢于言表,“小子东方盛,先生救命之情无以为报,本该侍奉左右,但此身于世仍有未报之事,等来年事毕,定终身以命相护。”
被行礼这人,面上不显,心中已经极为慌乱。此人正是“割肉救人”的临时上岗大夫言无咎。原本就是为弥补自己所犯下的过错,却被人家这样诚心实意的感谢,还说出了这么封建迷信的话,言无咎背地里冷汗已经冒了一头,然而又不能叫人看出破绽,只得草草道:“言重,远不至此,快起身吧,免得伤口崩裂。”此人原本的骨血与他填上去的那部分还没有完全融合,再崩开当着一个清醒的人他也很难形容为什么他治病像刮腻子一样。
想到这里,言无咎就想伸手去扶他。
东方盛凭一时热血上涌强行动作,如今正是反弹时候,他只觉得一股割裂之痛自他腹股处蔓延开来,逐渐侵蚀整个身体,这股钻心之痛让整个身体都开始不听使唤,视线也模糊起来。在看到对方伸出一只素白手掌之际,他强忍疼痛将手放在对方手上试图借力。
他看见原本神色淡然之人面上突然浮现惊慌之色,对方惊呼一声后就咬住自己苍白的嘴唇,紧接着,带着一股树木青草芬芳的身体犹如一只沾了雨露的蝴蝶一样向他跌落,落在他身上时,轻盈得不可思议。
我可以轻而易举的将这只蝴蝶禁锢在自己的怀里。这是东方盛第一时间涌上心头的想法,与方才的守礼克制不同,充斥着那些武林中人所说的……魔教的风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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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第 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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