杰森几乎能听到自己后槽牙摩擦的声音。他看着提姆那张故作无辜的脸，以及阿尔弗雷德毫不清楚这个小聪明蛋本质的善意邀请，感觉自己像是被推上了一条滑向某个阔佬巢穴的传送带。
他恶狠狠地瞪了提姆一眼，换来对方一个更显无辜的眨眼。
“随你便。”杰森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率先钻回了温暖干燥的车厢，把湿漉漉的鞋底在昂贵的脚垫上蹭了蹭，带着点泄愤的意味。
提姆则像只被雨水打湿但依旧优雅的幼猫，轻巧地跟了上来，还不忘对阿尔弗雷德道谢，“麻烦您了，潘尼沃斯先生。”
车辆平稳地驶向韦恩庄园。
车厢内弥漫着一种微妙的沉默，只有雨刮器规律的刮擦声和暖风系统低沉的嗡鸣。杰森抱着手臂，脸扭向窗外飞逝的、被雨水模糊成一片灰暗色块的哥谭街景。提姆则安静地坐着，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书包带子，蓝色的眼睛时不时瞟向杰森紧绷的侧脸，又迅速移开，似乎在酝酿着什么。
当韦恩庄园那标志性的，在雨幕中更显阴森庞大的轮廓出现在视野里时，杰森感觉胃部一阵抽搐。
他还没做好在家里接待朋友的准备，见鬼，不对，明明只是暂时收留怎么又变成家了，而且这小子才不是自己的朋友，他摇摇脑袋警告自己不能被糖衣炮弹腐蚀。刚要张嘴就被管家笑眯眯的视线压下去。
阿尔弗雷德将车直接开进车库。杰森几乎是摔门下车，动作粗鲁地表达着不满。提姆则保持着良好的教养，再次道谢后才下车。
“这边请，小先生。”阿尔弗雷德引着他们穿过一条连接主宅的走廊。暖黄的壁灯驱散了部分寒意，但庄园内部那种空旷又带着历史尘埃感的氛围依旧挥之不去。
客厅里，埃特诺——或者说，布鲁斯·韦恩——正以一种极其不符合哥谭首富身份的姿势瘫在宽大的沙发上。穿着丝质的睡袍，领口松散地敞着，露出小片结实的胸膛，手里端着一杯琥珀色的液体，杰森这次闻到了，确实是可乐。
阔佬神色舒适，眼睛半眯着，对着壁炉里跳跃的火焰发呆。
听到脚步声，他懒洋洋地掀起眼皮，目光在杰森那张写满我不爽的脸上停顿了一秒，随即精准地落在了提姆·德雷克身上。
“Well， well，”埃特诺拖长了调子，慢悠悠地坐直身体，睡袍的衣襟滑得更开了些，他毫不在意地拢了拢。
“看看这是谁，我们的小邻居，德雷克家的天才儿童。”他冲着提姆露出一个标准的、甜蜜又带着点刚睡醒般慵懒的布鲁西宝贝式微笑，“希望我的万能管家把你照顾的不错？”
“晚上好，韦恩先生。”
提姆表现得相当镇定，甚至带着点恰到好处的羞涩，“毛巾非常管用，谢谢您和潘尼沃斯先生。杰森也帮了大忙。”
他无视了旁边杰森投来的我什么时候帮你了的瞪视。
“哦，他居然会帮忙？”埃特诺挑眉，戏谑地看向杰森。
杰森哼了一声，没接话，自顾自走到离埃特诺最远的单人沙发坐下，拿起旁边一本厚厚的、看起来就没人动过的精装书胡乱翻着，书页哗哗作响，但又因为某种本性里面对读书的热爱所以即使翻书声很大，但是完全没有弄出一点褶皱。
阿尔弗雷德适时地端来两杯热气腾腾、散发着浓郁香甜气息的可可。
“杰森少爷，提摩西小先生，请用。”
“谢谢您，潘尼沃斯先生。”
提姆接过杯子，小口啜饮着，温暖甜蜜的液体落到胃里让他舒服地眯了眯眼，像只被顺毛的猫咪。他环顾了一下巨大却显得有些冷清的客厅，目光扫过那些昂贵的似乎只用于展示的家具，最后落回埃特诺身上。
“韦恩先生，您的庄园真大。”
提姆的语气带着孩子气的真诚赞叹，“比我家的还要大好多。一个人住在这里不会觉得有点空吗？”
他眨巴着那双过于明亮的蓝眼睛，状似无意地问道。
埃特诺晃了晃手里的可乐杯，冰块叮当作响。“哈，亲爱的，这叫空间感，是品味的体现。而且，”他故意拖长了调子，带着点玩世不恭，“谁说只有我一个人，阿尔弗雷德不是么，还有我们这位时不时想越狱的安迪先生。”他朝杰森的方向努了努嘴，“不过那部电影的饰演者也叫提姆呢。”
杰森翻书的动作更用力了。
提姆抿嘴笑了笑，似乎觉得很有趣。他捧着热可可，犹豫了一下，然后像是鼓足了勇气，稍微提高了点声音，“韦恩先生，那个，我今晚能不能暂时住在这里？”
“噗——咳咳！”杰森被自己的口水呛到了，埃特诺端着杯子的手也顿住了，脸上那副慵懒的表情出现了一丝裂痕。阿尔弗雷德则微微扬了扬眉毛，表情依旧平静。
“住……这里？”埃特诺重复了一遍，试图理解这个突如其来的请求。
提姆的脸颊泛起淡淡的红晕，看起来有点不好意思，或者只是在表演一样的，但谁会拒绝一个乖乖牌小孩，尤其是家里住着的那只总臭着一张脸的情况下，况且他的理由太充分。
“我父母他们去参加古墓发掘项目了，因为底下所以通讯信号不太好，我大概一个月联系不上他们，保姆今天刚好请假，家里就我一个人。刚才雨那么大，天也黑了。”
他顿了顿，声音小了一点，带着点孩子气的依赖，“而且最近报纸上不是说，哥谭晚上不太安全吗？”
他恰到好处地流露出一丝恰到好处的、属于这个年龄孩子该有的不安。这个理由听起来合情合理，甚至有点可怜。
杰森张了张嘴，想说什么“你胆子不是挺大的吗”或者“你之前可不是这样装可怜”之类的话，但在埃特诺和阿尔弗雷德不赞同的目光下，又硬生生咽了回去。
他烦躁地抓了抓头发，觉得提姆·德雷克这小子绝对没什么好心思。
埃特诺的大脑则在思考，当然，他表现出的还是那样悠闲，再抿过一口可乐。
小福尔摩斯要留宿，那个眼神过于锐利似乎总在观察什么的小侦探？这简直是往狼窝里、哦不，往蝙蝠洞里塞了个移动监控探头。他脑子里瞬间闪过提姆拿着相机在庄园里四处探险，不小心摸到某个秘密开关，或者对着蝙蝠洞入口的伪装书架陷入沉思的画面……
OMG！
拒绝应该用什么理由，外面雨确实很大，而且一个孩子独自在家，尤其在这种哥谭特色的不安全氛围下，拒绝显得太不近人情，而且他莫名其妙地——把控制和保护欲延伸到了这孩子身上，在想着让他离开的时候脑子说，不行，把他放在眼皮子底下。
同意？那无异于在自己身边安放一个定时炸弹，还是好奇心爆棚、智商超标的那种，毕竟之前的一次会面之后他就把这孩子讯息也整理起来了，自然知道这是个大麻烦。
他的目光下意识地飘向阿尔弗雷德，寻求场外援助。
老管家接收到了自家老爷那混杂着救命和这怎么办的复杂眼神。
他清了清嗓子，上前一步，语气温和而周全，“提摩西小先生，您的安全自然是第一位的。德雷克先生与夫人不在家，您独自居住确实令人担忧。韦恩庄园有充足的客房，为您提供一晚的庇护是我们的荣幸。”
埃特诺心里松了口气，面上瞬间切换成那种布鲁西宝贝特有的带着点夸张戏剧感和风流自恋的笑容。他张开双臂，仿佛要拥抱整个客厅*或者即将到来的麻烦，声音也拔高了一个调。
“当然，阿尔弗雷德说得对极了，安全必须是头等大事。”他对着提姆眨了眨眼，蓝眼睛里闪烁着促狭的光，“要让我亲爱的邻居以及他的聪明小脑袋淋雨回家简直是我的失职！”
他夸张地捂了下胸口，仿佛被自己的失职想象刺痛了，随即又绽开一个灿烂得晃眼的笑容，对着提姆做了个请的手势。
“真的吗？太感谢您了，韦恩先生还有潘尼沃斯先生。”提姆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叫的甜蜜，上流阶层的小孩都这么擅长撒娇吗？
他的脸上绽放出真诚又灿烂的笑容，那点之前刻意流露的不安消失得无影无踪，只剩下纯粹的开心和一点点计划得逞的小得意。
杰森在旁边看得牙酸，忍不住翻了个巨大的白眼。他就知道，这小子绝对是装的，什么害怕不安全，分明就是想留下来搞侦查。
他背着老管家恶狠狠地瞪了提姆一眼，用口型无声地说：“你、等、着！”
提姆则回给他一个更加无辜、更加纯良的微笑。
阿尔弗雷德微微躬身：“那么，请允许我为您准备客房，提摩西小先生。杰森少爷，或许您可以带提摩西小先生去挑选一间他喜欢的，就在您房间附近的那几间空房如何？” 老管家的安排总是如此熨帖，既给了提姆选择权，又暗示了杰森需要照看一下这位小客人。
杰森不情不愿地嗯了一声，从沙发上弹起来，动作带着点不耐烦。
“走吧，小少爷，带你参观下凶宅的客房，希望你别半夜被吓得尿裤子。”
提姆反驳，“这里是哥谭，我才不会被那些东西吓到，而且如果真有一些科学外的东西的话，我会把他们拍下来，不是有那种说法吗，幽灵怕相机！”
看着两个孩子，一个满脸暴躁，一个笑容灿烂，消失在通往二楼的楼梯转角，埃特诺脸上的笑容瞬间垮掉。
他把自己重重地摔回沙发里，长长地、无声地哀嚎了一声，用手捂住了脸。
“阿尔弗雷德——”他的声音闷闷地从指缝里传出来，“我感觉我们好像主动邀请了一只好奇心旺盛的、带着高清摄像头的小不点儿进来了。”
老管家优雅地收走空了的可可杯，嘴角勾起一丝几不可察的弧度，“放宽心，布鲁斯老爷。只是一晚而已。况且，提摩西小先生看起来是个非常有分寸感的孩子。”
他把有分寸感几个字咬得意味深长，“而且，有杰森少爷陪着，想必不会出什么大乱子。”
埃特诺从指缝里露出一只眼睛，嗓音里挤出甜蜜的嗯哼声，
“你确定杰森是去陪他，而不是去和他进行一场谁先套出对方秘密的幼稚竞赛？”
阿尔弗雷德没有直接回答，只是淡定地整理了一下袖口，优雅的管家认为他的主人想的太多，“年轻人的交流方式总是充满活力，老爷。这有助于增进邻里感情。我去准备客房和额外的洗漱用品。”
他微微欠身，转身离开，留下埃特诺一个人在空旷的客厅里，对着壁炉的火光，思考着为什么自己家里住进了这么多人。
楼上隐约传来杰森不耐烦的介绍声和提姆充满好奇的提问。
“这间？窗户对着后山，黑漆漆的，晚上可能有猫头鹰叫……”
“哇！那听起来好酷！像恐怖电影的开头！”
“……你脑子没问题吧？”
埃特诺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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