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门声像一块石头投入二楼走廊阴影，涟漪短暂扩散后迅速吞没。
迪克的身影消失在走廊尽头的门后，留下杰森独自站在自己房门前。他烦躁地抓了抓本就凌乱的黑发，指关节用力到发白，最终一拐弯没有回自己房间
“搞什么……”他低声咕哝，像在驱散某种不适，脸颊通红。这些大人，一个比一个莫名其妙。他们身上都带着一种让杰森本能警惕的气息——
一种与犯罪巷格格不入的、被精心包裹起来的正确和力量。
他挠了挠头发，又拧开门把手，闪身进旁边的房间，又迅速反锁。房间里只开了一盏床头灯，暖黄的光晕驱散了部分角落的黑暗。提姆果然没睡，小小的身影裹在过于宽大的睡袍里*显然是阿尔弗雷德临时找的，正盘腿坐在床上，膝盖上摊开一个厚厚的速写本，铅笔在纸上发出沙沙的轻响。听到动静，他抬起头，蓝眼睛在灯光下亮得惊人，没有半点睡意。
在看到杰森微红的脸颊时眨眨眼睛，好心地什么都没说。
“聊完了？”提姆的声音很轻。
杰森没好气地嗯了一声，把自己摔进靠窗的单人沙发里，沙发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一个自来熟的条子。”他言简意赅地总结，目光扫过提姆的速写本，上面似乎是一些建筑结构的草图，线条干净利落。“你在画什么？”
“没什么，随便画画。”提姆迅速合上本子，塞到枕头底下，动作快得像藏起什么秘密。“迪克警官看起来人不错。”
“知人知面不知心，哥谭的警察也没几个好的，太天真了。”杰森嗤之以鼻，目光投向窗外。
雨势似乎小了些，但依旧连绵不绝，敲打着玻璃，模糊了外面黑黢黢的林地轮廓。韦恩庄园像个巨大的湿漉漉的茧，那里面紧紧包裹在一起。他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束缚感，但是又诡异的安心。这和黑面具追杀带来的紧迫感不同，这是一种温水煮青蛙般无处可逃的憋闷。
“走了，你最好别做什么被我抓到的坏事。”他回头看了一眼，对提姆在画什么并不感兴趣，只确认了他刚刚都在听。
————
楼下客厅，壁炉的火光已经弱了下去，只剩下暗红的炭火在灰烬中明明灭灭。阿尔弗雷德无声地清理着迪克留下的水渍和空杯。埃特诺依旧深陷在沙发里，闭着眼睛，但手指无意识地在膝盖上敲击着某种复杂的、只有他自己才懂的节奏。
指腹来来去去地敲，似乎在这种声音里才能静下心去思考。
他需要安静，需要空间，需要处理那些堆积如山的布鲁斯·韦恩该处理的产业文件，更需要思考如何推进停滞不前的扮演进度，毕竟那才是他的本职工作，至于扮演享乐的阔佬，嗯哼，娱乐消遣。
等到糊弄完其他人之后才能想起之前提姆住进来后推进的指数。
不是杰森入住时，也不是迪克搬进来时，而是在那个拿着相机、眼神像探照灯一样的小侦探踏入庄园，并且明确表示要留宿之后——
他脑海中那个代表布鲁斯·韦恩人设稳固程度的、由世界意识维修工具生成的简易进度条，极其轻微地但确实地向前跳动了一小格。
非常微小，大概只有3%或者更少，如果不是他习惯性地在每次事件后查看，几乎会被忽略。但它的确动了。
为什么。
埃特诺的思维像高速运转的齿轮，瞬间抛开了疲惫和烦躁，进入分析状态。杰森入住时，进度没什么变化，迪克搬进来那段时间，也几乎没有。提姆的到来，带来了变化，区别在哪里。
身份？杰森是街头孤儿，迪克是实习警员，提姆是德雷克家的少爷。但杰森和迪克同样具备支柱的潜在特质*虽然迪克在这个世界线似乎偏离了原轨，提姆也是。单纯的身份差异似乎不足以解释。
接触深度？杰森和迪克都住在这里，接触时间更长。提姆只是暂住一晚。
影响力？提姆·德雷克——一个十二三岁的孩子，在哥谭能有多大影响力，远不如布鲁斯·韦恩这个新晋首富，甚至不如迪克这个在警局和街头都混得开的警官。
除非……
一个荒谬却又无比契合他当前处境的念头，以前的新人培训只需要按部就班地代替支柱干活，从没遇到这种缺失太多的情况，但这么一看的话，公众认知度也许也是个突破口，也就是所谓的当很多人传同一谣言时，那么他就会变成真的。
提摩西·德雷克，是哥谭上流社会认可的、德雷克家族的继承人，即使年纪尚小但是也有这自己的基金以及校园话语权。
他的身份是公开的、被承认的。他出现在韦恩庄园产生链接，这个消息，哪怕只是在很小的圈子里流传*比如明天德雷克家的司机来接他时，或者提姆自己回学校后提起，都意味着布鲁斯·韦恩这个身份，在名流社交圈的存在感和关联度。
而杰森，虽然也住在这里，但他的身份是隐匿的未公开的。除了庄园内部和极少数人，比如学校高层，只会说那是个好运气男孩。迪克，虽然顶着实习警员的身份，但他借住韦恩庄园这件事，显然也被刻意低调处理了，并未公开。
只有提姆·德雷克的到来，是光明正大，可以被外界知晓并产生联想的！
这个发现让属于埃特诺的思维顺着走下去。
公众人物，知名度和关联度。从这方面下手也许行得通。
他之前所有的努力——收购产业、举办宴会、甚至根据指使化身蝙蝠侠在夜晚打击犯罪，都像是在黑暗中独自挥舞拳头。蝙蝠侠的行动固然震慑了罪犯，但布鲁斯·韦恩的知名度提升，似乎也来源于他本身的财富和那场高调的宴会，而非仅仅只是夜间义警的身份。后者带来的稳固度到了一定程度就停下了进展。
但现在，仅仅是因为一个公开的、有社会身份的男孩在庄园留宿，就带来了进度条的波动。
这验证了他之前的模糊猜测，在这个看似正常的世界里，超级英雄的意识形态新生，其根基或许不在于打击了多少罪恶*因为这个世界缺乏足够分量的罪恶作为舞台，这也正是世界需要维修的根源之一，更需要做的在于让英雄本身，或者其关联的身份，成为被广泛认知讨论甚至信仰的公众符号。
就像他最初选择用布鲁斯·韦恩这个富豪身份作为起点一样。富豪的身份天然具有关注度。
一个清晰得近乎冷酷的计划瞬间在埃特诺脑中成型。
他需要曝光。需要让布鲁斯·韦恩这个名字，以及他所代表的符号，更频繁、更深入地出现在哥谭公众的视野里。他需要制造话题，建立关联，让这个身份深入人心，成为这座城市集体意识中一个不可忽视的存在。
慈善？可以，但要更大规模，更轰动。
媒体？深度合作，掌控话语权。
社交？不是被动参与，而要成为核心。
甚至——家庭。杰森的身份需要摆在明面，迪克的借住也可以成为某种青年才俊受资助的佳话。而提姆·德雷克这次的意外留宿，或许可以和他的父母商量一下，长期住宿事宜，敲定对外的亲密关系。
这个念头带着一种冰冷的兴奋感，几乎要冲破埃特诺的胸腔。他仿佛看到了进度条随着每一次头条新闻、每一次公众亮相而稳步攀升的景象。
然而，就在这份计划蓝图展开的瞬间，一股截然不同的、沉重而阴郁的情绪，毫无预兆地从意识深处汹涌袭来。
不！
一个声音在他脑中咆哮，带着一种近乎本能的、深沉的厌恶和抗拒。
低调，隐蔽，控制。
曝光是毒药，关注是靶心。保护他们，隔绝他们，远离那些窥探的眼睛。
这股情绪来得如此猛烈，如此原始，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权威感和一种深切的、近乎偏执的保护欲。
微妙的思绪席卷来，带来一阵强烈的眩晕和窒息感。心脏被攥紧，指关节敲击膝盖的动作猛地顿住，手指蜷缩起来，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带来尖锐的刺痛，好吧，看起来这不在他的计划里面，他更喜欢筑巢把所有东西都藏起来。
是布鲁斯·韦恩的本能。
埃特诺的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像刚从水里捞出来一样，一声压抑的闷哼和呻吟不受控制地从他喉咙里逸出。
“布鲁斯老爷？”
阿尔弗雷德的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关切，打破了客厅里几乎凝滞的空气。老管家不知何时已清理完毕，目光平静却锐利地落在他苍白的脸上和紧握的拳头上。
“您看起来不太舒服。需要我为您拿些药来吗？”
埃特诺猛地吸了一口气，那种紧张的像是某种创伤后遗的情绪在阿福开口之后就消失了。他松开紧握的拳头，掌心留下几个清晰的月牙形血痕，指甲陷进去留下的痕迹。
他抬起头，对上阿尔弗雷德的目光，努力扯出一个带着点虚弱和撒娇意味的笑容。
“没什么，阿尔弗雷德，只是——有点头疼。”他揉了揉太阳穴，声音刻意放得轻飘，“可能是被楼上那两个小家伙吵的，也可能是这该死的天气让人心烦。”
“需要安静的话，我可以为您准备书房。”阿尔弗雷德提议道。
“不用了。”他眨眨眼睛，有点抱怨意味地依赖这位管家，“我现在得要去休息了。”
但那停滞的进度条像悬在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但是也没什么好办法，这个世界摇摇欲坠，而他先前的做法又带来微乎其微的变化。
“我上去看看那两个小炸弹是不是真的安分了。”
他故作轻松地说，朝楼梯走去，将那份刚刚成型的、充满诱惑又危机四伏的曝光计划，连同布鲁斯·韦恩那沉重如山的抗拒一起塞进了角落里边，打算之后再合理运用。
当他停在杰森和提姆房间外的走廊时，里面一片安静，只有提姆房间里隐约透出的一点灯光，显示着小侦探可能还在他的速写本上奋战。
埃特诺的目光扫过两扇紧闭的房门，最终落在提姆那扇透出微光的门上。
进度太慢推推进度，应该不会显得很突兀吧？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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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第十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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