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141里还有这么温柔的人。艾莉娅感叹了一下，下意识地希望往后负责训练她的教官，能是今晚在浴室门口遇到的那个素未谋面却给予她关切的士官。
然而，现实是残酷的。她拿起普莱斯上尉给她的那张课程表，只看了一眼，就觉得眼前一黑。尤其是那条用加粗字体标注的 “15:00 - 17:00：5公里负重越野” ，像是一道催命符，让她瞬间心如死灰，差点直接昏死过去。
普莱斯上尉当时拍了拍她的肩膀，那只布满老茧的大手带着沉甸甸的分量，却也奇异地传递过来一丝力量。“别担心，女孩。”他声音沉稳，带着一种让人信服的力量，“每个人都是从第一步开始的。坚持下去，你会发现自己的潜力远超想象。”
话虽如此……艾莉娅哀嚎一声，把自己埋进了不算柔软但还算整洁的床铺里。除了体能上的恐惧，还有实验的事压在她心头。她必须抓紧时间证明自己的猜想——那个独特的波频，如果真是一种从未被研究过的语言，它到底在诉说什么？它来自怎样的智慧生物？只有尽快解开这个谜题，才能找到爸爸失踪的线索。
她设定好明早四点四十五分的闹钟，在黑暗中睁着眼睛，复盘明日要做的事。体能课、搏击课、枪械课……每一项都让她头皮发麻。
沉睡前的最后，女孩脑海里不受控制地浮现出浴室门口那个短暂相遇的画面。那个拥有一头利落黑色短发和一双如同冰川般清澈又带着温和的银蓝色瞳孔的士官。这是她初来乍到这个充满钢铁与硝烟的世界后，收获的第一份、也是唯一一份不带任何杂质的关心。
这份短暂的温暖让她冰凉的指尖似乎都回暖了一些。
然而，就在她意识模糊，快要被睡意吞噬时，那张英俊温和的面庞，倏然被另一张充满恶劣嘲讽意味的脸取代。不同于Keegan温柔的双眼，那个男人连五官的线条都是可恶的、尖锐的、充满攻击性的棱角！在她的潜意识里，Ghost仿佛化身成了一只邪恶的小火龙，正漫不经心地把玩着爪子里瑟瑟发抖的“小羊”，玩腻之后，便会毫无怜悯地一口吞掉。
艾莉娅闭着眼·无意识地打了个寒颤，裹紧了被子，仿佛这样就能抵御那无形的恶意。她在昏沉中最后确认了一遍闹钟，终于抵挡不住疲惫，沉入了并不安稳的睡眠之中。明天，将是她在141特遣队正式受训的第一天，也是她直面那只“小火龙”的开始。
清晨五点，荒漠的寒意尚未完全褪去，训练场单杠的金属边缘还凝着水珠。
艾莉娅早早地来到了指定地点，身上穿着基地分配的最小号作训服。即便如此，袖口仍旧空荡宽大，她不得不将过长的部分向上挽了好几道；衣摆被一丝不苟地束进裤腰，最后一节裤腿也仔细地塞进了厚重的作战靴里。这身装扮在她身上依然显得松垮，却也透出一种笨拙的认真。
当时针精准指向五点整，一个高大的身影如同掐着秒表般出现在训练场边缘。西蒙·莱利走了过来，脸上依旧覆盖着那标志性的白色骷髅面罩，仿佛这层漆黑的聚合物已经与他本人的皮肤融为一体，除了洗澡，永不会摘下。晨光将他身影拉长，纠缠着艾丽娅瘦小的阴影。
艾莉娅下意识地挺直了背脊，在对上Ghost隔着眼罩投来的凌厉视线时，心脏猛地一缩，慌忙垂下了眼，不敢再打量。
“今天，熟悉你的武器。”Ghost的声音透过面罩，依旧是那种毫无波动的低沉嗓音，听不出任何教学的热情。他随手将一把步枪塞进艾莉娅怀里，沉重的分量让她踉跄了一下，差点没抱住。
“HK416，5.56mm北约标准弹。”他言简意赅地介绍，然后开始演示标准持枪姿势。他的动作如同机械般精准，每一个角度，每一次抵肩，都蕴含着千锤百炼后的效率与力量。
“姿势。稳固。视线。三点一线。”他每吐出一个词，都伴随着一个利落的动作定格，要求艾莉娅模仿。
艾莉娅照猫画虎努力地模仿着，纤细的手臂托着对她而言过于沉重的步枪，微微颤抖。然而，在她按照指令开始学习最简单的部件拆卸和组装时，一种属于学者的本能盖过了恐惧。她的手指抚过冰冷的金属枪身，观察着撞针、复进簧、枪机框的结构。她的眉头微微蹙起，大脑飞速运转。
能量利用率……后坐力传导……材质极限…… 她脑海中不受控制地开始计算。视频里，那银色巨人顶着密集火力毫发无伤的画面再次浮现。这些精密的杀人器械在常规战争中无往不利，但面对可能来自外星科技的装甲或能量护盾，它们的威力似乎瞬间显得……过于传统和有限。
是否需要一种全新的能量投射方式？或者改变弹头的物理性质？
Ghost锐利的目光捕捉到了她的走神。女孩眼神放空，显然思绪已经飘到了与当前拆卸步骤无关的领域。出乎意料地，他并没有立刻出声呵斥，而是沉默地站在那里，面罩下的视线停留在她因为思考而显得格外专注的侧脸上，似乎在观察这颗小脑袋里还冒出怎样奇特的想法。
直到预定的练习时间快要结束，他才猛地开口，声音如同鞭子般抽碎了宁静：
“陈博士，你的脑子是长在手上吗？还是需要我请你把魂儿从外太空召回来？”
艾莉娅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吓得一颤，手里的枪机差点滑落。她猛地回过神，意识到自己竟在Ghost的教学中分心，顿时脸色一白。
“对、对不起，长官！”她连忙道歉，态度无比认真。为了表示悔过和尊重，她甚至努力回忆着其他士兵见到Ghost和普莱斯时的样子，猛地并拢双腿，试图行一个标准的军礼。然而，动作生硬，手势也不够规范，配合着她那身宽大的作训服和脸上惊慌又努力严肃的表情，显得格外笨拙而滑稽。
Ghost沉默了一瞬。面罩之下，无人看见的地方，他的嘴角或许勾起了一抹极淡的、近乎残酷的弧度。
“省省吧。”他冷嗤一声，声音里带着毫不掩饰的讥讽，“等你什么时候能端稳枪超过三十秒，再考虑怎么敬礼也不迟。”
他上前一步，不容分说地重新拿起那把HK416，动作粗暴地将它拆解成最基础的零件，发出清脆的金属碰撞声。
“现在，从头开始。每一个步骤，我只演示一遍。如果你再敢分心……”他没有说完，但那未尽的威胁和他周身骤然降低的气温，已经足够有说服力。
艾莉娅咽了口唾沫，将所有杂念强行压下，强迫自己将全部注意力集中在Ghost那双戴着半指战术手套、正在精密金属部件间灵活移动的手上。她知道，在这个男人手下，任何一点疏忽，都可能换来更严苛的惩罚。
一天的训练终于在Ghost近乎苛刻的要求下结束了。夕阳将两人的影子拉得老长，艾莉娅感觉自己的手臂像是灌了铅，双腿也在微微发颤，全身上下每一块肌肉都在尖叫抗议。
Ghost站在她面前，骷髅面罩在夕阳下反射着冰冷的光，他抱着臂，开始他言简意赅的“课后总结”。
“体质弱得像未发酵的面团，核心力量几乎为零。持枪稳定性？”他嗤笑一声， “连最基本的据枪姿势都维持不了三十秒，后坐力能把你直接掀翻。明天的射击课取消了。”
艾莉娅的心沉了一下，虽然早有预料，但亲耳听到还是不免失落。
Ghost似乎看穿了她瞬间低落的情绪，语气更冷了几分，继续打击道：“射击？等你什么时候能像根钉子一样钉在地上，把枪端稳超过五分钟，再来做梦。”他顿了顿，显然是在重新评估她的训练计划，“后续部分射击课时长，全部转为体能训练。你需要的是基础，而不是浪费子弹。”
这几乎是全盘否定。艾莉娅低着头，看着自己还在微微发抖的指尖，咬住了下唇。
然而，就在她以为这就是全部噩耗时，Ghost的话锋有了极其细微的转折。
“唯一……”他像是很不情愿地吐出这个词，“做得还算能入眼的，是枪支的组装和拆卸。”
艾莉娅猛地抬起头，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结构记忆和手指的灵巧度，尚可。学得很快。”他承认道，但紧接着就是一盆冷水泼下，“但动作太慢，多余动作太多。在战场上，如果敌人就站在你面前，按照你这个速度……”他的声音压低，带着一种残酷的假设，“他能在你完成组装、上膛、瞄准之前，轻易地卸掉你的弹夹，或者直接拧断你的脖子。”
这番话听起来依旧刺耳，充满了威胁和轻视，但艾莉娅却敏锐地捕捉到了其中那一点点，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认可？至少，他看到了她学习的速度。
她不知道这算是骂还是夸，或许兼而有之。但她没有时间去细细品味其中的复杂意味。她用力站直身体，尽管肌肉酸痛，尽管疲惫不堪，她还是努力迎上Ghost隔着眼罩的审视目光。
“谢谢长官！我会加快练习的！”清脆的声音响起。
那双微垂的圆眼里，没有预想中的委屈或泪水，反而燃起了一簇不屈不挠的火苗，一种清晰地写着“我会做到更好”的坚定光彩。仿佛他刚才那一席恶毒的话语，非但没有击垮她，反而成了点燃她斗志的燃料。
Ghost沉默地看着她。他预想中女孩泫然欲泣或者沮丧认输的场景并没有出现。这种全力打在棉花上的感觉，让他有种莫名的……烦躁。
“啧。”他发出一声不耐烦的轻嗤，似乎懒得再在她身上浪费时间。最终，他什么也没再说，只是利落地转身，迈着标志性的、沉稳而无声的步伐离开了训练场，将那抹倔强的、令人意外的小小身影留在了逐渐浓郁的暮色之中。
艾莉娅没有着急离开训练场，她需要一点时间来消化Ghost那番混合着嘲讽与极其有限认可的“总结”。她坐在操场边缘一处简陋的水泥石台上，拉开一罐训练场提供的冰镇柠檬气泡水，清凉带刺的液体稍稍缓解了喉咙的干渴和身体的疲惫。
她的目光不自觉地追随着远处仍在训练的士兵们，观察着他们稳健的持枪姿势和利落的战术动作，试图从中汲取一些经验。就在这时，她的视线被远处高地的一个孤寂身影吸引了。
在逐渐浓郁的暮色中，一个人正俯卧在高地的边缘，身体与身下的沙石几乎融为一体。他像一尊凝固的雕塑，全身肌肉都处于一种极致的放松与专注状态，只有搭在扳机护圈上的食指微微弓起，保持着最细微的警觉。他手中那支麦克米兰TAC-50狙击步枪的修长枪管在昏暗中泛着冷硬的幽光，巨大的枪口制退器显得格外狰狞。
艾莉娅能看到他偶尔极其缓慢地调整着狙击镜侧面的旋钮，修正着风偏或视差，每一次转动都精准而克制。他就这样一动不动地趴在那里，仿佛连呼吸都已停止，直到某一刻，他肩部微微向后一沉，旋即稳稳定住，伴随着一声沉闷而悠远的枪响，子弹出膛的火焰在黄昏中短暂地闪烁了一下，远处山坡上的目标标识应声而倒。
他就这样重复着据枪、瞄准、微调、击发的流程，每一次都如同第一次般全神贯注。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开始有条不紊地卸下弹匣，拉开枪机确认枪膛清空，然后小心地将那支精密而危险的武器拆卸、收纳进身旁的专用枪盒中。
当他从高地站起身，拍掉作战服上的尘土，提着枪盒走下斜坡时，夜晚训练场的几盏大功率探照灯“嗡”地亮起，雪亮的光柱瞬间划破了黄昏的朦胧，也清晰地照亮了他的面容。
是昨晚在浴室门口遇到的那个男人！
艾莉娅几乎是下意识地迅速坐直了身体，像是课堂上被老师点名的学生。她原本有些萎靡的精神为之一振。
Keegan 也注意到了坐在石台那边的唯一一个人影。在空旷且人群逐渐散去的训练场，那个独自坐在昏暗处、穿着宽大作战服的小小身影实在有些显眼。他认出了她，是那个被Ghost训斥后还眼神倔强的女孩，Ghost回到办公室时遇到了Soap一群人，大家都好奇的围着询问那个女孩的情况，Keegan也听到了Ghost的回答：“那个软包有点骨气。”
一丝不易察觉的、带着点了然的温和笑意，再次悄然爬上他银蓝色的眼眸。艾莉娅看到他的目光投向自己，心脏没来由地快了一拍。她几乎是立刻从石台上跳了下来，也顾不上身体的酸痛，有些急切地、又带着点笨拙的礼貌，朝着Keegan的方向走了几步，仿佛不想错过这次难得的、非偶遇的交谈机会。
Keegan看着她有些匆忙又努力保持镇定的样子，步伐未停，却自然地调整了方向，朝着她这边走了过来。
[竖耳兔头][狗头叼玫瑰]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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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雏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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