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挺糟糕的,这主意,”乔治安娜说,她个子很高,肌肉很修长流畅,一看就是我永远无法成为的那种运动健将,但是不代表她脑子不好使,“你想跟谁一起去上课啊?”
“格洛里可以和你一起。”比利说。
“我是硕士生。”乔治安娜提醒他,“格洛里的年纪当个本科生都够呛,她看上去只有十五岁。”
我已经懒得纠正他们了。我坐在阿尔法盟公寓里的餐桌上,因为其他地方被堆满了可爱的抱枕、披萨盒以及其他乱七八糟的东西。停留在青春期总比停留在童年好,安妮·莱斯的《夜访吸血鬼》已经告诉我们这一点了。我的上一次恋情终结多少也和我不再长大有些关系,毕竟不是每个男的都愿意被人以为是恋童癖。
“呃,至少格洛里个子够高,我们可以说她只是长得显小。”比利说到,他比乔治安娜矮,比我矮得多,是个小个子肌肉男。他转过头来看向我。
“专业不重要,学位也不重要,我是来参加趴踢的。”
“听起来就像大一学生。”比利笑道,“而且现在是夏天,大家都没什么课……至少对选择在暑假上选修课的人来说。”
“你对心理学了解多少?”乔治安娜问我,
“弗洛伊德。”我的正轨学术教育只到小学毕业为止。
“那就是一无所知咯,一无所知。”比利说,“你可以完美融入大学新生。”
我做了个鬼脸,大概是很好的娱乐了他俩。比利和乔治安娜笑得乐不可直、前仰后合,半天才重新取得说话的能力。
“弗洛伊德早就不流行啦。”乔治安娜轻快地说,“你什么时候有时间来上课?”
“随时都有。玛菲觉得一个案子不需要两个巫师。”
“那你等下和我们一起去吃食堂吧。”比利笑眯眯地挠了挠头,“乔治安娜,今晚你们是不是还有一个讲座?”
“是呀,到时候心理学专业的学生大概都会来,也不会少了别的专业来凑热闹的……由匡提科的联邦调查局讲师上课,这样的机会可算不上太多。”乔治安娜肯定地说。
“听上去好像对我的职业发展也有些帮助。”我说,我没打算把私家侦探当成一生的职业,但是目前来说我并不介意。有些时候这个行当还真的能让我做些好事呢。
尽管我非常感激乔治安娜和比利带我体验大学生活,但是食堂的部分可能有些多余。虽然我对食物没有特别大的期盼,但是这也太让人难以下咽了。我曾经抱怨过苏格兰寄宿学校的伙食,但是和速冻披萨、冰冻沙拉和保温盒里闷烂的意大利面比起来,显得我当年是那么的不知足。
“所以那个讲座是干嘛的?”我用叉子戳着裹满奶酪的通心粉,“犯罪心理学?”
“对啊。”乔治安娜说,“关于……连环杀手?”
“大晚上的?”真不怕变成鬼故事啊。
“没办法,大家白天都有课。”比利说道,将半个汉堡塞进嘴里。他吃饭的样子比一只猎犬文雅不了多少。“一般来说,讲座还会提供免费披萨。”他露出渴求的神情。
我怀疑上大学会毁灭人类的味蕾。但是不想让我自己看上去好像一只黑羊,我装作感兴趣的样子,“所以有这种免费披萨的时候多吗?”
“有什么学术会议的时候都有吧。还有很多时候派对上也会有免费食物。”
“兄弟会和姐妹会。有时候还会有不要钱的酒精呢。”
“我觉得那不是个好主意,”乔治安娜脸上的笑容一下子消失了,“有时候事情会……变得很糟糕。”
“年轻人的大脑很愚蠢。更别提喝多了酒了。”我表示理解。我认识许多黑巫师,无一例外都是从少年时期就显示出反社会的本质,比如说我爸爸和他的好主人。不过,我本来就是来寻找麻烦的。
“也不全然都是坏的。”比利说,“毕竟……”
“阿尔法盟也是一种兄弟会嘛。”既然都用希腊字母起名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小心谨慎当然很好,但是认为全世界都暗藏恶意,听起来就很像偏执狂。”
“我以为你在说哈利·德累斯顿。”
比利思索了一下,点了点头:“有段时间确实是,就是他捡起拉丝谢尔的银币之后。”
“那时候我还不认识哈利呢。”我眨了眨眼睛,“拉丝谢尔就是那个堕落天使,对吧。你们那么早就认识了?”
堕落天使——恶魔。棘手的东西。当然,他们很强大,但是并不属于这个世界。在规则之下,他们并不是不可战胜的,而哈利的意志力之强在我见过的人中都很少见。他现在还活蹦乱跳,显然堕落天使对他的影响还算有限。我猜他找到了和内心的恶魔(我是故意双关的)和平相处的方法吧。
“比那还要早——对了。你呢?你是怎么认识哈利的?”
那说起来话可长了。牵涉到一个死了又活的黑巫师、一个精神不正常,十九岁就被判终身监禁的亲生父亲、一个不靠谱的朋友以及平行宇宙理论……最后我只好用他们能理解的话回答:“因为我比较乐于助人吧。”
我对犯罪心理学的所有知识都来自侦探小说,比如说尼禄·沃尔夫和他的好助手阿奇·古德温——也就是说,同样一无所知。当我拘谨地坐进阶梯教室最后一排的时候,不得不说我是有点害怕的。教室里,人逐渐多了起来,不过并没有坐满每一张椅子。时钟指向八点差十分,外面的天空泛出鲜艳的粉紫色,主讲者终于来了。你猜怎么着,世界还真的挺小的。
至少芝加哥挺小的。
阶梯教室里的诺曼·杰登特工看上去和芝加哥警察局里的诺曼·杰登特工没有任何不同。他不太象是刻板印象中的美国人,他抬起头,眼神从一张张或好奇、或兴奋、或无所鸟谓的年轻脸庞上扫过,脸上没有丝毫表情。投影仪的光线照在他漂亮的脸上,略微眯起的眼睛里浅色的虹膜显现出鲜艳的绿色,赋予他一种近乎非人的美感。教室里的灯光和窗外的天空一样黑暗下去,只留下墙脚的应急灯闪烁着暗淡的橘色的光。
老实说,一堆从未听过的带着拉丁词缀的名词使我头晕,就算演讲人再帅也没用。对于我来说,这些心理学名词和高等数学没什么不同,都比外星人更难理解。
我徒劳的在乔治安娜借给我的借给我的笔记本上瞎写瞎花,要不然,我就会在这平稳安静的背景声音睡去。
“……对于这种连环杀手来说,受害者只是一个象征,这就是为什么他们要给予尸体别的特征,”杰登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他们不关心受害者是什么人……”
我看向笔下。躁乱的圆珠笔痕迹,勾画出一个骷髅,从它微笑的嘴里吐出一条蛇形。起先这个图形让我心慌意乱,我将那页纸撕下来,把它揉成一团,又展开。骷髅空洞的眼睛望向我。
“我不知道你在这上学。”杰登把笔记本放进公文包里,人群缓慢的从我们身边经过。
“因为我不在这上学。”
他挑起眉毛。这是我见过他最有生机的表情:“只是单纯的对连环杀手感兴趣?”
“如果我真的想做私家侦探的话。”我在教室第一排的桌子上坐下,一只脚踩在桌板上,这样就能把下巴搁在膝盖上,“我不记得是在哪里看的了,‘当你在凝视深渊的时候,深渊也正在回望着你’,过多研究精神有问题的人,自己也会变成精神病——”
“是尼采的《善与恶的超越》。”他回答道。
我凝视着他的眼睛:“是不是正因为这些东西非常黑暗、深沉,执法人员里才会出现这么多精神障碍患者?”
“芝加哥警察局的各位看上去都很正常。”
“那联邦调查局呢?你认识丹顿特工吗?他可不怎么正常。”
“……假如你指的是菲利普·丹顿,我确实认识。”他的表情迟疑了,声音也顿了顿,“他曾经是个好人。他是为理想而牺牲的。”
显然这个曾经必须是很久很久之前,因为哈利·德累斯顿认识的那个丹顿显然不是什么好人。丹顿杀人,也被杀——这一切的不幸都是因为他掌控了一些他本不该有的力量。说得明白点,就是黑魔法。丹顿已经死了,我也无意败坏死人的名誉。更何况有些东西在他绿色的眼睛里燃烧。
“格洛里?咯咯咯?”
我和杰登同时朝着教室门口看去。一个苍白的身影,黑漆漆的脑袋上罩着一顶必胜客棒球帽,当然是托马斯,他甚至还背着一个保温箱。
“讲座完了吗,”他猛地吸了一下鼻子,“你不会睡过去了吧,阿嚏——”他揉了揉鼻子。
“托马斯?你怎么在这里?”
“有人往校园里订了披萨啊。送完货的路上恰好碰见比利了,他说来这儿接你,我让他先走了,完全是瞎担心。”他轻快地说着,好奇地看了看杰登,“这位就是讲师啊?看着挺年轻的嘛。”
“呃,”歹徒遇上我,倒霉的肯定不是我,托马斯说的“瞎操心”倒是没错。我担心的不是这部分:“这是联邦调查局的诺曼·杰登,这是托马斯·拉特,我和哈利的室友。”
“联邦调查局啊——”托马斯拉长了声音。但凡了解哈利和狼人的恩怨情仇,以及哈利是怎么和阿尔法盟认识的,以及直到丹顿特工和他的好伙伴们死亡真相的,谈起联邦调查局会用这种拐弯抹角、阴阳怪气的语调是再正常不过了。托马斯只是演技比较好。
要么是杰登压根没发现,要么就是他不在乎,绝无可能是前者,因为他是个侧写师——虽然我对犯罪心理学没研究,但我也是看过“沉默的羔羊”的。他显然装作没有发现托马斯语气里的嘲讽,而是伸出了友谊之手。
托马斯粗略的和他握了握手,转身就来催我:“快走啦,我还有下一单要送。”
“你得罪他了。”托马斯说,而我坐在他背后,只听见模糊的声音。剩下的部分和风声混杂在一起。
于是我回答道:“啥?”
骑摩托车带人可能在芝加哥是违法的,显然我和托马斯都不在乎,因为我们不至于从摩托车上跌下来就摔死——至少我不会,至于托马斯,他多少算个死人了。
“那个杰登特工啊。”他说到,“他很悲伤,又很愤怒。我都尝到味了。再待下去我都很难控制自己不去吸他几口。”
“别啊。”我说道,并没有很大声,托马斯是吸血鬼,听力绝对比我好,“他本来身体就不好,你再吸吸,他可能真的会死。”尽管白宗室的吸血鬼以吸食情感为生,但是这只是形式——无论是吸食的是情绪还是血液,归根到底它们夺去的是生命力。吸多了,一样会死,总不会是因为我提了丹顿吧?
丹顿多少岁?四十?五十?隔着二三十岁的年龄差距,很难相信杰登对他会有什么特殊感情啊。我很困惑。
“我真的很难忍住。他大概需要一点心理医生的帮助。”
“我都怀疑这是联邦特工的职业病了。”不过话说回来,如果我的工作是这样天天面对杀人狂留下的烂摊子,还要仔细地研究来研究去,也很难不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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