芝加哥疯子挺多的。
我知道大学附近治安不好，这治安不好也不是一两天的事情了。阿尔法盟就算每天二十四小时巡逻，他们毕竟不是神，能保证校园附近安全就不错了——但是并不妨碍稍远一点的街区，很多神色萎靡的流浪汉。他们中大多数人年纪不大，不过话是这样说，大多数人在芝加哥的街上都流浪不了多久。
更别提自从哈利和吸血鬼们结下梁子，芝加哥的流浪汉们可算是糟了灾了。
作为房租的一部分，我偶尔也在这些地方走一走。还真别说，有时候还真的能发现一些闻着哈利·德累斯顿的味道找来的麻烦。对此，托马斯和哈利都发表过他们的高见。
“你怎么不干脆戴个小红帽？”托马斯问。
我从餐桌上抬起头来，慢条斯理的合上乔治安娜借给我的《心灵猎手》：“什么？”
“小红帽。小红帽和大灰狼的故事。除非他们在英国把这个故事叫成别的什么。”哈利说。
“你，小红帽。在钢铁森林里游荡，引诱一些食肉动物上门。”
“没有人逼吸血鬼进城讨生活啊。”我摆出一副十五岁少女在成年男性心中特有的天真表情。真实的十五岁少女才不会这样，我十五岁的时候觉得自己就是全宇宙最聪明最伟大的魔法师，总有一天会打败黑魔王，拯救世界于邪恶巫师之手。
“吸血鬼可不好对付哦。”哈利警告我，“起码不是各个像托马斯这么好对付——”
“我觉得吧，吸血鬼最可怕的是他们操控心灵的手段，不管是唾液还是魔法，”显然这玩意对我不管用，“黑宗室各个都长的很丑，红宗室本质上是吸血大蝙蝠，也就白宗室可能会用美貌诱惑我——”
“然而？”托马斯提示我，“你这句话还没有讲完吧？”
“我又不是男人，绝不会看到帅哥美女就走不动道的。”我说道，“而且谁会勾搭未成年少女啊？一定是恋童癖。”
我抬头看看天空。又是新的一天。只要进入课堂，就算不听讲，也真是够累的。也许我还没有听习惯美国口音吧。不过这都不要紧，要紧的是鱼儿上钩了。
现下跟着我的那个东西显然要么是恋童癖，要么是食人吸血鬼。就算我嗅觉没有狼人那么好，也已经闻到了腐肉的臭味。我抬眼看了看路牌：好巧不巧，这附近别的不多，就是收容所和公共住宅最多了。犯罪总是与贫困共生的。
不过芝加哥警察也不是傻子。越是这种贫民窟，警车出现的就越频繁。可是出于某种超现实的原因，我围着这个街区走了好久，还没有看见一辆警车在路边驶过。
托盛夏的福，现在天还亮着。这地方离闹市区也不远，这个时间，街上该有很多人的。然而现在整条街道空空荡荡。偶尔有几个表情茫然的流浪汉从被征用成避难所的破旧联排别墅的小院里朝外看着，手上捏着变了形的咖啡纸杯。新自由主义会为这副场景哭泣，而腐烂的臭气跟随着我。
我看向四周，不远处的小路口有一家便利店。招牌已经破破烂烂，被铁网隔起的玻璃门上贴满了各式各样的广告，都已经泛黄、变色，有些还脱落了一半。我推开虚掩着的门，门角的铜铃发出清脆的响声。
这种社区里的便利店是不会有多么干净整洁的。柜台上的玻璃积了一层厚厚的灰，显然已经有一阵子没有人来过了。但是显然它缺乏一些必须的元素，让整个场景都变得可疑起来。
我的意思是，这里没有店主。
连冰柜都还依旧插着电，发出柔和的嗡鸣。我不需要转身，就能听见铜铃又一次响起。我把手插进裤子口袋里。
我的第一反应是：芝加哥警察局又要头疼了。
我转过身，面对一个包裹在套头衫下脸色铁青的人形生物。虽说吸多了快克可能多少都会向这个方向转变，好消息是面前这个肯定已经死透了；坏消息，即使死透了，这玩意依旧可以把我的脑袋拧下来。
因为这是个吸血鬼。
我深吸一口气——并且很快后悔——直到吸血鬼嘶吼地朝我扑来，显然觉得我长得很像它今天的下酒菜。
假如我真的是十五岁，现在就会开始尖叫，然而我不是。我屏住呼吸也不是因为我紧张，而是因为味道实在是太难闻了。
他伸出一只半是白骨、半是腐肉的尖爪向我抓来。
目标、决心、从容。
这是一个叫威基·泰克罗斯的巫师说的。当然，他上课的内容不是怎么打击吸血怪物。不过，这么多时间以来我逐渐意识到，本质上这三个词和几乎所有的事物都通用。特别是性命攸关的事情。
我在利爪抓向胸膛的那一刻蹲下，然后闭上眼睛。它那腐朽破烂的脑袋可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我已经踩在了它的脑袋上。
不需要更多描述了，今晚我都可能吃不下饭了。
如果还有更糟的，当我跳到柜台上并且抬起头，看见天花板一角监视器还闪着红光。
尽管已经用魔咒把我自己清洁了一遍，敲响德累斯顿那防护森严的大门时候我还是觉得浑身上下有着挥之不去的腐臭气息。应门的……不出意外是托马斯。毕竟哈利还在办公室坐着。
“好消息：我今天干掉了一个黑宗室的坏吸血鬼。所以那些消失的成年人可能也是他们干的。”我宣布道。
“只在周末聚会的吸血鬼？坏消息呢？”
“我觉得他们在城市中心搞了一个巢穴，而且完全不在怕的。”
“这是两个坏消息。”托马斯冷静地说。最近一段日子以来他已经习惯了坏消息。
“不算吧。虽然说可能有摄像头，但是我毕竟是个巫师，摄像头拍下的可能是一串黑白麻花点，我只是提醒。”我我耸耸肩，“对警察来说可能会比较麻烦。”
他上下打量我：“别告诉我你是用木桩订了它的心脏……你确定死透了？”
除非吸血鬼本质上是水母，不然我想象不出切成一块块的还能怎么复活。“那我下次再放把火？”
“……还是带把手枪吧。”托马斯思考了一下，“不管是什么宗室的吸血鬼，往脑袋里打颗银子弹都是管用的。”
“谁给我报销啊？他还是你？”我翻了个白眼，从他旁边挤进房里。简直没有下脚的地方：我本来以为我自己的生活习惯就很糟糕了，但是比起托马斯来说还是太小巫见大巫了，谁会把披萨盒子放在地上，袜子放在餐桌上？放在我过去的寄宿中学，托马斯会被室友暴打的。难怪哈利对我把洗衣液放在洗手台上的行为毫无怨言。
我完全有理由抱怨。自从我搬进这间房子，这房子一半的清洁都是我做的，原因有几个：哈利·德累斯顿毫无疑问是一头沙文主义的猪，认为家务都是女人的活，而我还得付他房租；托马斯·雷斯对生活质量的要求非常地低下，完全靠垃圾食品和软饮料活着，从来不收拾，而且对于制造家务有自己的心得，他认为舒适的生活环境在我看来就是一滩屎，假如要我在这样的环境里过这样的生活我不如去死；家务这种事情，一向都是谁看不过眼才回去做。既然他们两个忍耐力都比我强，这事自然就落在了我头上。
还好作为巫师，家务活对我来说就是挥挥魔杖的事，不然我可能已经谋杀了他俩，这样就不用跟在他们后面收拾了。老实说，我每周都要在这想法里挣扎几次。和他们在一起一年，足够让我对异性的憧憬全部幻灭——差不多是全部吧。
“下次，”我控制住面部表情，努力让自己看上去像铁面无私的唐纳德·摩根那样冷酷无情，“再让我看见你把袜子放餐桌上，我就要多杀一只吸血鬼了。”
他的眼睛开始胡乱的瞟了起来，开始蹩脚的把话题扯到不指明的方向：“对了，你在大学的卧底行动怎么样了？”
“在食堂里围观几个人玩《克苏鲁的呼唤》的时候搭了搭话，他们邀请我下周末和他们一起去跑团。”
显然托马斯是热爱游戏的吸血鬼：“第几版的规则？我是说几点钟？”
“我跟他们说我对跑团没兴趣，要喝酒叫我。毕竟我们不是要召唤外神。”
“你怎么知道这跟外神没关系呢？”
“如果，”我说，“召唤的是外神，献祭两个小孩足够毁灭芝加哥了——而且邪恶魔法师我可能还能对付，外神的话我们可能要研究一下怎么穿越平行宇宙。”虽说后者努力一下也不是不行。
话说回来，芝加哥这一年我见识的邪恶巫师/精灵之类的东西赛过我在英国的大半辈子，也许是这个世界就是这么神奇，又或者北美大地就是这么物产丰饶呢。
通往外界——也就是宇宙之外的通道在这之前又不是没有打开过。只是上一次这个世界很幸运，通过那个破裂的通道的人只有我。
大概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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