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听到法弗瑞这个名字的时候，安斯埃尔忍不住愣了一下。
这名字带给他一种来自灵魂的震颤和熟悉感，就算对方没有指着他的鼻子这样叫他，他也很清楚，法弗瑞这个名字应该就是属于他的。
可是在他过往千年的记忆中，他从未有过叫法弗瑞的时候。
……又或者，这段记忆隐藏在他失去的那部分中。
“法弗瑞，法弗瑞……”
安斯埃尔恍惚中看见有一个看不清面容的男子正在喊他的名字，对方在记忆中向他伸出手。
他忍不住将自己的手放上去。
对方的手掌温暖而粗糙的感觉直击安斯埃尔的灵魂，那感觉同样很熟悉。
就好像布鲁斯紧紧拥抱着他的时候一样，他感到了几乎一模一样的安心和莫名其妙的放松。
“看着我，安斯埃尔。”
看着我，法弗瑞。
近在眼前的布鲁斯的面容和声音都和安斯埃尔幻觉中那个模糊的身影重合起来，他们露出一双美丽独特的蓝色眼眸，在黑暗中异口同声地呼唤他——
安斯埃尔。
法弗瑞。
我的爱人。
安斯埃尔感觉自己的头剧烈地疼痛起来，就好像有人拿着一把斧子将他的灵魂劈成了两半.
事实上，他真真切切感受到了灵魂撕裂的痛楚。
他丢失的并不是记忆，而是灵魂！
安斯埃尔恍惚意识到，也许柏莎对他的做下的手脚就是剜去了他灵魂的一角。
留下的属于吸血鬼的那一半叫做安斯埃尔，另一半隐藏在不知名的角落，曾经以法弗瑞的身份生活在这个世界上。
“够了！停下！”安斯埃尔忍不住捂住抽痛的额头，后退两步。
耶梦加得并没有向他们进攻，而是遥遥站在远处，看着痛苦的安斯埃尔哈哈大笑。
布鲁斯担忧地扶住安斯埃尔。
可吸血鬼却一把挥开了布鲁斯的手。
他不知道自己记忆中的那个人究竟是谁，可是布鲁斯不应该出现在这里，也许布鲁斯的出现也是个阴谋。否则一个人类是如何活过百年的时光，带着过往的记忆遇见他的？
“该死的！”安斯埃尔恍惚地看着周围。
不对，他不应该怀疑布鲁斯。
这是耶梦加得的能力，从他踏进这栋大楼之后，就中了耶梦加得的魔法。
耶梦加得是能迷惑人心的巨蛇，他和他那个该死的、狡猾的父亲洛基一样阴险！
曾经梦中那个**着上身，浑身上下纹满奇怪纹身的男人再度出现在安斯埃尔眼前。
这次他换了个造型，男人拎着长剑站在布鲁斯身后，正用一种严厉又温和的神情看着安斯埃尔，就像此时此刻的布鲁斯一样。
他和布鲁斯一起说：“别怕，安斯埃尔。我发誓我不会伤害你的。我们会一直在一起，我会保护你！”
“我不需要。”安斯埃尔听见自己说道。
他甚至有些恐惧。
他是强大的吸血鬼，从来不需要任何人保护。无论是他自己，亦或是周围的人，没有人有资格挡在他前面。他是最锋利的剑，是最先品尝到敌人鲜血的怪物。
可布鲁斯现在正挡在虚弱的他和突然出现的陌生男人中间，以一副保护的姿态。
于是那个披着狼皮的男人继续对着安斯埃尔哈哈大笑：“这么多年不见，法弗瑞，你已经虚弱成这个样子了吗？你可真是可笑啊，居然敢再度将自己的信任交托给人类，你还是怪物吗？要不然还是褪下吸血鬼的皮囊，变成人类好了！不过这也很好理解，你一直以来就是如此愚蠢。”
“你闭嘴！我没有！”安斯埃尔听见自己正在怒吼，“耶梦加得，滚出哥谭！滚回你自己的地盘！这里不欢迎你！”
耶梦加得，上古巨蛇。
在北欧神话中，诡计之神洛基曾同一个女巨人安格尔伯达诞下三个孩子。
第一个孩子是个男孩，他长大后成为整个神域最强大的魔狼，芬里尔，就连奥丁都比不过他的力气。众神畏惧他可怕的力量和强壮的身躯，于是设计将它套入矮人制作的神器——魔链格莱谱尼尔，从此以后他被锁在名为特维提的巨岩之上，再也无法动弹。
洛基与安格尔伯达的第二个孩子就是耶梦加得，他长了一副巨蟒的样子，同样具有毁天灭地的能量。奥丁趁着耶梦加得年纪尚幼不能通晓世事，于是将他扔进了环绕人类世界米德加德的无尽深海之中。
在黑漆漆的海底，耶梦加得努力伸展身子，却发现他怎么也无法伸展开来。于是他只好聚拢身体，环绕整个尘世，最终他发现，他居然咬住了自己的尾巴。
耶梦加得是尘世巨蟒，是中庭巨蛇，也是世界之蛇。
头尾相连，周而复始的循环是他的命运，永恒的痛苦和在挣扎中不断掀起惊涛骇浪是他的日常。
安斯埃尔知道这件事，奥丁和洛基本就是自大又狂妄的神，被投入深海的耶梦加得恐怕无时无刻不想报复人类，同时他更想报复的人是曾经在诸神黄昏之中杀死他的雷神托尔。
可他为什么找上自己？
其实作为吸血鬼的安斯埃尔曾经与耶梦加得有过一面之缘。
他在机缘巧合之下深入过无尽海底，亲眼看见了可怕的巨蛇首尾相接。那时候的耶梦加得陷入沉睡，没有人知道他什么时候清醒。
可是他为什么会深入海底，这似乎又是300年前发生的事，安斯埃尔怎么也想不清楚前因后果。
耶梦加得其实还有个年纪更小的妹妹，死亡女神海拉。她同样被狡诈的奥丁放逐，半张脸甜美得如同妙龄少女，另外半张脸又恐怖得堪比魔鬼的海拉去了死亡国度，如今也未能归来。
想到这里，耶梦加得更加愤怒了。
“我在向奥丁宣战的时候，你却带着一个人类躲入深山。你逃避怪物应有的命运，可笑地妄图避开战争。”耶梦加得愤怒地对着安斯埃尔怒吼，“看来如今你变成这样，都是报应！”
300年前，在诸神黄昏中陷入昏睡的耶梦加得预感到奥丁的卷土重来，于是他裹挟着海浪从海底翻涌上岸，想要给仇人沉重一击。然而彼时的世界早已改变，人类占据中庭，众神退避三舍，就连当初击败他的雷神托尔都早已因虚弱而陷入沉睡。
于是他决定毁掉奥丁的计划，杀死所有能够为奥丁提供信仰的人类，让奥丁再也无法出现。
但是安斯埃尔却出现了，对方为了保护人类，甚至不惜牺牲自己。
耶梦加得因为安斯埃尔与人类的联合而再度被封印在海底。
如今，他被洛基释放，再次出现在世界上。
第一件事当然是找到该死的安斯埃尔，好让对方品尝一下当初他被封印的滋味。
“你信任的人类背叛你，伤害你。”耶梦加得说道，“我知道在我失败之后，你也同样失败了。你觉得人类会真心实意与怪物合作吗？他们从骨子里恐惧我们的力量，他们畏惧我们又想利用我们！”
安斯埃尔眼前浮现出连绵的山峰和高耸入云的悬崖峭壁，他孤独地飞翔在山间，大口吞吐云雾和朝露。翅膀遮天蔽日，他尽可能地平稳飞行。
有个人站在他身上，手持长剑和盾牌，黑色披风在狂风中猎猎作响。
“不要听他的，安斯埃尔。”布鲁斯说道，“他说的是谎言。”
“你该听你自己的。”站在安斯埃尔背后的人这样说道，“我知道你会做出正确的选择，法弗瑞。”
安斯埃尔感觉周围的一切都像另一场更加光怪陆离的梦境。
那些重叠在一起的幻影和声音都是耶梦加得的手段。
一定是耶梦加得制造幻境，将他们引入这里，于是他陷入了一场更加奇怪的梦中。
“你究竟想做什么，耶梦加得？”安斯埃尔问道，“说出你的目的。”
耶梦加得没有直接回答安斯埃尔的问题，他只是扯紧了身上的白狼皮，在周围的烈火中继续哈哈大笑。
“你在笑什么？”安斯埃尔大声问道，“你将这栋大楼变成循环，然后引诱我走进这里，你想要什么？难道你现在为奥丁工作了吗？你要杀死我吗？”
听见奥丁的名字，耶梦加得总算不再继续他那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声。
他看着神情痛苦，隐隐有些崩溃的安斯埃尔，说道：“答应为奥丁工作又如何？法弗瑞，我不是你。你出生之后有你的父母和兄弟保护你，有你的人民爱待你，你不需要动手就能获得一切，你知道我有多么嫉妒你吗？而你却不珍惜这一切，你将自己的‘博爱’送给了人类。你说我想做什么？我要你亲眼看着自己失去一切。”
恍惚之间，安斯埃尔觉得这些话似曾相识。就好像耶梦加得曾经也这样站在他面前，用同样的语气控诉他天生好运。
“只是出于这样的原因，你就制造了幻境将我困在这里，那你可真是有够无聊的。”安斯埃尔讽刺道，“你说的对，我比你幸运太多了。我现在有爱人，甚至还有可爱的儿子，有更加美满的生活。你有什么？每天还在咬着自己的尾巴嘤嘤哭泣吗？可怜又可悲的衔尾蛇。”
这话显然将脾气本就不好的耶梦加得再度激怒，压抑的深海环境和完全无法伸展身体的巢穴让他几近崩溃。
每每有人提到他的过往，他就忍不住大发雷霆。
巨大的火舌腾空而起，就像耶梦加得隐藏了千年的的怒火。
布鲁斯拉住安斯埃尔，迅速后退。
有奇怪的笑声和议论声出现在安斯埃尔和布鲁斯耳边，好像有人在说着什么，仔细听去却又什么都听不见。
这里是属于耶梦加得的领地，自打布鲁斯和安斯埃尔踏入这里的第一步起，他们就已经走入了耶梦加得构筑的循环。
那些昏迷不醒的人们和永远也无法被熄灭的火焰就是耶梦加得制造出来的幻境。他让所有一切像一条衔尾蛇一样首尾相接，陷入永恒不断的重复和循环，无论他们怎么奔跑，也只能在这没有尽头的循环中做着徒劳的努力。
如同被衔尾蛇吃进了肚子一般，他们现在就是耶梦加得领地内的食物。
安斯埃尔知道，他和布鲁斯已经陷入了一场巨大的危机。
恐怕没有人能从耶梦加得的肚子中逃出去。
所以现在该怎么办呢？
安斯埃尔神色严肃地看着布鲁斯。
布鲁斯也正好看过来。
他不可能没有弱点。
而布鲁斯正在寻找。
安斯埃尔感觉他现在对布鲁斯的想法了如指掌，原因是如今这样的场景同样似曾相识。
再下一秒，耶梦加得巨大的尾巴狠狠甩向在安斯埃尔的方向。刚刚被安斯埃尔推开的蝙蝠侠扔出几枚蝙蝠镖，精准地扎在耶梦加得身上。
然后伴随着几声剧烈的爆炸，耶梦加得的尾巴绽开血花。
“你要坚定自己的想法。”布鲁斯突然说道，“你看见的不是真实，不要被耶梦加得的魔法干扰。”
当他们没有意识到这是耶梦加得的幻境时，一切都无法对耶梦加得造成伤害，一旦他们意识到这一点，耶梦加得也就从虚幻变为真实。
巨大的蛇尾再次向安斯埃尔扫过来，安斯埃尔抱着布鲁斯飞在半空中，居高临下地看着耶梦加得。
“放弃吧，耶梦加得。”安斯埃尔说道，“你没有办法将我杀死，只能将我困在这里，但这又有什么意义？”
“意义就是我早晚有一天能将你彻底留在这里。”耶梦加得说道。
安斯埃尔奋力向大楼的房顶飞去，但无论他飞多高，那房顶始终如影随形出现在他视线前方，距离半点儿没有缩短，而他似乎永远无法抵达出口。
一眨眼，耶梦加得巨蛇的尾巴再度出现在安斯埃尔头上。
他们还是循环往复地出现在同一段路程中，却无法分辨哪里是开始哪里是结束。
布鲁斯扔出的蝙蝠镖再次精准地戳中耶梦加得的眼睛。
不过耶梦加得又很快恢复过来。
安斯尔抱着布鲁斯降落在地面，冷冷地注视着一脸得意的耶梦加得。
耶梦加得对着他们挑衅地一笑。
“别担心。”布鲁斯说道，“如果内部无法打破这个循环，那么外部一定可以。”
早在进入这里之前，布鲁斯就已经通知了巴塞缪洛。狼人早已警告过他们，在安斯埃尔出现在哥谭并与布鲁斯相遇之后，命运的轮盘已经开始缓缓转动。
哥谭将变得与往昔完全不同。
布鲁斯从腰带中拿出一瓶鲜血。
“……你从哪搞到的？”
安斯埃尔闻得出来，这瓶血液中隐藏着可怕的力量，但他却无法分辨这究竟来自什么生物。
他可是吸血鬼，明明应该轻轻一闻就能得知血液的主人，可现在布鲁斯拿出来的东西却让他摸不着头脑。
这应该是某种生物的鲜血，它闻起来那么诱人。可安斯埃尔又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
“我合成的。”布鲁斯解释道，“你试试看能不能提升力量？”
安斯埃尔毫不犹豫地拿过布鲁斯手中的小瓶子，然后将里面的液体一饮而尽。
吸血鬼咂咂嘴，露出一个一言难尽的表情。
“呃……真的好难喝。”
这简直就像预制菜一样，处处都透露着工业过分的精准和科技与狠活。
“我大概找到了循环开始的地方。”布鲁斯说道，“最强烈的违和感在刚刚走进这栋大楼的时候出现的那个员工身上，如果他再出现一次，你可以对着他出手。”
这里的一切都不是活物，布鲁斯从耶梦加得的话中可以肯定这一点，安斯埃尔也同样这样告诉他。
没有怪物是无懈可击的。
耶梦加得继续甩着尾巴骚扰他们，安斯埃尔不得不带着布鲁斯不断飞上飞下逃离耶梦加得的攻击。
然而耶梦加得就像是在玩老鹰捉小鸡的游戏一样，一边哈哈大笑一边戏弄他们。
循环再次开始，他们再度踏入大楼，看见了重复的空间和莫名其妙的大火。
火焰点燃整栋大楼，砖块持续向下落，睡梦中的人们依旧好眠。
布鲁斯说的那个人终于出现在了安斯埃尔眼前。
吸血鬼自掌心抽出一柄血红的剑，如同宝石一般的红色利刃狠狠刺向那个人。
就在那一瞬间，布鲁斯和安斯艾埃尔同时都感受到了来自空间的震荡。
一圈一圈涟漪从安斯埃尔的剑尖处浮现，就好像掉帧的电视和上个世纪的显示屏一样，呲啦呲啦冒着奇怪的雪花点和电流。
整个画面开始崩溃，耶梦加得对着他们愤怒地咆哮，然后冲了过来。
衔尾蛇的力量不是那么容易打破的，安斯埃尔一鼓作气，再度挥出一剑。
这次空间产生的涟漪更大了，它们一圈一圈缠绕在一起，不断向远方波动。
然后，整片空间像是镜面一样，不断碎裂。
安斯埃尔却突然发现，布鲁斯早已从他身边消失，而刚刚还一脸愤怒的耶梦加得突然露出奇怪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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