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霍普并非博格斯俱乐部这等地方的常客，相对于在暗淡灯光下品味一些劣质笑话，他更倾向于去大街上抓几个犯人。
或许，这也可以被视为一种艺术，霍普曾对自己内心的声音提出质疑。
然而，他的理智提醒他，博格斯这些人所谈论的话语，与那些监狱牢房中的罪犯们喋喋不休的粗话一样，都无法称得上高雅。
“我想大多数女人把忄生事看作是买车。就好比，这车我能长久开下去吗？安全吗？可靠吗？大多数男人把忄生事当作停车场。我们会想，这儿有个车位，那边也有个车位。什么，车位还要钱？那就算了吧。”
舞台上的男人谈笑风生，挥动双手，滑稽地模仿那些轻佻的男人，然后轻而易举地通过一则下流段子，唤起了听众的笑声：“哦，这个车位是专供残疾人使用的，希望没人看见我。”
人们被这下流段子逗笑，而霍普也跟着拍手，然而内心却倍感索然无味。喜剧、悲剧、悲喜剧——现实远比这荒诞。
站在台上的男演员鞠躬告别，主持人开始介绍下一位演员。“接下来，一位自称在哥谭城度过一辈子的喜剧演员。”
主持人稍作停顿，霍普敏锐地察觉到主持人语气中的讥讽， “从小，总有人告诉他，他的生命意义就是为这个寒冷、黑暗的世界带来欢声笑语。请为亚瑟·弗兰克热烈鼓掌。”
霍普抿嘴，他不喜欢这个人说话的姿态。但他没来得多关注这个男人，因为亚瑟揭开了帘子，从昏暗的灯光下走了出来。
霍普的眼神在那一瞬间温柔了起来，他能够看出自己的爱人精心打扮过。
亚瑟穿着整洁的衬衫，搭配黄色的马甲，领带整齐地系在领口，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霍普觉得亚瑟看上去英俊且自信。
我的亚瑟，我的亚瑟美人。
霍普在唇齿间轻轻的咀嚼这些词，感受到一种奇异的恍惚。
他知道亚瑟不是传统意义上的美人，事实上，他清楚的知道别人眼里的亚瑟是什么样的。
一事无成、战战兢兢在社会最低层苟活的老男人，常年被油漆浸染而粗糙干裂的皮肤，因为贫穷和落魄而低下的头颅和肩膀。
追求梦想却一次次被现实击溃带来的愁苦——亚瑟·弗兰克，哥谭的无名之人。
这个在社会夹缝中艰难求生的人有着底层劳动者的一切烙印，哥谭冷血无情的用苦难塑造了他的□□和精神，然后又惺惺作态的用爱与温柔雕刻了他的灵魂。
这种内外之间的矛盾对霍普来说格外迷人。
他的美人。
霍普为突入起来而又不合时宜的念头感到了一丝口干舌燥，他拿起身边的廉价啤酒喝了一口，压抑住心中丰沛的仿佛即将腐烂的葡萄一样的情感。
他今天是来看亚瑟的首场演出的，霍普恼怒的告诉自己，不要像个才牵到姑娘手的毛头小子一样随时发情。
霍普情不自禁的追寻着亚瑟的眼睛，对方一定是非常紧张的，霍普想着，自己或许会在那双淡绿色的眼睛里看见一丝如同小鹿般的慌乱。
霍普坐在正中间，所以他很快就和亚瑟对上了视线。他正想朝对方露出一个微笑，心却猛然被亚瑟那双如同蒙上一层薄雾一般的绿眼睛跳的漏了一拍。
亚瑟····
刚刚哭过吗？
霍普不确定，刚刚那一瞬间有着无数的念头从他心中滑过。
出于他的职业习惯，他一直格外的喜欢关注亚瑟那双满溢着爱与柔软的眸子，在这一汪碧绿中，他能清晰的看到对方所有的思绪。
但现在这一汪绿上多了一层薄薄的雾，有关亚瑟所有的一切都隐藏在了其后。
这不是一个好的征兆。
霍普心中一沉，他几乎是用尽了所有的克制才没让自己冲上去带走亚瑟——这是对方第一次演出，他必须信任对方。所以就在霍普的担忧中，表演开始了。
22.
亚瑟感觉自己轻飘飘的。
不像是喝了酒那样不省人事，也不像是吃了药那样空洞麻木。
这种轻飘之感就好像将周身的所有尘土洗去，他感觉有另一个自己从衰败的身体爬出，沐浴着哥谭的纯粹日光。
他的心情异常愉悦，轻快地哼唱着歌曲，自由地漫步在街头。
他温柔地给自己深爱的人打了电话，自信地安排了他期待已久的表演。
尽管他能够察觉到霍普声音中的疑虑，但他并不在意。
他相信霍普不会因为这些小事而怀疑他，毕竟他们之间的纽带比哥谭市的任何人都要坚固。
他已经焕然一新，成为了更好的自己，而霍普定会欣然接受这个新的他。亚瑟穿越博格斯演出大厅，走过那些品味狭隘的观众，步入昏暗的后台。
站在后台的镜子前，他欣赏着自己身上那件鹅黄色的马甲。
这是一个伟大的日子，甚至这身旧马甲也在此刻焕发出了夺目的光彩，照亮了他的魅力。
亚瑟微笑着，他面对镜子，张开嘴巴，似乎欲发出一阵欢快的笑声，但他及时地克制住了自己。
他不会像之前那个老男人一样没用，他现在掌握着自己身体的每一处。
“亚瑟，亚瑟·弗兰克！”侍者在后台呼唤着他的名字，“马上该你上场了，你准备好了吗？”
“是的。”亚瑟微笑着回答，他已经准备好了，准备走到舞台中央去面见他的爱人。他穿过昏暗的长廊，在沉重的帘幕后面等待。
“接下来，一位自称在哥谭城度过一辈子的喜剧演员。从小，总有人告诉他，他的生命意义就是为这个寒冷、黑暗的世界带来欢声笑语。请为亚瑟·弗兰克热烈鼓掌。”
亚瑟听到主持人的讥笑，这让他心生一丝古怪的烦躁。但现在没时间思考那么多，他扯出了一个微笑，上台。
缓缓走上舞台，亚瑟感受到那光芒四溢的灯光投射在他身上。
他熠熠生辉，宛如一颗明亮的星星。尽管他的过去充满了苦难，但此刻，他感觉自己已经焕然一新，蜕变成了一个更强大的存在。
亚瑟一眼就看见了霍普，对方紧握着酒瓶，两人的目光跨过人□□汇。霍普对他露出一个微笑，纯粹的蓝眼睛里是无数的爱与信任。
于是一个荒诞而又无比自然的念头闪电般的出现在了亚瑟脑海里。他想向霍普展示一场完美的演出，向对方展示最真挚的自己。
那些排练了千万遍，在昏暗灯光下苦思而出的段子在他看来无趣又愚蠢，幸好他现在才思泉涌。
有很多很多话拥挤在他的血肉中，准备随时破开他的胸中奔涌而出。
“嗨，朋友们。”亚瑟握紧话筒，绅士的朝人群鞠了一躬，“哈，在这样一个美好的晚上来博格斯看演出？来看一堆无用的家伙，拼尽全力想要逗笑别人？”
观众传来稀稀拉拉的笑声，人们似乎有些不确定这是不是他包袱的铺垫。
“嗯··”亚瑟将一只手背在身后，他绕着舞台走了半圈，目光扫视着所有人：“但我觉得你们得感到庆幸，庆幸自己有这样的机会来看表演。你们知道吗？在阿卡姆，我们能看到最好的演出就是医生将可怜虫绑到电椅上。嘶啦嘶啦——”
亚瑟仿佛陶醉的回忆着，“嘶啦嘶啦，不一会，这家伙就会口吐白沫晕过去。这种演出我一天能欣赏上十几次。当然，最迷人的还是本人亲自躺上去。”
有几个衣着粗鲁的男人笑了，但更多的人依然是鸦雀无声。
“那种滋味真是美妙而无语伦比。”更多的词从亚瑟嘴里吐出，他就站在这里，像众人刨析着自己，将最真实，最充实的一面展现给毫不相识的人，“只需要疼一下，嘿——接下来彻底的解放。”
“我最喜欢在那里，因为这样你什么都不要想。你可以只做个脑袋空空的傻瓜，一个比哥谭的任何人都要幸福的家伙。”
依旧没有人笑，但亚瑟不介意这个。他感觉自己就在舞台中心，此时此刻，世界的中心。
“哦？你们不乐意听这个？好吧，我知道你们对阿卡姆不敢兴趣。”
亚瑟咂咂嘴，似乎对这些没有品味的观众失望，“那你们喜欢什么呢？我猜猜——啊，女人、性、金钱。啊，怪不得所有人都会喜欢韦恩。韦恩、韦恩、韦恩。”
亚瑟在台上踱步，“韦恩不过是只公关更好的老鼠，一个吃的起昂贵药的精神病人。”
突如其来的，前排的几个人笑了。韦恩在这座城市的下层人民之中似乎口碑不佳。适当的调侃韦恩是被允许的。
“我们都讨厌韦恩，不是吗？这家伙住在漂亮又高档的庄园里，对着电视侃侃而谈，穿着整洁的西装。
开着豪华轿车享受着慈善晚宴，像一只富丽堂皇的老鼠。
而我呢？我就是下水道的老鼠，一天到晚在城市里嗅来嗅去，最大的愿望不过是从下水道出来的时候外面没下雨。”
亚瑟耸了耸肩，他感到所有的目光聚集在自己身上，他有些不受控制的说出了这些话。
亚瑟的话语在观众中引起了一些反应，有几个人开始在座位上微微笑着。亚瑟继续他的表演，像是自己进入了一种陶醉状态。
“你看，这个城市充满了伪善，人们在外面打扮得像花花公子，内心却疯狂腐烂。我不喜欢假象，我喜欢真实。
我们每天穿戴着面具，隐藏着自己的真实。但我告诉你们，真实才是最美丽的。
当你摘下那些虚伪的假面，当你勇敢地展示自己的脆弱和疯狂，那才是真正的解放。”
“嘿，伙计。我们是来听笑话的。不是来听你讲这些玩意的。”下面有穿着貌似白领的人出声，“如果你想说这些，你应该去别的地方。”
“是这样吗？”亚瑟眨眨眼睛，似乎对人们的反应有些意外，
“嘘——”他用手指抵住嘴唇，扫视着下方神情各异的众人，
“我听见了你心里的嫉妒。嘿，韦恩企业的那群家伙，坐在光鲜亮丽的办公室里，动动手指就能赚到你们一年都赚不到的钱。不过昨天晚上，有三个高高在上的家伙——”
亚瑟伸出手，粗糙的手指蜷曲成手枪，他对准了人群缓缓地扣下了不存在的扳机，“被一个小人物杀死了。”
“嘿，够了。”主持人皱着眉，他终于确定台上的家伙不是个蠢货就是个疯子，“我想你的时间到——”
他的话没有说完，因为亚瑟转头看了他一眼。那一刻他居然被这个衰老丑陋的男人震慑住，心底生出几股寒意来。
“杀了他们，看看他们体内是否也留着红色的血。看看他们在临死前是否也会跪地求饶，是否会想到自己会被一个几乎毫无价值的人杀死？”
亚瑟说的飞快，他想向人们揭示自己的存在。他受够了被人忽视，他受够了当一个蜷缩在阴影里的小丑，他像是一个暴露狂，唯有被人注视，他才能觉得自己真实的存在。
亚瑟享受这这一刻，他本该对此感到惊恐，但现在他只有兴奋。在某种程度上，他渴望自己的罪行被人发现。
席间已有人起身离场，甚至有人神情紧张的拿出了手机。
“Knock,Knock.”亚瑟轻哼，“Who's there?”
他舒展双臂，脖颈弯曲如同垂死的天鹅。他渴望进行一场疯狂的谢幕，他要独自一人，在这舞台中完成自己与自己的独舞。
他跳起前奏，身姿舒展而丑态毕露。
但有人却固执的要打断一个疯子的告白，在事态发展到即将不可挽回的时候，一阵玻璃的碎裂声在大厅里响起。
随之而来的是人们的惊呼，所有人的目光都被一个站起来的人所吸引。
“妈的，你们这里他妈的是什么怎么回事？”
一个深蓝色眼睛的男人站了起来，他似乎喝了太多酒，眼睛红的似乎要滴血，
“老子他妈的是来享乐的，不是来听这些垃圾的！老子他妈一天要听八百个人说这些狗屁，哥谭人从他妈的肚子里出来都在说这些东西。你们这群怂货还没听够吗？”
那人怒气冲冲，玻璃刺进手，鲜血直流而似乎毫无感觉，“你们都给我滚！滚！”
无人动弹，直到男人又举起一个酒瓶狠狠摔在了地上，动作间无意间腰上鼓鼓囊囊的一团硬物露出，人们才像受惊的羔羊一样纷纷逃走。
短短的几分钟之后，只剩下了男人和亚瑟他们一个站在舞台上，一个站在观众席。
一个站在聚光灯下，一个站在黑暗里。一个俯视着天堂，一个仰望着人间。
作者：探头（探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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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第 2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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