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浴缸里,布鲁斯难得享受到了一场无梦的酣眠。早晨八点半时,他猛地惊醒,记起了和罗斯玛丽的约定,便匆匆洗漱出门。
搭乘电梯时,他还遇见了卡斯特威特夫人。对方扭曲着脸向他露出一个怨毒的微笑,布鲁斯也微笑着颔首。他们现在勉强还能维持一些表面和平的假象,但双方都对此心知肚明:自己在对方眼中,已经暴露出本质了。
进入地下室,那种阴寒刺骨的感受一点点攀上来。地面之下无所谓白昼与黑夜,哪怕现在是清晨时分,地下室也是同样的阴森。罗斯玛丽还没到,布鲁斯便坐在一旁,耐心等待着。
现在的洗衣房中没有其他人,一台台闲置的洗衣机发出喀拉喀吱的声音,像是其中有无数只老鼠在推挤、爬动。若有若无的寒气在空气中浮动,时不时勾过他裸露的手腕、脚腕,像是某种爬行类生物的鳞尾拂过带来凉意。
不对,不只是寒气!
某一时刻,一只冰凉的小手忽然抚摸过他后颈。布鲁斯猛地回身,却只瞥见一抹瘦小的黑影!
“滋——滋——啪!”
电灯闪烁了一下,忽地熄灭了。布鲁斯本能地摸向万能腰带,半途中又想起来腰带没被没收了,只能收回手。此时,黑暗中传来尖锐凄厉的笑声,飘忽不定,带着无尽的阴毒。
布鲁斯嗤笑了一声,突然停止了一切的动作。
就在那寒气再一次袭来时,他忽然爆发,像是蛰伏的猎豹骤然扑向猎物一般将那片瘦小的黑影一把抓住攥在手中。啼泣声戛然而止,变成了一声撕心裂肺的尖叫。布鲁斯“啧”了一声,手中一用力,将这干瘦的鬼影完全捏成齑粉。
“滋——”
电灯再次亮起。从熄灭到现在,只过了不到一分钟。
布鲁斯低头看向自己的手掌,灰烬飘落的触感犹在。毫无疑问,刚刚试图恐吓他的,就是传闻之中地下室里那个浑身焦黑的死婴。而对方出现的意图……
他展开了自己手掌中凭空出现的那一张白纸。
只来得及匆匆瞥上一眼,身后就传来脚步声。他一抖手,让字条滑进袖口中,转身仪态得体地看向罗斯玛丽:“早上好。”
“早上好,马奇斯先生,抱歉我来晚了。”罗斯玛丽还微微有些喘息,衣着略微凌乱,像是匆忙赶来的。在她一身日常轻薄的穿着之中,她上身套着的一件高领毛衣显得极不协调。
“我可能没有太多的时间,马奇斯先生,”她语速飞快道,在洗衣房中不断走来走去,“我的丈夫会担心我,而且中午我们还得一起去吃一顿庆功宴——”
“庆功宴?”布鲁斯挑起眉,“发生了什么值得庆贺的事情吗?”
罗斯玛丽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容:“哦,是的,凯终于拿到了他想要的角色。我敢保证,这一定会让他名声大噪,我们一致认可这一点。这样就可以让他振作一点了,这段时间,可怜的——抱歉,我是不是不该一个人说这么多?”
布鲁斯立刻露出他最甜美的营业微笑:“当然不是!对于喜悦的分享总是令人倍加愉悦。不过,我还是恳请您回忆一下,关于特里。在我离开之后,你们还有什么交集吗?还说了什么吗?这很重要,我希望您能好好回忆。”
“特里?”
罗斯玛丽脸上的笑容一下子暗淡下去,皱起了眉头,断断续续地回忆起昨天白天中的点滴片段:“她和我讲了些关于卡斯特威特——就是那对老夫妇的事情,然后……还讲到了她的家庭。她是个孤儿,只有一个参军之后不知下落的兄长……她所说的最多的还是卡斯特威特夫妇的事,讲述他们是如何帮助她脱离苦海的,诸如此类。”
“只有这些?”
“只有这些。”
布鲁斯又拉着她,从不同的角度、不同的切入点反复问询了好几遍,在确认了没有什么遗漏的信息之后,他才十分绅士地将罗斯玛丽送了回去。
特里自杀的原因依然成谜,然而,有一点已经很明确了:这个噩梦游戏的主角,是罗斯玛丽无疑。
不仅仅是因为特里的死亡排除了一个错误选项,更有力的一点证据是——
他一甩手展开手中纸条,上面赫然用潦草的铅笔字写着几行怪诞的文字:
“罗斯玛丽在星期一出生,在星期二受洗,
在星期三怀孕,在星期四……
……
在星期日死亡。”
中间的文字被涂抹掉了,看不真切,纸张背面也没有相应的凹痕可以让他判断字迹。这应该是游戏不想让他获取到的部分。他收好了纸条,回到公寓房中,叫来管理员修好了外开的房门,又在对方古怪的目光中出了门。
***
布鲁斯并没有离开布拉德福德公寓太远,就在街对面的一家咖啡厅中解决了早午餐。将近十一点时,他看见伍德豪斯夫妇手挽着手走出了公寓楼,便起身结账。
重新回到7楼后,布鲁斯并没有回到自己的7D公寓,而是直接站在了伍德豪斯家的7E公寓门前。走廊上寂静无人,只有地毯边缘还残留着一些他殴打特伦奇姐妹鬼魂的痕迹。他取出一截早已准备好的铁丝,勾成弯钩状快速塞入门中。
几秒之后,门锁应声而开。布鲁斯闪身进去,反锁上门。现在,他置身于他的好邻居们的公寓之中,房间内处处可见罗斯玛丽认真装修修缮的痕迹。他取出一副白色胶皮手套戴上,咕哝了一句:“晨间拜访。”
时间原因,他无法进行地毯式搜索,只是着重筛查靠近7A公寓一侧的墙体和房间。
凭借着曾经记忆中一些稀薄的建筑学知识,他在靠近7A公寓一侧的墙边敲打了一阵之后便判断出,这面墙的厚度远远低于其他几面。再结合两间公寓的布局来推断,很有可能,原本的7A公寓和7E公寓是一间完整的住房,被隔断之后分别出租。
这意味着,他的猜想是可行的。
客厅的墙体是一整面,没有更多线索,他果断放弃进入其他房间。卧室、浴室都被他仔细地翻找过,甚至几个衣柜都被他挪开去又搬回来,然而都没有发现。他只好将目光移向走廊尽头的杂物间。
拉开杂物间的门,想象中灰尘扑面的情景并未出现。勤劳的女主人将杂物间中也打理得一尘不染,许多毛巾衣物整齐地摆放在其中。
杂物间很浅,几乎和一个嵌入式橱柜差不多。布鲁斯拨开些许衣物,变换着角度,从侧边一个较为极限的方向看去,能看见一丝些微的光亮从另一侧透出来。
他伸手敲了敲板壁,传来清脆的声响。很显然,他找对了位置。
事不宜迟,布鲁斯将杂物间中的所有毛巾衣物全部取出,以某种便于堆叠取用的方式放在一旁的地上。接着,他拆下几块隔板,一扇小小的通道门便显露在眼前。
暗道。
这就可以解释昨晚的一切了。
伍德豪斯夫妇估计至少还要半个小时才能回来。所以,没有任何犹豫,布鲁斯推门走入暗道之中。他步履极轻,像一只大型猫科动物一般潜匿在黑影中前进,很快便走到了尽头。暗道尽头被一副巨大的挂毯遮盖住,隐隐透出些许人声。布鲁斯甚至都还能回忆起这幅挂毯的模样:厚重拖地,上面绣出魔鬼降临于约伯身边的故事。
所以,昨晚的7A公寓内部,的确是发生过什么,而在他进门的前一刻,所有可疑的痕迹都被塞进了挂毯之后,被掩藏,甚至可能通过这条暗道被转移进入了伍德豪斯夫妇的7E公寓之中。
随之而来的问题是,罗斯玛丽在昨晚到底扮演了怎样的角色呢?特里呢?她们究竟是被卷入其中的普通人,还是受害者,还是——
联系到名为《鬼婴儿》的副本,她们充当的角色是否是——
子宫。
这时,挂毯外传来的脚步声将他思绪打断。显然,有人向着挂毯的方向来了。布鲁斯连忙后退,飞快地回到暗道口将门关上,接着把毛巾衣物等按照原本的顺序堆叠回去。动作进行到一半时,他停住了。
因为罗斯玛丽就站在他身后看着他,手中的东西掉落在地上。
***
“所以你仅仅只是觉得你是个臆想中的侦探,就认为自己有资格到我家来翻箱倒柜?”
面对罗斯玛丽的诘问,布鲁斯表面上没有任何反应,只是平静地反问道:“你昨天晚上睡得好吗?”
罗斯玛丽骤然变了脸色,声音都有些尖锐:“你什么意思?”
布鲁斯只是静静地看着她。
本能地瞳孔缩小,目光飘忽转移速度极快。同时声调变得尖锐,双手抱胸呈现出防御姿态,脚掌开始拍打地板,说明,她在焦虑、恐惧、紧张。
紧张是因为她在说谎,那么毫无疑问,焦虑和恐惧便是因为他的猜测是正确的:昨晚的确发生了什么,而且很不愉快,令她感到恐惧。
“无论发生了什么,我都可以帮助你。”
他的声音沉稳有力,带着莫名令人信服的力量。但他又并没有任何压迫性的行动,只是静静地坐着,等待着,耐心地看着她。
罗斯玛丽的戒备状态一点点瓦解,终于,她放下了抱在胸前的手臂,脸上的线条柔和下来,显示出疲倦和迷茫。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可能只是做了个噩梦而已。凯会说我这样太脆弱了的……”
“人无法理解超出其常理认知之外的事物,因此无法共情,这并不是你的错。”布鲁斯向后靠上椅背,呈现出放松的姿态,“不过,还是让我们换个话题吧。我记得你和凯要出门共进午餐,但你怎么这么快就一个人回来了?是发生了什么吗?”
罗斯玛丽垂下眼,有些犹豫:“只是,我们半途中听说了一些可怕的事情,我就先回来了。”
“可怕的事情?”
罗斯玛丽点点头,手在桌下无意识地撕扯着桌布:“我不知道这会让凯听起来变成什么样的人,但请相信他,他绝不是那种会踩着其他人的痛苦走向成功的人……这太可怕了,也太突然了……”
“踩着他人的痛苦走向成功?”
“对,”罗斯玛丽咬着嘴唇点了点头,“凯获得的那个角色,原本属于另一位演员。可是,就在昨晚,他突然得了重病无法发声,被紧急送进了医院。所以这个角色就给了凯。我……说实话,我觉得这太巧了,但我相信凯和这件事并没有任何关系!他本来就足够优秀!”
提到凯,罗斯玛丽忽然激动了起来。布鲁斯连忙点头,温和地安抚下罗斯玛丽的情绪。只可惜罗斯玛丽平静下来之后,自觉对于一个萍水相逢的陌生人透露得有些太多了,便不再接话,一举一动间也都暗示着布鲁斯赶紧离开。
坦白而言,布鲁斯有上百种方法能从罗斯玛丽的口中逼问出她对于昨晚的印象,罗斯玛丽现在焦虑脆弱之中的情绪也再适合不过,但他却没有那么做,只是起身告别,礼貌地离开了。
她什么也没有做错,所以也不应该受到审问。
回到自己的公寓中后,布鲁斯再次展开了此前的那张纸条。那一行行潦草的铅笔字龙飞凤舞,像在嘲讽,也像是一个不祥的谶言:
“罗斯玛丽在星期一出生,在星期二受洗,在星期三怀孕……
在星期日死亡。”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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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鬼婴(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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