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科生与科学家无法恋爱的if线
如果天川没有在3700年后降落，而是掉到了200年后的if线
*乙女向，CP葱
summary：宇宙中的原子并不会湮灭，而我们，也终究会在一起。
01
这是一片白茫茫的世界。
没有色彩，没有物体，天地间空空荡荡，只有混沌朦胧的光亮。
向前、向后、向左、向右，入目皆是一样的景致，看不到尽头，找不到出口。
我独行许久，仍见不到一丝生机。
这是哪里……？
为什么……会在这里……？
02
我在一间医疗室内醒来。
记忆中，前一秒我还在失控的时光机里为无法更改的死亡而哭泣，下一秒睁开眼睛便来到了这里。
但我并没有因为获救而感到快乐或是松口气——这里的陈列设施过于奇怪，与我曾经看到过的医院内景只有两分相似，剩下的全是我没见过的东西。它们看上去都很高端，就像无数好莱坞科幻大片所呈现的那样。
明明以我所在世界的现行水准，还不可能拥有这种能够投入运行的高级医疗器械。
那么，我是被时光机随意地抛去了任意一个科技发达的时空？还是说，这是临死前大脑制造出的减轻痛苦的幻象呢？
我尝试着坐起身，而后我听见身侧的机器响了起来。
接着，门打开了。
03
那已经是半个月前的事情了。
这两周的时间过得好快，却也足够让我了解这里的一切。
我知道了那场发生在公元2020年的全人类石化事件，也知道了公元5718年苏醒了一位叫石神千空的少年，在他的带领下，被石化的人类逐渐复苏，所有人齐心协力，将过去的人类文明重现于世。
而现在是公元5940年，距“人类救世主苏醒元年”也已过去了两百零二年。
这两百年间科技飞速发展，早已超越我乘坐时光机出发的2020年。曾经只能在科幻电影里看到的场景，多半都已在这公元5940年变成了司空见惯的存在。
科技大跳跃什么的想着是有些玄幻，不过这个时代的机器还是比较容易上手的，我只花了一天就掌握了所有生活中不可或缺的常用机器。
用比较有自知之明的说法，许多家务过去我都是不会干的。不是心理上不愿意的那种不会干，而是没有人教、心有余而力不足的不会干。我不知道晾晒衣服时该不该将衣物翻到反面，也不知道该如何处理流理台上的油渍，我没有一点儿家务方面的经验。
好在有这些先进的机器，才不至于叫我一个人把日子过得乱七八糟。各式各样的家务机器人足以将我的生活打理得井井有条，我只需要学会操作它们，定期掏钱维护更新就好。
这点倒是与三千年前差不多——只要有足够多的钱，生活就能变得很安逸。
是的，只要有足够多的钱。
而在这个时代，我最不缺的就是钱。听起来很不可思议，但事实就是如此。在两百年前解除石化的父母为我留下了数额庞大的遗产，它们在天川家传承了两百年，再经由家族办公室的打理，等真正交到我手中时，早已不单单只是金钱的概念了。我一无所有地来，却在落地的瞬间拥有了物质上的一切。
这些指定给我的财富，足够支撑起我几辈子的开销，余生我都可以不用工作，一直待在这栋房子里。
与我交接遗产的是天川家的后人和七海财阀的担保经理人。
来到这个时代后，天川家的后人们是第一时间来到医院的，经过两百年的繁衍生息，打眼看过去，天川家的人数比我那时候多得多。
“因为每一个天川氏都是带着任务降生到这个世界的。”代表人这样跟我说，“两百年前的先祖曾留下遗言，要求两百年后的天川氏带您回家，所以为了保证两百年后还有天川这个姓，让您不会感到独孤，先祖长辈们都必须繁衍后代。”
“当然，您也不用感到愧疚或是抱歉，因为每一个天川氏都有很多的钱，所以每一个天川氏也拥有爱，也有在好好地享受这个世界——现在还活着的天川氏能分到的钱是最多的，因为我们等到了您。”
她说，“除了您的父母。整个天川氏的先祖们，包括您的祖父叔伯，您的兄弟姐妹，都给您留下了财富。
“考虑到货币贬值、经济膨胀等问题，为了保证留给您的财富源源不断，从两百年前开始它便是由天川氏族人监督，由家族办公室专门打理的。
“同样，为了防止也许哪一辈会出个不肖子孙，与家族办公室勾结，将这部分财产挪作私用，天川氏的先祖们早在立下遗嘱时便与七海财阀合作，七海财阀也介入了遗产管理。只有三方共同批复，才可以转移、处置财产。也就是所谓的三足鼎立，三方制约，这是好事，起码天川家平安无事地走到了两百年后的现在。
“而在您接受这份财产后，按照约定，代理监管人可以获得分成。整个天川氏可以分到其中的8%。天川家人多，但就算平分到每个天川的头上，这都是一笔非常可观的数字。”
现在的天川确实挺多的，不过我只跟几位说上了话。当初在医院里，医生的不允许是一方面，而另一方面，是我不知道该与他们讲些什么，索性就借着医生的手通通拒之门外，只与几位话事人交流。
与我对接最多的那位叫天川真寻，她看起来不到三十，明明还很年轻，说话处事却都十分老道。
也是她与我讲清了遗产的事，并协助我完成了遗产的继承工作。
家办之前一直都做得很好，我愿意继续把财产交给他们打理，反正我短期内都不会有什么大的花销，光是取出一点就够我用上好久了。值得一提的是，落地后我所居住的房子，也就是我现在待着的居所，是七海财阀提供给我的。
“它在您的名下，是完全属于您的。”
七海财阀的负责人这样解释，“您的父母在公元5785年为您单独设立了这项买房资金。为了规避风险，购买这处房产的资金，始终独立于您的亲族为您留下的、由三方监管的资产——它由七海财阀全权负责代理，我们成立了专门的小组负责这件事。
“为保证地皮充裕与货币购买力，每隔20年，七海财阀都会用这笔资产购置一处合适的房产。到下一个周期，再经过观察与测算，选择卖掉上一周期的房产重新购置下一处房产，或是继续保有现有房屋。
“直至您降落的前一周，七海财阀用这笔购房资金买下了这栋房子。购置房产后还有结余的钱，这是账单，请您过目，确认无误后我们会将剩下的钱全部打入您的户头，另外，房屋本身就是以您的名义购买的，自您降落在5940年的那一刻起，它就完完全全地属于您了，请不用担心过户和归属问题。”
他给我递了份土地所有权证明和一张长长的账单，账单上头清清楚楚地写明了每一年的房价与地皮价格的变化。
三千多年前七海财阀就是T0级别的大财团，这么多年过去，七海还是屹立不倒，想来这就是理由之一吧——也是后来我才知道，七海氏是石之纪元开启后最早完成原始积累的家族之一，这样想来，七海财阀能历经两百年而不衰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
不过，这不是重点。
重点是，为什么七海财阀要做这件事呢？虽然根据这位经理的说法，他们也收取了相应的报酬，可这份报酬与掌管投资房产两百年的工作量相比，根本不值一提。
“因为我们七海财阀最早在地球上苏醒的掌权人，与那位‘人类救世主’石神千空先生有着不错的私交。受石神先生的托付，七海财阀才会应下这件事。”
什么？
……谁？
“另外，根据约定，还有一件事，七海财阀方需要履行告知义务——石神先生留下了一个机器人，指明是给您的，如果您不需要它，可以当我没说过；如果您愿意需要它——”
他递来一张名片，“请联系世界科学院。”
04
七海财阀的人离开后，天川真寻给了我一把钥匙。
“这是日本邮政银行C区第一排第四个保险柜的钥匙。当然，想要打开它还需要另外一把钥匙的配合，不过那把一直是银行在管，用不着我们操心，我们只要管好这把就行。保险柜是您的，现在这把钥匙终于也交到了您手上。”
“里面的东西我已经全部带过来了。保险柜目前是空的，租期到今年年底。是要退了，还是续租放点别的什么都随您，银行也会提前一个月联系您的，您知道这件事就行。”
“稍微等我一下，东西在外面车上。”
她很快便取来了两只三十寸的行李箱，打开箱子，里面是码的整整齐齐的信件与贺卡。
“这些都是一百多年前，您的粉丝留给您的纸质版信件与贺卡——根据传下来的历史影像，那时候他们举办了一场活动，叫‘致两百年后的北极星’，参加活动的人把他们想对您说的话都写在了纸上。当然，纸质信件是一种浪漫但不稳定的媒介，所以他们也留下了电子版的影像与文字。啊包括您的亲人、朋友、我们的先祖，都给您留了视频——这些我都会发给您的。
“现行所有保存良好的信件都在这里，反正因为这样那样的事故，当时就有很多信件遗失或是损坏了，当然，损坏的那些我们有好好地扫描成电子版保存下来。
“后来这些纸都做了特殊处理，轻易不会损坏。不过毕竟也有一百多年了，您拿的时候最好还是小心些，可以带个手套——手套在夹层的袋子里，给您准备好了，您可以随时取用。
“我家这一支，祖上与您同辈的那位，叫天川信吾。这些都是由他整理，并要求天川家的后人代代传下来的。
“现在终于全部交到您手里了。”
将信件交给我后，她教会我使用这个时代的电脑，接着将电子版的信件发送给我。
在等待传输的时间里，我与她提起了刚刚那位负责人说的机器人，并询问她是否知道原因。
“不知道啊。我们只知道那位石神先生是您的粉丝，与天川家的先祖相处得也不错。有机器人留给您这件事，我也是今天才知道的。”
她说，“别在意，石神千空又不强迫您继承这个机器人，刚刚那个七海的打工仔不是说了吗，您需要的话再联系，那不需要的话，放置不管就好了嘛。”
话是这样说，可是——
“我不明白，为什么会留给我呢？”
“嗯——裙下之臣？”
我只觉得荒谬，“我都没有见过他。”
“都一样吧。”她耸耸肩，“传下来的资料说您是世界级的大明星，这个量级的人物有些偏激的真爱粉也很正常。”
她看上去毫不在意。随口一说也好，真心这样认为也好，她的态度摆明了她对这个话题的随意与倦怠，恰好，我也不想再与她继续讨论下去，干脆不再接话。
信息的传输在沉默中完成。
天川真寻很快就收拾好了她的东西，告别离开。
“天川氏的任务终于完成了。”她露出个笑容，“那么，如果以后有需要，您再联系我吧——祝您在三千九百年后生活愉快。”
没有必要的话就不用联系了。
她话里的意思很明白。好在我也并不是爱无用社交的人，这无所谓。
我点头送别她，“好的，谢谢你。”
05
走完所有必要的流程，做完了所有该做的事，之后的几天，我都用来看两百年前留下的东西了。
我翻阅完了信件，看完了200个5分钟以内的粉丝朋友们留下的视频，又看完了15个家人给我录的长视频。
说不好我到底有没有跟上这个时代。现行用的看视频方式，类似于我在三千年前接触过的VR，但又不全然相似，具体我也不太好形容，总之就是画面整个铺展在眼前，看久了就会觉得有些晕眩——我查了圈资料，发现这个时代的人好像都不会像我这样。
好在我不怎么睡觉，体力精力也都还行，晕眩过后稍微休息一会儿就能继续。
期间天川真寻联系过我一次，她问我愿不愿意接受媒体的采访。我表示拒绝后，她就不再发消息来了。
我也没怎么联络过天川家其他的后人，联系了也没什么话讲，不如就保持现在的距离，省的面对面讲不出话尴尬。毕竟就算有相连的血脉关系，经历了两百年的冲刷，想来也早就淡得差不多了。
没什么别的事干，每天都是看视频、休息、再看视频，如此的循环往复。
然而视频总数是一个庞大到有些夸张的数字，我没准备、也不可能在短期内就将它们全部看完。
偶尔实在觉得累了，我也会选择出门走走。
这房子地段不错，环境安逸，私密性强，邻居与邻居间的房屋空隙很大，轻易不会被打扰。附近交通便利，安保工作也做得很好，每隔两小时就能看到有人巡逻——多亏了这一点，一般媒体是没办法过来偷拍的。
之前天川真寻联系我的时候，有说过现在外头有很多媒体等着采访和爆料，因为我一概拒绝，所以有很大概率会发生偷拍之类的事。
“不过您也可以放心，周围的邻居都是高素质人才，他们自己是不太可能干偷拍的。外头陌生人也进不来，就算混进来了，巡逻队从监控看到有陌生人在屋外停留也会来驱赶的。如果实在担心被偷拍的话，可以打开门口左数起的第三个按键，开启这个功能后，除了阳光，外面的注视、偷窥一个都进不来。”
很耳熟的防偷窥功能，我好奇去网上搜了下，想看看是不是现在的房子都配有这个功能。得到答案后，还意外地搜到了网上说这一片是富人区。不知道是科技发展的进步，还是心理作用，我个人感觉住在这儿比过去住在六本木时还要舒服一些。
虽然不用担心安全问题，但最远我也只走到过街道尽头。
外面的世界变化太大了，光是一条街就足够令我目不暇接。
我一共出过三次门，每次都会发现有不少人在看我。有光明正大看的，有用余光偷偷瞄的，还有眼睛前闪过虹光的——我知道那是这个时代的小型隐形相机，他们是在拍照或是录像。
有些被我发现后会露出不好意思的笑，有些则是装作无事发生快步跑走。没有人会过来和我搭话，在这一点上，他们还挺默契的。
我不畏惧镜头，也无所谓被拍，只是觉得有些无趣，后来，索性就不再出门了。
这栋房子很好，空间很大，装修布置都很合我的心意，各项物资也都齐全，所有的一切都有各个家务机器人打理，一直待在里面也不会有任何问题。
我又花了些时间去了解人类复兴的发展史。
这个倒是用不了多久就能看个大概，两百年的时间说起来是很长，但落到史书上也就那么点字，做成纪录片最多也就十几个小时。
发展史绕不开那位人类救世主。
他有照片留下，也有实况的影像留下。我从文字里看尽了他重建人类文明的一生，也从影片里看着他从意气风发的少年变成了精神矍铄的老人家。
不可避免的，我想到了那个机器人。
为什么会留机器人给我呢？
我没有见过他，也没有和他说过话。无论从哪项资料来看，他都是一个绝对理性的人，怎么可能会被一点点的喜欢冲昏头脑，干出这样莫名的事？所以裙下之臣的说法绝对是站不住脚的。
那会是信吾的缘故吗？历史记载信吾和他关系很好，全人类解除石化后，他们携手共建新世界科学院，又共事了几十年。可如果是信吾想给我留东西，应该放在天川家内部继承，而不是拐个弯放在世界科学院才对。
为什么呢。
想不通，猜不透，索性放弃。
那么，要接受这个机器人吗？
会不会有麻烦，会不会不好？
在犹豫了几个小时后，我还是逃避了这个问题。
就这样过去了半个月。
两周的时间足够我掌握生活在这个时代需要用到的所有常识，我确信我已经适应了这儿的生活，但我却始终感觉有些恍惚。
我开始发呆，尝试着用虚无对抗这股不知从何而来的恍惚——我花了一天的时间待在阳台上发呆，累了就睡一会儿，醒了就继续看外面的世界。我看着太阳升起，再到月亮落下。
直至新一天的阳光透出天际线，将夜幕染上丝丝点点的金光时，我决定去接回人类救世主留给我的机器人。
06
在前往世界科学院研究所的途中，经过了城市中心的广场。
之前出院时没走这条路，这还是我第一次看到这个时代的广场。除了满满的科技感外，最吸引眼球的，应该还是矗立在广场中间的巨大雕塑。
因为之前几天有了解过人类复兴史，看过了不少史料照片，所以我一眼就认出了那是人类救世主的雕像。
石神千空。
石神……
说起来，他父亲石神百夜先生是和莉莉安一块儿上太空的同事，我还隔着屏幕见过一次。
会是这一层原因吗……？
……好像也不太对。莉莉安的时间停在三千九百年前，她和人类救世主应该也说不上话……？
不知道这次去世界科学院能不能找到答案。
根据七海财阀之前给的联系方式，与我对接的是一位叫卡维尔的年轻小伙子，这次过来也是他接待的我。
“从您落地的那一天开始，我们研究所就一直在等您联系了。因为石神千空先生明确嘱咐过我们这些后辈不准打扰您，要让您自己做决定，所以我们也不好主动询问——我们都没有您的联系方式，七海财阀那边死都不肯给。还好还好，谢天谢地，您是要他的——要是您一直不要的话，我们就惨咯。”
嗯？
“为什么？”我好奇，“那可是石神千空先生留下的机器人，应该有很高的收藏价值才对啊？可以给博物馆？”
“石神千空先生有留下很多机器人啦，各种类型的都有，有很多系统经过维修更新后现在还在用呢，谈纪念意义的话不缺这一个。而且他不一样，嗯——一会儿您见到了就明白了。”
“他还有一会儿才能到，我们先处理别的事情吧？”卡维尔很热情地带着我往里走，“上次通话时有很多事都没来得及地说——天川小姐，您放在时光机里的那些电子设备，以前的相机，还有以前的手机，这些东西都修好啦，正好今天您可以一起带回去。因为款式太过老旧了，重新做零件再维修什么的花了些时间，真是不好意思，让您等了这么久。”
“还有一些配套的充电设备……这些不知道跟您那个时代的是否一致，反正都能充上电就是了，您凑合着用，要是以后再坏了您直接跟您那个机器人说就行，他很厉害的，都让他干——这次修相机手机什么的，大头任务都是他干的，我们其他几个师兄弟就做了几个充电器。”
逐渐开始听不懂了，好在卡维尔很快转回话头，“还有您搭乘的那个时光机。这个是真的有纪念价值，近四千年前的东西，上一个人类文明史的科技结晶。我是主张把它留给您做纪念的，反正我们都拆分过了，数据啊照片啊都留了不少，足够了，不过导师觉得这个放在研究所里更有纪念价值，博物馆那边也派人来抢了，所以……抱歉，这个确实没办法给您了。”
这个根本就无所谓嘛。
“没关系的，不用特意留给我，放哪儿都行，全人类的宝物就应该给全人类都看到才对。”不止这个，“没记错的话，我拍了很多时空隧道内部的照片和影像，都存在相机里，如果对研究有帮助，你们可以把相机拿去的。”
“时空隧道啊？哈哈，谢谢您的好意啦，也赞美您的勇气，不过我们用不上啦。可能您还不清楚，我们现在这个时代，已经有时空穿梭的旅游项目了噢。时空隧道内部的状况不说百分百了解，起码也掌握了百分之八十啦。您安心地把相机带回去就好啦，留个纪念嘛。”
……啊，这么厉害啊。
科技发展的真是神奇啊。
说话间就到了卡维尔的办公室，他推开门，率先走了进去，“您的机器人还没到呢。进来坐坐吧，您的那些设备都暂存在我这儿呢，您可以先检查一下电子设备修得行不行。对了，我们没有看过里面的东西，如果有文件丢失什么的，您尽管提，我们会想办法找回来的。”
“好的，谢谢。”我抬脚刚准备进门，余光却瞥见了门口电子屏上滚动的人名及职称。
石神卡维尔。
啊，这个姓……！
一落座我便迫不及待地问，“您是石神千空先生的后人吗？”
“嗯？啊，您看到我的全名啦。”他一边倒着水一边笑着摇头，“我不是石神千空先生的后人，但我是石神的后人。”
他将茶水放在我面前，“两百年前人类的复兴您有了解过吗？”
在我点头后，他继续说道，“那您知道，石神千空先生的发家地叫石神村吗？那是石神千空先生的父亲在三千九百年前创建的村落。先民们为了纪念这位创始人，故而以‘石神’来命名村庄。”
啊，是，这个我看到历史记载了。
卡维尔接着说，“根据风俗习惯，村子里的大家都是姓石神的——我就是其中一位石神的后代。”
原来是这样。
“是。”卡维尔笑眯起眼睛，“说来我有位先祖，可能您也见过他的照片呢？他叫克罗姆，跟人类救世主先生关系可好了。”
诶，这个名字确实耳熟。
“是五智将之一的那位吗？”
“对咯。”卡维尔点点头，“呀，您还挺了解的嘛。”
“谈不上……就是稍微看了些，记住了而已。”我感慨，“科学家的后代也在做科学家啊，好厉害。”
“没有啦，我们家已经一百多年都没有干科研的人咯，我算是异类了，我父母都是经商的，他们还一直在说没继承人继承家产呢。”
“这样啊。”
也不知道那位石神先生的后人们现在是做什么工作的……没有对外人说理由的话，会不会对子孙说呢？如果能见一面，问一问就好了。
我这样想着，话也到了嘴边。
刚要开口，卡维尔忽然“啊”了声，“他回来咯。”
什么？
我愣住。
“机器人呀。”卡维尔笑眯眯地作答，“石神千空先生留给您的机器人，他回来了。走吧，我们去他的房间办交接手续。”
交接手续啊。
确实先处理这个比较要紧，石神先生的后人……一会儿再问吧。
然后……
呃……
与其说是我领到了这部机器人，不如说……是他朝我走来了。
字面意思上的走。
——我本以为会像科幻电影里演的那样，有一个激活的步骤来启动机器人，或者通过什么高科技手段验证我的身份信息，继而给机器人编入服从我的程序……什么的……哎呀反正就是怎么科幻怎么来——我在决定领取机器人后一直是这么幻想的——！
结果，没有什么科技感，没有什么启动仪式，他就是非常普通地走到了我的面前。
令我震惊的不止于此。
最让我惊讶的，其实是——这个机器人……和我在资料里看到的人类救世主，长得一模一样……
不是我想象中的机械躯体，而是与人类无异的……我该说血肉之躯吗？
绿色渐变的头发，红色的眼睛，饱满的躯体，白皙而有光泽的皮肤。人类该有的，他都不缺。
如果不是卡维尔在边上介绍这是目前T0级别的仿真机器人，我都要脑洞大开地猜测那位人类救世主根本就没有去世，而是获得了什么永生的手段悄悄地活在世界的角落里……
“天川小姐。”机器人开口了。
就连声音都和那位先生一模一样——职业的特殊性让我对声音尤其敏感，我可以确信这音色与纪录片里人类救世主的别无二样。
他嘴角弯起弧度，像个真正的人类一样，“终于见到您了，小姐。”
“……”
我一时呆住，不知道该做什么反应，该回什么话。
卡维尔哈哈笑了两声，“是不是，我就说您见到他就会明白的——机器人，但是有自己独立的系统。可以独立思考，独立做科研，独立外出考察，反正他能独立干各种事情，与其说是机器人，不如说是我们的同事——您刚来的时候我说他不在，事实上，他确实是刚从另一个城市飞回来。”
“让我想想，石神先生的遗嘱是怎么说的来着。他说用一个词就能让您理解的——我们倒是不太懂啦，嘶，好像是——”
“贾维斯。”机器人慢里斯条地开了口，“您可以将我看作有实体的贾维斯。”
……啊！
“对对，就是这个名字。”卡维尔连连点头，“应该是三千多年前的什么暗号吧，我不了解，你们俩能对上就好了。”
……这个名字确实能解释很多东西，我心里原本对机器人有些模糊的定位一下子就清晰了不少。
我斟酌着问，“那么，我该怎么称呼你呢？你叫什么呢？”
卡维尔笑嘻嘻地想开口，却被机器人一个手势叫停，“我没有名字，只有代号。”他说，“您可以给我取一个您喜欢的称呼，什么都行。”
“诶？什么都行吗？”
“是的，小姐。”
……什么都行，反而不太好办。
我取名向来苦手，如果他是像家里那种设定好程序就能跑的家务小机器人，没有仿人类的外表，没有思考能力，那我可能真的会随便取一个小猫小狗的名字。
可是，他在用人类的外表和我对话，他有自己的思考能力。
他不是单纯的傻大个机器人。
“你的创造者，那位石神千空先生，是怎么称呼你的呢？”
“石神先生叫我‘机械千空’。”
“那……我可以叫你千空吗？”
他颔首，“随您喜欢，小姐。”
07
千空跟我回了家。
因为他太像人了，所以我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
如果只是普通的铁疙瘩，我就可以随意地将它安置在家里的任何一个位置，随便它干什么，哪怕放着吃灰闲置都行；可他偏偏长得像人……不，这个相似度，走出去说他就是人类，恐怕也不会引起什么怀疑吧。
感觉很别扭，像来了位客人，还是不熟的男性，必须要保持礼貌的距离。
我感觉哪儿哪儿都不自在，不知道该怎么招待他，也不知道该说点什么。
一开始想在研究所里问的石神先生后人的事，也因为在看到千空以后过于震惊而忘了继续问。
就这么迷迷瞪瞪地回了家。
在外面的时候还好，毕竟司机在场，也能听见街道上的人声。一进家门就……尴尬了起来……
富人区本来就安静，加上房子隔音又好，一关上门就真的什么外界的声音都听不见了。
好尴尬啊……
应该说点什么，或者问点什么……
说什么呢……卡维尔说他有独立思考的系统，那是设置好回答的程序，只要提到关键词就能触发对话，还是真的能自由对话啊？
如果是能自由对话，那是系统算法运算的结果，还是真的就像是人脑一样能“想”出回答啊？
话又说回来……这时代发展得可真离谱啊……
我一时间不知所措，站在客厅里不知道干什么好。
不知道是不是他看出了我的窘迫，回来一路上都没说话的机器人忽然开了口，“您可以将我看作家务机器人的，请随意一些，小姐。”
啊？
“家务机器人……？”
可是卡维尔说他是能独立做实验的那种机器人……？来给我当家务机器人？
啊？？
“是。家务机器人。”
他点点头，而后居然非常自然地从篮子里拿起个苹果到洗手池边上洗了起来。
……等会？
“啊。”我又震惊了，看看流水，看看他的手，最后对上他看过来的目光，“你能碰水的吗？不是那个……机器人……？你是防水的吗……？”
“是。”他笑起来，“我是防水的。”
他关上水，抽了张纸将苹果与他的手擦干后，走到我面前，伸出手，“您可以摸一下我，不用害怕，也无需多虑。”
闻言我又看了看他，这么近的距离了，才发现这部机器人连脸部细节都做的非常精致。不过，也是这样，才能真正地体会到这确实是一部机器人呢——他低垂着眼睛看我的时候，眼里没有任何情绪起伏……我就像是在对着摄像机镜头，不对，那就是镜头吧？
真切意识到这是机械后，我稍微放开了些，也不用再考虑什么礼貌不礼貌的问题。试探性地伸出手，我搭上了他的手指。
——柔软的、温暖的。
……他居然还有温度诶！
“你有体温……？”我又好奇了，“是模拟的人类体温，还是机械运作时产生的温度啊？就像电脑手机使用久了就会发热那样？”
“是模拟的人类体温，小姐。”他又笑，“当然，我的身体在不断运行的过程中也会产生热量，那是电流的热效应，一种非常正常的现象。只是运行产生的热量还不足以到达仿生皮肤表层，所以小姐您所感受到的温度，是特意模拟的人类的体温。”
哇，那整体看过去，除了呼吸，他真的和人类没什么区别了诶。
不过，T0级别的仿生机器人会没有模拟呼吸的功能吗？
“那你可以模仿人类的呼吸吗？”
“可以的。”他颔首，眨眼间胸膛也有了起伏。
噢——！！！
“因为观赏功能大于实用功能，所以过去都没有启用过模拟呼吸系统。您比较喜欢我有呼吸吗？需要我一直开启这项功能吗？”
“诶？不不，我就是好奇问一问，你还是怎么方便怎么来吧，像以前那样就行，我都可以的……那个，就是，这个模拟呼吸还有实用功能的吗？”
“是的。它可以带走极小一部分的热量。”
哦——！！！
我还以为都是花里胡哨博人眼球的功能呢，没想到还有点用啊。
“我可以再多问几个关于你的问题吗？”
“当然可以。”
“我发现你一直在笑诶，你会笑的诶，这个时代的机器人都会笑吗？”
“所有机器人都会的，小姐。仿生机器人所有的举动原型都来自人类，所以像我这样的仿生机器人都会像人类一样笑，而非仿生机器人则会根据种类设定的不同，以各自的方式向人类展示笑脸。比如它——”
他抬手示意自动洗碗机。我望过去，发现洗碗机电子屏上的待机表情很快就从【??????】变成了【??????】；
他又示意了没有电子屏的扫地机，扫地机周身一圈玫瑰金色轨道渐渐变成了粉红色，边上还升起了两个可折叠的支架比了对耶。
“每种机器人都有自己展示笑脸的方法，有些机器人的笑脸程序还是沿袭自您那个时代的算法。”
“原来如此，那机器人为什么要笑呢。”
“机器服务于人类，当机器人被使用或即将被使用时，机器人就会露出笑脸展示自己的快乐与期待。”
……听着怎么有些可怜？
唔不过，机器人和人类不一样的嘛，以人类的思维揣测机器人的感受，好像确实也有些傲慢了。
换个对象。
“那你为什么会笑呢？我刚才……算是在使用你吗？还有还有，你会笑，是因为你的程序设定在特定的环境下会笑，还是说，这种情绪表达，是你自己的意志产生的结果呀？”
“您的各项生命体征都显示良好，表示此刻您的心情不错。我的程序告诉我，此刻应该笑一笑，笑容能使您感觉更快乐，同样，笑容也可以促进和谐交流的持续展开。”
他顿了一下，这才接着说，“至于您后面的问题，我想，您的两种表达，其实是同一个意思。”
诶？
“对于机器人来说，程序的运行就是我们意志产生的过程。将这二者割裂开讨论，是有思想深度实际却没有意义的。”
啊……这么说来也有道理。
一下子上升到哲学角度了，算了，换个话题。
“最后一个问题。”我说，“在研究所的时候我注意到你对卡维尔用的平语，但你全程都在对我用敬语。这是有什么说法的吗？对饲主、不是，对……主人？呃，对拥有者，哎呀你懂我的意思，就是机器人都会对拥有人用敬语的吗？但我家那个洗衣机就从来都没有对我用过敬语诶，它好拽的。”
“这个啊。”他摸摸鼻子，“这个基本上是设定问题。您家的洗衣机属于品牌特色，所以看上去并不是很礼貌。它是基于广大受众群体而设定成这样的，您也可以自己更改的——主人可以随意地设定语言的使用，此项规则对所有机器人都适用。”
“至于我——”
“我的创造者石神先生在听取浅雾幻先生的意见后，告诉我您喜欢有礼貌的人，故而我在面对您时，会使用有礼貌的表达方式。当然，您随时可以叫我更改，我跟随您的心意，小姐。”
08
我又一次来到了这片白茫茫的世界。
依旧是天地混沌不分的空间，依旧是一眼望不到尽头的灰白色。
有了之前几次的经验，这次我不再惶恐，随意找了个方向，再度漫无目的地往前走着。
我知道这是在梦里。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会反复梦见同样的内容，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醒来，但总归……向前走，会好一些吧？
以往的每一次，都是在向前走的过程中醒来的。
这次应该也一样。
没有了时间的概念，我就这样漫无目的地走着。也许下一秒会醒来，也许还要再走上一段路才能回到现实中。
猜测没有意义，只能一刻不停地往前。
也不知道走了多远，又过了多久，我忽然在这天地间，看到了一抹颜色。
这是我第一次在这里看见色彩，也是第一次在重复的梦境中找到变数。我快速跑近几步，而后才发现，这是一个人。
一个绿色的男孩子。
他是整个世界中，唯一的色彩。
我知道他。
人类救世主，石神千空。
可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你好……？”我走上前去，试着打招呼。
他并没有理会我，唔，或许用他没有看见我来描述更合适一些。
无论我站在哪里，无论我尝试着与他讲多少句话，他始终都不为所动，一直在干着自己的事情。
我伸出手去，在他眼前晃了晃。他又一次目不斜视地走过我身侧，一点儿都没有受到影响。
明白了。
梦果然是梦呀。我一个人的梦。
所以即便是在梦里也没办法和人说话呢。
不过，第一次在梦里看见人，还是人类救世主，事情好像变得有趣起来了。
我没有再继续往前，而是留在原地看着他做事。
明明这里什么都没有，可他的手中却在不断出现新的东西。好像是石头，又好像是别的什么，我看不太明白。
这些不知从何而来的新事物逐渐堆积在他的脚边，世界不再空旷无边，视线可以落在实处，我忽然就感觉，这方天地间有了人气。
而这样看着看着，我好像也慢慢领会到，他似乎是在……徒手建房子？
09
千空住进了家里。
他刚住进来的头几天我还觉得有些别扭，他太像人了，这波操作简直就是家里多了个成年男性嘛！我干什么都不太自在，好在后来逐渐习惯也就不在意这些了。
除了长得像人，能和我说说话外，他在家里和其他机器人也没什么区别。
唔不对，也还是有区别的——其他家务机器人一般都是待在家里的，它们最远也只去过街口签收各种包裹。千空不一样，他到处跑。
我又要说那句话了。语言匮乏，想不出别的形容，反正这句是最好的——他像人一样。
早出晚归，朝九晚五，还有双休。
双休日在家时，他会琢磨各种各样的东西，有我看不懂的论文，也有我能看懂的料理步骤。自从他来了家里，双休日的三餐都是他做的，搞得原本做料理的小机器人一到周末就生气。
好在工作日他经常往外跑，没时间做饭，不然料理小机器人就要天天生气了。
机器人不用吃饭，无论是千空做的饭还是料理小机器人做的饭都只有我一个人吃，我是感觉他俩做的都差不多，也不知道为什么千空非要揽这活儿。
而且……他平时还有在写论文什么的，应该是还在干他自己的事情吧？像卡维尔说的那样，在做什么研究。
人类救世主留下的T0级别机器人不去争分夺秒专心做研究，而是和料理小机器人抢活干。大材小用，我感觉不太好。
带着这样的疑虑，我去问了他。当时的千空正在切菜，闻言头也不抬地回了一句，“这是程序设定的，小姐。”
我还没来得及说话，他又说，“这是原始功能，不太方便改。”
这样啊，那没事了。
于是料理小机器人继续过着一到周末就生气的生活。
我还有问过千空，他工作日一般都是出去干什么的。记得那是周三晚上，他刚进门时问的，然后他告诉我，“买菜。”
说完他还提了提手里的袋子，里面果然有新鲜的蔬菜。
我：“？”
料理小机器人快乐地接过袋子去了厨房。
“这些不是都可以在网上订吗？为什么还要去线下买呀？还有……只是买菜吗？”
“不是呀。今天是路过商场，正好遇上了批好的，顺路就带回来了。”他弯起眼睛，“平时都在继续跟进一些手上的研究。”
……我还是第一次见他做这种表情。该说不说，不愧是T0级别的仿生机器人，这种大幅度的表情都能拿捏啊。
真神奇啊，这个时代……
不对，言归正传——
“那你刚才是……？”
逗我玩？
“石神先生说，适当的玩笑有助于生活乐趣。”千空说完又恢复了平时的微笑脸，“您不喜欢的话，我会改正。”
石神先生还说过这种话呢？
怎么回事，忽然感觉人类救世主在我心里沉稳伟岸的形象裂开了一条缝……？
10
我没什么事做，除了睡觉，就是看两百年前的视频。
循环往复的生活挺无趣的，为了给自己找点目标，我还列了个清单，争取每天看掉15个长视频。
有时候能达标，有时候又会欠缺一些。
时间一长，渐渐习惯了，也就不觉得这样的生活有什么不好的。
烂在家里就烂在家里吧，反正也没什么要紧的。
与我腐烂的生活态度相比，千空这个机器人活得倒是很有朝气。
除了正常规律的作息外，他每次回家还都会带些小玩意。有鲜花，有装饰画，还有小摆件，在我没有留意到的每时每刻，他都在装点着这栋房子。
好像是在某一日的深夜，我醒来睡不着，想着去阳台上坐会儿，经过客厅时我打开灯，这才猛然发觉房子的装饰大变样了。
桌上多了花瓶，里面有了鲜花；墙上有了挂画，色彩绚丽夺目；沙发上多了玩偶抱枕，长毛绒的，可可爱爱；还有边边角角的小手办摆件，甚至开关上都粘着一个一厘米左右的小兔子。
当即我就愣住了。
“家”，这个玄乎缥缈的概念在那一刻击中了我的心脏。
不得不承认，相较于之前极简主义的房子，现在这样的布局更有家的味道，嗯……还有生活的气息。
然后我想起了一件被我忽略已久的事——我没有给过千空钱。
当然，我知道千空身上肯定有钱，卡维尔说他做研究，那肯定是有工资和经费的。可那是他的，不是我给他的，他为这栋房子花的钱理应由我来承担，就算他是机器人我也不能克扣他。
我要做一个好老板——！
我要给他开工资——！
于是我就这样带着薪酬意向去问了千空，出乎意料的是，他居然说，“我用的就是您的钱，小姐。”
我脑子转不过来，“……啊？”
印象中我并没有给过他银行卡密码之类的东西。
“我所拥有的资产都是您的，小姐。”
“啊？？”
好像听懂了。我震惊，震惊完了好一通拒绝，“不不，不能这样算的。你是独立的个体啊，你有工作，也有自己的生活，就算我继承了你，也不代表我继承了你的钱包啊——不对，应该说，我们还是分开算吧？我实在没有办法把你当做纯粹的机器人，要不就当是我请你来工作的？我给你开工资吧！”
他一直平静地听着，等我说完后才开口，“小姐，您误会了。”
“诶？”
“石神先生留下的遗产中，百分之四十用于石神赏的奖金，百分之二十留给了他牵头创立的世界科学院，剩下的百分之四十，则是秘密的留给了您。”
我愣住，“给……给我的？”
“是的。为了省去不必要的麻烦，最后这40%的遗产由我代管，且除了石神先生本人外，没有人知道这笔钱的存在。
“石神先生离世后，我接手了他生前所有未竟的事业，研究获得的奖金按照份额划分到手后也累计进了遗产中。之后，我取出部分遗产，作为新项目的立项资金，不断开展新的研究，在此基础上获得了包括专利奖等一系列报酬，我都将它们作为利息填进了遗产份额中。而这全部的资产，都属于您。
“小部分的奖金就足够支撑我升级更新换代所要用到的全部开支，因此我并不需要太多人类的货币。
“况且我存在的意义是为了守护石神先生在意的一切，能够达成既定的目标，对我来说就是最好的报酬。
“所以，工资，石神先生已经付过了。”
他弯出一个笑脸，“我还算靠谱，给您又赚回不少。”
…………
……费解。
“为什么要留给我……？为什么不留给他的后人呢？”
“石神先生没有后人。”
“……什么？”
“石神先生一生都醉心于科学，他没有结婚，也没有小孩。”
11
我去恶补了一下人类救世主的生平。
人类复兴史里没有提过他的私生活，我都不知道他没有后代。
连着看了一周，看完了历史记载，看完了以他为主角的纪录片，看完了好几位作者写的他的生平记事，又看完了所有能搜到的他的历史影像。
这几天一闭上眼睛，脑子里都是人类救世主的形象，他外形的每个细节都深深地烙在了我的脑海里，我敢说哪怕是面对中心广场上的石像，我都能准确无误地分出他脑袋上绿发渐变的比例。
必须承认的是，石神先生年轻时是个相当耐看的帅哥。
除开外形优秀，能成为人类救世主，他的人格魅力也难以忽略。
即便他没有留下自传，可仅靠旁人的描述与他每一次行动的历史记载，都可使人清晰地认识到他的魅力所在。
池面的长相加独特的个人魅力，这样的人类救世主没有花边新闻，更甚至没有结婚，说出去谁都不信吧。
财力、名声、长相、聪明的大脑，要什么有什么，放在晚间剧里这样的主角早就开启了后宫，走上人生巅峰了，而现实中的石神先生却真的洁身自好直到离世，这可真是叫人吃惊。
那么，问题又绕回来了。
这样的人，为什么会把遗产留给我呢？
留下一个万能的机器人还不够，这是把大半身家都给我了啊？
我有想过会不会是信吾为了更加保险，从而瞒着天川家留东西给我，可我翻遍了他留给我的手写信和视频，他从未提起过这件事。
况且千空说，除了石神先生本人外，不再有人知道这笔遗产的存在。
哪有帮人做好事还不留名的，这多半就是出自石神先生的个人意愿了吧？
天川真寻提到过他是我的粉丝，但我没有搜索到他本人亲口承认的记录，这是民间口口相传流下来的说法，只因为信吾在办“致两百年后的北极星”时他有来帮忙。
不过，这个说法既然能流传两百年就不一定是空穴来风，以此为出发点，我去翻了所有留给我的视频，也许他会在视频里说这件事呢？
这是一项很简单的查找工作——每一段影像都以它的拍摄者命名，信吾又很贴心地将它们按照拍摄者国籍与视频长短分门别类存好，条理清晰，托信吾的福，我很快就完成了筛选。
但我没能在那里面找到石神先生的名字。
起初还以为是漏看了，在筛了三遍还是同样的结果后，我才确信他是真的没给我留什么话。
……好奇怪。
我真的无法理解。
他将宝贵的机械千空留给我，又为我做好准备留足财富，却不图一丝回报，甚至连一句邀功的话都不曾留下。
这么做到底是为什么呢？
哪怕是从真爱粉的角度出发，我也很难理解这样做的初衷。我没有回馈他同等的价值，他倒给了我这么多东西。
实在是想不通。
嗯……难道是觉得我独自一人跑到两百年后很可怜，所以想留点东西帮我吗？
12
这是石神先生建好的第三栋小房子了。
我在断断续续的梦境里，亲眼见他盖起了三栋小房子——小树屋、茅草房、土坯房。
从无到有的过程太神奇了，哪怕这个世界依旧只有石神先生身上的那点颜色，我也看得津津有味。
很奇妙的感觉。
梦外我在回顾他的一生，梦里他在我的眼前盖房子。
几乎是时时刻刻都对着这张脸，我却一点儿也没觉得厌烦，了解一个人是一件非常有意思的事，我越看越觉得有趣，甚至有时候会产生“如果真的能和他讲上几句话就好了”的念头。
“为什么要在这里盖房子呢？”
我开始尝试着在梦中频繁与他对话；
“这是在挖地基对吧，哇，我都有经验了。”
他一次都没有回答过；
“这次要盖什么类型的房子呢？嗯——石头房吗？”
“这个房子盖完了要做什么呢？”
自娱自乐嘛，也没什么不好的；
“唔我看到你第三次上太空的报道啦，好厉害啊，去了那么多次。”
“我看到新世界科学院的剪彩仪式啦，你和信吾站在一起呢，我弟弟也很厉害的吧。”
“原来你和信吾一开始是敌对关系啊。呀，这诡计多端的臭小子应该给你们那边添了不少麻烦吧。”
“你和信吾一样都是98岁时去世的啊，应该是你比他早一年醒的关系吧——他比你晚一年去世诶。很好啦，都是很长寿的老人家诶。”
“睡之前搜到了一张合照，里面有个铁皮人跟在你身边，那个应该是‘机械千空初号机’？一会儿醒了问问他去。”
“听说石化包治百病诶，还能实现永生，那为什么两百年前没有人用这种方式获得永生，活到现在呢？”
“为什么没有时光机载着过去的人到这儿来呢。科技不是已经很发达了吗？让现在的时光机回到过去带人过来，是不被允许的吗？”
“为什么……你会留那么多东西给我呢？”
他始终没有回答。
在我的注视中，他转过身，朝新地基走去。
13
醒来时是凌晨一点。
睡不着了，干脆找出视频，裹在被子里继续看。
看到两点多，眼睛有些吃不消，于是又去飘窗上坐了会儿，看看外面的黑夜放松一下。
今晚的星星比往日多了许多，飘窗的视野一般，看不到整片星空，想了想我还是起身往大阳台去。
我到客厅时千空正在整理酒柜，他能夜视所以没开灯，倒是我看见那么大一个黑影忽然从吧台后站起来，吓了一大跳。
“抱歉，小姐。”他打开灯，语调平平地道歉，“不过这时候您应该在睡觉？”
我摸摸鼻子，“睡醒了，去阳台上看看星星。”
其实我每天都这样，只是很少跑到外面来，他没怎么撞见过我而已。
千空没提出质疑，只点点头，“木星刚过冲日阶段，今夜整夜可见木星，最亮达到-2.3；凌晨两点至四点平均气温17℃，东风2级，风力较小，您可以披着阳台上的薄毯。那么，祝您观星愉快。”
他说完又继续蹲下去拆酒盒子，我也顺势探头看了看地上。
啊，他又买新的酒回家了。
——最初是天川真寻寄了瓶酒来，说是天川家在美洲的酒庄产的新酒。我对酒没什么兴趣，收下后却觉得它孤零零的一瓶摆在柜子里不太好看，于是又去随意地搜了两瓶外形好看的酒买回来跟它摆在一块儿，三瓶酒正好占满柜子的一小格。
摆上那天，千空站在柜子前看了足足五分钟才离开，我以为他是在分析液体成分，谁知道第二天他直接带了个酒柜回家，第三天还安上了吧台。那之后就开始不断地买酒填柜子了，我大概看了眼，各种各样的酒都有，他这收集癖还挺杂。
“你能喝酒的吗？”
我知道他没法儿进食，但不知道他能不能喝点液体，看他买酒这架势，感觉是能喝的？
当时好奇随口问了句，得到了预料之中的回答，“可以的。”
“噢噢——那你是怎么排出液体的呢？是会在体内蒸发，还是酒精直接变成了内燃的动力啊？”
“您很有天赋。”
“诶？猜对了？！真的假的？”
“抱歉，是逗您玩的。事实上，我只是认为这个角落有些空旷，正巧您在家中摆了酒——酒柜和吧台是个不错的装饰品——我选了些有投资价值的酒。”
……他看上去确实也不像是很在乎这些酒的样子，感觉就像是完成布置酒柜的任务。
所以……反正时间还有很多……
“千空。”我喊住他，“可以陪我聊聊天吗？”
他放下酒瓶，欣然点头。
我们在大阳台上坐下。
在我还在思考开场应该说些什么时，他单刀直入地开口，“您是有什么想问的吗？”
……这么直接？而且——
“你怎么知道我想问点东西来着……”
“您的表情说明了一切。”
“……好吧，既然这样那我也不拐弯抹角了，我直接问啦——你知道石神先生为什么会将你、将他的大半身家都留给我吗？”
我不好意思地搓了搓垂到身前的发尾，“听说他是我的粉丝，所以我一开始以为他也会留一些影像给我，嗯——也许他会在视频里讲述这么做的原因。可我没有在那些视频里搜索到石神千空这个名字，或许……他有别的代号吗？”
心里有说不上来的滋味，在等待结果的时间里还有些紧张。
千空倒是没耽误多久，他在沉默了几秒后开口，“恐怕您要失望了，小姐。据我所知，石神先生没有拍摄留给您的视频。”
啊。
有种……意料之中的落差感。
“那你知道为什么吗？”不死心，我厚着脸皮继续问，“石神先生是你的创造人，他还给你编入了与我有关的程序，那他在对你嘱咐后事的时候，有和你说明原因吗？或者，他有在无意中提起什么相关的信息吗？遗产的，你的，还有……我的？他在对你说，将来你会到我身边的时候，又是怎么想的呢……？”
千空没有直接回答，他娓娓道来了另一件事。
“解除全人类石化、复兴人类文明是一项极其繁重的历史任务，它的战线拉得很长——早先复活的人类需要繁衍，之后复活的人类也需要生存。资源是有限的，在此情况下，怎样合理地分配资源，安排人类有序解除石化也是一项不小的挑战。直至最后一批人类解除石化，已经是公元5799年的事了。
“人类一代一代的发展，记忆也在一代一代地淡忘更迭。‘北极星’天川小姐没有作品流传于世，故而，她属于解除石化的人类，却不属于人类的后代。
“为了不让后人遗忘北极星，除了天川家的亲人在奔走外，另有许许多多的人都做出了努力。众多技艺高超的画师用各自的画风将她的模样画了出来；合作过许多次的编曲家泽野先生将北极星专辑中的Instrumental尽数复刻于世；记忆力好的粉丝一遍又一遍地写齐了北极星的所有歌词与台词。
“公元5767年，世界科学院首次与宇宙机器人‘零’取得联络。零在三千七百年前便被投入使用，并在公元2020年与石神千空先生的父亲——石神百夜先生一起奔向宇宙。它在宇宙中独立运行了三千七百年，这意味着它拥有公元2020年及以前的地球资料，包括北极星的。公元5768年，北极星的真人资料初次在三千七百年后的网络世界公开。
“公元5780年6月5日，世界科学院第三研究所首度捕捉到乘载着北极星的时光机坐标；公元5788年11月28日，世界科学院第三研究所成功测算出时光机的运行轨道并实施稳定跟随观测；公元5788年11月28日东京时间下午两点，天川信吾先生带领的科研组首次对时光机内的人员进行生命体征评估，据观测，舱内人员生命体征平稳。”
……啊。
我瞪大眼睛，心脏开始狂跳。
那么长的时间跨度，那么艰巨的任务，那么悠久的过去，都在这三言两语间成为过眼云烟。他用这样平和的声音缓缓道来，轻飘飘的，浮在空中，轻柔得我只想哭泣。
千空还在说着——
“公元5788年11月30日，经过测算，得出强行拦截时光机的成功率为0.0002%；同一日，东京时间晚上十点二十八分，研究组的专员们得出共识——世界科学院不宜插手时光机的正常运行，最佳处理方式是让它按照目前的既定轨道运行，直至它平稳落地于公元5940年。
“公元5788年12月1日，石神先生带我进入观测室，我隔着屏幕与时空，见到了许多人类都想拯救的北极星。
“那是我第一次见到您，小姐。”
他终于望了过来，轻声细语，“石神先生将时光机的数据导入了我的数据库，并编入了一些新的程序。而在做完一切工作后，他没有离去，只是望着观测器的屏幕，久久无言。
“那时正值‘致两百年后的北极星’开展的第38年，我知道许多人都给您写了信，拍了视频，我也知道石神先生只是去帮了天川信吾先生的忙，他本人并未参加到这项活动中来。
“于是那时我问石神先生，要不要给您留些话。
“最初他是动容的，可我见他挣扎了三十二秒，最后还是拒绝了。
“他没有留下只言片语给您——我也没有办法，替他回答他那时的心情与想法。
“所以，天川小姐，‘为什么会将大半身家留给您’，很抱歉，这个问题我无法回答。”
…………
…………
“这不合常理……我们不认识，从未讲过话，就算是粉丝，留给我的东西也太多太贵重了。”
那样一个事事周全的人类救世主，又为什么会在这件事上，给我一个这样的不究竟呢。
我陷在迷茫中久久无法回神，几息后，千空忽然又开口道，“您知道从前在天川家生孩子能获得一笔不菲的钱财吗？”
“……什么？”我愣愣地望向他，而他依旧维持着先前的姿势，我看见他红色眼底的镜头缩小又放大。
他说，“现在的情况我没了解过，但至少在二十年前，天川家的年轻人生孩子，长辈是要给钱的。生的越多，给的也越多。”
“为了……维持家族繁衍？”
“是的。为了保障您在公元5940年落地时还有亲人在世，保障您能在那时收到先人们留下的东西，保障您在这个时代的生活，天川家必须不断繁衍后代。”
风跑过阳台，吹起了秋千，晃晃悠悠。
千空顿了顿，起身挡住上风口，“但将鸡蛋放在一个篮子里是愚蠢的做法。两百年的时间足够长，长到可以颠覆一个王朝。意外、事故、天灾放在两百年的时间跨度中都是常见的，没有人能保证天川家能长盛不衰，能够顺利地繁衍发展到两百年后，所以天川家的先人们，您的亲人，与七海财阀达成了合作。”
“同样，也没有人能保证七海财阀会一直辉煌。所以，我出现了。
“我是独立的个体，并非集结的族群，这意味着我不用面对沟通、领导、合作有可能带来的一系列问题；我是不起眼的机器人，并非树大招风的财阀，这意味着我面临的威胁比集体小得多，我的存在不会败于人类的妒心与贪婪。
“我身上配有最高端的自我保护程序，外力难以轻易将我毁灭；我能自行更新升级这幅躯体中所有的硬件软件，地球上任意一种资源都可成为我的动力；我的思维联通着全世界的互联网，即使这具身体遭受了毁灭性的打击，我依旧不会消亡，我随时都可以复活在世界上的任何一个角落。
“倘若天川家与七海财阀一齐衰败，我所携带的财富可以保障您衣食无忧；倘若地球环境、世界格局发生巨变，倘若人类不可尽信，早已忘却先人嘱托，仅凭我的力量，也可以将您带出时光机降落的海域。”
“以下是我结合事实依据，经过分析推测得出的结论。”
风渐渐停息，秋千寂寞地停下了。
他接着道——
“我是石神先生留给您最后的保障。哪怕人类文明再度湮灭。”
——TBC
book子的一篇可公开番外
来点剧情方面的评论，来点_(:з」∠)_我想知道你们喜不喜欢这个200年后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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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盛大的别离（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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