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杰,这个周末我跟你一起回家。”五条悟以一种理所当然的姿态如是宣布,随后他期待地面向挚友,却没能看见对方该有的惊喜表情。
夏油杰缓缓拧起了眉,警惕地与他对视,不知道五条悟这是想到了哪一出:“去我家?”
大约是星浆体任务失败带来的阴影过于明显,他们两个难得的同时有了空闲,夜蛾贴心地将分派来的任务尽可能调度给他人,试图给自己蒙受挫败的天才学生们腾出一些休息的时日作为无言的安慰。
五条家那边也是,对自家六眼险些身亡一事心有余悸,因此完全不觉得任务失败是什么大事了,并且很硬气地找过去,以交谈为名暗戳戳把烂橘子们骂了一顿,在他们眼里,就算十个八个星浆体叠一块也没有有六眼对五条家重要吗,要是真把五条悟搭进去了后悔都来不及。
过程具体如何五条悟懒得过问,家族的过度重视从他婴儿时就延续至今,已经习惯到认为是理所当然了,无法无天的性格也是这样养出来的。总之最后没人追究两个学生的责任,虽然本来也不可能真的对天才们做出什么实质性惩罚就是了,最多也就是批评或者禁闭而已。
不过托他的福,夏油杰至少跟着免了听一顿训。
他这几天没有任务,也没有主动去接取,确实无事可做,然而——
“我不回家。”
这次任务带来了前所未有的混乱感。夏油杰并不是不知道术师与威胁相伴生存,但是他以为、他没想过……
夏油杰控制不住自己的情感,也控制不住回忆。于是心脏隐隐作痛,死去少女的身影时常浮现。
我恨他们。
这样的话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甚至于就连在内心冒出来这种想法,他都觉得不应当。
怎么能去恨那些愚昧的弱者?他们一无所知地犯下罪过。
别去想,别动摇。要坚持,要坚信……是有意义的。
夏油杰习惯了吞咽的痛苦,从一开始的强迫自己到后来的条件反射,每当有什么东西梗在喉口几欲涌出时,他总是强迫自己咽下去。一次又一次,于是吐出来反而变得困难。
所以不想回去。
不想看见重要的弟弟。不想心照不宣地——一个人努力撒谎,一个人假装相信。不想在优的面前口不对心,但也不想让优难过。看到优的话,他一定会变得软弱的。课一旦停下,或许就再也无法重新背负起。
夏油杰恐惧着看见自己“意义”崩塌的可能。
五条悟对他纠结敏感的心理无法感同身受,白毛dk用特别特别纯洁无辜的目光望过去,声音可可爱爱:
“但是优酱说会喊你回家来着,还说三个人一起去看电影。”
这是什么语气和什么表情……为什么表现得好像你才是和我弟更亲近的那个人一样?
夏油杰的心情更复杂了,他微妙地有种白菜被猪拱了的堵塞感:“你们两个,经常聊天吗?”
“也没有很经常吧。断断续续,反正基本每天都会说些话。”语气十分理所当然。
“哦。”他们兄弟俩上回联系还是两天前。
“总之,优问起来的话我会跟他说的,你想去就自己去吧,好好玩。”
夏油杰揉揉额角仰头靠在椅背上,深出一口气,有些提不起精神来,他想要一个人,稍微休息一会儿。
五条悟撇撇嘴,装萌还不到一分钟他就立刻暴露了自己的烂性格,毫不留情的话语里满含生在罗马的傲慢:
“能有什么可玩的,玩泥巴吗?连想逛逛都找不到好地方吧。”
地址早就从优那里问到了,但他又不是因为对那个地方感兴趣才要去的。要是放在刚入学的时候或许还好,但是随着五条大少爷天南海北牛马一样地做任务,去的地方太多早就没有新鲜感了。
重点是杰啊杰。
鸡掰猫早就暗戳戳盘算着,等三个人一起出去的时候,他要跟优坐情侣座,然后买大杯饮料插两根吸管,反正要尽全力让自家挚友感到被排挤。
杰到时候的反应一定会超级有趣。结果现在对方说不去,乐趣不就一下子就削掉了一大半吗。
“麻烦对别人的家乡尊重点,抱怨至少挑我不在的时候好吗?”
他的挚友没回答这句,只是带着一贯不以为意的神情说:“你现在看上去好弱,杰。”
…………
五条悟是在到站后才通知夏油优的,但是等了好半天都没得到回音,电话也是无人接听。他只好又去烦夏油杰。
夏油杰这几天有点自闭,他以前往往是三个人里最卷的,空闲时间出门做任务抓咒灵忙得不亦乐乎,也一贯不怎么过问其他人的行程,今天不见五条悟也只以为他是无聊自己出去玩了。
在得知五条悟提前了一天跑去自己家后,他的声音隔着电话都透出无语:
“你不是说周末吗,今天是星期五吧?”
“不!现在是周五下午,小学生的周末都是从周五放学开始的。”
“你又不是小学生”
“我迁就小优!”
五条悟一向理不直气也壮,夏油杰懒得和他掰扯,况且人都到站了,再让他回来也显得有些小题大做。
“优他已经上初中了……算了,你会坐公交车吗?”
夏油杰的印象里几乎没有这位大少爷乘坐公共交通工具的印象,就算是独自出任务,也只是独自战斗而已,出行事务一般会被交接情报的辅助监督顺便包揽,所以他的询问其实只是走个形式。
通过电话一路指导,好不容易到了目的地。
“最后一个问题,”五条悟看着面前深红的鸟居,一旁青石阶蜿蜒而上仿佛通往另一个世界:
“你家开神社?”
夏油杰一路上跟他说得嗓子都干了,实在不想再解释:“不是,优在那里学射箭……总之上去你随便找个人问一问就能见到他了。”
紧跟着他十分果断且无情地挂掉了电话。
……
弓道即立禅。
与打坐冥想之类的坐禅修行相对应,弓道是站立的禅修。
没有靶子,也并非身处道场。夏油优站在一片稀疏的林地里拉开弓,神情中呈现出一种异样的平静,他的视线与箭平齐,一瞬不瞬的注视着前方,仿佛身心已经融在那悬停着的剪头里,直指目标。少顷,长箭飞射而出,如同露珠自叶尖坠落一般突然又自然,只余弓弦在空气中震颤嗡响。
“架势不错嘛。”
身后传来五条悟的声音,他来时的脚步并未刻意收敛,因此夏油优并没有感到惊讶。
“您谬赞。”
缓缓放下手臂,斜握着接近两米的长弓,夏油优转过身轻声回应,他还没有调整回平常状态,深紫色的眼睛里一片寂静,浑身如同裹挟着秋日清晨里乍凉的空气。
这样的姿态倒是让五条悟觉得新奇,小孩完全没提过射箭这回事,要不是他提前一天过来撞见,恐怕夏油优也不会提起。
然后他又注意到了另一件事——虽然之前就知道夏油弟弟才十二岁,但真再面对面的时候,五条悟还是忍不住惊讶了一下。
上次见的时候,有这么矮吗?
原谅他那时对夏油优的印象就只有“夏油杰的弟弟”这一标签而已,连小孩的长相都没太注意,只隐约记得和杰差别蛮大。
五条悟把手放在夏油优头上,然后比了比。
才只到自己胸口欸,他很没礼貌的感叹出声:“好矮。”
和聊天时候的印象完全不搭。明明在对话里给人的感觉如同他两位学弟的嵌合体一样,结合了七海的沉稳与灰原的治愈,但一见面,那些靠谱的形象全都破碎了,根本还是个小孩子。
夏油优跟他哥哥一样黑发紫眼,但在身高上却逊色了不止一筹,五条悟努力回忆了一下自己这个年龄的模样,认定小孩长大后也身高堪忧,至少以他本人和夏油杰作为对比的话是这样。
“太失礼了。”
小孩仰头对他说。
嗯,果然好矮,皱着眉头的模样简直像是即将说教的夜蛾。大少爷在人头顶上呼噜了一把:
“经常皱眉小心变成烂橘子哦,不过你的弓道基础真的不错。”
这并非虚言,五条悟虽然不练这个,但他见识广。就在刚刚,夏油优几乎是随着弓弦的拉开而寂静下去,直至张力盈满之时,夏油优也“消失”了,他的呼吸平稳松弛到了一种几乎难以察觉的地步,身躯成了一具放置弓箭的架子,自我则融入弓箭本身。少年人目光专注而又空无一物,然后时机来临,于是射出的箭和从枝头熟透脱落的果实同样顺理成章。
光看姿态,可以说已经有大师风范了。
“我练了很长时间。”
没有询问五条悟怎么会突然出现,夏油优表现得好像一切都理所当然一样,丝毫不见外地把弓递给五条悟,用清凌凌的声音说:
“悟哥你先拿一会儿,我去把箭捡回来,然后说一声我们就可以走了。”
紧跟着他小跑着离开,没一会儿握了一把箭回来。他们一起去找了巫女,刚巧是五条悟来时领他找到优的那个,小姑娘一边跟夏油优交流一边偶尔好奇地偷看五条。
作为很有帅哥自觉的大帅哥,五条悟早就习惯了来自他人的目光,相比起来倒是夏油优更让他感兴趣。
——本来以为只是个性格好的聪明小孩,但现在来看,绝对有秘密。
这里离家大概有二十分钟左右的路程,在征求过五条悟的同意后他们决定走回去。
“……现在的话,是两周左右来一次,学校那边爸妈会帮我请假。”
“所以到底是什么原因?”小墨镜后的蓝眼睛里满含好奇。
“你知道“神隐”吧。”夏油优说得有点不太情愿,毕竟也不是什么值得骄傲的事:“我有过几次被神隐的经历。”
五条悟一时间有些不确定该把重点放在“几次”还是“神隐”上,幸好夏油优很快继续说了下去。
“那是我很小时候的事,我自己已经没什么印象了,也是听家里人说的。一开始以为只是普通地在家门口走丢了,但是发动了邻居和警察找了很久都没找到,贴寻人启事也没有用,不过最后哥哥找到我了,说是就在家附近不到一百米的巷子里,很神奇对吧?”
“明明离得很近,却好几天都找不到,问我,我却说一直都在家里。”
“因为当初找我的时候很多人都参与了,大家也都觉得不可思议,认为我是被神隐了。”
五条悟插话:“其实是咒灵事件?”
小孩点点头:“后来又发生了几次,都是哥哥找到我。爸爸妈妈很担心,所以带着我来神社求助。宫司大人没有咒力,同样认为是“神隐”,所以为我进行了驱邪的仪式,又教我修心。”
夏油优露出一个小小的微笑:“说是神明鬼祟也能够听到人心里的杂音,只要我心境澄明心无杂念,不被找到,就不会被神隐了。”
“虽然推导过程全错,但确实是会有些作用,”五条悟单手插兜做出点评:“咒灵本能地会更受负面情绪浓厚的人或物吸引,保持内心平静减少负面情绪也勉强算是一种躲避咒灵的办法。”
“不过优你自己也是术师吧。”五条悟一针见血,所谓收敛心神效果还比不上术师天生的咒力不外溢,况且他能看出夏油优的咒力量绝对不小:“你的话,就算没有生得术式,光练习咒体术也足够用,根本没有必要来进行这种所谓的修行。”
“是这么说,但父母会担心,而且神隐的解释和修行方式都很有趣啊,我自己并不讨厌。”他顿了顿,自然而然地换了个话题:
“说起来我发现那些驱邪祈福的仪式居然也是有效果,明明主持者都是普通人,但在仪式过程中,那些自然逸散的微弱咒力似乎被神奇地利用起来了。”
“啊,这个我知道,”五条悟回应道。神道教也有咒术师,哪一年他生日的时候就有人送完贺礼顺便给做了个祈福仪式,作用对处在五条家严密保护下的幼年五条悟来说基本没有,不过那些映进六眼里的咒力流动倒是给他拓宽了一点点知识面:
“挺特别的,他们的仪式本身——那些动作还有器具,甚至服饰等结合起来,是一个被“诅咒”的整体,相当于一件无形的咒物,涉及到了粗浅的反转术式和结界术,在进行仪式时,主持者逸散的咒力被吸收并反转后附着在受仪者身上,能够驱除一些弱小的咒灵,也有疗愈身体的效果。不过总体而言太弱了,加上步骤繁琐,实用性也很差,不如直接使用术式来得方便。”
“但这也算一种咒术吧,而且可是连普通人都可以使用的。”夏油优不赞同五条的观点,感叹到:“有时候感觉大家真的很厉害,他们明明看不见,却能用自己的思维方式和经验解释未知,甚至摸索出有效果的办法。”
他们边说边走,刚转过一个拐角,眼力见很好的五条悟就看见了夏油家的门牌。
“你家到了。”
瞎编了很多东西,后边应该也会瞎编很多东西。
话说和弓好长啊,之前看辉夜大小姐的时候,感觉那个弓比她人高了得有两个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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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第 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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