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个月后。
西西里最近接连发生失踪事件。
警方对具体案情讳莫如深。泄露的只言片语来看,失踪者是年龄17~22岁的年轻女性。头三名是游客,最近两名已经转为本地的常驻人口,可疑程度足以和有组织人口绑架及贩卖联系在一起。
我向位于横滨的异能科上级请示,是否有必要支援一下本地警方。知道我被借调的人不多,名义上我隶属国际刑警,任务的接发其实还是和横滨那头接洽(官僚机构就是充斥大量的冗余手续)。上司的回答一反常态地冷漠:
“你是百年来第一个打入黑手党摇篮的卧底。西西里局势很复杂,你以为的同伴私下里或许是收受贿赂的黑警。当然了,你的同学大概也想不出,敬爱的学姐是等着抓他们立功的探员。”
“隐藏好身份,不要节外生枝。”
我礼貌地问这位领导,同时也是我警察学校的恩师:“这是打压吗,就因为我不再为您打杂了?”
恩师直接把电话挂了。
我:“……”
我走出电话亭,十月的西西里岛,没有阳光的时候风吹在脸上是硬的。黑色短发的英俊少年靠在距离电话亭五十米外的邮筒上,手上抱着一把包袱布裹好的竹剑。余光捕捉到我的身影,他把脸上空白的出神表情切换成眼花缭乱的笑意:
“学姐好凶,居然说胆敢靠近电话亭五十米内就射杀我。”
-
我的任务本该在五个月前结束。
当天的入学考试后半段风平浪静。我们很顺利地坐着畜牧车进了城,顺便一提,我抱着reborn坐在副驾驶,泽田纲吉被我们赶去后面和山羊,草料,粪便为伍了。
他实在是很好欺负的一个人。
我在reborn戏谑的目光下尽量显得面无表情。
通过小镇上的情报所,我打听到有一列装满物资的火车会经过黑手党学院附近的物流枢纽。学院选址当然在郊区,难不成放在市中心和议员做邻居,让市民每天围观爆炸吗?从货物集散地下了车,再徒步半个小时就到了。
找了个上厕所的借口,我钻进盥洗室,把偷拍的泽田纲吉的照片及名字发给了我的上司,美滋滋地以为奖金功劳到手,我也能顺利地摆脱心狠手辣的里世界第一杀手和他没用的学徒。
结果上司让我再接再厉。
我:“……”
和世界上其他恶势力盘根错节的区域一样,西西里的地下世界相当谨慎且保守。排外的程度不仅体现在抵制外来的黑手党家族,接纳新成员也只从关系网和血亲中挑选。
更有一条是禁忌。
他们不跟警察合作。
或许会腐蚀,收买,不到万不得已尽量避免冲突,但绝对不会给警察当狗。
就连入狱的罪犯都知道,如果他们牙关紧闭,他们在外面的家人会得到很好的照顾,出狱后的职位不降反升。但一旦当了叛徒,招供了组织的内部架构和运行规则,就是他们养的宠物金鱼,也会被从鱼缸揪出来摔死。
黑手党的仇杀向来延续三代。
我以前从来没有听说过,那些潜入黑手党内部的卧底搜查官后来都经历了什么。
官方不会承认这样的授命,他们就像警察和黑手党彻底撕破脸前,共同致力于填补的油漆脱落。
我漫不经心地对靠在邮筒上的彭格列年轻雨守说:“你从邮局出来以前,我刚看到工人提着油漆桶补了漆。我不认为五分钟的时间能干透。”
山本武:“……”
-
今天是周六,一大早我跳上了附近站点的公交车。刷完公交卡车辆就发动了,我没站稳,光滑的磁卡顺着检票机掉在地上,一只手赶在我之前捡了起来,不介意地在自己的防风夹克上擦了擦。
我的道谢卡在嘴边,山本武露出一个亲和力拉满的笑容:“好巧,学姐也进城办事吗?”
不要被他的笑容迷惑了。
五个月以来,我时常会有和这一代的彭格列年轻高层修同一门课的机会。Mafia高中严格意义上没有年级区分,修满学分就能毕业。
狱寺隼人固然像防黄鼠狼一样,阻止我靠近鸡崽一般纯洁的十代目(微服出巡匿名入学版,爱好是上课时间挂着抱歉的表情,一不小心挤开坐在我身边的同学),真正棘手的人是山本武。
“我去城里的邮局给我父亲寄伴手礼,”他像一个真正的好后辈,扶住了我的胳膊,指节轻轻陷入我的肌肤,“学姐呢,一大早偷偷出门,是有什么见不得光的事情要做吗?”
我:“……?”
他致力于在我沉默的间隙里挤进我的个人空间。山本武有张晒得均匀的小麦色面孔,高挺的鼻梁和锐利的眼尾。整体配色在我们这个头发眼睛普遍五颜六色的学院显得很寡淡:
“横滨那个地方听说很乱,学姐该不会是□□派来暗杀阿纲的间谍吧?”
我:“……?”
“恭喜你发现了我的秘密,”我开始在金属的行李置物架打磨公交卡,“我该拿你怎么办?”
我拖长了声音。
“您在干什么?”
“开刃,”我把磨得发白的薄薄磁卡一侧,对着他的喉结比划了一下,“果然只有死人不会乱说话吧。你个子比较高,能帮我把车顶的监控摄像头关掉吗?”
我的上司常说,做公务员最重要的是通情达理。
山本武:“……”
“我出门做什么不关你的事,”我嫌弃地推开山本,到后排找了个座位,“你就不能像你的好朋友一样躲得离我远远的吗?”
“您在说狱寺?”
迫于我的目光威慑力,他在我的前一排落座,半侧过身,把身体的重心压在橙黄色的塑料椅背。他长着发育完善的下颌,轮廓清晰硬朗,是那种不笑的时候十分锋利的帅气:
“所以您是这么看待这件事的:您被狱寺讨厌了?”
“感谢你又重复了一遍,”我平淡道,“就好像我很在乎他的看法,半夜会哭湿枕头一样。”
“我房间有备用的枕头,”山本武好心地说,“您可以敲我的门,找我借。留宿也可以,假设床单也被哭湿的话。”
我:“???”
他在公交车上的最后一句话显得乐不可支,又意味不明:“我都有点儿可怜狱寺了。”
-
山本武的棕色夹克后面大概沾满了红油漆,下意识地伸手往背后一摸,于是一个新鲜的红手印诞生了。
未来的□□顶梁柱是这样一群要么真傻,要么装傻的男高中生。形势对我们白道十分明朗!我难免心情愉悦起来:
“这就是你跟踪前辈的下场。”
我在思考是不是要在城里逛逛消磨时间,免得我进一趟城只干打电话这件事太明显了。
山本武静静地落后了几步,很快就跟了上来。他一边说着小心,地上有水坑,一边友善地把我拉进了他的怀抱。我的身体在他手掌下变得僵硬。仿佛缺乏掌握一个人要害的自觉,少年指腹上的刀茧划过我的脊柱。我见过他耐心地保养长剑,和此刻近似于爱抚的动作是一样的。
“你把油漆擦到我背上了,是吗?”我冷漠地问。
“我不是故意的,”山本武听不出半点儿心虚,“我只是太心急了。怕您弄脏了鞋子。”
他最后在我的腰上不动声色地摸了一把。
我:“……?”
“帮我一个忙,”我攥住他的衬衫衣领,固定纽扣的丝线发出扯断声,我们谁都没在乎滚进水泊的纽扣,“下次,你担心我弄脏鞋子,你完全可以把外套脱下来,铺在路上,供我踩过去。”
“你在给谁打电话?”他反过来握住我的手,脸上带着温旭的笑容,好像他没有用力挤压我的腕骨一样,“你的家人?你不是孤儿吗?”
“纲吉喜欢你,reborn信任你,”山本武凑近了我的脸,“可我却不信任收钱办事的人。愿意为了阿纲的人头出价的彭格列死对头,可不在少数。”
我:“?”
早知道我就不乔装成杀手了。
我应该伪装成盗贼,这种没什么气势的黑手党。
这个距离下,山本武看起来很年轻,每一根黑色的眼睫,藏不住的敌意,在我的眼底纤毫毕露。他不明白人身上是有按钮的,不同的触发机制对应着一个人最深层的恐惧,渴望,愤怒。
当然还有愧疚。
“我在给我的母亲打电话。”我平静地说。
看吧,他的瞳孔收缩了。
空气里氤氲着浮躁阴暗的潮气,一部分属于前一夜的雨,一部分属于面前这个我明知年幼丧母的男高中生。我继续道:
“我拨打了她生前的电话。因为是早就注销的号码,所以没必要真的花钱打出去。”
我拔出了枪。山本武的脸瞬间变得危险紧绷,他的剑刃悬停在我的脖子上,精准地割开了一条细细的血线。液体的湿痕顺延到我的锁骨,接着是前襟。我枪口瞄准的对象却是投币式电话亭。
“砰——”
一地炸裂的玻璃屑里,硬币的痕迹寥寥无几。谁让现在是休息日的早上九点,前一天的硬币半夜刚被收走。一大早就爬起来打电话的人,大概只有我这个苦命的卧底。
“你自己去收集硬币,送去彭格列的检测机构,看看里面有没有沾染我指纹的零钱好了,”我笑了一下。想必过了今天,他就不会像狗皮膏药一样黏着我,甚至会主动埋葬这段尴尬内疚的记忆了,“下一次,不要再弄我一身‘红油漆’了。”
我们都很清楚,我其实意指自己身上黏糊糊腥稠的血。
我扯下少年的领带,随手缠在了脖子上。电话亭位于人迹罕至的巷口,但想必很快有人闻声赶来:
“让开,我对进警局没有半点儿兴趣。他们总是提供难喝得像煤油的咖啡。”
“起码让我先为你包扎一下吧,学姐——”
“你不应该先去收集硬币吗?”我轻佻地问。
拐过弯,山本的脚步声赶上来还有几秒——当然了,在拿到指纹检测报告前,他不会完全相信我说的话,我假装蹲下来系鞋带。
我把公交车上,随机从路人身上偷到的手机,顺着下水道隔栏滑了下去。
-
见姐回宿舍后午饭来不及吃,伤来不及处理,脏衣服来不及换。第一件事,起草任务报告书:
1偷了路人的手机,2打碎了电话亭。希望上级予以理解,善后和报销(不要扣绩效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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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一切都将作为呈堂证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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