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错了。”我冷不丁地突然说，就跟上司刚才吓我是一样的。
“……好吧，”她听起来很娴静，“如果是你申请了五百万的任务经费，到最后吃了四百万回扣那件事，我已经知道了。多大点事儿呀，下次别藏着掖着了。干我们这行的都这样。只要不是变节就不是大错。”
“不是这件事，不对，你怎么知道的，我明明转移到海外户头上去了，”我说，有些斯斯艾艾，“你能不能问我一句，就是，你知道的，那个问题？”
“好吧！”上司也不由自主地严厉起来，“这可是你坚持的，你错在哪儿了？！不要以为我不知道，见见。”
这话听起来太像妈妈了，连我也忍不住鼻子一酸：
“哪儿都错了。”
过分代入津岛八重是错，节外生枝找富士组替我背书是错，傲慢到把太宰当成天真无邪的孩童是错。
“童年在拿起武器的那一刻就结束了，”我用指甲抠电话亭生锈的铁皮，“这个道理我不是不明白，可我还是忘了。您放心，从今天起，我就会好好收心的。”
“你这话听起来像镜花放暑假的最后一天会立下的承诺，”从电话线的另一端传来修剪花枝的声音，“有时候我会想象我的女儿长大后的样子，觉得最好就是你这个样子，最坏也是你这个样子了。”
我虽然在私底下拿上司当母爱代餐，真的被另一个女人当成孩子的时候，我还是起了逆反。以我的年龄正是叛逆的时候，就是我的母亲还活着，恐怕也会三天两头吵得天崩地裂：
“我已经有教母了，您顶多当小妈。“
上司：“？“
“说起来，我以为你会沾沾自喜，“上司换了一边用肩膀夹住听筒，”你们这些小年轻，这几年不是很流行这种甜宠桥段嘛，什么明明他作恶多端，唯独对你很特别。他居然为我大开杀戒，他果然很在乎我之类的。“
“快别取笑了，这都是缠绕在我身上的人命和因果啊。”我有气无力，深感昨晚争取的六个小时的睡眠全白费了，这样下去迟早大把大把地脱发，“这个道理还是我教母教会我的：不要让任何人为自己的人生出头。“
还记得我在意大利的青梅竹马吗？
名义上他是我教母的小儿子，根据我偷听到的，我妈和我教母之间的对话，对方其实是私生子，某天被她的丈夫带了回家，成为了一对名义上的母子。我就说明明每年夏天都去西西里度假，怎么神不知鬼不觉三个小哥哥变成了四个。
偏偏他还是我的favourite。
不过那是知道真相以前的事情了，知道了这件事让我很厌恶我的青梅竹马，觉得他将来迟早跟他爸一样（？）变成一个出轨的烂柿子。我开始在每年两个月的度假里变着花样给他使绊子。而竹马也不是个好脾气的人，觉得我还是露出了真面目，和那些辱骂他生母，羞辱他是杂种的垃圾没什么两样。
我和他之间的关系一度可以用头破血流来形容（写实），直到我被教母严厉地叫停：
“你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我则满腹委屈：“他可是你老公的私生子，来争夺财产的呀！虽然我不太清楚你们水产公司要怎么分家，是捕鱼权吗？“
教母：“…… “
“你从哪听来的，“教母掸去我膝盖上的泥，”欺软怕硬的小东西，你为什么不去教训我的丈夫呢？“
“我也想教训他，为您出气，“我说，”可是他有七个保镖。“
教母：“…… “
“总之，你必须停下来，“她话里没有周旋的余地，”你很幼稚，也很粗鲁。我不会说些‘父母辈的恩怨不应该牵扯孩子’的漂亮话，因为我知道你足够的早熟，也知道你一切残忍的举动只是为了维护我。只可惜我并不领情。“
“为什么？“上司好奇地问。
我怂了怂肩：“她说，因为明明自己有能力解决这件事，既然如此，我的强出头看起来就像在轻视她的能力。现在想起来，教母倒也不是一个对出轨的丈夫和私生子视若无睹的女人，她是我妈最好的朋友，也是高级研究员，可能人家早就想出了神不知鬼不觉毒死那对父子的办法了吧。“
上司：“…… “
“后来你家出事，”她顿了一下，“你的教母没来找过你吗？“
“可能她以为我已经死了吧。“
其实倒真有操着意大利口音的黑手党来找过我，以至于引起了本地杀手公司的注意，我就是这样流落风尘下海的（？）问题是，同样也有法国人，英国人来追捕过我啊。我只能归因为是我母亲的研究员身份，她生前负责过政府的一个异能项目，死后觊觎她的研究成果，乃至我这颗遗传自母亲的性感大脑，想要把我培养为二代研究员的坏人会存在很正常。
只可惜我的数学糟糕到连三个小哥哥还是四个小哥哥都会数错，还是婉拒继承我母亲的事业了罢！
“很高兴知道你兜兜转转还是成为了正义的伙伴，”上司说，口气很斟酌，“关于你教母的事，等这次任务结束，我其实想找你谈一谈。本来想叮嘱你一句的，现在看来也没必要了——”
“做我们这行最忌讳的就是动真感情。”
-
“做我们这行最忌讳的就是动真感情。”
森鸥外苦口婆心地对太宰说：
“我要和富士组的小兄弟们聊一聊，看津岛殿是不是真的半夜跟他们交手了，万一有暗伤呢？你倒好，抢先一步把人都杀了。”
“你别管，”太宰认认真真地说，“书上说追女孩子千万不能小气。我为她杀人，也懒得追究她的过去，她就该知道我心里有她了。”
“你想听听我的判断吗，”森鸥外绕过一具尸体，“我感觉津岛殿不会高兴哦，无论是太宰君自作主张，还是在她眼里手段太过‘酷烈’。我们男人在女人面前还是不能太殷勤了。”
“嗯嗯，”太宰说，“这就是你从来不回信，唯一一次还是骂人家的原因吗？”
森鸥外：“……”
“倒不如想想你的那位姐姐大人发现了怎么办，”他说，“感觉是会体罚的严厉类型呢，可别弄巧成拙了哦。万一她要对你行使家主权，可是连我都管不了的。”
“不会吧，”太宰有些迟疑，摸了摸自己的小脸，“如果她扇我巴掌…..”
“那她一定很在乎我。”
太宰治无比自信开朗地说道。
-
发生火拼的街道已经由专人打扫过了，几桶肥皂水往地上一浇，变成带着泡沫的粉红色。很快会有伪装成垃圾回收站的人来收尸，我几乎能想象森鸥外打电话给收尸者时礼貌，温和的口吻：
“你好，我想预约一顿十二人的晚餐。”*
这就是十二具尸体的意思了。
而这十二个人本该在我的遥控指挥下，塞进监狱，判五到五十年（？）不等，也顺便成为我功劳簿上的一笔，最后都成为了一个少年人荒唐理由下的亡灵。
我当然知道太宰的目的不可能单纯，从今以后津岛八重等于和他绑定了，横滨的里世界谁会不知道他有一个敬爱至极的姐姐？他等于堵死了任何津岛八重和他切割的可能。
隔着老远，我看到太宰在和森鸥外说话，偏偏我为了人设穿着和服，这东西麻烦之际，穿上要一个小时，穿上以后时速变得很有限，根本迈不开腿来大步走。太宰看见了我，老板也懒得搭理了，小狗一样冲我跑过来，披在肩膀上的风衣顺理成章地滑落（毕竟他又管不了重力），被森鸥外一边摇头一边捡起来。
他开口的第一句话就是告状：“森先生说姐姐会生气到扇我巴掌。”
森鸥外：“？”
即便知道他现在的扮痴撒娇都是伪装，我也还是哑然失笑，一脸严肃道：“他在挑拨离间。”
森鸥外：“？”
太宰治欢呼一声：“我就知道你不会跟我生气，明明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
他把脸颊贴上我的肩膀，双手小心翼翼地搂住我的腰：“你想要什么？财富，权力，还是我替你做事，这些统统都可以哦，只要你不离开我。”而我又得付出什么代价呢，我在心里发笑，咽下了“我只要你遵纪守法”（？）的调侃。
也是在那时候，我的余光撇见一个握刀的男人冲我和太宰冲了过来。
看他的廉价西装，应该是富士组的小弟，本该在□□的监视下依次被押走，居然本事大到抢走了一名□□成员腰间的匕首，表情狰狞地冲过来试图杀死我们这一对狗男女（？），为自己的组织报仇。
明明只要把太宰推开，我一个手刀下去打晕对方好了，偏偏太宰抱我的力道极其用力，简直像刻意摁痛了我受伤的肋骨，也像他把自己当成肋骨嵌进我的身体里。我无法使出力气摆脱他的纠缠，于是意识到的时候——
我已经抽出太宰腰间的配枪射杀了对方。
那一枪极其精准，落在男人的前额，因为我的销冠前辈ghost告诉我，你要看着对方的眼睛。
你总是要在杀死对方的时候看着他们的眼睛，这样才不会下意识打偏。
也是为了让自己显得不那么卑鄙，连杀死对象的眼睛都不敢看。
这句话对我的打击太大了，原本我的异能是可以连眼睛的颜色也改变的，不知道从哪天起成为了我的魔障，也是我唯一的破绽，好在上司安慰我说世上绿眼睛的人那么多，你又不会在同一家黑手党卧底两次。
我要让最终杀死我的那个人也看得见我的眼睛。
这便是我对自己，对曾经死在我手里的生命，最大限度的真诚。
枪震得我的手发麻，这条街被□□封锁了，大家愣了一下，自然地继续完成各自的工作。太宰还是抱着我，闷闷的笑声从我的和服前襟传来，力道却不想像之前那么狠厉了：
“姐姐好凶。”
我：“…….”
还好我是深名见，不是津岛八重，不然有这么个茶里茶气的堂弟谁受得了。
“满意了？”
“满意了，”他的眼睛亮晶晶的，带着一丝陷阱般的哀求意味，“为了我留下来吧，姐姐。”
换做一天前，我一定会问他“为什么一定是黑手党呢，太宰”。如此广博的世界，难道就没有一个地方容得下你的不安和才华吗？
我察觉到视野的角落，森鸥外那个老登正在臭不要脸地偷听，于是回抱了太宰，借着为他整理发丝的机会（越理越乱），凑在他耳边说：
“知道我为什么一定要带你走吗？”
“因为我怀疑森鸥外他不是个好东西。”
“不用怀疑，”太宰很乐观，耳朵也有点红，“可是他也还算公平，也不像先代那样疯疯癫癫的。”
“你没听懂我的意思，”我的这一句愈发低沉，“我怀疑他正在酝酿一个巨大的阴谋——“
“我现在有理由相信，森鸥外其实是异能特务课安插在□□的卧底，目的就是为了从内部瓦解□□，把你和我这样的里世界青年才俊一网打尽！”
-
“太幽默了。”
上司端来啦一盘芝麻馅的糯米团子，上司的老公在看报纸，上司的女儿在写数学作业，我赶忙接过了点心盘。她的口气亲昵：“促狭鬼，你怎么想出这个主意的。”
给太宰留下一句“你仔细想想他有没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后，我再次回到了上司家的宅院。这一次我熟门熟路，不仅拥有了我专属的托鞋，还在上司的指挥下换了灯泡，擦了油烟机。
我都不知道该指责上司职场霸凌还是雇佣童工。
“想不到您还精通厨艺。”我说，觉得上司的老公真是运气好得要死，有这样一个不仅位高权重，还精通插花，烹饪，懂得生活情趣的妻子。
“不过是打发时间罢了，”她和颜悦色，看了一眼小镜花，考虑到我们之间的对话少儿不宜，换了一套委婉的说辞，“我问我的心理医生，杀完人…我是说…呃，和人发生并不激烈的肢体冲突后睡不着觉怎么办，她说你不如培养一些爱好，分散一下注意力。我于是照做了。”
“这是我这个月揉的第五盘点心。”她补充。
我顿时有些食不下咽。
小镜花只有七岁，正是懵懵懂懂的年纪：“杀人是不好的。”
“可是你妈不杀他，你妈就死啦。”我揪了一下她细软的辫子。
或许是被我不知轻重拉疼的，或许是被妈妈和死联系在一起吓哭的，她先用一个蜜柑砸中了我的脸，接着哭着跑出茶室了。上司的老公无奈地看了我们一眼，追着女儿的脚步声离开。
“你现在有多大把握□□先代是森鸥外杀的？传言毕竟只是传言。”
“取决于您，”想了想我说，“就算不是他杀的，也可以是。不过我倒觉得森鸥外是我们目前最好的选择。这人能处，和气生财嘛。”
做事克制，有分寸，看重利益和平衡，和官方也算有渊源。
在以好恶和恩怨为导向的暴力的世界，已经算难得了。
假设真的到了赶他下台的时候，剧本都是现成的。异能科卧底 谋杀先代的嫌疑一起，无需我们这边动手，□□自己就能清理门户。
而太宰的后起之秀几乎是能预见的，我现在所做的也不过是拆开他们这样一对利益共同体，买下一颗嫌隙和怀疑的种子罢了。
说起来还是太宰那句挑拨离间给了我灵感。
“最好的结果是等过两年太宰再大一点，扶持他当上干部和下一任首领候选人，和森鸥外彼此制衡。也不能太让□□那帮人过得太舒坦了，他们团结了，我们异能科日子该不好过了。”
“我早就看出来你是个人才，”上司十分欣慰，“就差最后一步了，从太宰治那名少年口中拿到实证，我不管是录音还是视频，这样一来森和太宰二人就彻底地反目成仇。接着我们就可以着手安排你撤出。"
"二等功，你觉得怎么样，见见？”
-
我们这头相谈甚欢，茶室的障子门被轻轻敲了两下。
上司的老公说：“出事了，我觉得你们应该知道。“
“□□和一个叫羊的青少年□□团体发生了火拼，羊之王被请去了总部做客。“
“我不知道他们具体谈了什么，总之，羊之王答应帮□□调查先代首领复活事件，是的，□□先代复活了，我刚刚没说吗，总之，你们现在也应该知道了。“
“而□□答应凭他们强大的人脉帮羊之王找一个人。“
“好像是他的姐姐。"
“名字叫做深名见。"
他听起来很幸灾乐祸。
-
*捏他《疾速追杀》
大型家庭伦理剧！
我不太擅长写权谋，大伙看个乐呵就行了
见见！火烧屁股咯
有错别字告诉我，我还没来得及看第二遍。。。。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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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第 5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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