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不忧面上十分镇定，眼睛里有一丝很难察觉的慌乱：“你是何人？无凭无据在此胡言乱语。”
“这张脸还不能算作证据吗？我姓李，名叫李云亭，是鸣凤山庄的客卿，这次是从地府爬出来找你索命的。林大侠不会短短五年就忘了死在自己手里的冤魂了吧，就算忘了这衍息诀的心法不是还在你体内运转吗，你认为江湖中有多少人识得此法，敢不敢让人验证一下。”
恨毒的目光似要穿透灵魂，激得林不忧心头狂跳。
林不忧不知怎的脑中思绪一乱，脱口而出：“不可能，你已经死了。”
说完便对上那人似笑非笑的眼睛，那琥珀色的瞳孔里似乎生出迷雾丝丝缕缕缠上他的身，他觉得眼前一阵眩晕，嘴开始不受控制地说起自己灭门鸣凤山庄的整个过程。
林不忧脸色煞白，却无论怎么用力也控制不了自己的嘴。
大厅里没有了嘈杂的议论声，只听见林不忧滔滔不绝地说着，衬托着他不甘的神色和狰狞的面容，画面莫名有些滑稽。
陆昭明不屑一笑：这人枉称正道魁首，还以为起码是个枭雄人物，结果心志如此不坚定，小小摄魂术就让他将底子透个精光。转而想想也不稀奇，如果这人真是个人物，也不至于投机取巧贪图外物了。
林不忧彻底慌了，尤其是在他说完整件事情，“李云亭”又将一个个证据摆上来之后。
刻着正义山庄家徽的断剑、正义山庄独有绣着家徽暗纹的蜀锦破衣……这些原本该被大火烧成灰的东西，全部如眼前死而复生的人一般出现了，他想到自己不受控制的嘴，一时间恍惚觉得眼前人真是面目狰狞的恶鬼。
现场静的一根针掉下去都能听到，人们似乎都被林不忧的恶行惊住了。
林不忧所说的鸣凤山庄是纯粹的正道一流势力，起码在武林中人心中是这样的。被灭门时很多人都参与了调查，都无功而返。
这样一个口碑良好历史悠久的山庄因为一个衍息诀被灭门，是个“大侠”都不能接受。
林不忧转眼就从正道新生代领袖变成了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时间刚刚好一刻钟，和慕容炎当初被指为正道叛徒的时间不相上下。
“这便是江湖正道武林名门吗？”“李云亭”一句低低的呓语划破了满场的寂静，他失落地低下头来，长长的发遮住了他的脸颊，连背影都佝偻了几分，明明无人能看清他的神情，却都感觉到他身上的悲怆和无助。
所有“江湖正道们”感觉脸上像是被狠狠扇了一巴掌，随即愤怒的指责如潮水一般涌向被定在台上不得动弹的林不忧。
就在众人群情激奋地逼迫林不忧给个交待时，外面忽然传来整齐铿锵的脚步声，许多人正迅速向这边集结。
很快就见一名龙行虎步的将军身穿铠甲手拿长刀，带着数百士兵整肃无比走了进来。
每一名士兵都无比矫健，眼神精光四射，手中长枪锋刃擦得锃光瓦亮，一看就是精英部队。
是非楼里的武林侠客们面面相觑：为啥会来这么多官兵，朝廷什么时候管起江湖事了。
陆昭明看着懵逼的群侠，露出一个讽刺的笑容。
他回身跪倒：“李云飞见过将军，刚才林不忧已经承认了，就是他灭了鸣凤山庄，杀了小人的孪生兄长一家。”
听了陆昭明截然不同的名号，林不忧嘴唇颤抖——被气的。
将军眼中寒光闪烁，定定注视着台上神色慌乱的林不忧，一挥手：“本将军乃盐城驻军四品镇威将军蒋武，因李云飞向知府告发你杀人，知府大人派本将来抓人犯。来人啊，将人犯拿下。”
“是！”将军身旁一名副将响亮了应了一声，拿起锁链走到台上，用不容置疑的语气说道：“林大侠，请跟我们走一趟吧。”
场面一瞬间再次凝固——对方还真是来抓人的啊。
青城派掌门童林在大厅算得上数得上名号的人，犹豫了一下上前交涉：“将军，这不好吧，林不忧就算杀人，也属江湖纷争，我等正道自会处理。”
“是啊，是啊。”空气再次流动起来，其他人见有人出头，便群起附和，此时群侠们难得的意见一致了。
蒋将军将大刀往地上咄地一戳，虎目含煞，声如洪钟：“江湖纷争？李云亭只是鸣凤山庄聘请的儒学先生，他乃岳麓书院院长的亲传弟子，与你们江湖有什么关系。再说，江湖人便不是大明朝人了吗？”
一句话让所有人息了声，毕竟谁也不能否认自己出身大明。
众人忽然反应过来，是非楼是退休太师董祝之所建，岳麓书院院长是太师董祝之的得意门生，那李云亭不就是是非楼创立者的徒孙。
嘶，细思极恐啊。
林不忧突然觉得自己这次被是非楼邀请来是掉坑里了。
他面上踌躇，若他跟着走了，在武林人眼里就是叛徒是懦夫，但如果抵抗，正义山庄家大业大，对抗军队的后果他不敢赌。
他的心中无比怨念：该死，为何朝廷要插手武林，还偏偏是他站在正道顶峰的时候插手。还有那个李云飞，自己太大意了，放过了这么一条漏网之鱼。李云亭身为文人自己要去和武林中人接触，自然算半个武林中人，连着他弟弟那也该算武林人，竟然会去找朝廷摇尾乞怜。
林不忧选择性忽视了眼前的李云飞从没去过鸣凤山庄，也不会武功，是一个彻彻底底手无缚鸡之力的普通百姓。
眼看林不忧被顺利带走，陆昭明想到一句话:十四万人齐卸甲，更无一个是男儿。
活该这武林衰落。
系统忽然出声：【你还记得这是个武侠世界吗？】
陆昭明：【记得啊，但是武林中人才有几个，老百姓又有多少，就算是武林世界，普通人也不是世界的背景板吧。既然不是背景板，那还有什么疑议？你看小天道都没和你抗议，你就别白操心了。】
系统：【你当我愿意操心，我是为了谁？】
陆昭明敲了敲系统的面板：【我还是那句话，你应该试着多相信我一点。】
系统阴阳道：【相信你这个试图灭世的魔头吗？】
陆昭明也怒了，呸了一声：【可不是我想被你绑定的。】
系统哑了火，半天才小心翼翼地说：【我还是觉得不靠谱，用朝廷维持武林秩序太奇怪了。还有你这魔头原来这么喜欢按规矩办事吗？】
陆昭明倏地沉默了，良久才冷冷道：【我一直喜欢按规矩办事。】可惜我的世界并没有给我这个机会，他眼神暗了暗，咽下了后面的话。
这个系统对他充满了偏见，他也不惜的浪费口舌说服他。
今天这场戏是陆昭明一手排演的。从他知道这个世界有一个奇怪的是非楼开始，便知道这里的朝廷不是一个摆设。
是非楼创者太师董祝之是个纯文人，三朝元老，江东大儒，桃李满天下，是注定要名留青史的人物，哪怕是江湖人对上这么个要写在史册中的人物，也退避三舍。毕竟动了他史书上绝对会遗臭万年，江湖人就算不想流芳百世，也不想以此方式跟着董祝之在史书上占一席之地。由他创建是非楼资格足够，威望足够，江湖人也得给面子，不得不让人深思背后的意义。
是非楼绝不仅仅是提供了一个辩论江湖正邪的平台，更是朝廷试图无声无息掌控江湖舆论的手段，朝廷正想利用这个自带话题的平台给武林打开一个缺口，一点点蚕食江湖。
这并不是危言耸听，古往今来，不论朝堂江湖，所有人都喜欢讲究一个“出师有名，名正言顺”，邪道不论，起码正道做什么都必须要给自己扯上一张正义的大旗，这就给了是非楼一个突破口。
陆昭明觉得朝廷的算盘珠子都要崩到人脸上了，司马昭之心昭然可见，可笑江湖人无一人看出朝廷的险恶用心。
这却便宜了陆昭明，他是个外来者，对这个江湖所有人都不屑一顾，觉得既然江湖已经烂透了，不如另辟蹊径，用律法来约束江湖。
前几日他带着慕容炎见了董祝之，用“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江湖人也是人，不是官员也没有功名，凭什么搞特殊化”的说辞劝服了他。
董太师深以为然，并对陆昭明的深明大义表示：这样的江湖人请再来一打。
旁观的慕容炎看着谈笑风生的两只老狐狸，深感自己太年轻。
陆昭明设局选择从林不忧入手，目的就是先把已经成为正道标杆的林不忧打下来，正道领袖都是这副德行，江湖面对朝廷自然就少了底气，在这场博弈中失了先机。
慕容炎是知道陆昭明和董祝之有计划，只是后来俩狐狸撇下他密谈去了，他没想到是这样的计划，身为根正苗红的江湖人，他此时心情之复杂不比那些懵逼的江湖人好多少。
“用朝廷约束武林，太别扭了。”慕容炎揪着陆昭明衣服小心翼翼说。
陆昭明传音道：“错了，你可以这样想，是用江湖制衡朝廷。这样一来江湖也有了光明正大涉入朝廷的理由，所谓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端看你们的本事了。想好没？要不要上去振臂一呼。”
慕容炎苦笑，如果他还是玉面孟尝，他确实有希望站出来，现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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