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即便在人体解剖学领域深耕多年，莱德也已经很久没见像眼前这样毫无人伦道德的惨剧了。
肢体横飞、内脏四蹿也不能完全说明他们的惨状。搜寻队员是被活活撕开的，一片片，从头到尾，从里到外。发狂的女孩就像没有终止程序的杀人机械，血肉组成的肉块根本无法阻挡蛮狠力量的杀戮。有人终于想起了身上的武器，在慌乱之中掏出反击，他们的确有效地阻挡了怪物前行的速度。
但子弹是有限的。他们必须立刻逃出这个危险的地方。很多人堵在了狭窄的甬道内，没有人希望成为挡在最前面的人。
队长的怒吼爆发，尖叫和子弹声在空气中穿流。
甬道没有监视器，在负责人他们下一次看见队员的之前，怪物冲了进去。
30.
无人知晓的岩壁缝隙，钻出来一个小孩。
他小心翼翼踩在鲜血流淌的地面上，找到一具相对完整的尸体，从他身上拿走了一台还在嗡嗡叫的对讲机。
“莱德？”他按下对话键，问，“听得到吗。”
对讲机的那一头沉默了几秒:“阿尔伯特？”
“是我。”
“你怎么有对讲机？”
“从尸体上捡的，你应该很清楚。”阿尔伯特说，“我们长话短说，鉴于现在你看不到你下属的情况下，我们可以公平谈谈，对吧？”
负责人抬眼望向显示屏。一路下来，几乎所有途经的路段都失去了画面，黑彩的花屏闪烁，其他人正在检查调整。他感到莫名的疑惑，又觉得事情貌似在朝着他最不想看到的结局去。
很快，他重新拿起了对讲机:“你想说什么？”
“莱德，为什么你想杀我？”
对讲机是公放状态，即便此时屋内嘈杂，也有一些人听见了这段对话。负责人很快让助理接手这里的控制权，出门转进了自己的办公室。
“你怎么会认为我想杀你呢？”确认周围没有人之后，负责人选择了温柔的语气，“阿尔伯特，这其中可能有什么误会。”
“我知道他们为什么会在盐水中加入慢性药剂，是你在默许。不要骗我，我有自己的渠道。”
“阿尔伯特，我并没有……”
“如果你还是不肯说实话，我们的谈话就没必要继续了，”男孩打断了他的话，“我会一直在这里待到他们的到来，你知道我在说谁。我说过了，我有自己的消息来源。然后我会带着你的小秘密汇报，让你彻底失去你的职位。”
负责人手上的力度霎时加大，他咬牙回应道:“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只要你不能解释洋馆为什么会被轰炸，”阿尔伯特笑了笑，“你就不能阻止我。”
负责人听出了他的意思——除非你把洋馆炸了，不然他就能在那天成功脱身。
时间，时间……一切都是时间。
他哪还有什么时间？原本以为这个来进行实验筛选的小孩“不巧”死了，那马库斯任命此处的事情就会告一段落。但事实上，无论阿尔伯特是否活着，马库斯都会带着另一个同样天才的学生来到这里，就任干部培养所，接手研究所的位置。
他依旧只有离开的结局。
负责人深深地闭了闭眼，说:“我对你并没有敌意，非要说的话，我只是想保证我的职位……不受波及罢了。”
“我明白了。”实际上阿尔伯特还是不懂成年人奇怪的脑回路，但他不想在这件事上耗费太多时间，于是继续说，“那么下一个问题——有没有兴趣来做一笔交易？”
“什么？”
“我可以当做一切都没发生。我一直都在监护室内修养，前段时间问题加重，但最近又变得好了起来。”他徐徐道来，“病毒基本和我完全融合，这是一次成功的尝试，你顺利地完成了任务，也可以接着前往下一步。”
“……”负责人似是没有想到他会主动求和，“那我有什么能给到你的？”
“我需要你保密。”
“保密什么？”
“我体内的病毒让我在洋馆内苟活了将近一个月，这够不够当做交易的筹码？我要你保留这个细节，隐瞒下来。”
“只是这样？”
“就这样。”
洋馆剩下的搜寻队员生死未卜，如果他们全都团灭，那这件事会变得有点麻烦。负责人思考再三，同意了他在这方面的提议，又问:“那我的人怎么办？”
“说到这个，”阿尔伯特说，“你可以回去监控室瞧瞧，他们已经全部逃脱。”
31.
后来的几天里，负责人又花了许多时间找来全副武装的专业人士，终于在镇定剂的协助下控制了逃回树林的变异女孩，将她重新带回了实验室。
因为协议的关系，负责人准备带走这些日子的知情人士，或是用其他办法堵住他们的嘴——他和威斯克达成了交易，两方互不干扰，只按照说好的那套流程走，保持沉默。
马库斯等人到来的前几天，负责人还状若轻松地开玩笑:“既然我们已经达成合作，为什么不现在出来见我？难道你还在害怕？洋馆的日子一定不好过吧。”
“准备好我的房间和物品吧，”阿尔伯特回避了这个问题，“等马库斯到来的当天，我会早些出来收拾干净的。”
32.
交接任务进行得极其顺利。早在生物学领域享有极高名誉詹姆斯·马库斯受到了负责人豁朗的迎接。他和这个戴着眼镜一副精明样的前负责人握手，甚至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您要先参观一下，还是去见您未来的学生？”
“先见见人吧。”毕竟斯宾塞跟他说过一些事，强调让他先来确认下小孩的生死。
他很快就在监护房内见到了虚弱的小孩。面色苍白，但不算过分病态。小孩能够正常和他沟通，马库斯简单确定了他的身体状况，见并无大碍，也就知道了回去该怎么交代。
等两人再次离开，监护室内又只剩下了小孩和一名正在帮他更换营养液的护理员。他是个陌生的实习生，阿尔伯特问他有没有见到一个棕发的高个女人，得到的却是否定的答案。
男人离开后，阿尔伯特觉得有点昏沉，于是闭上眼睛。
“我没想到你会这样做。”
这道陪伴了他一个月的声音激醒了他的神智，他睁开眼，往监视器的方向望去。
“我真没想到。”旋刃说，“你会这么做。”
“很疯狂，也很残忍。她一直在给你带食物，你就这么对她？”
果然要问这个问题。阿尔伯特觉得有些烦躁，在他看来自己是绝对没有错的，但他也知道有的人就是充满道德枷锁，不能接受利用他人的事情发生在眼前。
“她不是给我提供食物，她是听令于你。而且你们并不熟悉。”阿尔伯特反问，“你现在很生气？”
“生气？不不不，你还是太不了解我了，我从来不会因为一个人为了活下去而不得不做的事情生气。容易让我生气的东西永远只有三样——得罪我的人，我得罪的人，以及功能委员会。”
他顿了顿:“其实应该还有第四样，但我还没想好，暂且不提。”
阿尔伯特无视了他的奇言颠语:“既然你不生气，为什么还要来问我？”
“什么？我必须要生气了才能评判你的行为吗？谢天谢地！要是世界上所有人都按照这个标准发言，那世界一定会变成一片净土。”
男孩欲言又止。试图理解这个人的脑回路是他不对——“这很公平，在那种环境她没法一直生存下去。回到研究所控制异变是她唯一的出路。”
旋刃:“这话你信吗？”
阿尔伯特犹豫了一下，选择了沉默。
“听好了，阿尔伯特，”旋刃又说，“你利用了你能利用的所有，只为了活下去，这我非常愿意看到。你实在是个很优秀的学生，我想不出在地球人中比你更聪明的小家伙了。你非常棒！”
“……多谢？”
“但那孩子，她也是个可怜的小家伙，也很聪明，只是不那么幸运。我原本打算等我恢复之后带她去可靠的地方找医生修好她——治疗她。但既然她回到了实验室，那我只能寄希望于那些研究员有办法使她康复吧。”
男孩没放过他话语中的关键:“你说的恢复是什么意思？”
“你可真能捕捉重点，不过没关系，这本来也是我想要说的。”旋刃眯着眼睛，慢慢说道，“你瞧，我知道你和那家伙做了一笔交易，你两都是聪明人，为了最高的利益选择了放下冤仇。你把秘密主动丢给了他，而他的秘密也成了你需要保守的一部分。”
“而我——我也知道你的秘密，并且随时都有可能暴露出去，”他的话让男孩变得有点紧张，“所以我们也得做个交易，怎么样？”
阿尔伯特:“你到底想说什么？”
“你之前不是不相信我的来历吗？刚好，现在有个机会。”他说，“拆了我。”
“啊？”
少见的，人类小孩感到了不明所以的疑惑。
“这很简单，刚好柜子里有他们留下的修理工具。你拿个椅子，踩在上面，应该就够得着。”旋刃兴致冲冲地给他讲办法，“然后把我头下面的这几个螺丝卸了，把我完整地拆下来，这样你就知道，我到底是不是机械生命了。”
阿尔伯特望着旋刃口里的这颗本体大脑——他打量了很久，忽然疑惑地发觉自己为什么从前没注意到这台监视器的外表和其它普通的监视器是有多么大的不同？即便他当时没细心看，也不该把一台刷成了蓝色凃漆的机子当成每一个普通的监视器看待，这真是太奇怪了。
当他心中产生解答不了的谜题的时候，他总是愿意付出实际行动来证实真相的真伪。阿尔伯特花了些力气让自己伸着脖子伸长手去够到这个“古怪”机器的连接处，转动工具，拆光了固定的零件，把他慢慢从墙上挪了下来。失去固定的瞬间，重量一下子加大，差点没让他拿稳——“小心点，小家伙。”旋刃还饶有兴致地提醒他，“我还是蛮重的。”
——他在说话。
阿尔伯特的大脑有一瞬间的失灵，并不断用自己对机械的知识储备去解释这件事。可能是电池，或者远程操控发声。旋刃这颗脑袋上的独眼看上去那么的情绪化，是其它任何一台设备都难以匹配的——不，监视器应该连着电线管，莱德也不可能没查过监控室内可能存在的内应——他确实是活的！
“好久没活动过了，这个样子的感觉还挺舒服，”旋刃试图转动脖子，但他没有躯干，移动的区域就只能仅限于被抱在男孩怀里的那部分，“要是我的运气能再好点，找回我的身体就好了，我告诉过你吧，我可是一台超级无敌武装直升机……真奇怪，是和你聊太久了吗？我怎么感觉有点困……等等，我还想说完才行……”
他意识到自己可能出了些问题，脑模块的处理器在疯狂提醒即将下线，晕乎乎的感觉让他十分不妙，他只能拼着最后一丝力气说:
“别在意，阿尔伯特，我得睡一会了……我真高兴你能单靠自己解决一道危险的送命题，我为你自豪……等我醒来，让我继续跟你讲讲赛博坦上的事，我最好的朋友，还有我传奇的经历——”
终于不当摄像头了，下次回来就是立体投影（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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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研究所（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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