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我和家人一起去医院看望胡安,里卡多也和我们同行,卡洛斯因为有一场走秀活动而缺席。阿尔玛和布兰卡已经完全喜欢里卡多了,更别提达尼尔这个“卡卡迷”了,他简直不能把目光从里卡多身上移开,一路上围着他聒噪个不停。
“你不是C罗的粉丝吗?”在病房里,我终于按捺不住,向达尼尔发问。
“我是。”达尼尔耸了耸肩膀,“但我也同样欣赏卡卡。全世界的人都喜欢他,多我一个不多,他简直是个完美的男人!何况现在这个可是活生生的卡卡!”
我看了一眼正在陪胡安说话的里卡多——为了尽量不刺激胡安的心脏,我们只是向他介绍里卡多是我的一位朋友。但我总觉得胡安似乎已经察觉到了什么。
“原来你和佐伊是在美国认识的……”胡安慈爱地说。
不过,我并没有听到太多他们的对话,因为整个上午我和达尼尔都在医院里来来回回、忙忙碌碌地奔波个不停。我们一会儿前往餐厅订餐,一会儿赶去面包店取为庆祝胡安转危为安而预定的蛋糕,一会儿又忙着给那些不熟悉医院布局的朋友们指引病房的方向。
期间,我已经在医院的走廊里路过了四五簇聚在一起、低声私语的护士们,她们的谈话不可避免地飘进我的耳朵。
“那是不是卡卡呀?他本人比镜头里还帅气!”
“就是他呀!我昨晚就刷到那个视频了,他就在马德里。”
“什么视频?”
“推特上那个,YouTube上也有人传了,你没看过吗?我发给你。”
“我好想找他拍张合照,他应该不会拒绝吧?新闻里都说他脾气特别好。”
“诶,话说他有新恋情这事,是真的吗?他和那个女孩——”
“卡卡自己都承认了,快看呐!就是她,和卡卡在一起的女孩——”
“哇哦,她长得可真漂亮!”
我脸一红,连忙假装自己正急着赶路,目不斜视地把同行的那位老教授匆匆引进病房里。
可回到病房,也没能让我脸上的热度退下去。胡安所住的单人病房十分宽敞,电视、沙发、餐桌、盥洗室等设施一应俱全。此刻,病房里早已装满了人。
鉴于胡安的身体状况,我们一心想要低调行事,然而前来探望的人中,还是有不少人认出了里卡多。长辈们彼此心照不宣,只是以友善的态度向佐伊口中的这位 “好朋友” 致以问候 。
相较之下,年轻人的反应则热烈得多。他们时不时凑到我身边,低声询问我是否真的在和卡卡谈恋爱。满足了自己的好奇心后,又满心期待、跃跃欲试地想要和这位足球明星聊上几句。好在胡安一直让里卡多坐在自己身旁,而里卡多也始终全神贯注地聆听胡安说话,这才避开了这些热情得有些过头的西班牙年轻人。
当我和他一同走出医院大门——一路上多次为球迷签名、合影留念——我们不约而同地长舒了一口气。
“胡安都和你聊些什么呀?”
里卡多伸手正要拉驾驶座的车门,我故意勾住他的手指,轻巧地从他掌心中取走了车钥匙。
他动作一顿,侧过身来,那迷茫的表情让我忍不住哧哧笑出了声。
“你中午喝了酒。”他迅速反应过来,目光随之滑落到在我食指晃悠的车钥匙上。
“只喝了一小杯水果酒,而且是在那种庆祝的气氛下。”我眨了眨眼,试图为自己开脱,“好吧,我不开车就是了。不过你得告诉我胡安和你说什么啦,你们至少聊了有两个小时。”
“大部分时间,我们都在聊你。”
“这我倒是不意外。那他没问你的情况吗?”
里卡多摇了摇头:“他和我说了很多关于你的事情。”他嘴角一弯,“你小时候真的拿着雨伞追着邻居家的小男孩满院子跑,还把人家逼上了树?”
我睁大了眼睛,又惊又窘:“胡安怎么把这件事都告诉你了?好吧,那是真的,因为那个捣蛋鬼居然把阿尔玛种在院子里的花全摘光了。”
“那拿着扫帚和一大堆氢气球爬到屋顶上,想要飞起来的事呢?”
“呃……”我踟躇起来,显得有些尴尬,“那时我刚看完《哈利波特》,脑袋里满是奇思妙想——好啦,给你钥匙,麻瓜先生。”我忙不迭地把车钥匙塞进他手里,就像扔掉一块烫手山芋,只想赶紧堵住他的嘴。
他扫了一眼重回手里的车匙,微抬眉头看向我:“如果我没记错的吧,巫师应该更喜欢骑飞天扫帚出行,而不是用长着四个轮子的麻瓜交通工具吧?”
我立刻明白他在调侃我,鼓起腮帮子,气鼓鼓地瞪着他。
他却笑眯眯地接着说道:“还有一次,在学校的科学展览上,你因为太兴奋,不小心打翻了自己做的火山模型,结果‘火山爆发’,纸浆和颜料溅得到处都是,所有人都变成了五颜六色。”
“胡安居然记得这么清楚。”我下意识地摸了摸下巴,喃喃自语道,“不过他是不是跟你说得太多了?我是说,怎么一直揪着我小时候的事儿聊呢 ?”
“你的意思是,胡安看出我们的关系了?”
“很有可能。”我无奈地摊了摊手,绕到另一边去打开车门,“要是胡安只当你是我的普通朋友,可不会拉着你说这么多。看来我们的演技不怎么样。不过,从另一个角度看,这证明他很喜欢你,万人迷麻瓜先生。这倒是件好事。”
“那是我的荣幸。”里卡多倾身坐进来,随手关上驾驶座的车门,那张转向我的脸上现出了一种愉快的神情,“万人迷麻瓜先生?我喜欢这个称呼前缀,巫师小姐。”
“你当时真的打算骑着扫把从屋顶跳下去?”他启动引擎时,还是忍不住好奇问了一句。
我挺起脊背,绷着脸点点头,瞥见他眼中的笑意后又补充了一句:“我在草地上铺了七八层被褥,绝对有自信摔不着自己。如果不是邻居的尖叫声把午睡的保姆惊醒,说不定现在你见到的我,就得拄着拐杖走路了。”我一本正经地说。
“看来除了飙车,你还有个爱往屋顶上跑的‘小癖好’。为了你日后的健康着想,说不定我该把家里二楼以上的楼层都拆了。”
“嘿!太夸张了吧,我那会儿才八岁!”
-
这天下午,我们驱车在马德里的街道间穿梭,两旁的建筑在阳光下投下长长的影子,仿佛在诉说这座城市悠久的历史。经过一些熟悉的景点和街道时,我和里卡多便互相分享回忆。
“你竟然也来过这里?”我难掩惊喜,不禁脱口道。
“这里有一座福音堂,闲暇时我会去那儿祷告。”他回忆道。
“我知道那个地方。”我立刻伸出手,指向车窗外,“藏在巷子深处,一家咖啡馆的背后。我发现它的时候还挺惊讶。你知道,西班牙是天主教的阵地,福音派的教堂确实不多见。”
“那时候我压力很大。”他的声音很轻,“在教堂里安静地祷告,是为数不多能让我内心寻得平静的时刻。”
“要不要故地重游?”我提议。
他略作犹豫,随即摇了摇头:“今天不是礼拜日,教堂恐怕不会开门。”
“那我们就在教堂外面逛逛吧。走吧,我也想去瞧瞧我一直喜欢的那家旧杂货铺是不是还在那儿。”
他微笑了一下,接受了我的建议,把车缓缓停靠在路边。这辆惹眼的敞篷跑车果不其然引来了道路两侧闲来无事的行人的注目,甚至有人开始拿出手机拍照。
“我们快点走,趁大家还没认出你。”我等他从街那头的停车计费器折返回来,就飞快地接过停车票,放在挡风玻璃后,然后从车里跳出来,紧紧拽着他的手,朝着巷子里飞奔而去。
“等等,佐伊,别跑那么急——小心跌倒。”
我一路拉着他,直至跑到拐角处,才气喘吁吁地停下脚步。“如果不快点跑,你的球迷就要围上来了。”
他无奈地看着我,然后环顾四周。
高高低低的小房子一幢挨着一幢,挤满了这几条枝枝蔓蔓的小巷。房子的外墙被粉刷得色彩斑斓,柠檬黄、奶油白、蜜杏色、石榴红、松石绿……还有飘来的阵阵花香,是墙角冒出的葱茏花木一个劲地摇曳生姿。
那些巨大的夹竹桃,枝干圆润而粗壮,枝头挂满了艳粉和白色的花簇。在花丛的掩映下,石墙上悬挂的神龛中,圣母玛利亚双目低垂,神情温柔而悲悯。
我们走在窄街中,脚下的石砖路因岁月的打磨而变得格外光滑。
我们路过了几间几个世纪前的巴洛克风格的小屋,墙面上的砖块已经裂开,石灰斑驳,鼓起了一个个小气泡。不少铁制的阳台上,五彩缤纷的花盆错落有致地悬挂着,盛开着各色娇艳的鲜花。道路两旁的店铺门口,摆满了各式各样的商品,从新鲜果蔬到手工制品一应俱全。偶尔,我们也会遇到在店门前的椅子上悠闲喝咖啡的老人。
路过一家火腿店时,我进去买了一小块现切的塞拉诺火腿。
“说不定我们曾在这里擦肩而过。”我脑海中突然闪过这样一个奇妙的念头,忍不住出声说道。
“幸好两年前我们还没相遇。”
“哈哈!”我忍俊不禁,笑出了声,“你是怕遇见我的时候,我还没有成年吗?”
他窘迫地瞥了我一眼。
“现在想想,我反而要庆幸前几年没有跟达尼尔去伯纳乌看比赛。”
“为什么?”
“要是那时遇见了你,我肯定会对你一见钟情。”我揶揄道,“暗恋一个已婚男人的滋味可不好受。”
我们先去看了看我念叨的那家旧杂货铺,遗憾的是,它已经更换了门牌,变成了一家印度菜餐厅。餐厅的大门紧闭,尚未开始营业,我们也无从打听关于旧杂货铺的情况。
尽管如此,我也没有感到沮丧,而是向里卡多解释道:“那家杂货店的老板是一位七十多岁的老奶奶。去年我来的时候,她告诉我,想趁着这几年身体还健朗,带着她爱人的骨灰去环游世界。我想,她现在应该正在实现这个愿望吧。”
随后,我带着里卡多转入两幢建筑物之间的一条幽僻小径。那小径极为狭窄,仅容一人侧身通行。走了一小段路后穿过一个明亮的小天井,推开一扇虚掩的铁门,接着又沿另一条窄弄继续前行。
阳光在这里止步,两侧住宅的阴影里,羊齿植物熙熙攘攘地从粗糙的石缝中爬出,墙头上的簕杜鹃、铁线莲和爬藤月季生长得异常茂盛,层层叠叠宛若一道河流,蜿蜒着红粉与乳白,淡紫与亮黄。
我们穿越这些色彩杂生的乱流和分岔,用手拂过翠叶和花丛,偶尔摘下一朵多瓣月季,在宁静中走走停停。
“这是一条近路。”我得意地对里卡多歪了歪头。
“现在你真的像个会施魔法的女巫。”里卡多微笑道,“这不会是你占卜出来的吧?”
我调皮地凑近他的耳朵,低声说:“因为我拥有和小动物心灵沟通的能力,是一个可爱的小家伙带我找到这里的。”
他眉毛轻轻一挑:“是快乐王子的那只小鸟吗?”
我神秘地摇摇头。
就在这时,我眼睛一亮,兴奋地向前挥手,大声呼唤:“夏天!快过来!还记得我吗?”
一只金色的大狗不知从哪个角落蹿了出来,直奔我们而来。它的毛发金黄而闪亮,像披着一层流动的蜂蜜。
它一下子扑到我面前,蓬松的大尾巴在身后欢快地摇晃着。我蹲下身,轻轻挠了挠这只大金毛的下巴,它惬意地抖动了两下耳朵,伸出湿润的舌头,轻柔地舔舐我的手心。它的脖子上戴着一个棕红色的皮质项圈,黑色的眼睛看起来很有灵性。
“就是这个小家伙带你发现这条路的?”里卡多问道,声音中难掩一丝惊讶。
“没错。”我的脸上不可抑制地洋溢起笑容,“这是附近居民养的狗,它经常在这一带闲逛,是一位忠实的导游。”
“它叫夏天?”里卡多向前迈了一步,弯下腰,摸了摸它的头。
金毛犬温顺地在我们面前坐了下来,嘴巴放松地张开,吐出粉红色的舌头,露出一个典型的“金毛微笑”。
“它的主人在夏天收养了它,就给它取了这个名字。”我直起身,解释道。
“你好啊,夏天,你真是个乖孩子。”里卡多温柔地对它说,他顺着夏天光滑的皮毛,从头顶一直抚摸到它结实的背部。夏天似乎听懂了他的话,欢快地晃了晃尾巴,作为友好的回应。
我从包里掏出刚才买的那块火腿,正在亲昵地蹭着里卡多的夏天一下就被吸引到了我身边,兴奋的情绪在它金色的毛发间荡漾开来。
“原来这是给它买的。”里卡多恍然大悟。
“这是心灵沟通仪式必不可少的辅助品。”我煞有其事地说。
夏天的耳朵微微竖起,如同警觉的小雷达,毛茸茸的尾巴就像一根不停摆动的鼓槌,黑溜溜的瞳孔跟随着我手上的每一个动作,湿润的小鼻子开始快速地翕动,显然已经敏锐地捕捉到了火腿诱人的香味。
我笑盈盈地撕开火腿的包装,那股肉香愈发浓烈。尽管大狗把尾巴摇摆得更加起劲,喉咙里甚至开始发出吞咽口水的声音,但它仍然保持着良好的坐姿。
“吃吧,好孩子。”我把火腿递到它面前,它这才迫不及待地一口咬住,然后退到一旁,满足地咀嚼起来。
里卡多和我相视一笑。
“要不要和我们一起走呀,小夏天?”等它吃完之后,我问它。
金毛犬抬起头,摇了摇尾巴,轻轻地用头蹭了蹭我的腿,仿佛在回应我的邀请。随后,它往前走了几步,又停下来,用期待的眼神回望着我。
“这仪式还挺有效的,”里卡多打趣道,“我看夏天已经被你彻底收买了。”
“出发吧!金毛骑士和牧师先生!”我单手叉腰,朝前用力一指,气焰嚣张地大喊,“去寻找我们的宝藏!去打败恶龙!拯救淳朴善良的村民们!”
“遵命,女巫小姐。”里卡多嘴角含笑,配合地说,“我这是从麻瓜升级成牧师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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