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年后,盐湖战场。身披骨甲的男人纵身跃起,手中寒芒一闪,半空中划出一道形如满月的凌厉剑气,悍然轰击在一头红鬃巨狼身上,竟然将那头灵力操控的、小山一般高的野兽掀翻在地。
身后共同运作法阵操控巨狼的几个祭司受此反噬,纷纷吐血倒地。缙云趁机一跃而起,将太岁插进了巨狼眉心死穴。红狼痛苦地长嘶一声,最后用利爪在这个弱小的人类身上留下数道血痕后,终于倒地不起。
“大人!”攫掇想要上去扶他,却被一把挥开,缙云咽下口中甜腥的味道,从血海中站起身来,拔出插在狼妖颅骨中的太岁指向对手:“还不认负吗?”
盐湖族大祭司面如死灰,颓然叩首:“我们败了,从此这里就是姬轩辕大人的领地。请您允许我即刻率领族人离开。”盐湖族人也以为自己将失去世代生活的土地,族中妇孺都不由抽泣起来。
缙云却望着大祭司缓缓摇头:“世上不会再有盐湖族了,带着你的族人随我回有熊,从此你们都是姬轩辕大人的子民。”
大祭司脸色一变:“什么?你夺取土地尚且不足,还要将我们都变作奴隶吗?”
此时人类的战争跟野兽争夺领土的角斗相差无几,强大的部族占领富饶的土地,将弱小的部族赶进荒山自生自灭。但一般也就只是驱赶而已,没为奴隶是比战死更大的耻辱,除非灭族否则没有人会接受这样的结果。
可是在缙云眼里,比起取之不尽的土地,人口才是这个时代最宝贵的资源。
还有三年时间,獍妖就要开始祸乱人间。这种拥有空间之力的妖兽不仅力量远胜一般野兽,更能进行短暂的空间迁跃,进攻的时候往往是成群结队,呼啸而来呼啸而去,叫人防不胜防。
前世,缙云也吃了它们的大亏,被困魔域十年,险死还生。全因巫炤勉力破开空间裂缝,才不至于落得个埋骨异界的下场。
此时把盐湖族赶入荒野,就如同给这种神出鬼没的妖兽加餐一般。还不如到有熊为奴,至少他和姬轩辕都不轻易杀战俘,有能力的人甚至会得到拔擢。想清楚了这一点,缙云异常冷酷地吩咐:“绑起来,都带走。”
幸存的盐湖族人眼中都流露出怨愤之色,那大祭司更是满面咒怨,他咬破舌尖,以手沾血飞快地在地上画了些什么。没有人看见地面倒伏的尸体中涌出一丝黑气,像蛇一样悄无声息地贴地涌动,最后顺着手臂上的伤口钻入缙云体内......
虽然与人族的战斗较为轻松,但是四年浴血搏杀积累下来的疲惫还是不容小觑。返回有熊的途中,缙云又开始反复做那些困扰他多时的噩梦。
被烽烟染成铁青色的天空,破碎倒伏的石柱,被鲜血与火焰肆意涂改的城池。城门从内部锁死了,他们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破开封城阵法,迎面而来的却是一座已经无人生还的空城和嫘祖浴血不倒的尸身……
姬轩辕为归来的爱将举行了盛大的庆功仪式。横扫北方的有熊比四年前强盛了数倍不止,宴席也已经有了后世宫廷宴会的奢华雏形。
姬轩辕亲率官吏和民众迎出城门,年轻貌美的姑娘们翘首以待,一个个美目含情,看向城门的眼神犹如饿狼扑食。
然而神女有心,襄王不仅无梦,还连城门都不准备进。
“嫘祖怎么不在?她在王宫还是回了西陵?阿炤跟她在一起么?”城门口,姬轩辕刚跟缙云拥抱了一下,还来不及撒点感动的泪水,就被对方来了一个问候三连。
“谢谢,我很好,多谢挂念。”姬轩辕酸溜溜地吐槽。
看着前世替自己收魂的老友,即便此时还没有“厚此薄彼”这个成语,也没有“重色轻友”的说法,缙云也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忙道:“盐湖族的人我都给你带回来了,路上死了几个重伤者,还剩六百人,我已经敲打过他们。你只需要给几顿好吃的,发两身衣裳,不怕他们不归心。”
灭族之恨可不是那么容易消除的,缙云向来都是自己当坏人,把收服人心的机会留给姬轩辕。后者立刻被感动了,他重重拍了缙云的肩膀:“好兄弟,嫘祖没事,她本来也想来迎你的。但是阿炤练功出了点小岔子,嫘祖临时去西陵看他了。”
“阿炤怎么了?”缙云立马问道。
“说来只怕你不信。”姬轩辕露出竭力忍笑的古怪表情,“怀曦的长兄结亲了,搬到了有熊居住。怀曦求他炼制一个辟邪驱灾的灵符做乔迁之礼。不知道我们的鬼师大人在想什么,就这么个小玩意儿,他引灵入阵的时候居然心神不稳,导致血脉逆行,险些伤及魂魄。嫘祖和我听到的时候都不敢相信呢!”
不仅是姬轩辕和嫘祖,整个西陵的人都觉得鬼师大人最近好像有点怪怪的。
前些天他因为一件小事伤了自己,巫目暂时不能视物,震惊了整个巫之堂,事后却只是淡淡地解释说:“一时分心。”
“能让你在引灵的时候分心,可不是小事,到底怎么了?”不管嫘祖如何追问,巫炤始终闭口不言。唯有怀曦窥破了几分天机,心内震惊到无以复加。
事情还要从七日前说起。
这些年西陵的阵法之术有了长足的进步,巫炤带人捉了蛊雕、勾蛇等妖兽,决定在城外以昆仑玉为基搭建阵法,尝试圈养灵兽,以求驯化。
姬轩辕知道后,派了一些玉工前来相助,为首之人名唤蒙琚,出身三苗,据说是有熊最好的玉匠。
此等微末之人,巫炤原本没有在意。怀曦又求他炼制一枚护灵符。这小种玩意虽然简单,但却要以设阵之人的魂魄为媒,才能引灵气入符,倒也大意不得。
那日,他刚凝神静气在祭坛前站定,便听司危和怀曦在外面争论。
“长得很像。”司危说。
“我看不像。”怀曦摇头。
“明明就很像嘛~”司危坚持道,“一定是因为你跟缙云不熟才会认不出来,我要去问嫘祖!”说罢,丢开怀曦的手边就往王宫那边跑。
怀曦哭笑不得:“司危!你不是要给巫炤护法么?”
“区区护灵符,巫炤那么厉害,一个人也能搞定啦。”司危摆摆手,胳膊上银镯叮当乱响。她提着裙摆一气跑远了。
“怎么回事?”巫炤问。
怀曦摇头笑道:“司危在集市上闲逛,不知从哪里听说来自有熊的玉工蒙琚是缙云的父亲,非说他父子二人长得很像。”
“缙云的父亲?他的生父尚且在世?”
“不清楚,连你也未曾听过,恐怕是讹传也未可知。”
巫炤点头:“你去看着司危,别让她乱嚷嚷。”
护灵符的法阵十分简单,以巫炤之能,独自完成倒也容易。怀曦点点头,追着司危去了。
巫炤独自在祭坛前站定,以血为媒,开始绘制阵法,忽又想到以缙云今日之威恐怕没有人敢捏造这样的谣言,消息能从有熊一路传到西陵,难道蒙琚真的是缙云的父亲?
但即便两人真是父子,司危这丫头眼神也不太好——蒙琚虽然身材高大,却形容枯槁、不修边幅,眉毛头发总是乱糟糟地结在一起。不像缙云总是把头发梳的整整齐齐,有一条永远垂在胸前的小辫子。
嗯,眼睛的颜色也不一样。蒙琚的眼睛是很平常的黑色,蒙着一层酒色带来的浊雾。缙云却是罕见的浅灰色,就像赤水河边被岁月冲刷的晶石一样深邃通透。难得的是那样一双妖异的眼睛放在他身上却是澄澈晶莹、正气凛然,不见丝毫邪异之态。
对了,还有那日比试时候的气魄。许是因为幼年经历坎坷的缘故,缙云习惯性地把自己看得很低,即便以今时的战功,他也鲜少在有熊王庭上发号施令。只因他将自己视为姬轩辕手中的利刃,而好的兵器是不会与主人争辉的。
唯独在带兵和使剑这两件事上他是绝对自信的,甚至到了有些狂妄的地步,那日在擂台上连战十七人的时候他身上以天地为台风云做幕的气势,耀眼得让人挪不开目光。
巫炤惊奇地发现,几年前现场观看缙云比武的时候,他的重点全在对方的招式如何收发、剑意如何凌厉、格挡闪避如何及时这些方面。可是时隔数年再度想来,一些原本忽略掉的细节却越来越清晰——他额上凌乱的碎发、顺着脖颈流淌的汗水、饱满的小麦色肌肤,还有战甲下修长精壮仿佛雕塑一般完美的体态。
巫炤又想到在河西诸部中,姬轩辕是出了名的美男子,当初花食节给他送花未婚少女排起队来能绕有熊三圈。连嫘祖这样的女人也扛不住那一双清澈的小鹿眼眨巴两三下,很快就答应了他的求婚。
但是鬼师大人的审美还是很务实的,温润如玉、气度谦和是什么?能吃吗?比起花蝴蝶似的招摇、没事儿就爱弹个小曲儿的姬某人,他还是喜欢缙云这种平时沉默寡言、战时如利刃出鞘的内敛气质。
等等,他怎么把这两个人比较起来了?
友情到爱情的质变往往是从关注外表开始的。即便是不知道后世总结的这句至理名言,巫炤也隐隐觉得自己忽然这么关注好友的体貌似乎有点不对。
他常年以巫目视人,看到的都是一个个或浓郁或稀薄的灵气组成的人形。容貌美丑原本应该没有任何意义才对啊!
“巫炤!巫炤!”不等他细想,鸤鸠的声音忽然在耳边炸开。
巫炤恍然回神,却见引灵的玉符已经爆裂开来,祭坛上燃起一簇明火,阵法已经全然损毁。他忙散去灵力,引水灭火,却觉得眉心一阵钝痛,视野骤然模糊了起来……
怀曦感应到变故,立马赶回巫之堂,将他扶出了祭坛。
“呜呜,都是我不好,不该跑去找缙云的父亲。”闻讯赶来的司危内疚不已,闷闷地坐在床边对手指。
怀曦听见“缙云”两个字,却是虎躯一震。是啊,在他离开之前,他们可不就是在聊缙云的身世吗?
“大人如此心神不宁,难道就是在想缙云吗?”觉得自己好像发现了不得了的事,怀曦眨巴眨巴眼,认真地思考了一下自己该迈哪只脚,然后同手同脚地飘出了卧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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