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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说左手的小指是离心脏最近的手指。
我对着阳光仔细观察着我的手指,发觉阳光下的红色血肉中崎岖的骨骼走向,震惊地晃身边的姐姐:“薇娅薇娅——我的手指很奇怪——”
她放下手中的书,拉过我的手指仔细查看,捏着手指的指骨将它弯曲伸直……末了,她放下书籍冷静的说:“你的手指没有问题。”
“可是它特别弯。”我拉起薇娅地手,她纤细笔直的手指让我垂涎三尺:“你的手就很直很漂亮。”
她淡淡的瞳孔看向我,与我相似的脸上没有一点表情。我摸了一会放下她的手,转而研究起自己的小臂来——
“薇娅,我的小臂竟然会翻过来——”
“这是正常的人体结构,桡骨有维持前臂的前屈、后伸、旋转等功能。”
我喋喋不休的提出各种问题,薇娅总是能给出最完美的答案,她是我生活中的百事通。有人说在我们出生时薇娅夺走了我的大脑,不然我们的智商怎么会如此天差地别。
要是听到这话,我准要撸起袖子拿砖头砸他家的玻璃。
薇娅就会帮我处理好善后工作——姐妹出手天下我有。‘我们是不可分割的半身,是彼此的灵魂所在。’薇娅不只一次这么说。
回家的路上,薇娅拉着我的手在昏暗的月光中中探寻道路。眼前的一切在我眼里都是乌黑的一团——因为薇娅在牵引着我的手前行,我一点都不觉得恐惧。
‘你的眼睛患有夜盲症。’薇娅这么说,还说以后会努力赚钱治好我的眼睛。
“这里有一个小坑……那里有一块石头……”她拉着我绕过它,我们又从湿漉漉的草地中穿过,踩着凹凸不平的石板路回到我们居住的小屋。
爸爸已经坐在餐桌前,桌子上摆着几块面包和白粥。我开心的坐在餐桌前用铁勺舀着稀粥,觉得今天白水中的米粒多了许多。
“锵锵锵——”爸爸从怀里掏出一个油纸包,摆在桌面上,香味瞬间传入鼻孔。我双眼瞳孔睁大,目不转睛地盯着那只小包。
“是什么呀,爸爸,快打开——”我催促着,在香味的刺激下口水分泌出来。
爸爸笑我是个小馋猫,伸手解开了纸包的皮绳,里面是一扇弯曲的骨骼,肉丝缠绕在其上,整个烧成金黄色,看上去十分诱人。
“哇——”我向前探出身子:“是鸡肉吗?还是鸟肉?”
“是鸡肋。”爸爸笑着说,伸出两只手的拇指和食指,小心地把这块肉撕开,分给了我和薇娅。
我撕下一小块放在嘴里细细咀嚼,听见爸爸问薇娅是不是不开心,疑惑的向她看去。
薇娅抿着唇看着面前的鸡肋,眼中复杂的神色让我难以明了,她把面前的肉推给爸爸:“爸爸,我不喜欢吃鸡肉,你吃吧。”
我一遍咀嚼一边想她还没尝过怎么就知道不好吃,劝她说你快尝一尝特别香。
薇娅吞下手中的面包和稀粥,拿着书去房间里休息了。
我不明就里,爸爸把那半只鸡肋推到我面前:“维可,你吃掉吧,爸爸已经吃饱啦。”
我把那半只鸡肋拉到面前大快朵颐,说爸爸你应该等我和薇娅回来一起吃饭啊。
爸爸挠了挠头:“今天爸爸太饿了就早点吃完了啊。”
“好吧,我原谅你了。”我点点头,把所有的鸡肋都咬断了吞进肚子,中间那排坚硬的骨骼也塞到腮帮子里吸吮着味道,怎么都不愿意吐出来。
我含着骨头去找薇娅,含含糊糊地跟她说刚刚的肉其实很好吃,不知道她为什么不喜欢。
薇娅听见我的声音从床铺里爬下来,伸手摸着我的脸颊,很快就摸到了坚硬的骨骼:“你嘴里是什么?吐出来。”
我紧闭着嘴,假装自己嘴里其实什么都没有。薇娅皱着眉捏住我的腮帮子,把骨头从我的嘴巴里挤出来,它直接掉到了地上滚气一圈尘土。
我皱着脸不满的哼哼,她恨铁不成钢地戳我的脸:“你是仓鼠吗!怎么还在嘴里藏东西!”
我赌着气,坐在床边看地上沾灰的骨头,它已经脏兮兮的,被我嗦地恢复苍白的颜色。我恨不得把它拿起来塞回嘴里,但是爸爸和薇娅从不允许我这么做。
薇娅见我一直生气,侧倒在床铺里说:“你知道吗,晚上嘴里还有食物的话,就会有虫子出现把你的牙齿偷走。”
我捂住嘴巴,眼睛四处看,不知道哪里有虫子来偷我的牙齿。
薇娅笑出声,眼睛在昏暗的油灯下闪闪发亮,我赶快把嘴里的另一块骨头吐到手心里,希望虫子没有看到。
“——你嘴里怎么还有东西,你真是个仓鼠!”
爸爸笑着走了进来,在我和薇娅的额头上落下晚安吻:“睡觉吧,女孩们。”
“晚安,爸爸。”我们说。
我赶快钻到被窝里躺好,爸爸端起油灯吹灭,拖着沉重的脚步回到客厅。等到那点光源熄灭,昏暗的小屋就没有一丝光了,也许会有月光从破洞的墙板透过,但是我的眼睛根本看不到那些夜色中的小精灵。
薇娅在被窝中拉住我的手,我们冰凉的脚在薄被中相互触碰挨在一起,在泛着霉味的床褥中做着饱餐的梦。
爸爸的工作是在饭馆记账,他工作谨慎,从没有一丝差错,每一个数字都算的无比精确。(这是薇娅说的)
饭馆的店长大伯对我和薇娅很好,有时遇见了会从口袋里掏出一小块糖,敲碎了给我和薇娅分。当我收下糖果叫他店长大伯时,他会笑着摸我的头。但是薇娅不喜欢被摸头,她也不喜欢吃糖,永远把她的那块塞给我。
“离那个大叔远一点……”薇娅曾经这么说,但我不知道会给我们糖的大叔哪里不对劲。
凯拉婆婆开着小镇上唯一一间面包店,她不太喜欢我,有时路过了还要骂我一句“脏小孩”,并且不允许我们靠近她的铺子。但她对薇娅的态度平平淡淡,完全没有对我那般凶狠。我曾装扮成薇娅的样子去买面包,但是被她识破赶了出来。
真是搞不懂这些大人。
我把双手垫在脑后,学着路边的街溜子吊儿郎当地走路,薇娅不满地拍我的后背。
“真该教你读书了——”她这么说。
和学识渊博的薇娅不同——我没读过书,甚至连字都不认得。我不知道薇娅是从哪里知道那么多单词的,好像从记事的时候起,她就已经会读报纸了,爸爸带我们去集市的时候她还能读出公告栏上冗杂的告示。
我颇有些兴奋,觉得读书就能把丢失的脑子找回来,兴致勃勃地和薇娅坐在台阶上,薇娅把她手里那本书放到我的膝盖上,一个字一个字的教给我读。
“住在女——”我卡了个磕。
“女贞路。”
“de——”
“德思礼。”
磕磕绊绊的跟着她读了一小段,我觉得这是个非常有意思的一家。胖得没脖子的先生和他的长脖子瘦老婆,奇妙的搭配像马戏团一样滑稽。
我趴在薇娅的膝盖上笑地直不起腰,薇娅也笑着把她那本书抬高,绝不让我的脏手碰到洁白的纸张。
德思礼家什么都有,我听着薇娅的讲解,咬着手指头想着他们家的烧鸡烤鹅,说不定还有烤乳猪。德思礼夫人还有个妹妹,她很讨厌她妹妹,不喜欢妹妹夫妇来她家里。
“为什么她不喜欢她妹妹?”我不懈的问道,觉得这简直无法理解,我和我姐姐好到没边了,薇娅就是我的半身。
薇娅表情冷淡地说:“因为她妹妹会魔法,是一个女巫——而德思礼夫人只是一个普通人。”
“就这样吗?”
“就这样。”
我转过头更加困惑了,迷茫地看向薇娅,认真的说:“如果薇娅变成女巫,会伤害我吗?”
“不会。”
“会对我像现在一样好?”
“那当然。”
“那我还是最喜欢薇娅,哪怕你是女巫。”
薇娅看着我的眼神柔和又明亮,好像把阳光揉碎了撒进去似的。
我们花一下午的时间读完第一章,原来主角是最后出场的小婴儿,我还以为是那位长脖子的夫人。小婴儿被送到了德思礼家——我都有点羡慕他,毕竟德思礼家什么都有。
我们收拾好东西从台阶走下,夕阳像个咸蛋黄似的从天边坠落。我只吃过一次咸蛋黄,还是一小块,爸爸说它原本是圆圆的一个小球,就像落日一样。我看着落日的余晖开始泛馋。
等流心蛋黄藏到了地平线下,我就有点看不清东西了。薇娅拉着我从桥边走过时我还不小心一只脚踩进了泥坑里,冰凉的冷水和淤泥瞬间灌进了我的鞋窠,我像猫那样抖了抖脚,紧跟着薇娅的脚步向前走。
“刚刚踩到水里了吧。”
“唔。”
她叹了口气蹲下身。由于看不见,我只能感觉到她在解我的鞋带。我瑟缩着收回脚,被她抓住了脚腕。
“维可。”她几乎是命令的语气:“和我换鞋。”
我咬着嘴唇,感觉她握着我的脚放在水里涮了涮,然后把它擦干,把自己干燥温暖的鞋子套在我的脚上。
她松开拉我的手指,我便站在原地不敢走动,有水声传过来,可能是她在洗我那只脏兮兮的鞋子,然后踩着湿答答的脚步走向我。
我好没用。
我这么想到,眼眶里开始氤氲些雾气。
虽然我看不见,但薇娅一定看见了。她故意重重踩着那只湿鞋子,让它拍在地上发出啪嗒啪嗒的声响:“——听,我像不像一只小鸭子。”
她学着鸭子发出嘎嘎声。
我笑了出来,眼里的泪珠没忍住流进了嘴里,砸吧一下又咸又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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