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正午暖阳柔柔洒下,莺鸟在绿树荫里婉转啼叫。
“聒噪。”魏夫子冷着脸,“啪”一下关上赭色棂窗。
沉木书桌上书册摊开,他低头凝神观书,还未阅过三句,又烦躁地合上书。震起浮尘无数,日光照射下分外显眼。
“魏夫子缘何火气这般大?”一旁的张夫子抚着长须,眉目舒展,笑意深深,“下次加快脚程便可了。”
“话又说回来,只是一道红烧狮子头罢了,若是让这粗浅口舌之欲坏了内心澄静,那可得不偿失啊。”
张夫子目光往架子上一扫,抽出一册蓝皮书籍,弹一弹灰尘,“这册佛经借予魏夫子,助益心清神静。”
魏夫子连连冷笑,在心中暗骂他虚伪,可怜自己今日也慢了半分就叫这老匹夫抢了先,端走了最后一份红烧狮子头。
肥瘦相间的绞肉配上荸荠和香菇,红棕酱汁浇在上头,配上绿油油两片小青菜,光是想想就令人食欲大振。
“塞翁失马,焉知非福。此刻的得意,瞬息就会变成失意。”魏夫子自是不接那册书,淡淡刺一句便将头扭至另一边。
张夫子笑容更甚,慢悠悠收回书,恭维一句:“魏夫子说得有理。”
两人不再说话,四周陷入寂静,偶有书页翻动的轻微动静。
良久,一阵阵脚步声响起,夫子们陆续踏入。
“这是何物?”江阁老望着桌上的食盒,眉头紧皱。
雕花梨花木食盒下压着的是他临出门时才写好的书稿,墨迹未干,经过食盒一压一碾,一朵朵墨花绽开,糊了整张纸。
掀开食盒盖子,两颗白胖胖的果子躺在上头。
魏夫子探头一看,眼睛瞬间亮了,这不是今晨五公主拿来的吃食吗?
瞧见张夫子面露疑惑,魏夫子轻咳两声清了清嗓子,“这你们就不晓得了吧?”
说这句话的时候,他直勾勾盯着张夫子,刻意加重语气,拖长尾音,好半晌才缓缓道来,赚足了旁人期待的目光。
“五公主?”江阁老眉头皱得更深,“谁人准她将吃食带来尚书房的?平白污了老夫一张书稿,明日见到皇上,老夫可要好好说道说道。”
魏夫子完全没有想到江阁老是这个态度,瞬间愣住,嘴唇张张合合,最终还是决定不说话了,以免给五公主招致怨恨。
“拿出去扔了。”江阁老将食盒甩给小厮,沉着脸清理脏污的书稿。
“别啊。”魏夫子待不住了,一个箭步冲出,抢过小厮手中的食盒,“别扔。”
小厮只觉身侧扬起一阵风,回过神时手头已经空了。
对上江阁老拉得老长的脸,魏夫子堆起一脸笑,“好歹是学生的心意,江阁老若是不喜便给我吃。”
魏夫子狠狠咽了一口口水,今晨看见学生分食时,他便心动不已,然而不好同小娃娃抢。待下了课,他便想五公主会不会给夫子送一点,谁知确是送了,但不是送他。
魏夫子心里酸溜溜的,好似咬了一口尚未熟透的青梅,明明他才是给她授课解惑的夫子啊。
不过他转念一想,江阁老对五公主成见颇多,或是她想借此缓和关系。
魏夫子轻轻托起一个雪媚娘,心想着要嘱咐族中言官在朝堂上要对五公主多些维护。
软软糯糯的饼皮泛着凉意,爽口韧道,随之而来的是香甜的酥,流心黑芝麻糊布满口腔,无比浓香。平日魏夫子多吃两口酥油都觉得腻口,此刻却大口大口吞下,眯着眼感受厚重的酥油带来的满足感。
睁开眼扫一圈旁侧的人,魏夫子扬起大袖,伸出舌头舔净沾在唇边的酥油,誓不浪费一点。
“味道如何?”张夫子抻长脖子往食盒里瞧,眼睛直勾勾盯着碟中仅剩的那个雪媚娘。
“不好吃,难吃至极!”魏夫子登时警铃大作,将食盒紧紧护住怀中,“你信我,味道差极了。”
说着,魏夫子连忙拿起最后一个雪媚娘,塞进嘴里咬一口,这才放下心来,这东西已经沾了他的涎水,无人再来争抢了。
“……”张夫子无语,冷笑一声后甩袖而去。
春日的日头不烈,但人暴露在外时间久了头顶也是一片滚烫。
七公主站在尚书房僻静角落里的大槐树下,抬手借宽大的衣袖遮住从树叶缝隙中倾泻的阳光,时不时探头向外望去,不停踱步。
耐心将要告罄之时,终于看见一个身影自远处房屋后走出来。
“怎么这么久,我都要晒死了!”七公主看着奔跑而来的王威,埋怨道,“下次你得提前来等着我。”
“下次不会了。”王威抬手擦了一把额头上的汗,小心翼翼自怀中掏出半个雪媚娘,“表妹,你快尝尝,可好吃了。”
七公主瞥他一眼,只见汗珠自他额间冒出,淌过昨日挨打的红肿,看起来脏脏的,她不动声色地后退几步。
“我不吃。”
“你试试吧,我特意给你留的呢。”王威往前迈一步,手一伸,就要往她怀里塞。
“都说了不要了。”七公主大喊一声,手一挥,半块雪媚娘掉落在地,沾了泥。
王威迅速捡起,仔细拍掉泥土,嘟囔道:“不吃就不吃,干嘛要扔掉……”
“哪里来的?”七公主缓和了语气,她还要靠他对付孟初雪呢,现在可不能闹掰。
“五公主做的。”
“什么?”七公主陡然提高音量,不可置信道,“你再说一次。”
王威还在惋惜那半个沾了泥的雪媚娘,这可是他忍了好久才留下来的半个。若不是担心分量不够引起江阁老不适,他会偷偷拿走两个。
王威想起了此行的目的,给七公主一一讲述了自己的行动,拍着胸脯信誓旦旦道:“放心吧,这次肯定叫她吃一个大大的苦头。”
与此同时,张明华吃完午食回到座位上,扫一眼地上惊叫出声:“谁偷了我的吃的?”
张明华视线一一扫过周围人的脸,周围人连连摆手否认。
“我们方才都出去吃午食了。”
“是啊是啊,我同林三一起走的,他可以给我作证。”
一顿问话下来,众人都找到了为自己作证的人。
“那个,好像王威中午待在这里。他说他腹痛,现下可能去看医使了吧。”
张明华不信,怒气冲冲要去找夫子评理。废话,她当然不能信,她看着王威拿走的。
“什么?”魏夫子惊掉了下巴,“你们说这雪媚娘不是五公主送来的,是被偷的?”
可这雪媚娘已经全进了他的肚了,魏夫子一拍大腿,十分懊悔,早知方才分张夫子一个了。
“是的。”张明华点点头,指着王威控诉,“王威说他腹痛,可现在还好好的,可见他是在说谎。”
“你才说谎,我现在不痛了,不行吗?”王威冲张明华吼完,扭头看向夫子,“方才我一直同七公主待在一起,她可以为我作证。”
“是的,方才王威同我在一处。”被喊来的七公主不急不慢道,“母妃为表哥做了一个穗子,特让我赠与他。”
王威高高仰着头,丝毫不惧,穗子是真,不怕人查。
“这……”魏夫子为难了,“不若你等先回去上课,这件事就交由我们夫子来查?”
“这事好办。”一道声音自门外传来,众人纷纷看去。
孟初雪缓步走进门,“禀夫子,学生带来的食盒上涂了夜光粉,只需将人带到暗室一看,便知谁碰过食盒。”
“不,这怎么可能?”王威瞪大眼睛,脚底一软,身子晃动着后退了半步。
“你好生慌张,莫不是就是你偷的?”张明华抓住王威的手腕就要把他扭送去暗室。
“不,我不去。”王威使劲挣扎,“我、我腹痛,我要痛死了,快放开我。”
“腹痛那便唤医使来把脉。”
“不,我不要。”王威彻底慌了神,只知道摇头,鼻涕眼泪一把把流。
这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几位夫子对视一眼,厉声喝道:“王威,跪下。”
见此情景,七公主隐在袖子里的手暗自掐了自己一把,瞬间泪盈眼眶,“表哥,没想到你竟然会做这样的事情。”
“夫子,方才我确是给王威送穗子来着。”七公主抬手擦一擦泪,语带哭腔,“只是这时间我也记不准,差点就成了他的帮凶。”
王威面色瞬间煞白如纸,看向七公主的眼里满是不解,张了张口欲什么,却撞见她暗含警告的眼神,终是闭了嘴。
父亲需要姑母的帮助,如今他只能自己认下这个罪。
“王威,你为何要行偷盗之事?若说你贪这一口吃食,又为何将吃食送至江阁老桌上?”
王威蔫蔫地低下头,死死咬住唇,一言不发。
“学生今日特意交代过这吃食不好克化,年老者不宜多吃。”孟初雪适时开口,“或是江阁老平日里对学生过于严厉……”
孟初雪没有再往下说,一切尽在不言中。
“好你个王威,你倒是说说老夫哪里严厉了?”江阁老涨红着脸,抖着手指着他,“老夫严厉还不是因为你等不成材,辛苦授课竟教出了一个心黑的。”
“今后你不必再来了。”江阁老不顾王威的求饶悔恨,一锤定音。
能来尚书房上课的皆是权贵之子,王威本就是借着王美人的势才有机会前来,如今被江阁老遣回家,京中有名望的书院都不会接收他了。
“初雪,我们真是太厉害了。”张明华沉浸在喜悦里,直到散学还在孟初雪耳边兴奋念着,“日后谁还敢欺负你们,这就是下场。”
孟初雪没有张明华这么乐观,她总觉得江阁老最后深深地看了自己一眼,她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果然,还未回到景春宫,孟初雪就被皇后身边的宫人拦下。于是,她被请到了长乐宫。
“你可知,今日寻你来所谓何事?”一身大红宫装的皇后坐在上首,金凤步摇曳曳生辉。
“回母后,儿臣愚钝,还请母后明示。”
皇后没有赐座,孟初雪就那样站立着,低眉垂首,模样很是乖巧。
“咚”一声,茶盏磕碰桌面,皇后端起的热茶一口没喝又放下,“上次你是如何答应本宫的?厨房的事情少碰,堂堂公主每日做这些粗活,简直是不像话。”
“本想着你去了尚书房跟着夫子读书识礼,结交伙伴,慢慢就放下这些事情了。可今日,竟又因为几个吃食惹出事端。”
孟初雪静静听着,不应声不反驳。
“明日起你且留在景春宫静思己过,什么时候相通了,什么时候再去尚书房。
明天上夹子,更新时间要到晚上十一点多,早睡的宝可以先睡~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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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开除王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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