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把他们带到哪里去了?”知道上面的人无法听见自己的呼喊后,孟初雪不再大声呼叫,她要将力气省下来。
麻绳捆得很紧,打结的手法很特殊,孟初雪越挣扎被勒得越紧。火辣辣的疼痛感袭来,想必是破皮了,孟初雪不敢再动。
“担心他们?”
黑暗中,孟初雪听见林七公轻笑着问。随后面前亮起一点烛光,在昏黄的光线下,她看见他面上的狞笑,以及眼底的冰凉。
林七公将手里的烛火一移,微弱的一息火焰晃晃悠悠地摇摆着,照亮洞内的一隅。
借着这一点微光,孟初雪看见了角落里的五皇子几人。
他们横七竖八地倒躺着,看样子是被人生生从高处抛下来的。
想来是迷药的药效过了,孟初雪听见几声微弱的呻吟声。
活着就好,孟初雪松了一口气,哪怕缺胳膊少腿也没有关系,至少命还在。
“你想要什么,我可以帮你的。”
孟初雪收回目光,转而看向林七公,她按下心头的慌张,试图让自己看起来从容。
看着她坦然自若的表情,林七公心头燃起一阵怒火,将浑身血液烧至沸腾。
他瞬间变了脸色,额角青筋爆起,声音不复方才的轻松含笑,仿佛淬了毒。
“我想要你的命,你可以帮我吗?”
“呵。”孟初雪不由笑了出声,轻轻扫过他盛怒的面庞,“就这么简单?”
说着,孟初雪脖子一伸,挪动着身子靠近林七公,“拿起你的刀,刀起刀落一切就结束了。”
“怎么?又是下药又是将我们藏在山洞里,大费周折却不下手,是因为不敢吗?”
林七公目眦尽裂,抄起手边的刀就高高举起,在半空中时却猛然停住,嘴角抽搐着笑,“差一点就上了你的当。”
“哪能让你们死得这么痛快。”林七公的眼光变得迷离,思绪飘回久远的过去。
他像是沉浸在什么痛苦的记忆里,怒吼道,“他们死得那样痛苦,你也要一一受着。”
说完,他不再理会孟初雪,表情变换得极快,时而愉悦大笑,时而缩着身子开始啜泣。
“皇姐,你在哪里,没事吧?”八公主猛然惊醒,入目是一片黑暗,唯一的微弱光源里有一个疯老头。
她眼眸一缩,这就是绑他们的人。
八公主这一声喊话将林七公带回到现实中,他渐渐平静下来,从长靴里摸出来一把小刀,向着几人走去。
“你今年几岁了?”他走到八公主身边,眉眼带笑,就像一个寻常的和蔼老头,亲昵地逗着小孩玩。
“关你什么事!”八公主死死地瞪着他,手脚拼命挣扎着,忽然被林七公按住。
“乖,别乱动,等下该疼了。”林七公不恼,语调更加温和,好似在劝说自家不听话的小孙女,“不说我也知道,你今年八岁。”
“比我家妞妞要大,她该喊你姐姐的。”话音刚落,他又猛然摇头,“不对不对,她比你大的,该是你喊她姐姐才对。”
“只是她永远地留在了七岁,她一直都是七岁啊。”
林七公猛然凑近八公主,烛台因为他的手上动作开始倾斜晃动,滚烫的蜡油一滴滴滑落,在他的皲裂老皱的皮肤上烫了一个个水泡,他却浑然未觉。
烛台还在猛烈地摇晃着,蜡油开始溅到八公主身上,疼痛感瞬间袭来,她忍不住哇一声哭了出来。
几人跟在孟初雪身边的时候比同龄人要懂事不少,但是终究年龄和经历摆在那里,在这样生死攸关的时刻,都惊慌得哭喊着。
五皇子受了惊吓,从前的痴症如今又严重了,竟用头一下一下地砸着地板。
咚咚咚,一点力气都没有收着,听得孟初雪心慌,她冲着林七公喊,试图将他拉回来。
“你想为妞妞报仇吗?你的仇人是谁?告诉我,我可以帮你。”
“你帮不了我。”林七公头也没回,反而握紧了小刀,拽起八公主背在身后的手,从手腕处划拉一道,随着一声惨叫,林七公发出畅快的声音。
“呜呜呜好痛,我在流血,我流了好多血,皇姐我是不是要死了……”
“不会的,小八别哭,皇姐在。”孟初雪安慰着她,一颗心像是在被烈焰炙烤。
林七公往身旁的九皇子伸出手,拽住他的手,却不着急动作,闭着眼睛听着他的痛哭,表情十分享受愉悦。
“你的孙儿在地下看着你呢,若是让她知道了你此时的所作所为,该有多么心寒。”
“不,她只会觉得畅快愉悦,我终于给她报仇了,我终于给你们报仇了哈哈哈。”说着,林七公扭过头来看向孟初雪,“我要你也听听亲人的惨叫声。”
你有病吧,谁害的你们你去找他去啊。
孟初雪在心里大骂,被他这副癫狂模样搞得心力交瘁,心脏都要跳出嗓子眼了,但她到底没有把这句话说出来。
“那其他死去的人呢?你就不想为他们洗清冤屈,还他们一个清白?”
孟初雪高喊一声,死马当活马医。
一路卖命奔波,想来都是有冤屈的,至于是什么冤屈,落到他耳朵里面自行想象,对号入座吧。
“清白?”林七公好似听到了天大的笑话,“清白是这世界上最不重要的东西了,就他们傻,非要争一个清白,将更多的命搭进去。”
不能慌,千万不能慌。
孟初雪安慰着自己,此时头顶已经没有陆今安的声音了,他们定是去找人了,她要尽量争取多一点时间。
孟初雪将在洞中的事情一一回忆了一遍,每一个人的面容语言走马灯似地在她脑海里走了一遍。
看着孟初雪默不作声的模样,林七公眼睛眯了起来,“你是在拖延时间?”
“反正这有这么多小娃娃,那我就先杀一个祭奠地底下的亡魂吧,剩下的再慢慢折磨。”
他将刀高高举起,烛火映在光亮的刀上,跃动着,像是绽开的花。
“等一等,你自己去死不要紧,就不想想上面的人吗?”孟初雪嘶吼出声。
“二丫那个小丫头最喜欢围着你转,给你擦汗递水。她将你给她编的竹蜻蜓当做珍宝,睡觉时候都要抱着。”
“王婶子给你盖被,还有那个高挑的姑娘,昨夜你的衣衫破了个大口子,是她熬了一个大夜,借着那一豆蜡烛光给你缝补的,第二日一早,她的眼睛红得像兔子一样。”
“这些事情你都忘了吗?”
“我只同你们相处了一晚上,一桩桩一件件的事情都数不过来。你们相伴数年,你真的想要害死他们吗?”
林七公握刀的手顿住,身子僵硬着,久久没有动作,也没有回话。良久,他慢慢地转过身来,声音弱了几分,仔细去听还能听到细微的哭腔。
他嗤笑一声,自嘲般道:“他们还能活吗?”
一江横划,将阔大的平原分为江北和江南两地,一座巍峨的大桥跨越浩荡大江,给两岸百姓带来了众多便利。
人们经商通婚,互通往来,日子过得好不热闹,看见这座桥,心中升起的是生的希望和期盼。
但只有他们,每每路过都要侧目,将头扭到一边去,这座桥葬的是他们的骨肉至亲。
这座大桥是复建的,第一次落地后不过数月便轰然倒塌,最终探查出来竟是因为官员偷工减料。
将人处死的那一瞬间,围观的百姓无不叫好称快,只有躲在外围的一群人红了眼。
他们知道,这只不过是背锅之人罢了。
为了保住背后的秘密,参与建造的工人先是以失职之名被换了下来。
他们本以为就是失了一份工,有一身手艺在,何愁没有饭吃。因此一群人虽忧愁愤怒,但心里仍存着希望。
谁知,夜深之时,一群蒙面黑衣人闯入,刀光剑影间,滚烫的鲜血洒落,哭号声响彻云霄,夜鸣的鸟雀都噤了声。
更可恶的是,这一群人杀红了眼,手段逐渐狠戾起来,竟起了虐杀的心思。
“他们是谁?你同我说,我会帮你的,我保证。”孟初雪将声音提得很大,生怕他沉浸在悲痛回忆里出不来,情绪一激动就刀起刀落。
“你的同伴也不会死,我保证。”
“你能保证什么?”
“你以为老皇帝不知道,他可是皇帝,他会不知道?”林七公笑了起来,“我们不是他的子民吗?他为何不帮我们,连他都不帮我们,你又能帮什么?”
孟初雪沉默了,她确实保证不了,可能也真的帮不上,但她只能这样说,他想要报仇,但她也想要活。
林七公面上闪过一丝愧疚,“其实你做饭很好吃,多谢你,但我要做的事情谁也不能阻止。”
孟初雪看着他举起刀,张大了嘴想要喊叫,却发不出声音。
忽然,大片光亮涌入,一支箭射入林七公握刀的手,大刀掉落到地上。
孟初雪不适应骤然袭来的光亮,眯起了眼,听到一阵脚步声。
制服一个人非常容易,何况林七公不设防,迷药毒药均未带在身上,不一会儿,他便被五花大绑架了起来。
他满脸不可置信,“怎么可能,你们怎么找到这里的?”
“带走。”陆今安一声令下,接着赶忙给孟初雪松绑。
孟初雪紧绷的心在这一刻才敢放松,眼前一黑,昏迷了过去。
“所以,你是怎么找到我们的?”
孟初雪拂过梅香递来的药碗,追问陆今安那日的情况。好多天过去了,孟初雪今日才被允许下床。
“公主,快喝药,良药苦口,您喝了奴婢再给您拿蜜饯来吃。”
梅香坚持将药碗递给孟初雪,哄小孩一般拿出蜜饯。
“喝药。”五皇子绷着脸,严肃地看着孟初雪。
他的头绑了一圈纱布,包得很厚重,看起来十分滑稽。
“若是不喝,那还是回床上躺着吧。”贤妃也紧紧盯着孟初雪。
孟初雪无奈,望着面前监督她喝药的一圈人,只能接过药碗,一口闷了苦药。
“我们原先一直在后山搜查,是江大人将你们在洞穴下方的消息告诉我们的。”
“江大人?”
“就是江夫子。”
孟初雪点点头,江阁老的孙子啊,他都是大人了?
“那……”孟初雪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开口问,“他们现在怎么样了?”
此事发生后,众人就拔营回京。
孟初雪一直在景春宫养伤,期间来看望的人倒是不少,但她一问起这事,他们就默契地闭上嘴巴。
陆今安沉默片刻,最终还是说,“他们死了。”
“什么?”孟初雪不敢置信,一不小心便将桌上的药碗打翻在地。
清脆一声响,碎片四溅。
“他们行的是刺杀之事,虽有缘由,但这个口子不能开。”
“何况那老者还伤了八公主,若我们晚到片刻,殿下们都要丧命。”
陆今安看着孟初雪拧起的眉,心也跟着抽痛,“你别太难过了,至少他们为家人讨回了公道。”
气氛一时之间凝滞,无人再说话,大厅里落针可闻。
贤妃张了张口,却不知道该说什么,最终只是伸手揽住孟初雪,轻拍着她的肩。
孟初雪不可怜那些想要杀自己的人,她只是想起二丫,想起那一帮小孩。
“所有人吗?”孟初雪仍想追问一句。
陆今安叹一口气,沉沉地点头。
“我想自己待一会。”孟初雪起身往卧房走,伸手挥退了想要跟上来的梅香。
回到卧房躺下,孟初雪抱着被子,闭上眼睛努力想睡觉却如何也睡不着。
“啾啾——”
有鸟儿鸣叫声,夹杂几声翅膀扑棱声。
孟初雪横眼扫过去,目光顿住,只见那鸟将嘴里的纸条吐出,又重重啄了几下桌子,见她看过来后又扑着翅膀飞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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