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莉丝汀的话没有在Ghost心上划起一丝波澜，他双手抱胸盯了她片刻，转身离开时步履从容：“随你的便。”
克莉丝汀懒得和没情商的大兵计较，只是重新打开了扩音器：“很冒昧，但我想知道你后来是怎么做的？”
Yn抬起眼，随后缓缓地眨了眨：“这很重要吗？您的主要任务是审讯，而我已经和您说了很多废话。”
“谢菲尔德将军给了我三天时间，但今天才刚刚开始，”克莉丝汀深吸口气，面上露出一个标准礼貌的微笑，“恰巧，我也非常有耐心。”
Yn没有立刻回答，好半晌后才慢吞吞地开了口：“所有证据都已经指向我，就连谢菲尔德也笃定是我所为，那么我现在的辩驳又有什么用？很抱歉，我累了。”
克莉丝汀不着痕迹地皱了下眉：“恕我直言，您没有拒绝的可能。”
“在未能真正定罪前，我依然有保持沉默的权力，”Yn神色倦怠地合上眼，不再去看克莉丝汀，“而且留给您三天时间，面对一个固执的罪犯，想必第一天毫无所获不是也非常正常吗？”
相比起初到141时，现在的Yn要伶牙俐齿得多。三言两语推诿回克莉丝汀的问话，她便懒洋洋地靠坐在审讯椅上，显然做好了与其长时间拉锯的准备。
克莉丝汀自然也没有放弃的打算，她今天势必要从Yn口中得到关于亚的斯机场行动的其余信息。
见Yn不肯开口，克莉丝汀面上的微笑淡了几分，声线也冷了下去：“要知道，你所犯下的罪行足以磨灭你曾获得的所有荣誉。作为一名士兵，我想你比我更清楚，情报泄露完全能够摧毁整个141。既然如此，你是怎么舍得目送自己的情人去送死的呢？”
FBI在对犯人进行审讯时，常采用七步审讯法。其中一步就是通过直击要害，击溃对方的心理防线，从而使其开口主动交代犯罪过程。
作为一名资深特工，克莉丝汀自然深谙此道。因此她直接抓住了Yn方才所说的故事，用她与Keegan之间的关系，试图打动Yn，让她开口。
不过她显然低估了一位来自KSK特种精英的心理防线的强大，Yn闻言重又睁开眼，平静地看向克莉丝汀：“我见到过太多的死亡，已经不会再有多么深的触动了。诚然，他们是我的战友，曾与我并肩作战，出生入死。所以如若有人死去，我想我会真心实意地为他向上帝祷告。”
Yn的语气轻描淡写，而克莉丝汀也一瞬不瞬地凝视着她，试图从Yn毫无疏漏的表情中发现情感波动的痕迹。
“你很固执，”克莉丝汀忽然道，“如果我无法对你产生触动的话，也许换个人来会好些。”
“……What？”
不待Yn理解克莉丝汀此话的含义，一道修长挺拔的身影已然出现在她眼前，熟悉而又陌生，不容置疑地抢占了Yn的视线。
Keegan本就身量拔擢，只是在人前大多气度柔和，模糊了他身上作为士兵的冷酷。如今相隔着未明的疑情，Keegan俯视向Yn看来，自是一种无言的压迫感。
他似乎刚从战场上脱身，连同所携带的战术装备都还带着未散尽的硝烟气息。淡淡的血腥味传入鼻尖，觉察到熟悉的氛围，Yn搁置在桌面上的手随之无意识地动了动指尖，这是她陷入战时兴奋的表现。
“Kid.”
尽管Keegan满身肃杀之气，开口时嗓音却温柔如旧，重又将Yn的记忆拉回过去：在芬兰有着扑朔落雪的山林之间，Keegan摘下手上的战术手套，小心翼翼地捧起Yn的脸，与她交换缠绵的吻。
那时他的语气与此刻别无二致：“Kid，we will together forever.”
记忆在此停拍，Yn默然地看向Keegan，凝视着他那双如深海蔚蓝的眼瞳。
Keegan比Yn年长许多，眸中常含一种复杂深邃的情感，浓稠绵密。如同游浮于海面的漩涡，只一眼就能叫人溺毙其中。
“我原本想你会愿意和我说上几句。”见Yn还是没有开口，Keegan无奈地笑了声，“看起来我并没有如此殊荣。”
Yn别开脸，语气生硬：“我并没有那种意思——只是还没有想好怎么开口。”
她在Keegan面前向来不设防备，几乎是肉眼可见地松弛下来，甚至于不自觉地像个孩子一般带了点撒娇的口吻：“谁来都好，哪怕是Krueger也行，唯独你不应该来。”
Keegan待Yn向来有种年长者对后辈的纵容宠溺，从未和她说过重话，一直循循善诱。哪怕是到现在证据确凿，Keegan的态度也没有任何变化。
“Kid，”Keegan望着Yn，再一次柔声开口道，“Believe me，everything will be ok，right？”
“No.”
Yn打断他，冷漠地轻哼了下：“不用你来教我什么是对是错。”
一切都已尘埃落定，Yn亲眼目睹FBI特工蛮横地打乱一切，撕毁用以密封的牛皮纸袋，从她的房间里翻找出与俄罗斯联邦对外情报局联络的工具与通讯记录。
最新的一页关于亚的斯机场行动的情报正是她的笔迹，且交由笔迹鉴定专家确认无误。沟通时所用加密通信方式也为Yn当年在东非地区执行维和任务时的个人习惯，也由她昔日的战友进行过确定。整条证据链严丝合缝，没有留给Yn任何辩驳的空间。
谢菲尔德愿意走个过场，让FBI对她进行审讯，左不过是看在当年的知遇之情，想让她再吐露些东西来，以便减轻最后的量刑。毕竟也算相识一场，而他一手将Yn送入141，也是为了挽回自己的声望。
如今一切都在指向Yn，明晰确凿的每一条都能将她拖入谷底。那么Yn更没有了发声的必要，还不如就此缄默，以免招致更多祸端。
按理说来，作为昔日战友，Keegan此时最好的选择就是与Yn划清界限。现在的Yn就像是危险的传染源，一旦接触就容易被风声鹤唳的CIA划归为她的同伙。
她没有设想过Keegan的想法，只是Yn如此认为，也是如此做的。她依然是漫不经心的慵懒姿态，好整以暇地与Keegan相对而视，吐字冷淡：“和一个想要置你于死地的叛徒谈心，你还真是大度。”
即使Yn的言语咄咄逼人至此，Keegan的目光仍旧是温柔且包容的。他垂眸望着满目倔强的Yn，如同在看自家犯了错的孩子，只口吻严肃了不少：“Yn，我不认为你会做出背叛141的事情，所以我向谢菲尔德申请来到这里，为了帮助你，希望能了解真相，为你洗脱罪责，并非兴师问罪，难道你愿意背负罪名与污点度过一生吗？”
“可你的努力有什么意义呢？”Yn神情一顿，终于开口，本就纤瘦的肩背在宽大囚服的衬托下更显单薄，平添了几分惨淡意味，“扪心自问，对于高层而言，我是不是间谍很重要吗？”
听到Yn自嘲的话语，Keegan试图反驳，却发现他一时竟无从说起。
事实真相残酷，哪怕再万般不情愿，也不得不承认Yn说得没错。现在无论Yn到底是什么身份，幕后黑手都已经稳坐钓鱼台，将一切掌控在手心。
政治精英们的博弈，连同他在内，都不过是随时可以牺牲的棋子。真相，已然不是最重要的了。
“So my kid，what are you want to do now？”Keegan弓下腰，使自己的视线与Yn平齐，“Or nothing to do，just like this.”
Keegan俊美的眉眼间难辨喜怒：“But you will not lay down and die. You're going to do something about it, right？”
Yn无可无不可地颔首：“Maybe.”
早在FBI闯入她的房间，随意翻找所谓证据时，Yn就知道了结果。她无所谓开口与否，军方高层总会得到他们想要的结局，只不过是早晚而已。
如她此前所想的一样。
在KSK受训时，Yn便练就了极强悍的心理素质，后来在战场上的数度出生入死，更淬炼了她的心志。然而Yn可以从容地应对克莉丝汀的攻心战术不露半分破绽，却无法抵御Keegan一声温柔的Kid。
每当Yn望向Keegan，她总是不受控制地想起他们相处的每一个片段。
“Keegan，”不知过去多久，Yn忽然再次开口，低声唤他的名字，情绪似乎有些茫然与无措，“Whether you will be disappointed in me？”
“No，”审讯室内隔着一道玻璃，Keegan无法触碰到Yn，所以他只是看着她，耐心且坚定地向Yn确认并重复，“You will always be my star.”
Yn蓦然笑了起来，一双漂亮的眼眸随之弯成了月牙般的形状。但笑着笑着，咸涩的眼泪却顺着她的脸颊无声落了下来，滴落在Yn的胸口，洇湿出深色的水痕。
她转而看向记录仪所在的方向，端正了身体：“很抱歉，Keegan，但这一切的确是我所为。我也没有什么其他要交代的，只麻烦你回去后代我向大家道歉，为我所犯下的无法弥补的过错。不过，我从不后悔来到141，也不后悔自己今日的所作所为。”
Yn停了下，适才继续：“但没有人能够对我加以定论，即便是我自己，唯有上帝能够审判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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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Chapter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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