伦敦的哈德逊河边，我和卢西安走在围栏旁，他阔步走在前面，而我紧跟他的影子。
路灯的光打下来，落得他时影时现。
酒吧早已远去，可我仍不停回想那场对话。
我想问他，我们算什么关系。
可那个人的质问一遍遍在我耳边响起。
我无比绝望的意识到，或许问与否，答案都是一样的。
卢西安不会和谁保持长久的关系，除非你要的只是做朋友。
我停下脚步，见他翻越护栏，脱了鞋将双腿荡在水中。
“卢西安？你疯了吗。”
我一路小跑来到他的身边，可他已经离岸，走入那条河。
河水淹没他的腿，我慌了，毫不犹豫地过去拉他。
“海曼。”那声音沙哑。
“让我一个人。”
我定在了原地，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越来越远。
我能做什么呢，我什么都做不了，我阻止不了他，就如那滚滚向前的生命之圆从不为任何人停留。
过了好久，久到落叶纷纷扬扬下了一轮又一轮。卢西安还在那河面悬浮，没一点活人气息。
我站在岸边眺望那具身躯，却仿佛也置身在那寒夜的水，淌过我的口鼻，蒙蔽我的感官，沉沉浮浮，不见天日。
疯狂的一夜已经过去，此刻的伦敦显出冰冷的残酷。
我怕他真的死在冰水里，脱下鞋袜，踩进松软的泥土，奔入其中，任由河水没过我的脚踝，手脚并用的拉他上来。
初冬的哈德逊河真的很凉且冷，那心跳声由远及近，我控制不住的发颤，紧紧抱住卢西安，从打湿的口袋里掏出我的魔杖，用最后的力气施了咒语。
黏腻的衣服不再滴答着水，干燥温暖。
我发誓，我从来没这么感谢过梅林。
“你要殉情吗？”他咳嗽着说。
“难道要我看着你死吗？”
那无法捕捉的风影，此刻真的要远去。
“巫师被冻死在冰湖里，我想可以轰动整个魔法界。”
“到时候你可就出名了，照片挂在墙上，当成历史的纪念品。”
他对我的嘲讽不置一词。
又是一段无言的沉默，河面仍平静，看不出分毫之前折腾时涌现的巨大水花。
我将月亮打捞上来，可他仍然潮湿，湿答答的，混着泥土的气息，他的一部分永远的留在了那夜的哈德逊河畔。
我后知后觉的感到疲惫，四肢迟钝地挪动，寻个舒服的姿势蜷缩着。
他的头轻轻靠在我的腿上，风吹乱的金发在夜色下有点暗淡的棕，平白生出萧瑟的意味。
我顺势去抚摸他的眼皮，他那连成一线的睫毛，温热的，如此真切。
正当我以为他睡着了，转眼去看枯叶，看流淌的水，看冬天来临的讯息于林间穿梭。
“海曼，我只擅长开始。”
那声音低的几乎是我的幻听。
我立刻去寻他的眼睛，那蓝眸中分明没有泪水，可我却感到无尽的悲伤。
我心上筑起的高墙轰然倒塌。
求你不要这样看我，有个声音悲鸣。
我伸手捂住了那双眼睛。
那片湖水被我遮蔽，我再也无法猜测他的思绪。
而我终于得以有片刻的喘息，我不愿去直视他近乎脆弱的一面。
可还是会浮现那张脸。
我开始恨他一言不发，恨他传递给我的情绪，而我又无法不为此心神颤动，让我怜悯又无可奈何，于是我转过眼，垂下眸，不回头。
他的眼睫微微颤动，呼出的热气弥漫，好似孱弱的活物在我掌心之下，就好像我真的能在这片刻抓住他。
让我想起九岁那年在窗外的一只麻雀，它静静的躺在窗台边，翅膀收拢，头侧着。我捧起它，感受余温透过手心传递给我，那么的温暖。它不叫唤也不动弹，我却生出一种错觉，它那颗小小的心脏似乎还在微弱跳动，它似乎在无声哀求我，有滴隐在身躯里的晶莹泪水在闪烁，于是我将它放回窗台，透过玻璃祈愿它能再次翱翔于空中。
我覆了一个吻在我的掌背，吻于冰层下的湖蓝眼眸，这是我第一次亲吻他，也许会是最后一次。
相隔的手掌像是一条看不见的鸿沟，是跨越地脉的大裂谷，将我们分离，他从不挪动分毫，而我没有勇气过去。
我怕和他一起走，我怕经受考验，因为我知道这不会有什么好结果。
它如此清晰，嘲笑我的懦弱与自欺欺人。
我长久的吐出一口浊气，而后松开了手。
卢西安仍面朝我的方向，那片湖面浮动着雾气，扯地连天，湿润的，削去了往昔的锐气与自傲，可怜又可爱。
睫毛凝了些许露水，随着抬眸垂落。
眼尾略红，薄薄的泛在面庞，我把它归于过于寒冷的夜晚的空气。
明明喝醉了，
为什么仍能感受到痛苦而不是麻木，
为什么有人的心碎裂成一瓣一瓣，碾作细细的雪，她却说，
“卢西安，去做你真正想做的，只身做自己去吧。”
那年冬天的哈德逊河旁，我在岸边放飞了一只鸟。
伦敦的一切都已经结束，一切都在无可挽回地走向庸俗。
没有开始，谈何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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