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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8章 第八十八章 独属一人的治疗师

若有若无地酸痛感遍布全身,意识迷迷糊糊苏醒,我茫然睁开眼。

脑海中还残留着昨天为银授课时的场景,一个简单的应急灯制作牵扯出这姑娘和她兄长如出一辙的心态问题,光是纠正就浪费了我不少休息时间,导致当晚沾枕便陷入深眠。

眼前模糊不清,整个视野像是高曝光的相机,我似乎看到一扇明亮刺眼的长窗,再眨眼,场景变换,目之所见只剩下头顶混凝土色的单调天花板和白炽灯。

喉咙干得像八百年没下过一滴雨的黄土高原,我颤巍巍地捂住胃部,只觉得饿的能当场啃掉几头牛。

微秒的怀疑人生感涌上心头,这是睡了多久啊……有种再睡下去就会饿死的恐怖感。

“怎么刚扎进去人就晕了?青花鱼你是不是错拿成了镇静剂。”

“我兜里只有退烧药,你该去问黑皮怪脑子里的玩意儿,趁虚而入的是它又不是我。”

耳边尽是蜜蜂嗡鸣般嘈杂地争吵声,饿到神志恍惚的我甚至都无法理解话里的意思,无力探手试图引起他人注意。

救…命……饭…再不给饭就要死人了……

“先用上兰波的解毒剂?该尽快让棘刺清醒过来吧。”

饿……

“急什么,让他睡。”

看看我,我醒了啊喂……

背对着我的黑色身影貌似无知无觉,他对面的赭发人形摁住他晃来晃去的脑袋,几步走近,在我床前俯身。

“棘刺?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我激动地张了张嘴。

“饭…”

左手突然被拖起,太宰治夸张地趴在病床边,双目含泪,一副我即将归西的模样。

“食物那种充满烟火气的粗俗东西就不要再提了,真正的高天原神明都是能几百年不食五谷的,更何况棘刺你呢。你放心,我们绝对不会拿这些凡人的俗物污染你。”

……??

我一脸空白地看着阴阳怪气的太宰治,沙哑道:“请污染我,立刻。”

太宰治露出笑容,轻声细语。

“就不,饿死你。”

“……我最近没惹你。”

“你猜。”

中原中也伸腿勾来盛满饭菜的滚轮小桌,一手揽住棘刺肩膀,一手从腿弯穿过,将人半抱起身。

“行了,先让棘刺吃点东西,总靠营养液不是长久之计。”

太宰治耸肩,漫不经心道:“是他自己一直不吃,我这不是充分参考患者意见么。”

我背靠软枕,面前尽是易消化的软食,抬眼,手臂静脉点滴的吊瓶标注着葡萄糖注射液,旁边还挂着一瓶氨基酸。

视线扫过周边环境,熟悉的空旷空间——位于本部地下四层的戒严牢房——此时整片空间仅有我身.下苍白的病床和几台必备的维生设备,一旁的圆桌和几张靠椅像是新搬来的模样。

“叮叮。”

我收回视线。

太宰治倚着靠椅,铁勺在他指尖晃动,见我看过来,催促:“吃饭。”

中原中也不容分说地将碗沿抵住我的唇。

“……”

就着中也的手吞进第一碗米糊后我便觉得有了些许力气,身体仿佛干涸的田地般疯狂吸取着来之不易的营养,我几乎能听到肚腹餍足的声音。

第二碗、第三碗……直到胃囊鼓胀地再也撑不下丁点食物我才放下空碗,意犹未尽地抹过嘴角,看向太宰治和中原中也。

“我的剑呢?”

太宰治打了个响指:“chuya。”

中原中也从床底拽出银白剑匣,长剑出鞘,我第一眼便注意到剑柄上缠绕着的一圈胶带。

接剑,透明胶带后沾黏着一张纸条,上书:3月10日,中华街遇江户川乱步。

“……”

教导银应急灯的那天是3月8日。

我神色莫名地握着剑,半响,突然扯开胶带,将皱巴巴的纸条凑到鼻尖。

近乎于无的一丝酒香。

放下纸条,我问太宰治:“今天几号?”

太宰治:“3月18日。”

……很好。

“我中了异能?”

太宰治还未作答我便从他的表情中看出答案:“不对?那就是我自己的问题。”

插件?除了它我想不到有什么别的威胁因素,而抹除了我十天的记忆……

“这几天我发现了什么?”

否则一向嗜好潜移默化的插件怎么会忽然这么大动作,几乎都算得上狗急跳墙了。

太宰治眨眨眼,后仰,做出一副惊讶的表情:“哇、哦——”

看他这副样子,我伸手,掌心向上:“给我。”

太宰治这回是真的有些惊叹了:“说真的,棘刺你去哪吃了智慧果,变聪明了啊。”

中原中也手痒:“正经点青花鱼。”

“好好好——”

太宰治做投降状,从怀中掏出一张相片递过来:“你发现了不少东西,嘛,但根据你的记录来看这些貌似都没有某个人重要。”

我接过相片,四方的相面中框着藏室略显狼藉的模样,制作台位于画面中央,台身写满凌乱的紫色文字。

文字内或缺胳膊少腿或形如狂草的不少,但一个符号却在数量上呈压倒式地挤占了大半空间,似是书写的人畏惧着什么,一遍遍地重复着。

太宰治看着面前人将相片凑近,去辨认其内文字的姿态,摩痧着下巴,忽地幽幽道:“棘刺,你还记得……你的搭档吗?”

那符号写得着实凌乱,我将相片对准灯光,勉力辨认,随口回道:“什么?”

把符号的书写习惯与我的笔迹勉强比对上,我心中默念出答案。

“我没有搭……”

【极境】

大脑骤然空白一片。

轻薄的纸片从指尖滑落,携走眼前最后一抹色彩。仿佛踩下油门,意识以千百次的熟练迫不及待地下坠——

“喂!棘刺!”

……

………

“糖分能促进大脑分泌多巴胺,这是除了烟、酒、赌/博外最容易让人感受到愉悦和快乐的方式。”

白发红鬓的黎博利捧着一把千纸鹤水果糖,各色的糖块由透明镭射纸包裹,在阳光下折射出宛如星子的光芒。

他递出糖果,灰瞳同时送来一个wink。

“尝尝?”

我仍有些恍惚,身体已伸手接过,待反应过来时口腔内弥漫着水果硬糖清淡的甘甜味。

脑中走马灯般堪堪回放完发现异常到进入藏室找回记忆的全过程,我不可避免地再次想起上次回忆片段结尾直冲天灵的震撼发展,眼神复杂地看向正侃侃而谈的极境。

过去的我竟然向极境坦白了穿越之事……

实话说,这件事本身比迄今为止所知的所有真相都更让我讶然。

我的本质……我下意识向所有人隐藏我是穿越而来,甚至连红叶姐也守口如瓶。虽说坦白似乎也无关紧要,但或许是穿越者的通病,这方面我向来缄口不言。

但我没想到……

心中一团乱麻,极境与过去的我对话仍在继续。

“这些也是你从书里学习到的?”

“当然,可不要小看读书,灵魂是可以在文字里飞翔的。”

口袋里鼓鼓囊囊塞满了水果硬糖,浪花舔.舐着鞋底,卷走手边的糖纸,一点晶莹便在潮水中沉浮。

我和极境面向大海坐在礁石上,长剑和旗帜倚放在一起,一身痕迹都说明这是任务后的短暂休整。绮良、水月、流明同样于不远处的礁石休憩。

绮良的游戏机停留在角色KO的界面,她盯着右边自顾自扎成一堆的两个人,露出难以言喻的表情。

绮良:藏狐.jpg

绮良:“我说,你们不觉得棘刺和极境最近奇奇怪怪的吗?”

水月游戏机摇杆搓地冒火,激烈的马里奥音效节奏不断,他百忙中抽空应声道:“他们两个不是一直粘在一起。”

绮良:“但是最近他们刺眼的要死。”

乔迪回想:“唔……我之前在医院的时候见过很多前辈们和搭档经历生死危机后都更亲.密了,咱们出任务以来棘刺和极境是有几次相互救助吧。”

绮良:“不,我需要的不是这种正经回答。”

乔迪:“这样啊,抱歉。”

绮良挫败捂脸。

海风将队友的交谈送入耳中,极境踢散一朵浪花,笑道:“绮良在夸我们感情好呢,兄弟。”

“嗯,理所当然。”

极境晃动的腿一顿,又若无其事摇晃起来:“我喜欢你的直白,如果你能一直把这种优良品质维持下去就好了。”

“我个人认为三队长的某些特性不太值得学习,例如…嗯……锯嘴葫芦什么的。”

“队长的口才不如我。”

“比烂可不是个好习惯。”

“……”

极境撑着脸看向我:“你不适合这种沉默的样子,我感觉兄弟你本身也不像是闷葫芦这类的人,所以我可以猜测是环境和经历影响了你吗?”

我干巴巴地说道:“我自认为已经足够坦诚。”

极境举手作投降状:“好好好,你是对的。没关系,我可以猜,一个合格的搭档能猜的准同伴的想法。”

他打了个响指:“那现在让我们解决一个问题——实话说这个问题我想了很久了,要不是那天你跟我交了底,我还不知道你这家伙一直在别扭什么。”

被主人自称为“千年难得一遇”的脸猛地凑近,鲜红的鬓角蹭上额发,我下意识后仰。

极境压低声音,装作具有压迫感的模样:“老实交代,你是不是觉得泰拉的我们关系好,所以这里的我们关系才会突飞猛进?”

身体卡壳,撇开眼,垂死挣扎道:“……我没有。”

极境吁了一声:“得了吧,你的死脑筋能绕的过来弯才怪。”

过去的我发出嘴硬的声音:“这是污蔑。”

典型的逃避现实。

极境自动忽略了搭档的屁话,摸着下巴说道:“首先关于咱俩之间的缘分,我个人觉得这是相性问题,例如磁铁正负极相吸,懂否?”

“……不。”

极境侃侃而谈:“你看看咱们同僚里的其他搭档们,一对对不都黏黏糊糊,什么一眼万年、立地结拜,多的是。”

嘴角肌肉僵硬地抽了抽:“传播谣言犯法。”

极境昂首挺胸立于礁石顶,摆足了演讲的架势:“所以经过案例充分验证,咱俩的交往流程完全符合深海猎人传统文化。就跟漠布拉大哥当年邀请七队长一样,当时我一瞅见你就觉得一辈子的好兄弟非你不可了!”

说着,极境握拳敲手心,补充:“为了攻略你,那段时间我可是通关了不少love向文字游戏。”

空气一时寂静,不远处齐齐传来三声呛咳。

我能感觉到面部肌肉排列方式表达着匪夷所思的情绪。

“你闲的吗?起码你看点心理学专业书。”

“口下留情,全通关记录可是我努力过的证明。”

身体扶额:“被你这种家伙通关真让人挫败。”

极境得意地并指撩起鬓角那缕红发:“那可不,你也不看看我是谁。”

“而且。”

话音一转,极境灰色的瞳眸与望进我的眼底。

“现在的极境认识的是现在的棘刺,只有现在的你是属于现在的我的。”

“能认清自己的心——我会成为你的搭档不是一件理所当然的事情吗?”

黎博利用我曾说过的话如此回敬着。

***

“滴滴滴——告:方位东北,距离5.47公里,发现编号**系列生物活跃反应。初步测算:G-9N567733675号清剿任务残余,概率90%为恐鱼集群,包含种类推定:喷吐者、狂奔者、巢涌者、奠基者。”①

“请即刻启程,前往扫尾。”

“……………”

“Mirar欢迎诸位凯旋,医疗团队正在待命,请前往B区进行身体检测。”

马不停蹄忙碌了一夜,五人小队满身疲惫地回到基地。极境蔫嗒嗒地往我身上摊,我被他挤得左摇右晃,干脆扛麻袋一样一把把他扛起来。极境肚子抵着我的肩膀,也不嫌难受,蹬蹬腿就着这个姿势发出一串均匀的呼噜声。

感受着肩头的温度,我暗自叹息,对和极境日益模糊的相处界限已习以为常。

虽然惊讶于过去的我向极境交底,但极境接纳的过于平淡,就像曾经我百般顾虑的一切都不值一提,甚至小题大做一般。

他是个优秀至极的搭档,在这个身份上极境做的比我好的多,我不得不承认过去的我依赖着这个知晓自身一切的并肩者。

既然是好的,接纳这份幸运的馈赠又有何妨?况且危机解除,现实并不允许我过度沉溺于私人感情。

垂眸,我思索着此时记忆外众人可能会有的反应。

依经验判断,这次记忆阅览在现实中应当于十几分钟后结束,届时我的意识会从记忆内自动登出,而不出预料的话——考虑到插件可能的载体、我的双眼如今恢复如初——我会在醒来后第一时间被插件故技重施清空所有相关记忆。

而在我得到关键线索的当下,插件的清除记忆看似可怕,实则不过是无计可施的垂死挣扎。如今双方已进入了一场消耗战,就看谁能耗得过谁。

在这期间我必须尽可能地在记忆内获取情报,知道的越多,我对局势的把握就越透彻。

一行五人横穿繁忙的作业平台抵达B区,待我回神,抬眼便是正与昆图斯呛声的安立奎。

薄荷绿发色的研究员皮笑肉不笑,阴阳怪气:“怎能劳烦您这样珍贵的人才屈尊降贵给小辈们检查,俗物有阿玛雅代劳,您作为前所长还是稳居后方的好。”

安立奎在“前所长”三个字上加重了读音,昆图斯高傲的面色顿时黑沉。

二人各领一队白大褂,拥挤在B区正中空地,言语间夹枪带棒。安立奎凭借精妙的口才和随时都可抛弃底线大骂脏话的嘴三言两语气走昆图斯,待B区内只剩下自己人,他才大手一挥,接管我们的战后检查。

被骂战吵醒的极境惊叹:“不愧是安立奎大哥,如果第三大队的人能学到你一半的话术就再也不用在交际问题上苦手了。”

安立奎笑骂:“哪有这么夸张,小心烏尔回来给你加训。”

极境认怂地缩脖子,绮良发出幸灾乐祸的笑声,乔迪早就结束检查加入医务工作者的队伍,此时正和水月自给自足,极为省心地接手队友的体检。

医生围着我们几个忙碌,我眼看着安立奎将我和极境的身体数据收录进随身携带的私人电脑,分毫不假手于人。

眼球转动,目光焦点落在安立奎眼底的青黑色上,身体忽然开口:“你今天吃药了吗?”

眼前的研究员比起之前更瘦了,骨瘦如柴的身体支着一件空荡荡的白大褂,像一阵风就能吹走。

安立奎正拿着水月的检查单阅览,将数据录入电脑,闻言敲打键盘的手指一顿,声音却不像撒谎:“吃了。”

极境从我肩旁探出头:“真的?”

细瘦的手盖住发顶,安立奎揉了揉我和极境的脑袋:“别瞎操心,我自己就是半个医生,不会讳疾忌医。”

唇瓣张合,我感觉身体正要说些什么,播报声突然响起。

“Mirar欢迎两位凯旋,请前往宿舍,五分钟后医疗团队将准时上门。”

我闭上嘴。

发顶温暖的掌心撤走,安立奎豁然起身,匆匆自医生中点出几个名字,带着人快步离开。

“检查完毕,结果优良、一切正常。你们就地解散,抓紧时间休息。”

极境凑近,偏头:“不放心?那就跟上去。而且听这个播报应该是劳伦缇娜和斯卡蒂,正好去看看她们。”

手腕被极境拉住,他回头对仍在整理衣物的队友摆手:“我和棘刺去看看劳伦缇娜——不用等我们啦。”

手被极境握着也摆了摆,待背后传来水月他们的应和声,极境才拽着我跑向宿舍区。

身体自动跟上,黎博利后脑的黑发在眼前一晃一晃。没多久,进入宿舍区,眼前出现一位背负巨剑的女性猎人。

她守在一扇宿舍门前,一身服饰充满第三大队惯有的干练,左臂铭牌扣挂,长裤短靴、披风巨剑。及膝的银白长发顺滑柔软,形似虎鲸的深蓝尖帽下是一张冷淡的面孔。

我和极境踏入这条走廊的第一秒,帽檐下的红瞳便精准锁定我们。

极境挥手:“斯卡蒂,我们来看看劳伦缇娜。”

我张嘴:“晚上好。”

斯卡蒂让路:“早晨了,你们应该先去补觉。”

极境拉着我往门里走:“不急不急,劳伦缇娜肯定想我们了,先和她聊聊再睡。”

斯卡蒂跟在我们身后进门,门扉落锁的咔哒声在脑后响起。

抬眼望去,门内装潢让这间屋子与其说是宿舍不如说是病房。整片空间围绕一张安装了束缚带的病床为中心,各种医疗器械环绕周边,其他生活物品和第二人的床铺都拥挤在另一侧的内室。

白发红瞳的黑衣修女神情恍惚,她躺在病床上,尾端辫成三股辫的松散长发于枕面蜿蜒。几个医生在她床边穿梭,她恍若未闻,兀自紧握着胸前项链的铭牌,双目空茫地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

在我打量环境时身体习以为常地走到病床边,极境则更自来熟地趴在床前,对修女絮絮叨叨讲些没有营养的故事。

我垂眸看向劳伦缇娜,修女如同丢了魂魄的模样令人不由为之侧目。

游戏中幽灵鲨、也就是劳伦缇娜从猎人变成神志不清的修女是源于深海教会的迫害,那这次她又是因为什么重蹈覆辙?

背后传来安立奎与斯卡蒂的谈话。

钢笔书写的声音,安立奎似乎在补充病历,他道:“战斗时才能展现出一定的自我人格,日常对外界的回应依旧很低……跟前五年一样,劳伦缇娜的病情变化不大。没关系,没有恶化就是好消息。”

“她最近还祷告吗?”

“嗯……今天战斗时她一边祈祷一边分割了正在赞美的对象。”

“如果这能让她缓解压力也是好事,不要阻止她斯卡蒂,忍耐些。”

“她是我的搭档,与她有关的任何事都谈不上忍耐,我会尽可能满足她的需要。”

书写声卡顿。

一道目光似乎落到了我和极境的方向。

“……行吧,搭档。”安立奎的嘀咕声:“又是搭档,你们可真够腻歪。”

“得了,病历备份给你留这,你自己看看,我后面还有活,先领人走了。”

“你不睡觉?”

“有那时间还不如多干点事。”

“你的药呢?”

安立奎的声音扬起:“我吃了——等等、别学歌蕾蒂娅!”

斯卡蒂充耳不闻:“你该找些助手,继续这样忙碌下去,你迟早有一天会倒下。”

安立奎顿了顿,低声道:“……有可信之人的话,我会的。”

落锁的门扉吱呀打开,一众医生跟随安立奎鱼贯而出,我转头,望了一眼他的背影。

所以,安立奎这个领头人至今未能寻得帮手……抵抗派,难不成后继无人?

直到我和极境回到宿舍我仍然思索着这一点,现在想来自加入港.黑后我似乎确实没有遇见过任何抵抗派倾向的人……N应该算是牟利派类型……

我浑身潮湿地坐在床边,浴室里水声淅沥,极境还在和沾染污渍的耳羽尾羽奋斗。

倏忽,眼球一转,落向地面的目光转移至凌乱的书桌。

身体跳下床走到书桌前,入目是随意排放在小书架内的书籍,分不清所属。五、六本似乎翌属于心理学领域的书籍排成一排,最外侧的一本被阅读者翻阅得卷边。

身体精准拿起那本卷边的《心理自我疗愈与疏导》。

每张书页空白处都附注了笔记,翻开折角的那一张,某段话被打上星号。

【皮肤饥.渴症并非病态,事实上,对被抚摸的渴望是人类正常的生理需求。米国迈阿密接触研究机构负责人菲尔德曾指出:人体的肌肤和胃一样需要进食以消除饥饿感,而进食的方式便是抚.爱和触摸。】②

【有证据表明,从出生到死亡,抚摸对我们的身心健康至关重要。抚摸能降低血压和心理压力水平,提高情绪和免疫系统功能。缺少爱抚可能导致婴儿天折,对成人来说也一样,经常受到爱.抚的成年人会比较长寿。】③

【而在幼年时期,父母的抚.爱对孩子身体的发育、皮肤的健康、整体感知能力的提升意义重大。父母的抚.爱能够培养儿童的心理安全感,使他更乐于与其他人交往。】④

……啥玩意?

段落旁写着一句话:【所以说拥抱具有合理的科学依据,就要贴贴!】

待看清这一行比起附注更像是什么不正经评论的随笔之语,我倏然感到心如擂鼓,躯体内那颗十年前的心脏咚咚跳动。

安静的宿舍内,跳动声震耳欲聋。

身体僵立原地,半响,拾起笔,在那句话下附上几个字。

【不要叠词。】

……???

你在干什么啊过去的我??把大好的气氛还回来!!

浴室内的水声停止,随着磨砂玻璃门敞开,蒙蒙水气外溢。

“呼——洗干净就是舒服。”

身体啪合上书,将其塞回书架。

可惜此举实乃欲盖弥彰,眼尖的极境早就看得一清二楚,伸头过来瞅。

转身靠坐着书桌,开口,声音状似从容。

“我后悔了。”

极境目光从书桌处收回,闻言扯下搭在脖子上的毛巾,耳羽抖了抖水,笑道:“哦?怎么说?”

手臂上抬,身体双手环胸:“一无所知总好过一知半解,但愿你这半吊子的水平不会把我治出新的毛病,搭档。”

极境哈哈大笑:“你可没得挑,认命吧棘刺!”

“没有行医资格证书,没有规培临床经验,咱们的疗程主打的就是一个从心,能不能治好得看你的赌运。”

“赌注我要你头上那根红毛。”

“……你就不能换一个?怎么老惦记我的头发。”

“不换。”

“你这人活该没朋友,上回打赌输给我真不冤。”

极境撇开毛巾,呈大字形倒进床铺,整个人上下颠了颠,又侧身撑着脸,以主人的姿态拍了拍床铺。

“来来来,践行理论的时候到了,让颜值才能俱佳的大帅哥亲身为您提供一对一服务。”

过去的我嘟囔着爬/上/床,抱怨道:“这是我的床。”

极境揽住我的肩膀:“行啦,我们整晚都在忙活,该休息了。”

我们侧躺着,离得很近。我感觉到搭在肩膀的手滑过脊背,最终停驻腰间,呈拥揽姿态。

身体似乎在犹豫,几息后,试探着回拥自己的搭档。

两个男孩宛如母胎中同卵双生的兄弟,蜷缩着,额头相抵,相互依偎。

柔软的床铺包裹着我,心底充斥的是一种无法言明的安心感,令人沉醉异常。

极境握住我的手,灰瞳注视着我,耳羽舒展,尾端拂过我的眼角。

微痒。

我不由闭眼。

昏黑中传来他的声音。

“晚安,棘刺。”

***

太松懈了。

倘若能操纵身体,我一定是一副扶额的模样。当事人就得了,我这个观众居然差点跟着呼呼大睡……

现在可不是睡觉的时候。

急于收集更多具有价值的情报,过去的我与极境水月等人日常频繁且千篇一律的战斗我都匆匆带过,左右五人小队作为深海猎人中年纪最小的那一批成员被分配的任务都并未太过棘手——毕竟极境无法深水作战,我们几个也只能在浅海清剿残余恐鱼,重要性高的信息不多。

如此,总算熬到了关键节点。

某天,基地研究部。

照例的切磋对练,那位手持细剑的教士、我的剑术老师周身杀意凛然,与我交手时招招直指要害,我勉强同他打的有来有回,仅一刻钟便汗如雨下。

哪怕是我已走上前线的当今,Poseidon对我的训练依然未被叫停,甚至教士的教导越发严苛。烏尔比安陪着我来过几次,许是观察不出这尽心教育下的深意,于现状来看提升实力对我也有益无害,最终便默认了这种发展。

然而到底不放心,我和极境只要踏入研究部所在区域,或安立奎或七队长瑟缇桔,总有一人陪同。

实话说,百忙之中还要照看我们,过去的我和极境确实让猎人们过于费心。

特别是安立奎。

汗水润湿睫毛,身体气喘吁吁地抱着水瓶大口猛灌,极境摊在我脚边,同样被练的进气多出气少,我余光瞥向靠墙而立的薄荷色研究员。

他某天突然过劳死我都不奇怪。

此时双眼形若熊猫的安立奎精神头十足地对着收剑归鞘的教士发挥语言艺术。

“行啊奥卢斯,能对两个孩子用出杀招,你的底线真是让人唾弃。”

承受着讽刺的男性慢条斯理地将剑柄挂扣住腰带,他身着简单肃穆的黑色教士服,鼻梁架着金边的圆眼镜,一头蓝紫色的发梳理地一丝不苟,仅左鬓垂下一股微卷的发,柔和了面部棱角。

教士面上挂着轻微的笑容,看起来温文儒雅,与他方才诡谲的剑招全然不符。

“如果您刚才仔细看过,就知道我留了手。”

“而且。”奥卢斯道:“棘刺和极境经历了一年的磨合期,在前线活动的时间也过了一个季度,他们的训练套餐早该加上点真家伙。”

“在师长剑下受伤总比折损在海里好的多。”

安立奎:“哈,你这家伙竟也有自称老师的一天。”

奥卢斯:“我也想不到,您竟有行舐犊之举的一日。”

两位应当是同乡的伊比利亚人唇枪舌战半寸不让,在这背景音中极境愤愤不平地对我抱怨。

“真过分,我也想尝尝你的训练强度。”

“嗯,他区别对待,他不对。”

极境大声嚷嚷:“就是就是!”

可能是因为我具备一定的自愈能力,奥卢斯对我出手并不顾忌于使我见血,对极境却显得有些小心,导致极境在对练中感受到的危险度确实差了一节。

这种过于谨慎的态度引起我的注意,思及过往阿玛雅、昆都斯,乃至深海教会对极境极端保护和看重的态度……倘若我是因为海嗣神子嗣的身世被慎重对待,极境又是因为什么?

思索半响不得答案,我将疑问暂且藏于心底,注意力拉回现在。

身体忽然转头看向训练场外,那里立着一个人影。

昆图斯。

他的目光频频落向场内,阿玛雅挡在他身前,二者似乎在交谈些什么,几分钟后昆图斯甩袖而走。

嗯?这么不受待见……昆图斯的处境怎么像是既得罪了深海猎人和抵抗派,又在教会内部被排挤。

感受到过去的我地注视,阿玛雅走进训练场,她在我和极境面前蹲下,目光划过我们身上的血迹。

“你们还好吗?如果需要,治疗系异能力者就在隔壁。”

身体拒绝:“不用。”

极境:“我也一样,都是皮外伤没必要。”

阿玛雅不再追问,她打开手提着的金属公文箱,内里是两件充满科技感的银白臂环。

“近期异能工程取得了突破性进展,这是工程部最新研制的防护装置。经过六队长蒙诺丝的测试后,它展开的防护罩能承受十次攻城弩满弓状态下的重箭。”

“请用它们替换掉之前的装置吧。”

过去的我和极境倒是听话地摘掉了上臂的臂环,替换成阿玛雅带来的新装置。

防护装置是教会在与深海猎人谈判失败后妥协下的产物,他们不能阻止我和极境离开安全区,便只能试图用外物保证两位重要物品免受损毁的可能。

极境拉下袖子:“这么好用的东西队长他们那边配置了吗?”

阿玛雅:“本次异能工程所出产物包含科技成分过多,并不适合与海嗣近距离接触的一线猎人。”

极境:“那就我们两个搞特殊,多不好。而且我们和海嗣接触的时间也不少,说实话也挺危险,要不我们摘了吧兄弟?”

身体撸袖子就要摘臂环。

阿玛雅:“……”

阿玛雅:“请不要为难我,一线海嗣的进化特性过高,今日八位队长敢使用它,不出半月战场上就会出现新品种的海嗣。”

极境遗憾罢手:“那没辙了。”

阿玛雅提着公文箱准备离开:“那么本次训练到此结束,你们可以下课了。”

身体突然开口:“等等。”

阿玛雅:“还有什么问题吗?”

过去的我主动提起一个人:“昆图斯,他近期很活跃。”

我精神一振,竖起耳朵。

阿玛雅敛目,并不意外:“昆图斯一直跟许多政客走的很近,应当是某些人催促他了吧,他自所长之位退下后便很难接触到更多高深的研究成果。”

所以也没办法将更多研究成果给那些政客?如此来看昆图斯竟是混在深海教会里的牟利派……

“你们不可能一直防备他。”

阿玛雅:“昆图斯的见解和认知都过于浅薄,品行也并非完美,但不可否认,他所掌握的技术和知识仍有独到之处,Poseidon需要他的能力。”

我听到自己漠然的声音:“然后呢,五年前的劳伦缇娜、三年前的我,对他的处罚却仅限于革职,你们的纵容就是对他的放纵。”

“昆图斯欲.望永远都填不满,总会有下一次。倘若你真的像你口中所说的那般深明大义,阿玛雅,你该做出更有效的行动。”

阿玛雅:“……”

博学而优雅的学者闭目,睁眼,她单膝下跪,道:“我向您保证,三年前的错误绝不会再次重演,Poseidon内没人有权利对您再次出手。”

过去的我毫不退让,双眼牢牢盯着阿玛雅的面孔:“不止我。”

学者只得承诺更多:“好吧,我明白您的意思。我会尽力约束与昆图斯观念类同的研究员,今后他将只会是一颗螺丝,而非任何项目的掌舵者。”

她看着我,眼神此刻甚至是慈祥的。

身体抿唇,偏头躲开阿玛雅的视线:“……谢谢。”

脚步后撤,过去的我头也不回地拉着极境的手跑到安立奎身后。安立奎见此揽住我们两个扭头就走,招呼都不打地将奥卢斯和阿玛雅抛在训练室。

回宿舍的路上,极境低声问:“不舒服?”

“嗯。”

想起刚才阿玛雅的眼神和态度,我心情复杂。不怪过去的我感到不适,方才连我也有一瞬间以为阿玛雅真的是个磊落宽容的好人……这简直荒唐。

最怕的不是光明正大的坏,而是看似与好人一般无二的心怀叵测者,我宁愿阿玛雅像昆图斯一样把不怀好意大方地刻在脸上。

过去的我倒是胆大,在不知道阿玛雅为什么对我如此特殊的情况下依然敢凭着这份特殊去谋取一个承诺——哪怕这个承诺被遵守的概率不定。

安立奎将我和极境送到七队长手中才匆匆离开,他仍有许多未完成的工作。

瑟缇桔同样忙碌,她的宿舍外部已经完全改造成了半开放的办公室,后勤人员抱着文书从她屋内进进出出,座机电话一个接着一个,我和极境等待了一个多小时,眼看着杯子里的茶水凉透她都没来得及喝上一口。

但这对比以往甚至是轻松的,因为瑟缇桔今日没有需要在外应酬的场合,从那群政客、商人、甚至更难缠的家伙们的口中撕扯出深海猎人必要的利益是一件更耗费心力的活计。

半小时后,七队长的工作总算告一段落。

她饮下半杯凉茶,看向我和极境:“看来你们遇到了一些事,要和我谈谈吗?”

我们对视一眼,极境咧嘴,像小学生一样举手:“是——我有问题!七队告诉我们答案吧。”

瑟缇桔放下茶杯:“说说看。”

极境托腮:“我们今天又看到了昆图斯,他估计是又想要我和棘刺的身体数据,被阿玛雅劝走了。”

瑟缇桔:“他啊……把能得罪的人几乎都得罪了个遍,不足为惧,你们平时小心些远离他便可。”

“那他到底干了些什么?我听兄弟说……”

极境歪头看了我一眼:“昆图斯以前还对劳伦缇娜和他出手过。”

过去的我则专注地看着瑟缇桔:“昆图斯、阿玛雅、奥卢斯……人心叵测,我和极境看不透这些Poseidon的负责人。”

极境接话:“我们不清楚他们的所作所为和意图,而他们又看上去对我们颇为感兴趣。”

我:“仅仅是远离,我们无法做到有效的防范。”

极境:“所以——”

“所以。”瑟缇桔点住极境的额头,无奈道:“所以你们是来找我这个老婆子讲些过去的故事的?”

我能听出口中语气的谨慎:“您不老。”

极境缩头:“而且我们这是合理获取敌人的情报。”

瑟缇桔不由笑道:“你们两个机灵鬼一唱一和,倒是让我无法拒绝。”

极境眼前一亮,亲.热地凑近瑟缇桔为她捏肩,我蹭地窜起来跑到另外一边捶腿,眼看着极境像嘴里抹了蜜一样求道:“那七队您就讲讲故事嘛,让我们见识见识哥哥姐姐们当年的丰功伟绩!”

瑟缇桔没有拒绝,她双手拢于膝上,神情平和:“深海猎人在同类身上曾经历过诸多坎坷,这些有些许丑恶的信息烏尔比安和歌蕾蒂娅都不太愿意让你们知道。烏尔比安是半点不想透露,歌蕾蒂娅不隐瞒却也不多说。”

“我和他们的观点不同。”

瑟缇桔看着我:“8岁。”

又看向极境:“9岁。”

“你们不小了,经历的也不少。一味地保护只会害了你们,明晓身处环境的真实才能让你们成长。”

我彻底精神了,观看回忆这么久以来我还是头一回遇到一个愿意跟我说白话大吐情报的人!之前过去的我想知道点关键信息全靠偷听!

极境机灵地奉上热茶,瑟缇桔笑纳,讲述:“自海嗣从海中现身以来Poseidon生物实验研究所一直是深海猎人的坚强后盾,以六国为主的联合政府允予我们经济、人事和尽可能的军.事帮助,Poseidon除研究员外吸纳了大量的额外人员为深海猎人提供一切除战斗之外的辅助。”

“最初。”苍老的妇人垂眸:“大家都是很纯粹的。”

我和极境手上动作慢慢停下,最终安静地仰头聆听,旧日的画面似乎于眼前徐徐展开。

“海嗣通过『门』抵达地球,而『门』位于太平洋深处。由此Poseidon最先提出『防线计划』,即围绕环太平洋建立八个大型基地,基地内派守驻.军,对辖区内海岸进行机动支援。”

“『防线计划』确立后,紧接着『深海猎人』企划被提出,最初的八个猎人诞生。”

我们同时道:“就是现在的八位队长吗?”

瑟缇桔:“没错。”

她开了个玩笑:“那时候我还年轻着呢,我们八个第一次入海,以少胜多,在海里打了一场漂亮的胜仗。”

“我们在退潮时分凯旋,等在海岸上的研究员和后勤队疯了一样欢呼。那时安立奎的身体还健康,他是叫的最大声的一个。”

苍老的妇人眼中是与年纪不符的昂扬光芒,她将并不久远的过去娓娓道来,我却从她带着怀念神色的面孔中读出了一抹苍凉。

曾经与现在,物是人非。

“『深海猎人』企划极为成功,自八位队长之后,更多的猎人陆续诞生,大大缓解了前线压力。海嗣现身第九年,陆地与海洋正式进入相持阶段。”

“这时,一些事的味道开始变了。”

瑟缇桔饮下一口热茶,组织语言。

“危机时大量资源曾被投入研发各项技术并取得了一定成果,例如Mirar监测系统、异能工程制造出的部分供给助战部队的武器,以及人造异能者的方式。”

极境怔然:“Poseidon具备人工制造异能力者的技术?”

“仅限于深海猎人,只有猎人强横的身体素质能够承受并消泯人造异能的巨大副作用。普通人……霓虹早有先例,成功者寥寥无几,而这少数的幸运儿也必须每月接受维持手术,否则等待他们的只有死亡。”

“所以。”

瑟缇桔唇角弧度平直:“连同『深海猎人』企划的核心技术,也一同被盯上了。”

极境:“被谁?”

瑟缇桔:“很多人,极境,很多。”

老妇人的目光投向窗外,并不算大的玻璃窗外是浩瀚的天空和海洋,她遥望着不知名的远方。

“不只海洋在动荡,陆地也不安稳。国家与国家的冲突在加剧,局势紧张,战争……快开始了。”

“人类在这时一向不堪入目,底线成为笑话,他们只会尽一切所能为自己谋取更多筹码。”

“而Poseidon的技术,太诱人了。”

极境不可思议,他掰着指头算:“但是,海里有海嗣,海路是走不通的,交通都不便他们怎么打的起来?”

瑟缇桔失笑:“傻孩子,海运走不通便发展空运,人类向来是智慧的。”

身体张口,给极境打比方:“他们可以用飞机运人。”

极境抱头:“脑子不是该用在这方面的啊!”

瑟缇桔哈哈大笑,笑声驱散了几丝室内沉重的氛围。

“原因种种,致使众多窥伺者越界,很快,Poseidon和八大基地从各方面收到试探的信号。”

“最终,我和其他队长协同Poseidon的几位负责人与联合政府签订『区域协定』,Poseidon产出的各项技术将永远只运用在深海猎人对海嗣的战线内,绝不外流至陆地。”

“然而区区一纸约定无法遏制人.欲,政客往复,Poseidon内逐渐分化出派系。”

“昆图斯,就是最先暴露出意图的人。”

瑟缇桔指尖蘸了些茶水,于裙摆布料写下数字:十。

“海嗣现身第十年,7月,斯卡蒂战斗时突然出现重大失误,如果没有劳伦缇娜,她差点被海嗣撕成两半。”

“事后查明,她当时的恍惚源自昆图斯在例行体检中为她注射的一种制剂。他自称那种制剂经过八期的迭代,是为了治疗沿海居民被海嗣攻击后遗留的神经问题而研发出的医用制剂。”

制剂?不会是……一到十期污染制剂吧?

我心中古怪,这东西可称不上医用品。

“这次事件被定性为未经严谨临床试验造成的医学失误,从此未成熟的药物被禁止应用到深海猎人身上。”

瑟缇桔的笑容漫出一丝苦意:“太轻率了,战斗任务的繁重让我们忽略了后方,初显征兆的提醒被我们轻飘飘地翻页。”

她闭了闭眼,看向我:“海嗣现身第十一年,濒死的烏尔比安和歌蕾蒂娅带回了你。同年同月同日,种花东海遭遇三级海啸,造成大量人员伤亡。”

手被极境握住,我感到温热的暖意顺着手臂钻进心房,乱了一拍的心跳回复平静。

瑟缇桔的双眼像容纳了天空,透露出一种浩瀚的包容与平静。

“对于你的身世,烏尔比安和歌蕾蒂娅三缄其口,我也不会去多问,那些没有意义。”

“从他们带回你的那一刻,你就只是我们的弟弟,仅此而已。”

老妇人伸出皮肤粗糙枯黄的手,抚摸着我的发顶,我听到她念诵起熟悉的口号。

“深海猎人血脉相连、休戚与共。”

“极境心性一贯坚定平稳,不用我过多忧虑。但你不同,棘刺。你似乎时刻在惶恐,需要被更多情感维系,我不知什么造就了你的恐惧,但你要记住,你是一个猎人,而猎人不会抛弃任何一个家人。”

“这一点你的队长同样,烏尔比安不善言辞,说不出好听的话,但你有任何困难都可以找他,他会去做的。”

说着,瑟缇桔露出一个促狭的笑容:“如果你能喊声兄长,语气撒娇点,就算要星星烏尔也会给你摘下来的。”

心口和眼眶仿佛在阵阵发热……

极境小小声:“要月亮行不行?”

瑟缇桔眨眨眼:“你们可以去试试。”

脸颊烫地能煎鱼,舌头僵硬了似的,身体磕绊地反驳着:“小孩子才会提这种无理要求。”

又试图转移话题,催促七队长:“然后呢,七队?”

瑟缇桔捏了捏我的脸:“然后啊……烏尔比安和歌蕾蒂娅把你带回来后,我们将你交由Poseidon扶养。”

她眉目低敛,叹息:“这并不是个明智的决定,甚至称得上愚蠢,但当时的我们并没有认识到这一点。”

“很快,我们便为这草率付出了代价。”

“海嗣现身第十三年,4月。一群以奠基者、巢涌者为辅,裂礁者为主体,兼具机动性和隐匿性的恐鱼集群协同几头精英级海嗣跨越封锁线,成功躲避侦查圈,突然于太平洋西北城镇的沿海现身,Mirar发出警报时它们距陆地已不足六海里。”⑤

“而城镇中还有九万居民。”

“按当地政府调配,最快也需要四小时的撤离时间,可海嗣预计十几分钟后便会登陆。”

瑟缇桔以指做笔、以茶做墨,裙摆上呈现出一个庞大笨重的装置。

“当年传送单元还不像现在这般便携,每次启动繁琐且耗能巨大。偏生那几月海嗣正值活跃期,所有猎人都身处任务内,一时半刻难以支援调配。”

“唯有劳伦缇娜距离足够,她匆匆结束上个任务,只身援助。”

裙摆上又画出弯月形的矮山。

“劳伦缇娜很聪明,她爆.破了城镇内靠海的高楼,让当地能操纵土壤的异能力者人为制造出环海的矮山,仅留下一个关口。”

“大部分恐鱼的智商并不高,这群新进化的品种能力全部长于隐匿和机动,智力必然有所欠缺。这个简陋的防御工事,足够用了。”

极境盯着矮山中间特意留出的缺口,猜测:“缇娜姐她……”

瑟缇桔在我们的注视下圈出缺口。

“劳伦缇娜挡在这个关口,守了整整九十三个小时,直到斯卡蒂的支援抵达。”

“那是一场惨烈的战斗。”

“我们从未见过一个猎人受到这样重的伤势还能活着,劳伦缇娜经过16小时的联合抢救才捡回一条命,但她醒来后……”

“却主动换上了修女服饰,向她曾经撕碎过的敌人祷告……她陷入疯狂,成为了一个崇信海嗣的信徒。”

瑟缇桔拢袖,目光幽深:“这为我们敲响了警钟,歌蕾蒂娅调查了每个参与急救的医生,拆了半个研究部,最终槊尖指向昆图斯。”

“劳伦缇娜手术时几度濒危,昆图斯做主向她的脊柱内注射了大量的……”

说到这里,瑟缇桔忽然沉默,似是自知失言,她改口道:“注射了大量某样未经临床试验的违禁物,这或许救了劳伦缇娜的命,又或许不过是给她的生增加了多余的障碍,可能一切都是靠她自己硬扛过来——在劳伦缇娜神志不清后,我们都得不到答案了。”

我暗自思索,已知深海猎人的制造与海嗣相关,但方式应当偏向于谨慎,昆图斯难不成简单粗暴地把海嗣的身体组织、血还是些别的什么直接注射给了劳伦缇娜?

瑟缇桔:“到底劳伦缇娜活着,昆图斯的行为最终再次被定为过于激.进造成的医学失误,他被停职查看,阿玛雅暂代Poseidon代理所长。”

我感到眉头深深隆起,身体张口点出疑点:“处罚过于轻飘,他背后有人支持。”

瑟缇桔神色赞同地点头,允与肯定。

“劳伦缇娜的疯狂让我们回想起当年的斯卡蒂,二者精神上共同的失常症状引起了我们的注意。”

“于是,深海猎人自诞生起第一次将目光从前线投注到后方。”

七队长如此说着,神情仍旧是平静的。

“安立奎操纵Mirar后台,让被我们杀死的海嗣在侦查系统中依然呈现出活跃的生命体征,借此营造出队长们还陷在任务内的假象。”

“进行多次同样的操作后,我和其他七位队长得以在避过他人耳目的前提下轮流暗访沿海地区。”

“我们脱离人类社会太久了,颇费了一番功夫才得到想要的。”瑟缇桔卖了个关子:“要猜猜看我们找到了什么惊喜吗?”

我和极境齐齐摇头。

瑟缇桔笑道:“我们在部分沿海地区的黑/市找到了海嗣制品的贩卖点,以及几条近乎成熟的生产线和供货仓库。又通过供货源顺藤摸瓜找到了几个私人实验室,生产线所需的海嗣尸体便是从这里流出。但有趣的是那些人手里不止有活.体海嗣,甚至具备正经的研究课题。”

“他们在研究海嗣特性容纳入人类基因的可能。”

极境:“………”

极境声音干涩:“他们疯了?”

身体斩钉截铁道:“疯子。”

对此我却并未太过惊愕,乱世妖魔鬼怪频出,发生什么荒唐事都不奇怪,更让我在意的是这些私人实验室的主人。

如果队长们顺着实验室的资金流向和海嗣供给线路深挖,估计能得出不少真家伙。

撇去废茶,瑟缇桔重新沏泡茶叶,水雾氤氲中她淡淡叙述结果。

“从这些私人实验室入手,我们最终得到了两个答案。钱财上的支持者不多赘述,重点是研究上的助力者,昆图斯。”

极境不解:“他干这些图什么?”

“昆图斯是个研究员,所图自然是理念的践行——他追求着个体极致的强大。”

瑟缇桔眉目冷漠,神情中隐现讥讽之意。

“当然,以他那狭隘地认知,所谓强大仅限于肉.体。可惜了那些窃听器,本想回收利用,却被昆图斯一文不值的言论污染,以温蒂的洁癖只得报废掉它们了。”

我陷入沉思,就像昆图斯和试图用海嗣牟利的那些人,或为了研究理念或为了金钱权势,人总要有支撑其行为的思想宗旨。

普通深海教会成员我还可以理解他们被洗脑后成为狂信徒,对人类倒戈相向,毕竟邪/教这东西向来不讲道理。但深海教会的高层呢?阿玛雅、奥卢斯、西塞罗呢?

他们真的会虔诚信仰一群怪物吗?以这几个人的禀性可不见得。

除非他们有目的必须借助海嗣达成,这样才能解释他们的尽心竭力。

我又想起帮助我和极境出逃的西塞罗,虽然不知他为什么要做出这种等同于给阿玛雅和昆图斯挖坑的行为,但从中能看出这些教会高层看似站在同一阵营实则心中各怀鬼胎,而海嗣……作为实现目的的途径,恐怕绝没有他们各自的欲.求重要。

倘若能知晓这些高层各自所求,我是否能借此分化他们?

想到这里,我支起耳朵,准备把七队长说的每一句话都牢牢记进脑子里。

毕竟记忆外还有一个苟存至今的深海教会等着我去解决,祸害遗千年,估计阿玛雅这些教会高层一个个也还活得好好的,到时这些情报都是能让我翻盘的筹码。

过去的我显然与未来的自己心有灵犀,只听开口便直中要点:“那Poseidon的其他负责人呢?他们各自的目的又是什么?”

“他们啊……”

瑟缇桔执起茶杯,饮下一口热茶。

“只一个昆图斯便花费了我们不少时间,阿玛雅、西塞罗这些人又不是昆图斯那种张扬的性格,真实图谋难以揣测。”

“但仅以外在性格分析,阿玛雅提出过的很多理念都相当理想化,甚至让人难以分清她到底是智慧还是愚蠢。”

极境像在回想什么,夸张地抖了抖鸡皮疙瘩:“阿玛雅给我一种很不舒服的感觉。”

“保持警惕是聪明的做法。”

茶盏与杯盘相合,发出轻微的咔哒声,瑟缇桔道:“至于西塞罗,他专注研究不常露面,我和他接触得不多,只记得他是个极其现实的人。”

“奥卢斯的话……”

提到我的老师,瑟缇桔看向我:“他貌似是个和平主义者,看起来很厌恶争端与不公。”

身体点头,示意记下了。

瑟缇桔指尖敲击扶手,示意重回正题。

“事实上昆图斯自堕歧途,Poseidon高层内部离心离德、各行其是,都是次要的。”

“最严重的是我们发现环太平洋沿海地区几乎50%的城镇都不同程度出现了对海嗣的崇拜现象,而经过秘密抽样检测后,表现最严重的人大脑神经元与情感片区都发生了异变。”

“准确的说法应该是:海嗣制品的贩卖和废弃导致其于沿海地区频繁流动,且后勤残骸处理队疏忽致使死亡海嗣残骸冲上海岸被沿海居民取得——沿海居民在种种原因下与海嗣尸.体产生过接触,使得他们不自知时受到『神经损伤』,再加上没能及时得到正确治疗……长期演变后病情加重,最终恶化到『精神污染』的程度。”

一连串的专业术语成功绕晕了我,『精神污染』我倒记得,前两次海嗣化失去理智时都出现过这种症状……这个名词还有什么其他的释义?

极境不懂就问,眼中满是求知欲:“神经损伤我们到听过,精神污染是什么?”

瑟缇桔沉吟,起身自书架中取出一本The Lancet医学期刊递给我们,示意我们看首页的那篇论文。

“『神经损伤』顾名思义,部分种类的恐鱼和海嗣的攻击、□□、身体组织在接触后会对生物造成暂时可逆的神经病变。”⑥

“这种病变初期并不会显现出症状,但却可叠加,累积到一定程度后会对个体造成严重的现实伤害,致使患者出现出血、恶心、肌肉痉挛、呕吐、晕眩、恍惚等临床症状。”

“战斗中神经损伤对深海猎人最大的威胁还是叠加爆发后造成的晕眩,近十秒的机动骤降生死攸关时极其致命。”

“所以八队的医疗干员们在研习后大部分都具备战场治疗神经损伤的能力,而你们的队友乔迪·方塔纳罗萨,虽年轻却是此道的佼佼者。”

瑟缇桔双手合拢于膝头,如同预言般判断道:“瞬间治愈神经损伤、解除晕眩的能力极为出彩,对战局也相当关键,总有一天他会承担起不可替代的责任。”

“哇!”极境眼睛一亮,耳羽尖翘起:“我会记得把这个评价带给乔迪的,到时他的表情一定很有趣。”

他对我露出带着些坏心眼的揶揄模样,见此身体当即配合道:“温蒂有相机,她不怎么用。”

“天才兄弟!我们可以稍微借用下,抓拍点精彩瞬间——嗷!”

“唔。”

额头忽地传来指骨敲击的痛感,身体捂头,我嘶了一声,余光看到了同样抱着脑袋的极境,再抬眼,七队长微笑着收回屈起的手指。

脑中无端想起乔迪战死的场景,七队长的断言如同判词般道明了他的结局。哪怕七队并不知晓她最终一语成畿,这话中隐含的心态都是悲观……不,现实的。

但我的笨蛋搭档……

视野中是正撅嘴吹着刘海试图看到自己额头的黎博利。

他对或许悲哀的终点假作不知,乐观地去寻找每一分快乐的可能。

也许就是因为有他存在,我所见的过去都留有几分鲜明。

“说回神经损伤。”

瑟缇桔忽略耍宝的极境,拽回偏移的话题。

“通常来说患者只要治疗及时,预后都较为良好。若长期拖延不治或误诊延误病情,就会像这些沿海居民一样演变成精神污染的状态。”

“『精神污染』的概念在海嗣现身第三年由德国生物学家、医学家奥斯戴尔·迈耶首次提出。”

期刊首页的医学论文拥有所有专业文章的共性——探讨层次过于高深以至于普通人如看天书。

我勉强能看懂些,极境估计神经学涉猎不多,捧着书犯晕。

“患者在经历了神经损伤对大脑的长期消磨后,情感区块出现异变,精神和心理上呈现出漂浮不定、脆弱、癫狂、暴躁、偏执的状态,最终病情严重者会出现对海洋和海嗣的极.端崇拜。”

瑟缇桔简略叙述着论文,咬字清晰。

“很可惜,医学界至今没能攻克『精神污染』的原理,临床都是摸索治疗,治愈率……较低。”

“这方面已经到了人类医学暂时无法触及的领域,或许待科技发展后,未来的人能告诉我们答案。”

“鉴于精神污染的特殊性与危害性,在发现这一点后,为避免社会秩序紊乱,联合政府对民间封锁与海嗣相关的一切信息,并建立残骸处理队,负责打扫猎人与海嗣的交战场所,秘密处理掉所有海嗣尸体。”

极境摩挲着下包,参透联合政府的意图,道:“好聪明的做法,连海嗣存在都不知道的话患者顶天过度崇拜海洋,还能归结到自然崇拜内。”

说着说着,联系上下文,极境倏忽明晓要点:“等等……海嗣尸体…那些私人实验室的材料供货源出自残骸处理队…还有外流的海嗣残骸……”

他有些诧异地推算道:“连后勤都出现问题了吗?”

瑟缇桔平静点头,她收回我们手中的医学期刊,随手放在旁边的矮桌。

“后勤被领导层腐蚀是可以预料的现象,人心浮动是其一,但根本原因是资金的收紧。”

“战斗、侦查、扫尾、研发……事到如今Poseidon兼职的功能过于全面,维持其运转所需要的金钱并不是一个小数目。战争在即的现在,没有哪个国家会乐意削减自己的经费。”

“近年海嗣攻势放缓也是一方面,这让很多人认为海洋的威胁已不再剧烈,可控且能被解决,所以联合政府内部分人放松了消息封锁的力度。”

“但海嗣真的快落败了吗?”

条理清晰的剖析止于一问,瑟缇桔闭目,轻声道:“上周,五队的犹因他才刚刚牺牲……”

落败?不,更为棘手。

海嗣已经学会人的狡诈与谋算,外在的威胁性降低不过是伪装的一环,这群怪物内甚至具备着与人类智力同等的领导者。

它们一直在进化。

瑟缇桔睁眼,继续叙述:“沿海地区出现大量海嗣崇拜者对深海猎人是一个不小的打击,海嗣的存在泄露,这些患者的信仰有了落地的实处,能造成的影响便防不胜防。”

“海嗣现身第十五年,这种信仰蕴含的隐患爆发。”

她的目光落向我,话题转到我身上。

“棘刺,那一年你5岁,已然具备清晰的记忆,想必你还记得。”

过去的我心领神会,转头面对极境。

哦……怪不得我觉得这场谈话七队长很多话都是对极境说的,过去的我似乎也隐隐推动极境提问。想想极境之前所处的环境,在场三人中对深海猎人的历史最不了解的就是他,这次应当是过去的我和七队对极境的共同补课。

所以一些没必要的细节七队长也细细讲述……我不禁感叹,这么说我还沾了极境的光,这些情报同样便宜了现在一无所知的我啊!

身体体会不到我的情绪,接过七队长的话头,报出一串时间。

“三年前,4月16日,清晨。我因未按原定计划前往训练场,被前来寻找的队长发现昏迷在宿舍内。”

“同天,斯卡蒂同样病发昏迷,进入监护室。据当时医生陈述,我们症状极为相似,近五天高烧不退。期间几位队长相继赶来,安利奎接手了我们的一切治疗。”

身体沉吟,作回想状:“我神志不清时队长们已经完成彻查,等退烧后,我才知道昆图斯每到夜晚我陷入深眠后都会前来将我带走。”

极境安静聆听的神色顿时一滞,他唇角一贯上扬的弧度僵直。

“……那个垃圾拿你做了实验。”

“嗯……”身体微微后仰,眼神观察着极境的表情,尽量无所谓地说道:“我的自愈能力很强,昆图斯动手前也会注射安眠药物,除了醒来后偶尔的幻痛外过程我都不大记得,不然也不会直到那天才发现这件事。”

“………”

“你在介怀什么?Poseidon在你身上的实验也不少,我们是一样的,极境。”

脸颊被推开,视角被迫侧移,我听到极境没好气的声音。

“我们不一样,我身上的都是小打小闹,他们可从来不敢对我下重手,我住在玻璃房里的八年Poseidon的负责人出现在我面前的次数一只手都数的过来!”

伸手揉了揉脸,身体扭头去看在场唯一的成年人。

瑟缇桔只得救场,赶紧接下话题。

“棘刺突然昏倒高烧是因为昆图斯那天夜晚的实验强度过了火,突破了他的自愈能力,这才让我们发现端倪。”

“而斯卡蒂,她近几次战后体检负责人员中都有昆图斯的下属,实验品应当被混入了医用药剂中。”

“我们借此发难,趁着其他负责人未做出反应时全面彻查研究部,搜出了一份实验企划。”

瑟缇桔指了指书架第五层东侧的某个文件夹,极境豁然起身,大步将文件夹取来。

翻开首页,『蜂后计划』四字呈于纸面。他大略扫过实验目标,低声念读。

“海嗣类蜂巢思维的可利用性……人造蜂后驱使海嗣行动的概率估算……实验主体:斯卡蒂。”

“基于深海项目实验体(深海猎人企划)……我他——”

“极境。”

“……骂脏话不好,我知道,不用提醒我兄弟,我忍得住。”

深吸气的声音,纸张哗啦啦翻动。

“以及神经损伤、精神污染的研究,编号P77系列制剂成功研发,暂时命名:污染。”

“污染制剂将仅在安全区间内刺激脑域神经,尽量避免不可逆损害和功能障碍。赋予受试者定量的痛苦,待药物于体内扩散后受试者将呈现出[精神混乱]状态,即神志不清、脱力、幻觉、头痛等……”

“初步预计完善后将使受试者具备进入海嗣群体思维网的可能……动物实验……临床实验……一期…四期…八期……”

听着极境念,我想到之前斯卡蒂出现重大失误时被注射的制剂,那个果然就是八期污染制剂吧。

“十期……临床测试对象反应剧烈,暂停进程……测试对象往期体格检查对比……”

都迭代到十期了啊,5岁这场昏迷给我用的应该是这个最先进的制剂,怪不得我会晕倒,14岁那年兰波搬出十期时我就没扛住。

“…………”

“咚!”

白发红鬓的黎博利面无表情,他缓缓收回砸上茶几的拳头。

“原来一到十期临床试验的对象都是你啊,兄弟。”

“我没什么印象了。”

“倒是好事。”

虽然这么说着,但笑容却并没有回到黎博利的脸上。我打量着他的表情,从未见过他这么阴沉的模样。

嘛……老实说这副样子不适合他,他应该永远只和阳光、朝霞,以及更快乐些的东西扯上关系才对。

眨眨眼,我不自在地将目光移到蜂后计划的文件夹。

插件的背景信息里曾提过『蜂后』的名词,按它的论述人造蜂后是翌属于『造神计划』内的产物。但看这份完整、且未提到任何一个与造神有关名词的计划书,怕是那个神明将两个计划合二为一用来混淆我的视线。

这一点我已隐隐有所预料,如今不过是验证猜想而已,只是造神计划、蜂后计划……

倒是提醒了我,Poseidon作为一个成熟庞大的研究所,旗下应该不止这两个研究项目。

我的视线不由自主转向极境,又想起被西塞罗重点关注的水月。

『蜂后计划』的实验主体是斯卡蒂,『造神计划』主体应当是我,极境和水月估计各自也是某个项目的实验主体,就是不知具体的实验项目是什么了……

我兀自思索时七队长主动打破无言的沉默,接续话题。

“操纵海嗣、制造超级军队的噱头为昆图斯拉拢了相当一部分人,使他获得了足量的金钱和权势支持,这便是他停职两年依然在研究部内具备实权的原因。”

“在督察队将蜂后计划上报后这份有恃无恐便被打破。有区域协定在,任何明面上的违规都是不允许的。昆图斯就此罢职,移交司法机关审判,阿玛雅正式升任Poseidon所长。”

“他的落马牵扯出一大批人,尽管皆为背后人的弃子,但Poseidon的环境总算清明些许。”

极境耳羽扑扇,我感到脸颊边一阵小风来回,痒痒的。

“既然如此,昆图斯为何现在还在研究部,他不是该在监狱里蹲着吗?”

“很可惜。”瑟缇桔道:“欧洲没有死刑,而审理昆图斯的法庭出自米国,所以他被判处了570年的刑罚,一年后便因极高的专业能力而被调出进行矫正劳作——在Poseidon。”

我哑口无言,这是哪个天才的馊主意!

极境扑扇的耳羽停下,他抽抽嘴角:“那些家伙是单纯的愚蠢,还是包藏祸心。”

“我选二。”

脸颊被极境扯住:“这不是选择题。”

身体含糊:“是单选题。”

瑟缇桔看着我们打闹,教导般说道:“昆图斯终身负罪,已成废棋,不足为惧。重要的是他成事过程中透露出来的东西。”

“海嗣尸体的加工、运输、贩卖、购买、扩散,种种皆离不开人,但它在沿海城镇为何会畅行无阻?昆图斯的拥趸在后勤担任重要岗位的并不多,为什么能悄无声息偷运出那么多海嗣尸体?”

桩桩件件,瑟缇桔历数疑点:“劳伦缇娜出事后我们和安丽奎就开始暗地集结志同道合者,昆图斯手下运作频繁,为何我们分毫未知?为什么他越过我们对棘刺和斯卡蒂出手风声还传不到我们耳中?”

身体开口抢答:“以昆图斯的智商他行事扫尾不该这么周全——有别人在帮他。”

极境更正:“不像帮助,昆图斯更像被推到台前的挡箭牌。他的势大说不通,也本不该一手遮天,但他偏偏做到了,这只能说明有人需要他去做这个出头鸟。”

“从中获利者……”

我与极境同时道:“阿玛雅?”

“从代理所长到所长,她一路直升啊。”

任由我们推理的瑟缇桔否定:“阿玛雅确实有问题,但我希望你们能意识到一个更危险的群体现象——我想你们还记得我之前提到过沿海地区出现众多海嗣崇拜者。”

我们面面相觑。

极境沉思,喃喃回想道:“海嗣存在的泄露导致……患者的信仰有了落地的实处。”

“实处……”

室内一时陷入死寂。

我明白了七队长想告诉我们的话。

那些信仰者若真的崇敬着海洋,将海嗣的入侵视作神恩,那么深海猎人在他们眼中岂不是就是阻挠神的罪人?

极境向瑟缇桔寻求答案:“蜂后计划、放松的消息封锁、外流的海嗣尸体……所有给深海猎人拖后腿的行为,都有这些信仰者们的手笔?”

七队长缓缓点头。

“………”

沉默笼罩整个宿舍。

我想起七队长说沿海地区几乎有半数的人都不同程度地信仰海嗣——顿觉毛骨悚然。

这些人在对海嗣的问题上哪怕仅仅只是于自身所处的位置漠然以待、或纵容、或隐隐推动,所造成的影响都已经足够可怕!

怪不得昆图斯一路行事如此通达顺畅,无数不起眼的人、那些信仰派都在为他大开方便之门。

瑟缇桔喟然长叹,她双目半敛,遮去了眸中神色,声音轻如水中浮叶。

“极境。”

“我们的同胞病了。”

她重复。

“他们只是病了。”

极境:“……”

极境:“50%……沿海地区几乎一半的居民……”

他的表情流露出一丝茫然。

“我们该怎么办?”

面对极境的迷茫,膝盖搭着毛毯的老妇人却忽然莞尔而笑,她指尖点了点极境的额头,极境从困惑的情绪中脱离,不解地看向七队长。

瑟缇桔对极境眨了眨眼,语调轻松:“可别小看我们这些队长,这点小麻烦并不是值得困惑的事情。”

“诶?”

极境脑袋转向我,过去的我想必早就知道发生过什么,撇过脸逃避搭档的视线。

极境缓缓瞪大眼:“你就这么看着我猜——我的情绪都白酝酿了兄弟!”

身体看天看地就是不看极境,极境愤愤地戳了两下我的腰,我顿感腰间又痛又痒,然而身体不伸手挠我也只能忍着。

“所以七队你们怎么应对的?”

极境有些按耐不住,探求的目光望向瑟缇桔。

“很简单,既然危机源自于消息泄露——那么将海嗣的存在从这些患者脑中剔除就好了。”

“能做到吗?”

“为什么不可以呢?”

瑟缇桔指向自己:“八位队长被择选之初大半都具备异能力,成为深海猎人后原本持有的异能都获得了极大的增幅和提高。而我在成为猎人的第二年,成功跨越了超越者的门槛。”

“异能力者通常不会轻易透露自身异能的原理,大众对我的认知仅仅止于:以城为最小单位的隐匿型辅助异能力者。”

“事实上,我能释放广范围的隐匿结界原理在于对生物的认知屏蔽。成为超越者后,我的异能不再停于屏蔽,而是达到——认知覆写的程度。”

“一词之差,天壤之别。”

极境张圆了嘴,身体则不为所动,但在心里我的表情跟极境是一样的。

“那七队您岂不是只需要、咻、啪、哗啦的一下,所有人都忘地精光,问题瞬间解决!”

极境挥着手比划:“竟然是认知覆写的话除了遗忘肯定还能做到更多吧?例如把昆图斯变成猪!”

……你是有多讨厌他啊极境。

对此过去的我当即提出异议。

“猪很有用。”

“对不起,我措辞不当,辱猪了。”

你们两个……

瑟缇桔笑意盎然,纵容地附和道:“嘛,以前还能满足你们的愿望,但现在可不行哦。”

“在查清蜂后计划始末后,我们几位队长知晓事态已刻不容缓。安利奎帮我们昧下数十枚便携式传送单元,我们乘着夜色行动,围绕环太平洋沿海地域,发动了六次广范围的认知覆写。”

嘶……七队长说的轻松,我却从中看出了当时的凶险,严重的形势已逼迫队长们不得不铤而走险。

对沿海地区那么多人释放异能力,就算是超越者也……我的视线停在七队长满是皱纹的面容上。

“可惜我的异能力没什么华丽的效果,不然当时的场面一定很壮观。”

瑟缇桔自我调侃了一句。

“或许是施放人数过多、异能过量使用,那天后我便从超越者掉落,不过几小时就失去了异能力。”

“那您的年龄也是因为……?”

老妇人看起来并不在意:“行不可行之事是有代价的,上天仅仅剥夺了我30年的时间已是万幸。何况我还能借此顺理成章退下前线,插手后方事务。”

“事到如今仅着眼于海嗣对深海猎人来说已是自寻死路,必须有可信之人驻守后方为猎人周旋,仅靠安利奎一人太为难他了,总要有人去处理那些人际和利益问题。”

虽然听起来很好,但七队长突然苍老又怎么对外解释呢……思考不过一秒我就徒然意识到这是个傻瓜问题,以深海猎人的环境原因还不好找么。

极境问出了同样的问题。

瑟缇桔答。

“一场惨烈的战斗足矣。”

谈到这里,她像想起什么快乐的场景,忍笑地轻咳两声。

“然而当时没有哪只海嗣能满足条件,为了制造出激战的动静,那几个家伙干脆打了一场混战。”

“哇哦。”

极境发出干巴巴地惊讶声,看他的表情就知道他想象不出来队长们活泼的样子。

身体凑到他耳旁,给他形容:“据说队长被二队揍得很惨,疑似公报私仇。”

极境双眼霎时布灵布灵亮如灯泡:“哇哦!可惜没有照片。”

瑟缇桔对我们的窃窃私语视而不理,她清了清嗓子:“隐害消除,自此之后,我和安立奎坐镇后方,志同道合者以我们为首聚拢。所有深海猎人相关政策都需经我之手,这得以让我们规避大半暗算。”

“海嗣现身第十七年,我们陆续迎来你们这些小辈入队。”

七队长慈爱地看着我和极境。

“绮良、水月、乔迪、极境、棘刺,还有一个长期参与护航任务的海沫,你们是深海猎人最小的成员。”

“还在成长期呢。”

发顶又落下老妇人枯瘦的手掌,我和极境一同缩了缩脖子,只觉得这短短一段时间被摸头的含量简直超标,尽管真实年龄不过中年,七队长却已经有了老年人的爱好。

“好了孩子们,故事时间结束,去上床睡觉吧。”

我们一人被塞了一盒牛奶送出门,站在无人的走廊内因这戛然而止相顾无言。

“吸溜。”极境叼着吸管嘬了一大口牛奶,含糊道:“时间确实不早,去睡觉?”

“你睡得着?”

“不。”

极境拉着我慢悠悠往不远处的宿舍走,他的指尖滑过我的掌心,皮肤泛起一阵痒意……

等等。

我凝神辨认指尖划过的路径。

『一年前、赌约、安立奎、信仰。』

我下意识根据关键词回想,现阶段记忆里的我8岁,一年前……是我和极境出逃四位队长夺得极境所有权的时候,那时我们回返七队长宿舍…安立奎赶来……

思路徒然一滞。

对啊!当时安立奎口口声声说有人大脑正常却仍旧崇敬海嗣!

Poseidon内的信仰派,那些娇贵的研究员和文事工作者、以及少数外勤人员,他们不像普通人缺医少药,就算受到神经损伤也有条件及时得到最好的治疗,这样的人信仰海嗣只能是出自自我意志。

信徒中并非所有人都是患者——这是被七队长回避的问题。

长者名为剖析残酷的教导依然包裹着保护的底色。

脚步逐渐停住,眼珠转动,看向神色平淡的极境。

黎博利仍在向前走,慢了半拍才停下,牵住的手因此拉成直线。

他侧身与我对视。

“………”

极境勾起唇角,手中牛奶盒作酒杯状。

“干杯。”

“…干杯。”

牛奶在口腔内打转,我若有所思。

极境倒是提醒了我,虽然是绝对可信的情报大放送,但没有欺骗不代表着没有隐瞒,某些七队长眼中不适合小辈知道的信息她不会多言。

例如,我总觉得这份昂长坎坷的故事少了一个人。

尖帽长槊的高挑女性浮现在眼前——歌蕾蒂娅。

这位二队长似乎所知甚多,有时却又像冷眼旁观的局外人,也许她早已入局,是我看不透她的行动。

七队长讲述时没有特殊提及歌蕾蒂娅,在深海猎人成立的这十几年间,这位潜伏的鬼牌做过什么?又准备做些什么?

此时的我得不到答案。

“二队?”

极境的声音唤回我的注意力,我顺着他的视线望去,上一刻正想着的人倚靠在我们宿舍门前,闻声自帽檐下瞥来一缕目光。

那是一双猩红的眼。

“瑟缇桔告诉你们了。”

冷淡的陈述句传进耳中,我后知后觉意识到是歌蕾蒂娅在说话。

不需要我们回答,她像是早有所料,低哼一声。

“也好。”

高挑的猎人直起身一步步走来,鞋跟与地面相触,发出规律的脚步声,阴影笼罩了我们。

下一秒,一双带着手套的手同时按在了我们头顶。

身体眨了眨眼,无法抬头,只能听见歌蕾蒂娅教诲般的话。

“你们要清醒。”

她强调。

“比谁都清醒。”

***

宿舍。

梳洗完毕的极境坐在床边,他晃着腿,灰瞳空茫地发着呆,神情不属。

身体正擦拭潮湿的头发,见此扯下头顶的毛巾,唤道:“极境。”

极境抬头,视线聚焦。

“幻痛。”他突然道:“还有吗?”

“……早就没有了。”

极境沉默半响,又张开双手。

“那么,要安慰吗?”

还在在意昆图斯的事?但总觉得不像。

我暗自蹙眉,观察着极境的表情,歌蕾蒂娅走后他貌似就有些走神……

面对极境突兀的怀抱,身体不明所以地回以否定,反问道:“你怎么了?”

极境放下手臂,指尖微颤,似乎又想抬起,最终只是支撑着床铺,勾起一个我无法形容意味的浅淡笑容。

“那么,就当我需要安慰吧。”

他向我索求。

“给我一个拥抱吧,搭档。”

身体蓦地僵硬了,几乎每块肌肉都紧绷着,不用看我都可以想象的到脸上现在的表情……逊爆了。

我感觉浑身不得劲,极境示弱的样子让我汗毛直立——如果我能的话。

过去的我跟我半斤八两,踢踏着拖鞋磨磨唧唧蹭过去,张开双臂满足了极境的愿望。

极境顺势将头放上我的颈窝,毛茸茸的触感霎时填满颈侧。许是耳羽挤压地不舒服,洁白的一扇轻拍着舒展开来,整面紧贴下颌。

一声呓语流过耳边。

“比谁都……特殊,糟透了。”

“唔。”

身体头颅上仰,耳羽移动,反而向下滑盖住喉结。急于调整姿势,本就轻如羽毛的词句更是进不了大脑,不管如何,先应声总是没错。

极境侧头:“没听懂可以不用回答的。”

“……嗯。”

“哎,兄弟,你到底真的是个笨蛋还是只在我面前放纵智商?”

“你跟别人不同。”

“嘶……该死的直球选手。”

“谢谢。”

“没在夸你。”

极境没好气地推开我,反身扑进了被窝,几下把自己裹成蚕蛹。身体伸手去拽,试图抢出来一星半点可供自身今晚使用的被褥。极境毛虫一样疯狂蠕动,跟我较起劲来。

争抢中,极境一个翻滚,身体被拉拽过去,一头栽进乱七八糟的床褥里,黑暗徒然扑面而来。

我正等着身体爬起,却见视野未恢复半寸光明。一股眩晕袭上大脑,身体仿佛从海底上浮而去的气球,强烈的漂浮感托举起了意识。

这是——登出?

也对,差不多是时候了。

如此所想之时,冲往表层的意识似乎撞破了某个屏障,鼻尖猛然充斥了浓烈的海腥味,我又看到了那片死海。

腐红与淡银混杂的落雨与我一同向海面坠落。

目光追寻着落雨的轨迹,我几乎克制不住地想让意识跟随而上,捕捉雨滴的终点——这两股力量的主人。

我克制住了。

还不是时候,我这么告诉自己。

无名神明所谓手搓和虚拟演绎了我此世身世背景的谎言随着我取得记忆不攻自破,虽然不知为何海嗣和深海猎人会出现在这个世界,但绝对不是神明所称的由祂创造。

相比往日浑浑噩噩,此刻的我前所未有地清醒。

我的力量不足,就算追着落雨——能量的轨迹找到了它们的主人,我也对祂们无计可施。我需要成长,需要足以与他们正面抗衡的力量。

为此,我可以等待。

就像……歌蕾蒂娅。

眼前再一次浮现那位白发血瞳的尖帽猎人。

或许事情结束后我需要主动去见她一面了。

意识突破海面,白炽灯的光一缕缕钻入视野,两张面孔由模糊到清晰,逐渐出现在眼前。

太宰治和中原中也一左一右,鸢瞳和蓝瞳眨都不眨地对准我。

仿佛两挺机.枪。

高速运转的思维徒然垮塌。

“…………”

时间:3月18日。

地点:港口Mafia、本部、地下四层、戒严牢房,别称禁闭室、某人专属特殊宿舍。

我,棘刺,面对面前为我提心吊胆的友人们,回想起记忆里与极境堪称悠闲的相处,突然倍感心虚。

……

…………

港口Mafia首领办公室。

红围巾的首领于落地窗前负手而立,少频,一身藕粉和服的红发女子复反。

“欢迎回来。”

森鸥外转身,微笑地看着满身新鲜血腥味的尾崎红叶。

“结果如何——呀,看来似乎并不需要我这么问了。红叶殿出手,少有无功而返之时。”

“欧外大人谬赞了。”

尾崎红叶整理好袖摆的褶皱,拢手与森鸥外站于一处,面色冷淡:“狂信徒向来嘴硬,但好在这一个还是人类,生理反应骗不得人。”

森鸥外沉吟,自怀中掏出一个项链,圆形的铜牌吊坠随着晃动翻转。

波涛纹路圈成圆环,长着眼球的触角在波涛中伸展身姿,圆环中心是一片空无的混沌漩涡。

铜牌背面,或粗或细的线条组成一只两角六足的虫形图案,最下是一串不属于现行任何语言的文字,难以解读。⑦

这是港.黑从几小时前抓捕的俘虏身上搜出来的,显然,这位先生是一个教徒。

“正面的圆环是深海教会的标志,那背面的图案又指的是什么呢?”

森鸥外收起项链,可惜道:“如果这些送上门的先生小姐们能更坦诚些就好了,唉,不知道时一个都遇不到,等了解到这个伟大教会的存在后又哪里都能碰得到他们的人。”

“棘刺君才不对劲几天,风声都没露出去,教会的人就寻着味道潜入了港.黑。”

他的声音透露出几分委屈:“红叶殿,我的组织难不成真的很像不收费的公共旅馆?”

尾崎红叶垂眉敛目,神思不属,闻言慢了半拍才回道:“您说笑了。”

森鸥外看了她一眼,迈步走到办公桌旁,桌面放置着一台平板,屏幕正视角自上而下地播放着监控画面。

他关上了静音键。

喧哗的吵闹声顿时响彻首领办公室。

“从床底出来棘刺!”

“不。”

拖着被子卷的拉拉扯扯声,半分钟后,忍无可忍的重力使掀翻了病床。

“这副鬼样子——你在搞什么?!”

操心师对着剑士碎布缠头的造型大肆嘲笑,并发出爆言。

“像劣质的藤编足球,还是买一赠一的那种。”

监控中三人滚成一团,最终以重力使将两个同龄人按头制服结束。

森鸥外挑眉:“嘛,这不是很有活力的样子么。”

尾崎红叶不知何时也停在了办公桌旁,她低头看着监控,半响,闭了闭眼,再睁眼,眸中那丝恍惚与忧虑隐没眼底。

“妾身失礼了。”

“关心则乱可以理解。”

森鸥外摩挲着下巴,目光观察着屏幕内棘刺的言行举止,若有所思道:“如今的发展对棘刺君似乎并不是一件坏事,红叶殿有时也该试着放手,长辈也需要成长,不是吗?”

“……您是对的。”

森鸥外视线落向被太宰治随手扔在一旁的相片,那张拍摄了藏室制作台的相片。

“棘刺君过去的搭档。”

他似是感叹:“极境……到底是何许人也,真想见一见啊。”

尾崎红叶想起遍布制作台身的血字,她当然知道那些字化合反应前用的是什么材料书写。

“这么多年未曾找来,许是已有心无力。”

“可惜了。”

话毕,两下敲门声响起,传递员送来了一份检测结果。

一份俘虏鞋底泥土的检测结果。

“东京。”

森鸥外将纸张递给尾崎红叶。

尾崎红叶大致扫过纸面。

“此间事了,妾身便会动身。”

“去吧,港口Mafia的威严不容挑衅。”

“是。”

突然诈尸!

啊这章理了好久,又翻了翻最初写的章节……对于现在的我来说已经是不忍直视的东西了,改文似乎又不太好,只能当做我成长的见证放着了(捂脸)。

说说更文频率,我有个坏毛病老是想着一个情节写完再发,但是这样字数多了战线拉长我就很痛苦,你们等的也很痛苦,特别是我三次元一旦有事拖更你们更痛苦。

我得改改写作习惯,每张字数缩减更新频率提高(我上回好像就提过这个问题),我试着改改,能改好就太棒了。

*本章继续海胆鸟贴贴,使劲给极境对棘刺的重要性加码,顺便放出深海猎人情报。

*等这个情节过去就要冲JOJO了,让棘刺和阿帕基交好其实为的是阿帕基的替身能力忧郁蓝调——回放过去所发生的事情,如此优秀的能力也是发刀的好机会啊。

*JOJO剧情的结尾让棘刺和极境隔空见一面,跟歌蕾蒂娅交换信息还得等等,恢复全部记忆的棘刺很快就不会这么被动了。

*精神污染和海嗣会改变人类大脑导致狂信徒出现,这两条是私设。算是解释为什么海嗣这种大灾难都引起政府联合抗敌、且不少民众受灾,在社会上却找不到什么讨论度和遗留信息吧。(疯狂打补丁)

*奥卢斯:在明日方舟活动空想花庭剧情中出场,很多人猜测他是棘刺的老师,本章引用此猜测。(如果被背刺算我倒霉)

*关于蜂后计划:插件给出的背景叙述在29章53.3%处。

①出自明日方舟敌方档案:海怪类。

②出自美国迈阿密接触研究机构负责人菲尔德。

③引用自Lori Gottlieb《也许你该找个人聊聊》

④引用自《每天一点心理学》

⑤出自明日方舟敌方档案:海怪类。

*裂礁者:

由溟痕中诞生的恐鱼,用来驱逐对族群产生巨大威胁的对象,或破坏完全不适宜生存的自然环境。陆地文明皆属于这一范畴。

能力:位于溟痕时隐匿、每造成一次伤害后攻击力提升,停止攻击后快速衰减。

*巢涌者:

少见的恐鱼,哪怕在没有溟痕的地区也能操纵空气中及地面上的微小生物侵蚀周遭,仿佛搅动着溟痕本身,因而得名。

能力:持续对周围造成法术伤害和神经损伤、抵抗且免疫停顿。

*奠基者:

不知为何生长出几丁质头壳的恐鱼,头壳之下并没有对应的器官。

能力:被击倒后于所在位置生成溟痕、法术抗性提升。

⑥出自明日方舟部分海怪赋予的debuff。

术语:神经损伤

神经损伤累计至1000时,受到1000点真实伤害并晕眩10秒。

⑦这个标志玩过水月肉鸽的应该知道。

海嗣四初生之一的『迁徙』的图腾,图案下方的文字是海嗣文,意思是迁徙。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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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8章 第八十八章 独属一人的治疗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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