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坐在被中也掀翻后又摆正的病床上,把头面部有些松散的布条扎紧,又摸索着把脸颊淌下来的血迹擦干。
……应该看起来整洁点了。
眼前漆黑一片,什么都看不到,我只能这么推算。
右侧中也的呼吸声微沉,显得有些粗重,听上去还在生气。
我竖起耳朵,左侧另一人的气息平稳,呼吸频率没有一丝变化,似乎很是心平气和。
但鬼才信。
我一时化身锯嘴葫芦,不敢吱声。
从回忆中登出后我第一反应就是挖眼,醒来也没顾得上解释,卷了被褥滚进床底就蒙头动手,等中也反应过来把七零八落的被单拽走时早已尘埃落定,我蒙眼的布条都缠好了,顺手还把取下来的眼睛用毒液融了个干净。
我力争让自己造成的场面看上去不那么吓人,可惜貌似成效不大,在太宰眼里估计更显得早有预谋。
“双眼是记忆重刷的关键,如今我仍维持清醒与你们交流就是最好的佐证。”
[视野插件发挥作用的硬件是双眼]这个推测居然是对的,如此交谈期间根除硬件便是形势必须。
我试图解释:“这是必要的,事后不过一刻钟就能自愈。”
开启故土潮声之后很快便能复原……直觉让我把这句话咽回了肚子里,又侧耳细听一遍,附近只有我和太宰、中也的呼吸声。
感谢队长,红叶姐不在。
我心下一松,此时,左侧忽传来一声低哼,我一口气顿时不上不下。
“我们有那么可怕吗?”
太宰的语调听不出情绪。
是的,很可怕。
我暗自嘀咕。
“棘刺。”
“在。”
我抬头。
“你确定你现在什么都记得?连恢复的记忆也记得?”
谈正事?那就说明翻篇了,我爽快点头。
“这次你记忆出现错漏的过程从头到尾复盘一遍试试。”
我陷入沉思,在回忆中度过的时间不短,我对正常的时间流速已经有些模糊不清。
“今天几月几号?”
“3月18日。”
我梳理了下时间线:“去年11月起,我开始原因不明地焦虑急躁,至今5个多月,期间大部分精力都放在了教导弟子芥川银身上。”
“不。”我顿了顿:“是着重教导…灌输深海猎人的战技和应对海嗣的知识给她。”
“……”
我蹙眉。
太宰补充道:“你甚至加急为她量身打造了一把新武器、新设计了一整套战斗方式。”
加急。
对啊,为什么要加急?
跳出当时的情绪怪圈,我觉察出不合逻辑的地方。
银又不是马上要上战场,海嗣又不是即刻要登陆,我为什么急着在短时间内就给她凑齐完备的装备?以我给银教官的职业定位,毫不夸张地说以她目前的水平完全能立刻开始批量培育低级的3星小队。
这种标准……我在迫切地让一名培养士兵的教官进入备战状态?
什么时候我的潜意识居然认为战争要开始了?
思绪盘根错节,我想摸剑,摸了个空,只得将手肘撑在膝上,双手交叉拇指来回摩挲着。
我的直觉在向我预警,像极了两年前魏尔伦来袭前。上次敌人来自北欧,这次危险来自海洋?冲我而来吗?
“太宰,近一年横滨的海产有出现过新奇品种么?”
下一秒,太宰顺畅地脱口而出一串数据:“活吃人的、攻击性强的、未登记的品种,零。”
他甚至低笑道:“东京湾更是除了增多的水泥柱外一如往常。”
……啊,不出意料。
“门”仍处于关闭状态,我不认为现在会凭空出现海嗣准备大面积登陆的情况。
保险起见,我又问:“今年海洋上有特大自然灾害和天象巨变吗?”
“门”开启的动静不小,初次开启吞噬了一整座岛屿,再度开启必然也会伴随惹人注目的异象。
漫不经心地回答:“历史级别的,没有。”
“这样啊……”
摩挲的拇指停止,我直起身,面向太宰。
“海洋风平浪静。”
“那么,深海教会有大动作?”
危险是否来自于教会?他们突然难以忍耐,想让我这个“最高杰作”立刻去开启“门”?
“确实有。”
啊?真有?
衣襟摩擦声窸窸窣窣,一股风忽地从左侧掷来,我反手一抓,冰凉的金属物稳稳当当定在掌心。
我不明所以地摸索着,手心里的是一条金属项链,硬币状的吊坠上刻印着花纹,波涛圆环、漩涡线条……
我笃定:“深海教会的信物。”
“你们抓到了教徒?”
“是。”
这次回答我的是许久未出声的中也。
“自昨日起便有人几次三番潜入港.黑试图探寻你的去向和状态,我和红叶大姐清理了一部分,抓住了一个没来得及自.杀的活口,这条项链是从他身上搜出来的。”
“教会一向躲躲藏藏,这种前仆后继的阵仗还是头一回。”
中也不忿地咂舌,声音冷冽:“你这段时间的异常只有组织高层和少数人知道,都是嘴严的人,青花鱼的情报封锁能力也不差,更别说组织里的卧底和线人一年前刚被清理了一遍。”
“教会哪怕再度派出间谍也只能在底层打转,能触及到的只有随手一查就能知道的边角料,但就是这些堪称废料的情报让他们罕见地做出了大动作。”
“你的记忆重刷果然有教会的手笔。”
每句话都像一根干柴,中也每说一句怒火就烧得更旺,最后切齿地从牙缝里挤出来几句低声咒骂。
“圣子…什么不遵教诲…偏移正途…合理的思想纠正……鬼扯!”
看来那个被俘虏的教徒说了些不中听的话。
不过,圣子?那群教徒这么称呼我?在一个教派里这可不是个能随意使用的称谓。
称谓上充满尊敬,行动上却又试图操纵我的思想、扭曲我的人格,不见丝毫尊重,态度堪称两个极端。
这种极端并存的情况让我想起一个难以揣摩的学者——阿玛雅。
口中尊称“您”,言语处处强调我和极境的重要性,却从不理会我们的意志,自说自话地暗示般将我们奔往前线的行动贬为不知承担责任的无理取闹,将自己放在制高点向我们单方面灌输着一套观念。
阿玛雅从没把那时的我和极境放在平等可交流的位置,她只是在看一件可雕琢的作品。
其他工匠雕刻作品的外形,而阿玛雅雕琢作品的思想。
我无端想起一个死人说过的话。
“意志能够决定物质。”
“看来N死前说了一句实话。”
太宰幽幽道:“混淆你的记忆,干涉你的思想,污染制剂扰乱你的脑域。教会推动你海嗣化,放在第一位的却是谋求你在思想上主动认同他们渴望的某个结果。”
“信徒在创造自己理想中的神明。”
“而神明的意志无关紧要。”
叹息般地低吟,其中流泄出讥讽。
我等了片刻,没听到太宰和中也补充其他情报。
看来教会的行动仅止于此,只是照旧执行着阿玛雅一直以来的计划而已,并未骤然激进起来。
海洋风平浪静,教会一如往常,危险并非来自于此二者,那我迫切的危机感从何而来?
我只觉得答案近在咫尺,就差一层窗户纸未被.捅.破。
“棘刺。”
我抬头。
“教会的行动恰恰证明他们是因为你的情况变化而做出被动应对,并非主动出击。”
太宰一字字:“这次显然跟两年前暗杀王来袭时不同,你倍感急躁的几个月实际上没有任何危险针对你、针对横滨,那……”
咚,心脏停跳一拍。
刹那间我醍醐灌顶!
没有任何危险针对我——危险针对的不是我!
嘎吱,铁床因承载者猛然起身发出一声惊叫。
“深海猎人血脉相连、休戚与共。”
“队长、斯卡蒂、我的兄弟姊妹……”
地砖冰凉的寒意从赤.裸的脚心钻进骨骼,一片黑暗中,我看向太宰治。
“他们出事了。”
濡湿感浸透面部布料,接着腥味的水珠淌下脸颊,一滴滴浸湿了胸口。
“我必须去找他们。”
我的身边无懈可击,那必然是队长那边发生了什么。
“棘刺!”
右肩被猛地按住,我不受控制地被压回病床。
“伤口裂开了,先自愈一部分。”
中也在催促。
眼眶阵阵刺痛,我调用故土潮声,稍稍止住血便停止自愈。
“我得去找他们。”
我重复了一遍。
“怎么去?顶着这幅样子爬过去吗?”
太宰没好气。
扯着床单胡乱擦了把脸,我道:“愈合之后游过去。”
“呵,你能游得动再说吧。chuya,把棘刺的剑给他。”
散发着冷冽寒意的兵器送到手边,我顺从地握住剑柄,光滑的表面紧贴掌心。
哦。
抓握两下,我认出来了,是之前在upin酒吧缠上去的提醒。
“3月10日,你在中华街偶遇武装侦探社的江户川乱步。”
太宰继续未尽的复盘。
把一圈圈缠绕的胶带连同最里层的纸条撕扯下来,我将垃圾扔至一旁。
已经没用了。
“名侦探名不虚传,不止他提供的线索,他跟你相遇的事实更是一种不折不扣的提醒,所以你在剑上留下警示,紧接着在Lupin酒吧再次经历了一次记忆重刷。”
“当晚8点27分,你为芥川银授课时正式突破封锁,恢复部分记忆。11点19分,你进入5-AE01号禁闭室,验证了某些猜想。3月11日凌晨,你封闭藏室,验证根除视觉对防止重刷的可行性。”
接下来……剑柄残留下的胶黏住掌心,我接过太宰的话。
“大概3月15日,我触及意识深层,开始频繁闪回。3月18日,你们强行破门,闪回打断,醒后我的记忆被重刷回了3月8日,直接跳过了所有察觉异常的时间段。大约一小时后,通过相片,我再次进入闪回。”
“醒后至今,重刷停止。”
啪、啪、啪,清脆地鼓掌声。
“停止重刷的概率有几成?”
我还未回话,太宰便自顾自道:“怕是半数都说不准吧,棘刺。”
概率到没这么低。
虽然推测仅是推测,成功与否我自己都不敢打保票,但不试试看怎么知道结果?
前途未卜,不赌一把,生路难不成会自己蹦出来?怎么可能。
“我赌赢了。”
我“看”向太宰:“只要我想,闪回随时都能再次开始。”
搭在右肩的手捏紧,中也忽道:“既然这样就没必要维持伤口了吧,先自愈再谈。”
“那就谈不了了,蛞蝓,别做异想天开的事。”
“嘁。”
伸手搭住握着右肩的手,我道:“稍安勿躁,中也,重刷不会持续太久。”
某个黎博利以惊心动魄的方式把自己的存在牢牢凿进我的大脑,我可不觉的重刷能让那个吵吵嚷嚷的家伙在我脑子里闭嘴,插件迟早会被他烦到投降。
“你很有自信。”太宰道。
“一场争斗进展到拉锯战的阶段距离结局便已不远,不论好坏,我总会得到一个结果。”
毕竟比死亡更致命的是一成不变。
哗啦,纸张翻阅的响声,太宰应是在看一些资料。
“揭晓结局是未来的事,现在恭喜你,棘刺。鉴于你的大胆假设、勇于尝试,我们确实验证了一些情报。”
“对记忆的改动向来避不开大脑。刚离开藏室时你的体温处于40℃,并显示头痛、幻觉幻听、意识模糊、认知错乱、高攻击性的症状。”
“根据医疗团队推测,你在藏室内应当也出现过持续高热不退或反复发热的情况。”
“是。”
我回想起每每闪回结束的间隙,宛如处在蒸笼的燥热仿佛能将脑袋都熬干。
“3月15日真正触及意识深层前我出现了大概39℃的高热,此后体温起伏不定,但高热居多。”
“这就对了。”
资料被甩了两声,太宰道:“出藏室后森先生的私人医疗团队对你进行了全面的体征检测。”
“MRI和FMRI的静息态扫描显示你大脑海马体和杏仁核出现炎症浸润,脑脊液检查同样证实了这一点。”
“也就是说,你出现了脑部感染,感染诱发的炎症反应重点损伤海马体和杏仁核区域。”
“哇哦。”
我不由惊叹一声,这种情况一般人早该垂直发射进ICU了,我的身体居然扛住了?还愣是没出现其他更狼狈的临床症状?
不由伸手摸了一把额头,体温大概在37℃多点,几近正常,腰扭动间也完全没有椎骨经历过穿刺的疼痛。
在我昏迷期间故土潮声自动开启,身体迫不及待地将自己的损伤全数修复。
神奇,看来身体的极限远高于我曾经的推测。
“哇哦?”
重复的话,声调高高挑起——咚!胸口微痛,哗啦,纸张在耳边纷飞。
“搞清楚棘刺,你现在没烧成痴呆都已经是碾碎现代医学了。”
搭在肩膀的手移到后脑,脑袋被往下摁了摁,身旁中也呻.吟般:“你在惊讶什么啊棘刺。”
我直起身,把掉到大腿上的纸张拢好。
“这不是很好么?生命力顽强说明我不会轻易死在你们不知道的地方。”
很遗憾不能直接阅读所有检查结果,我将资料递给中也,明白此时只能依靠友人,于是自觉等待结果被喂进嘴里。
“所以,是外伤引起了脑部感染?”
没人回答。
我快了一拍。
“中也。”
我“看”向他。
哗啦,纸张翻页,中也说道:“不,一开始森先生也以为是细菌感染伤口造成的急性脑膜炎之类,但查体后发现问题出在内部。”
“是血液,血行感染。”
“血检结果显示你体细胞高度活跃,新增值的体细胞不像两年前的那次复活全部用来构建修复损伤,而是出现大约30%已知记录外的异常细胞,攻击免疫系统的同时通过血行集中于大脑。”
之前伤的再重,哪怕海嗣化甚至复活,异常细胞都没出现过,如今从隐性化为了显性……
“看来我激活了保险措施。”
“不过。”我摸上眼部:“我还以为会是眼睛。”
视野插件没有动作,这项保险措施翌属于海嗣神啊。
“你知道吧,眼睛的结构在大脑中相对独立,想通过它感染其他部位是一件较为困难的事情。”
一股视线落到我的脸上,太宰在看我,他的话状似反驳。
“后天性致盲并不会让幻觉消失。”
“但不可否认,我的举措管用了,太宰。”我心情不错:“某些东西确实消失了。”
我试图像以前一样打开视野插件的显示屏界面,长窗与飞蛾却消失地无影无踪,残缺使它的功能短暂地停摆了。
“不是幻觉……”几息后,太宰道:“视网膜投影?”
“或许。”
我想起潜入意识深层时看到的两种雨流,其中淡银、由无数数字0与1组成、虚幻如幽灵的雨流,一看就属于科技侧——大概率是无名神的力量。
数字雨流充满高科技的风味,它留下的视野插件是何种运作形式?我看到的界面是视网膜投影?还是其他更高级更难以理解的技术?
“哐当!”
座椅歪倒在地,对面有人疾步向我走近,一只手搭上我的眼部,作势要扯开布条。
我猛地后仰,身体失去平衡,栽倒在病床上。
“喂太宰,你干什么?”
伟大的重力使拦住了偷袭者!
我用胳膊肘支起身体往后蹭了蹭,赶紧把眼部要掉不掉的布条重新系好。
好险,底裤差点被扒。
“松手蛞蝓,眼球损坏一部分幻觉就立刻消失说明棘刺看到的那部分根本不是幻觉,不管是视网膜投影还是什么别的东西,一定有释放载体在棘刺眼眶里。”
“你想做什么?别告诉我你真的想青花鱼!”
“哈,我就想。”
“查体显示棘刺颅脑内没有异物,这种位置根本不好放外来物品!”
“如果是异能或其他特殊能力产物呢?森先生那些便宜货能查出来才有鬼,不如让我亲手把里面摸一遍!”
嗯?我支棱起来。
虽说视野插件是科技产物,但以两个神的力量在我体.内相互纠缠、齐心协力的架势,说不好插件运作也有海嗣神的助力……
人间失格能消除生理异变吗?14岁兰波那次海嗣化好像没起作用……可我又确实看到了能量流……
“太宰,试试?”
总之先试试看!
“啊??”
“让开蛞蝓,挡路。”
我抬手准备解开布条。
“——”
“你们两个做梦!”
“咚!咚!”
嗷!
后脑骤然一痛!我捂住脑袋,只觉得手底下肿起一个包。
“嘶——痛死了小矮子!”
“你活该。给我系回去棘刺!你还嫌之前感染烧得不够重吗?”
我揉了揉后脑,嘟囔:“我现在的卫生状态也不见得多好。”
眼眶别说无菌,这状态都能养蛊了,是每个医生看了都要窒息的包扎。
哈,没死全靠命硬。
“你倒是提醒我了。”
中也的声音倏忽冷静。
十分钟后。
我挂上了抗生素。
医生收拾好物什,推着小推车离开了禁闭室,脚步声略显熟悉。
“不想跑针就老实点。”
中也充满威严,我和太宰老老实实坐在各自的位置,太宰应是摊在座椅上,我听到螺丝的哀嚎。
“棘刺,你的身体真是个染缸,里面什么玩意都有。”
“我比你更想让它们滚蛋。”
我盘腿坐在病床上,右手支着脸,左手搭着膝盖,能感觉到冰凉的液体流进血管。
啪,鞋底与地面交接,太宰似是坐正,道:“异能产物也好、病毒也好,不管是什么都不能凭空产生,一定有一个时间节点,在这个节点内它们被置入你的体.内。”
“通过调查你加入港.黑前的行动轨迹,我们推算出了最可能得时间段。”
身体不由前倾,我期待答案。
“八年前,太平洋史载最大暴风雨,也就是深海猎人对海嗣最终剿灭战。战后六个月,你的踪迹才首次出现在霓虹的一个滨海小镇,上岸后精神状态极差。”
“浑浑噩噩,很像你之前海嗣化的状态,只是攻击性没那么强。你总不该是在战斗前傻的,那就只能是这六个月间发生什么了。”
10岁那年,剿灭战后的六个月……我试图像曾经那般,通过关键词从电脑储存盘的文件夹(大脑)里检索出相关部分的记忆……
一分钟、两分钟。
无事发生。
)
怎么不吱声了,插件?
头又开始泛起疼痛,我不由发出一声嗤笑。
怪不得从前我除非有事,平常根本不会主动去回想插件给出的那份“沉浸式深海猎人棘刺的记忆”,这东西根本经不起细想吧?
什么生活中遇到关键词才会检索出相关部分回忆两下,我回忆的时候插件估计在我的脑袋里一刻不停地瞎编,视情况给我看真相、或掺了私货的真相、或干脆全是私货的假象。
“我不记得这六个月。”
“你的记忆没有完全恢复?”
“闪回,嗯……”我指了指脑袋:“记忆里的时间线刚到我踏上前线没多久,距离最终剿灭还差一年多呢。”
太宰难以置信:“所以我们还得等你把剩下这一年多的时间看完?”
依据闪回和外界的时间差……
“要不了多久。”
“最好是这样。”太宰道:“所以探讨一下,有多大概率棘刺你失踪的这六个月跟深海教会无关?”
“百分之零。”中也抢答。
我反问:“这还用猜?”
啪,击掌声。太宰道:“好,全票通过。红叶大姐抓到的狂信徒上一个停留地在东京,不日便有调查员启程探查。”
说到调查教会,我精神了:“情报要不要?极有可能是教会高层的负责人的样貌特征之类的。”
祸害遗千年,阿玛雅和西塞罗,起码这两人我不相信他们会轻易死于战后清算。
“要,事后再安排拟画师进行肖像速写。现在回归正题——”
“你眼睛里的不知名物,先称其为视网膜投影。鉴于你似乎对它有了一定判断,依你来看它起到了什么作用?”
头痛未消,似有愈演愈烈的趋势,我状若无事:“混淆信息,误导我的判断。例如,我曾经以为能破例攻击到替身使者的替身是因为它。”
“你就这么信了?”
不可思议地反问,是心操师的匪夷所思。
我无奈,不由叹息一声:“我很好骗的,太宰。”
从小巷中睁开眼的我脑中空空如也,没了在猎人基地里的成长,一个清澈愚蠢的大学生能识破什么尔虞我诈?如果不是还有这身皮囊的本能傍身,我早死无葬身之地了,哪活的到现在。
太宰低笑一声,像盯上了肥羊:“那你要小心你的银行卡了,我迟早把你的余额骗光。”
我做投降状,讨饶:“手下留情,给我留点儿饭费。”
“好说好说。”
几句插科打诨,我略感放松,摸索到病床的床头的铁栏杆,中也扶了我一把,我顺势倚靠在床头,头痛带来的昏朦似乎都好了些。
太宰徐徐道:“除了误导判断外这个视网膜投影或许还有认知屏蔽的功能,又或者屏蔽认知的不是它,而是你体.内未知的异常细胞在发挥作用。毕竟这些细胞目的性极强地攻击了你的海马体和杏仁核,都是司掌记忆和情绪相关的重要部位。”
“又或者是它们同时发力——总之,目前来看它们起到的最大的两个作用:一、推动你海嗣化。”
“二、屏蔽你部分认知。一方面加强你海嗣化进程,一方面……避免你和游荡在海洋的深海猎人见面。”
我顿了顿,“看”向太宰。
“怎么说?”
“也该意识到了吧,棘刺,你和你的同僚们一直都有一个很明显的异常点。”
“今日之前,你从未试图去见他们,他们也从不主动来见你。”
“剿灭战后陆上的局势何其混乱,你作为唯一的幸存者处于众矢之地,你的同僚们不会不知道。复生和海嗣化或许能让他们手忙脚乱一段时间,但从六年后有理智的猎人还能指挥整个群体来看,此时他们的境况显然更好。”
“但你以一种精神极差的状态流浪,缓慢自愈,直到两年后被迫加入Mafia,期间没有收到任何帮助。”
这不符合行为逻辑。
我恍然意识到一点:“这说明……队长他们身上出现了比海嗣化更严重的问题。”
“我想你还记得魏尔伦导致你复活的那次,他们躁动到徘徊在横滨沿海,却依然回避与你见面。”
为什么回避?为什么克制?
答案显而易见。
不祥的预感袭上心头,我不由自主低喃出猜测:“队长身上的问题对我有害。”
在海嗣应当皆被剿灭殆尽的当下,比自身的海嗣化更严重的危险因素,且对我有大害……
等等。
某种可能让我心惊肉跳。
从“门”登陆的海嗣真的无一存活了吗?
意识深层外腐红雨流游荡的模样蓦然闯入脑海!
危险远高于一般海嗣,且针对我——
“———”
海嗣神。
“祂……”
“还活着。”
……
嗡!!
头痛蓦然加重,尖锐的耳鸣乍起!
一片漆黑的眼前倏忽似花屏电视闪烁起白斑,但比它更快到来的是熟悉的下坠感,我直直坠入深海——
海水的咸腥包裹住所有感官,它浸过身体,满溢空荡的眼眶,浇灭记忆的围牢。
我睁开眼。
阴影似天幕压顶。
我仰头。
祂在眼前。
“咚!咚!咚!”
心跳声几乎冲破鼓膜,我说不出话,试图看清面前的巨物。
似龙无角,似蛟无爪。银鳞金鳍,五目火精。口若裂谷,幽光盈盈。
兽首立于眼前,躯体隐没于昏暗,触肢无数如网罗,我发现双眼无法丈量祂身躯的尺度。
这样的存在……
“咚!”
猛然!谁钳住我的手臂!
呼吸一窒,我骇然转头——尖帽面罩、四爪重锚——是队长。
此时我才后知后觉发现深海中并不止我一人,放眼望去,与巨兽相比无比渺小的猎人们持握武器,一往无前!
有谁挡在我面前,高挑修长的女士手举长槊,搅动海流。她扬槊,吹响号角,冲锋!冲锋!冲锋!
近卫举锋刃、术师落法杖、狙击扬弓弦、重装筑高墙!
先锋早已倒下,旌旗刺于海床,血帆滚滚,尸骸之上舞荡。
拱卫巨兽的拥趸十不存一,此乃最后之机!此乃生死终局!
我听到队长的怒喝,钳住手臂的掌按住脊背,我被推入浪潮之巅!
上前!上前!上前!
折断的臂膀重新抬起长剑,燃烧着、燃烧着、骨骼愈合、血液沸腾!
莫名中,我知道此时胸中沸腾的呼唤,海洋、海洋、我的盐海冲刷过海床,禁锢巨兽的触肢,吞没恐鱼的阻碍。
我在怒喝,与队长一同,斥责着祂的名——
“lshar mla!!!”
……
………嗡!!!
刺目的白色破开深海,长窗打开窗扇,推挤走史诗般的战图,滋滋屏闪的显示屏横隔于眼前,一切图景都在它散发的光下消融殆尽。
显示屏上一个个弹窗报错,符号飞速滚动着。
怒火灼烧着大脑,将疼痛都啃食压制。我看去,想认得面前阻挡者堂而皇之的语言!
眼滚滚淌下腥咸的海水,身躯似乎在燃烧,刹那,那燥热烧断了什么。
——我读懂了。
[错误错误错误错误]
[重启失败重启失败重启失败]
[滤网屏障破损■损滋■滋建议手动操作■建议]
“滚……”
“给我、安静!!”
[滋————]
显示屏报错卡顿,下一秒,视野中的所有白色骤然熄灭。
海流重新将我吞没。
我向前望,试图看清被打断的战斗,直觉告诉我接下来的事极为重要。
气泡上浮,搏杀的猎人们身影不在,眼前的海域一片静谧。
这是哪?
“队长?”
余光忽瞥见一抹碧蓝自背后卷起。
我转身。
斯卡蒂笑着。
她穿着我从未见过的红裙,帽子和剑不翼而飞,臂间挽着犹如活物的碧蓝飘带,那飘带卷上我的腰腹和四肢。
她伸出手,捧着我的脸。她凑近,用她从不会露出的笑容轻柔地、甜蜜地笑着。
我动不了。
“斯卡蒂…你……”
她注视着我,猩红的眼如同腐烂的红石榴,在海中发着光。
“你…不是斯卡蒂!”
祂在笑。
祂说。
“欢迎回来,lsidro。”
那魔性的话语落下后,前所未有的剧痛侵袭脑海,我似乎整个人都被劈成了两半!
那双捧着我的脸的手不知何时长出触肢,刺入了太阳穴,大脑被翻搅。捆绑着身体的飘带倏忽长出了千万根针,比肩滚烫岩浆的液体注.入血管。
痛苦让肌肉抽搐,我发出痛呼!
“睡吧,新生儿。去岸上吧,同胞。”
祂的话语如此可怕,有什么珍贵的东西在祂的吟唱下被抹消。
无端,我明白那是我的记忆。
不…不!
我只有这些、能证明我是我的、只有这些!!
“啊……!”
不…极境!!
“——————”
“棘刺!!!”
我猛地睁开眼。
眼前是苍白的天花板。
“呼…呼……”
脸颊一片濡湿,身体大汗淋漓,我整个人像是从水里捞上来一样。
有谁在身旁呼喊。
“醒醒、棘刺!”
视野由模糊到清晰,我转动眼珠,中也半跪着,面目肃然。他的手掌按住我的胸膛,代表重力的红光笼罩着我。
我迟钝地偏头,太宰面无表情地半跪在另一侧,离我有些距离。
转眼望向周身,病床裂成两半,我躺在残骸当中,抗生素药瓶碎了一地,一片狼藉。
我回来了。
那些只是回忆,已经过去了。
我闭上眼,腥热的液体淌下。
“中也,我醒了。”
声音喑哑无比,难听。
施加在身体上如山的重力消失,我能动了。
但不想起来。
指尖微颤,我抬起左手摸向双眼。啪,手腕被钳住。
睁眼,太宰垂眸看着我。顺着他的视线,我看到手背被跑偏的针头挑破,针尖翘起顶出皮肤,针尾的软管挂在一层皮肤上随着动作在空气中晃动,血液嘀嗒滑落。
我抬起右手,摸向满脸的濡湿,定睛一看,满手的血色。
难看。
左手忽一刺痛,太宰撇下拔.出的针头起身,黑色的西装大衣自然下垂笼住他,他就这么站着,垂眸下望。
“同时影响了参与剿灭战的所有深海猎人,且被你的同僚们视为大敌。”
太宰停住了。
昭然若揭的答案不必再说,不能再说。
被疼痛倾轧的感官疲乏地缓慢恢复,不用寻找,我知道头顶必然启动着某个摄像装置。
放下右手,我躺在原地一动不动,太宰沾了血迹的皮鞋尖贴着上臂。
“你几个月的焦躁、海里猎人们不知名地突发状况极有可能都源于祂的变动,祂就是这次危机的源头。”
“你还要去海里吗?棘刺。”
鸢瞳注视着我。
“你或许会一去不回。”
右手被握紧,赭发的重力使一言不发。
我能给出什么回答?我给不出承诺。
“我别无选择。”
闪回中我与队长们一同对战lshar-mla,这显然是最后关头的决战。
在这至关重要的时刻队长为什么偏偏推我上前?我为什么真的能阻拦住lshar-mla?为什么偏偏我又是特殊的哪一个?我到底特殊在哪里?队长又知道什么?
恢复的记忆解答了我曾经的问题,又提出了新的疑问,而这些疑问不与知道内情的烏尔比安和歌蕾蒂娅交流便无法得到答案。
我知道去找他们很危险,我当然知道。
闪回第二幕显然是决战之后,lshar-mla本当死亡,所有深海猎人应当复生过开始海嗣化。
我跟大部队失散过?我又找了回来,但可惜我先遇见了斯卡蒂,被lshar-mla夺舍的斯卡蒂。
“祂的肉.体消亡,祂的意识在斯卡蒂身上借壳重生。”
斯卡蒂是否一直在压制lshar-mla?决战至今八年,这次我感受到的紧迫感是否是因为她的情况恶化了?她还能支撑多久?
“找到他们后我会远离斯卡蒂,远距离放出信号,引导队长或二队脱队。”
不能跟现在的斯卡蒂接触。
闪回中彻骨的幻痛让我浑身发冷,刺入颅脑的触肢、注射进血管的液体,这次体检结果中的脑域感染和突然发动的异常细胞必然与lshar-mla脱不开关系。
“了解队内的现状后我才能做出下一步行动。”
鸢色的眼一眨不眨,眼底一片空无,探不出半分情绪。
眼睛的主人忽问:“你要归队?”
我与他对视,因这提问感到奇怪,陈述事实:“我不合适。”
从我掉队的那一刻起就没可能归队了,队里有lshar-mla,我活腻了才敢留下去。
太宰治转身,黑色西装大衣如同乌鸦张开的羽翼,收拢后只留给身后人一个漆黑的背影。
“既然如此,你只是去见他们一面,了解他们的境况后你又能做些什么呢?”
不对劲。
我撑起身体,扯下掉落在颈间破烂松散的缠眼布条。
“所以呢?太宰,你知道我不是坐以待毙的性格。”
太宰治敛眸,眼中鸢色被遮挡大半。
“剿灭战后你失踪了整整六个月,就算lshar-mla是删改你记忆的直接关系人,但祂寄宿在斯卡蒂身体里,有你的同僚们在,你不会有机会与祂纠缠六个月。”
“剩下的时间你在哪里?以你闪回时的状态和六个月后登陆的表现来看,显然当初lshar-mla的操作对你伤害极大。当时你没有反抗能力,教会若有预谋,得手轻而易举。”
“对你的记忆被修改一清二楚,更能与lshar-mla里应外合,教会必然曾与他们的神有过直接联络。”
“以他们的能力,运作一番,高层负责人躲过战后清算不算难事。”
“这些负责人脑中情报的价值难以估量。”
眼眶最后残留的血液随着眨眼被挤出,拇指擦过眼角,我冷不丁道:“你的意思是我该先去东京。”
“……”
几息缄默。
漆黑的背影这么说着:“那些负责人除了曾经的深海猎人恐怕没人能留下。”
“以教会的遁逃速度,时不我待。”
我看着太宰的背影。
“教会确实很重要。”
“但你说过,这次教会大批派人潜入港.黑是因我的情况变化而做出的被动应对,所以他们并不了解如今队长那边lshar-mla的状况。”
心操师不可能会忽略从中透露出的信息。
“教会目前与lshar-mla处于断联状态。”
“以情报的时效性来看,队长那边显然优于教会。”
空荡的地下禁闭室一时针落可闻。
我盘坐在血色斑驳的废墟中,半响,忽道。
“你在害怕什么?太宰。”
为什么不回头?为什么一直岔开话题?
太宰不说话。
耳边只剩下所剩无几存活的医疗器械的运转声。
良久,我听到回答。
“你避不开祂。”
“什……”
“你会忘记。”
太宰一句接一句。
“忘了我。”
他顿了顿。
“忘了我们。”
他说。
“就像你忘了极境一样。”
我愣住。
恍然发觉……这是我们第一次提及极境。
我!带着帅气的新封面走来!(快夸!)
没想到棘刺异格了我还没完结,但没关系,这不还有升变呢吗?形态当然是越多越好(擦汗)
本章是很重要的转折,我都不清楚这是写的第几版了,最后成功把所有线索都顺下来真是太好了。
另,由于本文开文时间太早,当时鹰角对棘刺的设定和剧情透露不多,本文有众多私设和捏造。结果现在棘刺异格和深海猎人线的完善导致作者迎来诸多背刺(棘刺真名都出来了!)(痛哭流涕),之后我会慢慢将之前的章节中一些不合理的bug修改,尽量不大动只改细节。
*文中对lshar-mla本体形态的描写来自于白蒂剧情中变化的本体,据说lshar-mla有最初的更巨大的样子,但鹰角没详说,于是就决定是现在这个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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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9章 第八十九章 “欢迎回来,lsidr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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