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段时间你有事就给我打电话，回去吧。”夏憬琛请了长假，接过签了字的请假条。：“谢谢老师，我处理完会尽快回来的。”
“没事儿，慢慢来，要是时间不够你和我说，期末考试也先放放，不行的话就申请免考，没事儿。”
夏憬琛点头。
“那……你妈妈现在怎么样了？”赵琴问道。
“还没醒，但有一点意识了，家里人在医院陪着。”
赵琴叹了口气，学生家里出事儿老师也跟着担惊受怕，她带过不少因为家里出事儿后来读不了书的。
赵琴又顿了顿问：“那你爸爸呢？”
“没事，就是轻微脑震荡。”
赵琴放在桌子上的手不自觉抖了一下，说：“一会儿你回去收拾东西，我送你去医院，顺便一起去看看你爸妈。”
夏憬琛抬头：“不用……”
“快去吧。”
夏憬琛只好点头。
******
林乐的叔叔阿姨从外地赶回来办了陈乔莲和林南天的葬礼，天又下着毛毛细雨，林乐披麻戴孝，慢腾腾的走在最前面，平常拿什么东西都拿不稳的两个胳膊，两个灵牌却抱的很稳。
仪式结束大多数人都是叹息着从他身边离开，没有人问他以后怎么办。
不准备问，也不敢问。
夏憬琛抽空去了奶茶店，他有店里的钥匙，过去的时候店门竟然开着，夏憬琛大脑一轴，大踏步迈了进去直接进了里间。
自从葬礼结束夏憬琛就没见过林乐，他看见林乐上了他叔叔的车，以为林乐跟着走了，但进了里间，现在人却安稳的坐在里面。
桌面上摊着一张盲文纸，摸一会儿就拿起笔点点点。
夏憬琛走了过去，林乐的听力一向灵敏，今天他走过去才发现。
“小琛哥……”
夏憬琛“嗯”了一声说：“是我。”
“你在干什么？”
林乐把自己手下的一张纸拿起来给夏憬琛看：“这是学校老师留的作业，我之前没写完。”
“叔叔呢？”夏憬琛问。
“叔叔说，要把这个店卖了……出去找中介了……”
夏憬琛拿过作业纸摸。
——我心中的家人。
是一篇作文，林乐一直在特殊学校，学校老师也会不时的留一些特殊的作业。
林乐还没写几行，夏憬琛拉过椅子坐在一旁摸着。
盲文纸的凸起一点点掠过指尖，转换成一幅又一幅的画面进了脑子里。
林乐是夏憬琛看着长大的，而夏憬琛是陈乔莲和林南天看着长大的，人在什么样的环境下成长就会成为什么样的人。
——“爸爸妈妈告诉我，人活在世上，最重要的就是善良，说好人有好报，但是我不理解为什么他们还是离开了我。”
如果那几年没有林家夫妻夏憬琛不知道自己以后会长成什么样子。
是冷血。
还是无情。
也有可能被狗追上咬一口得狂犬病然后对着全世界狂吠。
夏文文的出生好像每一天都在告诉他他是多余的，他好像是别人家的小孩，只要夏憬琛有一点做的不对，夏国安就可以毫无顾忌的说出“以后靠他给我们养老就是饿死，就看文文了。”
谁养大的和谁亲，夏憬琛亲外公外婆，亲陈乔莲和林南天，血缘关系和父子母子的关系不需要刻意去美化。
有的人他就是没有很爱自己的孩子。
他不是没爹没娘的小孩，夏国安和江慧也不是不管他，但有的人就是出现的正正好，有的人做了还不如不做。
——“陈姨，我想看看弟弟！”
——“林叔，我想喝奶茶！”
有时候夏憬琛觉得可能对于陈乔莲和林南天来说因为他是别人家的小孩，所以他们才对他那么好，有时候他还想那些好是不是就是一种客气。
但后来他发现好像不是。
没考好的时候江慧和夏国安会恨铁不成钢把他骂一顿，也没少打过，说他是个烂铁，是扶不起的阿斗，这辈子完了，考好的时候也不会有任何夸奖，只说还要努力。
但在林家，他考好了，陈乔莲会给他买男孩子喜欢的奥特曼变形金刚，尽管长大了也会给他买钢笔买别的，考不好会安慰他，让他不要气馁。
林乐刚出生的时候陈乔莲让他去握那只小小的手，他记得很清楚，林南天在一边说：“乐乐，记住了吗？刚刚握你手的是哥哥。”
夏文文出生的时候他却被一个人留在了车上，过了黑夜到白天，最后也只是一句“忘了”。
小的时候在学校被欺负了回家和江慧说，江慧只会说‘那你就不要理他们，你不要招惹人家。’
再到后来，就算是衣服被扯坏或者是身上莫名其妙多了几块淤青他都不说了，说了也是他的错，那些孩子很机灵，欺负他也从来不往脸上留痕迹，校服遮着身上的伤痕谁也看不到。
他不理，他不招惹别人看他不顺眼还是会来欺负他，有那么一天，他的脸不小心磕在了墙上，被人推了一把，不敢回家，回家要被江慧和夏国安误会是打架又该骂他了。
小孩子蔫着头进了奶茶店，陈乔莲真站在柜台后给客人做奶茶，看到他后做好一半的奶茶杯掉在了地下朝他跑了过来。
“小琛，你这脸是怎么了？”
夏憬琛偏开头低声说：“不小心摔倒了。”
“胡说。”陈乔莲正色道，“你是不是被人欺负了。”
“陈姨……”
夏憬琛闭了闭眼睛，继续摸着那张有厚度的盲文纸，再摸到一行字的时候他怔愣住了。
“我还有一个哥哥，但我们没有血缘关系，他也有自己的父母，爸爸和我说在我没有来到这个世界之前，哥哥就是他们的孩子，因为妈妈身体不好，他们一直以为他们不会有自己的孩子了，但是却有了我，但就算是这样，哥哥也是他们的孩子，我们是一家人，哥哥对爸爸妈妈好，对我也很好，他还教我读书写字弹琴。”
“我一直都很想看看我的家人到底是什么样子的，虽然爸爸妈妈离开了，但我还是想赶快好起来，我想看看我的哥哥是什么样子，虽然我看不见我的哥哥，但我觉得他就是世界上最好的人，最善良的人。”
作文就写在了这里，夏憬琛抬手捂住了眼睛，低低的抽了抽鼻子。
林乐小声的喊他：“小琛哥哥，你……哭了……”
夏憬琛放下了手，摸着林乐的头说：“乐乐，以后想去哪里。”
林乐沉默了会儿才说：“本来……想去叔叔……家，但是……”
他说着听了下来，本来就发抖交叠的手指变得更扭曲，他一贯这样。
伤心了不高兴了，手就会攥的更紧。
“叔叔家还有弟弟，我听说……有专门收养年龄大的，有病的小孩……像我这样的，福利院，我去那里。”
林乐眼睛没有焦点，看着别的地方，夏憬琛没说话，林乐就继续说：“你放心……小琛哥，我不麻烦你和叔叔……阿姨，我长大了……”
许久之后夏憬琛苦笑了一声说：“你长大了什么长大，长大了还说这种话，我是你哥，我怎么可能不管你。”
夏憬琛捏了捏林乐的后脖颈说：“乐乐，跟哥回家，你有哥，你还有家。”
“你不是都说了，哥是世界上最好的人。”
******
夏憬琛回学校了，但晚自习不上，下午最后一节课下就回家照看夏文文，辅导作业，再写自己作业，连着两天写到凌晨。
最后一节自习课上之前夏憬琛一直在桌子上趴着，铃声响了身边坐下一个人，他没睁眼，以为是自己同桌回来了。
直到趴不住了坐起来才看见坐下的人是方知翊。
“你怎么坐过来了。”夏憬琛低声问。
“聊聊天。”方知翊也低声说。
夏憬琛说：“你也不怕被琴姐骂。”
方知翊笑了一声说：“今天全校教职工大会，她顾不上骂我。”
好像也是。
方知翊翻开了一本练习册移在了中间，笔尖搭在练习册上说：“阿姨怎么样了？”
夏憬琛摇头说：“脑子里有一块儿淤血，定时炸弹，昨天晚上又抢救了一次。”
夏憬琛说着捂着嘴打了个哈欠，方知翊抿了抿嘴，自己男朋友最近一直这样，但自己又一点忙都帮不上。
“累了的话就靠靠我，你是有男朋友的人。”
夏憬琛勾了勾嘴角说：“好，我男朋友世界第一，无所不能。”
方知翊笑了，上课铃响了，桌子下手勾了勾夏憬琛的手回自己座位了。
这几天下午放学夏憬琛都顺便去接夏文文，今天下午刚骑上车夏文文的手表关怀软件就给他发来了消息，说自己回家，不用来接她了。
兄妹俩读的一个小学，离家不远，但夏文文还没有一个人回过家，夏憬琛还是有些不放心，校门口都是乱停的私家车。
【哦：你就在校门口等着，我一会儿就过去了，别乱跑】
【公主：没事儿哥哥，我已经过马路了，你看】
下面跟着她用自己的电话手表拍的照片，确实是过马路了。
夏憬琛松了口气。
【哦：那你就在门口等着，我马上】
【公主：我带钥匙了，你不用着急】
到了小区门口夏憬琛看了一眼手机，夏文文已经回家了，他想了想顺便去了奶茶店，门还开着，进去之后柜台后站着一个人，是林乐的叔叔，夏憬琛一下有些愣神。
好像一瞬间又看到了林南天站在那里。
林正天手忙脚乱的整理桌子上的奶茶杯，珍珠果浆奶茶洒了一桌子，听见门铃响都来不及抬头：“不好意思我们最近歇业……”
“……林叔。”夏憬琛说。
林正天愣了愣，抬起头“是你……”
夏憬琛说：“我来看看乐乐。”
林正天手在围裙上擦了擦，桌子上的一堆糟乱让他有些窘迫。
夏憬琛走过去：“要做什么，林叔，我会。”
林正天抿了抿唇说：“算了，奶茶我也煮咸了，再怎么做都不一样。”
“来人了？”里间的门帘被掀起，是林正天的妻子彭芳，看见是夏憬琛的时候也是同样怔愣了下。
夏憬琛蜷缩在一边的手紧了紧，最后还是说：“那个……既然你们在，我就先走了……”
“不着急的话就坐一会儿吧。”彭芳说，“乐乐在里面写作业。”
夏憬琛点头进去了里间。
房间的书桌坐着两个小孩稍微小的坐在书桌正中间，大一点的坐在书桌侧面。
是林乐的弟弟和林乐。
夏憬琛走过去，就看见小孩一直盯着林乐看，他还没说话林乐就叫了声“小琛哥”。
夏憬琛应了一声，林乐和林可佳说：“小佳……这是小琛哥。”
林可佳年纪不大，才七岁，听见林乐说就仰起头笑着甜甜的叫了一声“小琛哥”。
夏憬琛摸了摸他的头，是个长得很漂亮，也很健康的男孩子。
眉目之间和林乐还有点像，如果乐乐健康的话大概也是这样的吧。
夏憬琛笑了一下坐在了床边，林乐就站起来举起胳膊稍微摸了摸并排坐了下来。
刚坐下彭芳就掀开帘子把林可佳叫了出去林正天进来了，拉过了卧室的椅子坐在了两人的对面。
林乐很小声的叫了声“叔叔”，林正天拍了拍他的腿。
“小夏啊，你认识你林叔多少年了？”
夏憬琛有点奇怪，但还是如实说：“十一年。”
林正天点头：“十一年，很久了，怪不得乐乐和你亲。”
林正天想抽根烟，但手伸进兜里发现没拿烟，后也作罢了，夏憬琛也就当没看见。
“大哥和大嫂结婚后就搬来了宁伊，开了这家店，这是他们这一辈子的所有积蓄，当初我妈不同意大哥大嫂结婚，他们就私奔，大嫂早产，才给乐乐带了病根，说实话，我也不舍得这个店，但是没办法……我刚刚试了试，”林正天说着苦笑了一声，“不行啊。”
夏憬琛深吸了一口气，说：“店关了，那乐乐……”
林正天叹了口气说：“昨天晚上我们也和乐乐商量了，他学校还在这里，特殊学校转学不好办，而且他弟弟也要上小学了……”
“意思是你们要卖掉这家店，但是不管他？”
场面一时间凝重。
林正天怔愣一下抬头看了过来，林乐揪了揪夏憬琛的衣服：“不是的……小琛哥，是我自己想留在这里……”
夏憬琛有一瞬间话堵在嗓子眼上说不出来。
“学校有宿舍……我准备住学校，有……老师照顾我……”
三个人都沉默半晌没说话，夏憬琛轻声开口：“既然你们不准备带他走，那这家店留或者不留也就无权干涉。”
这句话好似是触怒了林正天：“我们卖这家店是为了给乐乐交学费，这是我们一家人商量出来的结果！”
轮不着一个外人插手。
“更何况，活下来的是你们家，死的人，是我大哥大嫂。”
夏憬琛没说话。
半晌后站起身也拉起了林乐：“我只说这一次，这个店，我不会让你们动一分一毫。”
修修修，怎么修都不对T-T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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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章 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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