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一只手从背后托住了他。
一个低沉温和的声音从黑暗中丝丝传来：“你做的很好，亲爱的弟弟，接下来就交给我。”哈利不必看见来人的脸，便知道了他的身份。他挣扎着抓住那人的衣角，艰难地从喉咙里挤出一个“魔”字，便心有不甘地陷入了混沌之中。
来者温柔而轻巧地拨开哈利的手，让他软软地瘫到了地上，便将目光转向了伏地魔。
那是一个面孔过于精致的少年，幽幽沉淀的墨绿如同经历了万千岁月的打磨，泛起清冷难辨的光，那原本外露的温柔变得隐晦而不动声色，像润物无声地飘落在春夜的雨，清澈而皎洁。
“麦考夫·波特，”伏地魔用吟诗般的声音轻轻念道，那压在嗓子眼里的声音里游丝般带上了一分警惕，猩红的蛇眼里轮转着戏谑的光，“这一次又要为你最亲爱的弟弟，牺牲什么东西呢？”
少年没有搭理他，看向伏地魔的目光清润沉静，如同亘古的月光绕过岑寂的古城，在生满青苔的石板路上投下如水的幻影，那目光可以被理解为悲悯，理解为宽恕，但绝无半点憎恨与恐惧。即便是伏地魔，也在他的目光前怔住了。
忽然，周围的场景开始扭曲了起来，麦考夫梳理得一丝不苟的发丝在巨大的吸力里飞扬，可他稳稳地站在原地，似乎已经猜到了即将发生的事，他微闭双眼，轻轻地叹了口气。
再睁开眼时，他已置身一座巨大的监狱，惨白的光在一大片黑暗中圈出一块小小的光明，而这光明，寓意囚禁。
长发如瀑的少女身着白裙，跪坐在中央，低垂着头，粗大的铁链将她白皙的皮肤勒出血红的印记。
“伟大的伏地魔大人不忍见到兄妹相别，特此让你们见面，”伏地魔嘶嘶地说，似乎打定了主意要好好欣赏麦考夫的神情，“麦考夫，再见到自己妹妹的感受，怎么样？”
麦考夫凝望着面前的少女，双拳微不可察地攥紧，但是只短短一瞬，他的眉间便又是松籁般的笑意，仿佛那短短的失神只是错觉。
紧接着，他拔出了魔杖——方才紧张的对峙里，他甚至没有拔出自己的魔杖，少年用颀长好看的手捏着魔杖，脸上仍带着完美无缺的笑意，他稳稳地指向欧若丝，在伏地魔惊惧到近乎疯狂的注视下轻启薄唇：“阿瓦达……”
致命的绿光浮动在杖尖，禁忌的力量被少年清澈到似乎未染凡尘的声音召唤与牵动，黑暗沉沦，这光芒甚至有了几分宁静悠远的味道，如同少年本人那双仿若有清风路过的眼，静美清澈，不卑不亢。
伏地魔的眼神从最初的不屑一下子转为了难以置信的狂怒：“不！”
也许是造化弄人，也许是血脉羁绊，在那喷薄的绿光即将脱手而出之时，哈利不知哪来的力气，忽然睁开了眼睛。他的视线仍然模糊，大脑仍然混沌，却奇迹般辨识出了面前妹妹的脸。他顾不上欧若丝为何会出现在万里之外的霍格沃茨，顾不上他这血肉之躯如何能防得住死咒的威严，更顾不上那如恶灵般日日夜夜纠缠不息的血脉诅咒，想也没想就扑了上去。
可欧若丝竟然扬起头，对着麦考夫的魔杖所指，笑了。清波荡漾，如同冬日的阳光不屈不挠地刺破阴霾，又如同极地的星光，在数百万年的寒冷封印之下，仍然有着璀璨夺目的华光。
麦考夫也没想到这忽然的一出，那绿光脱离他的魔杖，伏地魔的表情魔术般变为了残忍的期待，可蕴含了杀之意志，理论上不可撤回的死咒却在少年周身忽然爆发出的强烈气流卷袭下湮灭了。
“狡兔三窟……是我小看了你。”哈利在巨大的精神冲击下又一次晕了过去，可伏地魔看也不看他，他语气低沉，深深地看着面前的少年。
伏地魔的世界里很早就只剩下了称王的执念，可他仍记得初次见到麦考夫时的情形。11岁的少年站在窗后静静地看着屋内的杀戮，他的整个世界都在那一天被摧毁，被鲜血覆盖，但也是在那一天后，他一路摧枯拉朽，开启了由他自己主宰的历史。
即使是如伏地魔一般的摄神取念大师，也不知道那时候麦考夫的心情究竟是纯粹的漠然，还是亦有如常人一般的仇恨与悲伤，只知道最后，尘埃落尽，两败俱伤，有的人永别人世，有的人被执念束缚，有的人被命运绑定，而他无视这一切悲欢，走到那段岁月里人人闻之色变的伏地魔面前，从容而镇定地给出了答案。
就是那个选择，埋下了哈利与麦考夫之间旷日持久的仇恨，也是那个选择，让伏地魔记住了这个自始至终仿佛置身事外的少年。
如果放在十年前，他或许会由衷地钦佩与欣赏这个少年，可如今，他已成为他迫切想要除掉的敌人。
可他已没有机会再对麦考夫做些什么了。
邓布利多赶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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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之时，又落在了被幽蓝月光填充的医务室里。
哈利感觉自己仿佛在一个噩梦里挣扎了很久很久，眼前总是出现麦考夫举起魔杖时漠然的眼神，他想大声呼喊，却如同被困在枯井深处，能够望见的，不过一线血色的天空。
迷迷糊糊中，他听到邓布利多和麦考夫的声音若隐若现地在他耳边漂浮，偶尔会有几个细碎的字落入他的耳中，他极力想集中注意力，可似乎有什么东西横亘在他的脑海里，让他丧失了对自己的控制权。于是他将只言片语拉长为全景，思维涣散地编织着那一刻的真相。
“什么时候的事？为什么没有告诉我？”麦考夫抬眼看走进来的邓布利多，出声质问道。不过在那房间里轻轻一扶，他便敏锐感受到了哈利身上魔力流动的虚弱和几分紊乱，虽说在几近频繁的魔力暴走面前，哈利已算得上恢复得很好，可他仍是皱起了眉头。
“无碍，”邓布利多轻轻摆手，沉痛而无奈，“这是他的梦魇，无论你还是我，都没办法帮他渡过。”
“所以，你就打算袖手旁观喽？”麦考夫抱起手，言语里有了几分冷冷的讽刺。
“近期，我们开始教他学习‘如丝若缕’。”邓布利多没有直接回答，话题一转。
麦考夫闻言挑了挑眉毛：“哦？我恐怕这对他来说，是一个不小的挑战。”
“何出此言？”邓布利多笑吟吟地说，像在鼓励小孩子发言，“哈利可是我们公认的小天才。”
麦考夫早已听厌了邓布利多的这种语气，不耐烦地耸耸肩：“勉强还行吧。无论是‘如丝若缕’还是‘狡兔三窟’，实质上都是精神力的控制学。他若是再这样持续暴走下去，在这些方面的天赋……”
他顿了顿，轻蔑地哼了一声：“远不如一个尚未入学的孩童。”
邓布利多仍是笑吟吟的，丝毫不介意麦考夫近乎冒犯的讽刺，状似不经意地说道：“说起来，你倒是在入学前，就已经达成‘如丝若缕’了呢。你看，你曾说欧若丝的天赋远在你之上，那么，你推测她如今已达到了何等境界呢？”
模模糊糊听到欧若丝的名字，哈利脑海里又一次强迫症一般播放了麦考夫举起魔杖的动作，他挣扎着想说，那可是我们的妹妹啊……
“校长，不用套我的话，”聪明如麦考夫，怎么可能不知道邓布利多的意思，他苦笑了一下，随即严肃了起来，“刚才，我的确见到欧若丝了。”
“她怎么样了？”邓布利多似乎是很关心也很急切地问道，但麦考夫敏锐地捕捉到了藏在他眼里的一抹无奈而清淡的笑意。
“幻象。”麦考夫简洁地下了结论。
邓布利多只是微笑着，麦考夫忽然觉得这个神秘的老人恐怕早已猜到了这个结果，不过他并不介意，接下去说道：“只是我没有料到，在我对那幻影用索命咒时，哈利忽然醒了。”
这下，连邓布利多都为这戏剧性的发展瞠目结舌了：“可是哈利不知道……”
“你……”一道白光忽然从邓布利多身边射出，哈利不知何时撑起了身体，眼中的恨像是井底的幽蓝火苗，无风无水之处，兀自无力地燃烧。他似乎是行至尽处的烛，要在命运的赌桌上压上自己全部的生命力，却又似乎有洪荒的巨兽带着排山倒海的力量挣扎着想要摆脱千年的束缚，它的眼里有血腥，也有亘古的哀伤。
在这样的目光面前，麦考夫默默收回了已经按在魔杖上的手，准备接下哈利这注定无力而徒劳的一击。他垂眸凝视着哈利被怒与恨烧干了泪的眼，眼中溢满的温柔再度化为一片静静的悲悯。
邓布利多抬手引出一道近乎透明的屏障，隔开了哈利无力的一击。而麦考夫却忽然抬起眼，看向哈利的目光已经可以称得上是冷漠：“你想杀我？可你连一道死咒都用不出，想拿什么触及我？”
他拔出魔杖，让致命的绿光如同顺服的萤火在他的杖尖轻灵柔和地跳动、旋转，那一刻，死亡的征兆竟如同新年零时的烟火般瑰丽神圣，那操纵着生死璀璨的少年如同行走在天堂与地狱边界的妖精，美得惊心动魄。
哈利脸色惨白，不是因为刚刚那透支生命的一击带来的消耗，而是知晓实力之隔阂降下的冰霜，可麦考夫却轻蔑一笑，收起魔杖，转身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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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要这么说？”黎明的微光已在地平线上将隐将现，万物的生机重又盎然，晨练的学生们在奶油色的阳光里尽情舒展筋骨，可经历了疲惫夜晚的三人却远没有到松懈的时候。
“虽然很想，但我毕竟无法代替他去走他该走的路。此刻的温柔，或许是将来的残忍。”邓布利多若有所思地看向玉立窗边的少年，晨光柔和，如同寒冷的黑夜，一只宽厚可靠的手轻轻为其披上轻薄的羽衣，可这少年的周身却竖着不可跨越的高墙。
邓布利多的视线移向湖边，那里有一群欢声笑语的少年，明明是差不多的年纪，邓布利多却不知道麦考夫是否真的有过一段同样的时光。
邓布利多轻轻地叹了口气，转换了话题：“你欺骗了我们。”
“为什么这么说。”
“我们都以为你只是达到了如丝若缕，但实际上呢，麦考夫？你已经有‘狡兔三窟’了吧？请原谅，我无法相信这仅仅是出于天赋，你已经见过格林德沃了。”
“什么也瞒不过校长啊……”麦考夫微微偏头，缓慢地露出了一个微笑，时光绵长，越来越浓郁的晨光从他的眼角争先恐后地钻出来，似乎有亘古的岁月正从他一如既往沉静的眼中流逝。他如同微火熬煮的麦芽糖，不紧不慢地冒着气泡，几乎可以称得上是温柔。
“你知不知道，”可是邓布利多竟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怒火，他大步跨到麦考夫面前，把他的肩强行扳向自己，死死盯住他绿得发黑的眼眸，“你可能会死!”
“可我活下来了。”麦考夫不动声色地拨开邓布利多的手，语气不为所动。他还有一句没有说出来的话“而且，我已经从他那里，拿到了我想要的东西”。
面对这个倔强的少年，邓布利多却是痛苦地闭上了眼睛，喃喃道：“不，你不明白……”再度睁开眼时，他的眼里已满是锐利：“这一次，你侥幸逃过了，可是以后呢？你把自己的生命当儿戏，可曾想过那些身后的人？”
“校长这样想，未必太小看我了点，”麦考夫低头轻轻一笑，“我知道前辈是什么人，知道他想要什么，也已经做好了我力所能及的最大准备。”
“前辈？”邓布利多愣了半晌，摇头叹息，可此刻的叹息里已经没有了愤怒，而是无尽的悲哀与苍凉，“你知道他曾做了什么，仍然愿意叫他一声前辈吗……”
“我敬重他，无关罪恶，仅此而已。”
“不过，”麦考夫锋芒一转，“我离开前，前辈叫住了我。”
“怎么？他想你来继承他未竟的事业吗？”
麦考夫似乎是被噎住了一样，表情出现了片刻的错愕，他知道邓布利多与格林德沃牵连颇深，却不曾料到老人能如此轻描淡写地猜到对方的念想。
“小子。”那时，他转过身，已做好了将这段记忆彻底封存的准备，格林德沃却忽然叫住了他。他犹豫了一会儿，回头，微微鞠躬道：“前辈有何指示？”
“我不喜欢你，可我敬重你的天赋，或许将来有一天，你将完成我未竟的事业。”
麦考夫轻轻皱起了眉头，他忽然后悔停下脚步，他确实敬重这个恪守初心又惊才绝艳的前辈，可这并不代表他会认可他选择的道路。
他或许尚未触及光明，可也未曾想过把黑夜当做黎明。
“我的手里有你想要的东西，那是无上的荣光，握住它便是握住了世界的权柄。你不是想击败伏地魔吗？有它，你便可以，”格林德沃语气严肃起来，目光深邃，他的身后光华敛尽，唯留一片光明，此刻他似有绝代风华，如同当年那个骄傲的少年魔王斩尽芜杂，光耀归来，“如果有一天，你终于决定对那老头儿拔刀相向了，我可以把它传给你，只要你能拿的起来。”
忽然有无穷无尽的魔力滔天而起，麦考夫的脸色霎时间变得苍白如纸，似乎全部的生命力都在那个瞬间被吸走了。
他这才意识到，自己轻视了这个曾经叱咤巫师界的魔王。仅仅年华与隔绝，并不能将他刀锋的锐气磋磨去多少。
或许，我是走不了了吧。麦考夫在心中默默叹息。也罢，来时他便已经做好了再也回不去的准备，所幸死前他至少如愿挺过了进入纽伦伽德的考验，见到了格林德沃，将自己仅仅只是入门的“狡兔三窟”淬炼得完善。有句古话怎么说来着，“朝闻道，夕死可矣”，如今他也是闯入纽伦伽德见到黑魔法宗师的人了，照理说就是九死也不应该有一悔，可为什么他这么不甘呢？
但不过须臾，这威压便被格林德沃悄无声息地收回了。
“我无意伤害你，”格林德沃看着狼狈的少年，微微一笑，“我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只是……你以为你是真的不想吗？不，你只是太弱小了，弱小到不敢听自己内心真正的声音罢了。”
“你走吧！不要再回来，你这样弱小的孩子，配不上那至高的力量啊，”麦考夫感觉周围的场景正在变得灰暗破败，就像百年的老屋，混杂着岁月的墙皮一片片剥落，露出狰狞的内核，格林德沃的声音也如同跨越了漫长的岁月，似隐似现地飘荡在他耳边，“但愿终末之声响起之时，你将不悔你曾经选择的路。”
当然，麦考夫谨慎地省去了后来的那些话，只把有关老魔杖的部分告知了邓布利多。是的，格林德沃以为这个年幼的孩子不知道老魔杖的秘密，却没有想到他本就是为此而来的。
邓布利多听了，不怒反笑，笑容依旧如春风般和煦：“那么你是怎么回答他的？”
“若我有悔，此生便已付荒原。”
他没有说谎。他怎么能悔？他又有什么资格悔？
邓布利多沉默地轻抚着这个不知为何眼里忽然泛起泪光的少年柔软的头发，很是奇怪，麦考夫坚韧如冰，可他的发丝却轻软得像一朵包含着春雨的云。
“没事了，都过去了。”邓布利多轻声说道，可麦考夫早已收回了泪光。
“今日愉快，校长。”
听到麦考夫恢复了一贯的温和克制的声音，邓布利多便明白，他与麦考夫的此番会面，到此为止了。
“有什么需要我做的吗？”邓布利多没有多说，将他送到了门口。
麦考夫笑着摇摇头，替邓布利多关上了门，一转身，却看见了倚在晨光晦涩的墙边的赫敏。她似乎已经等待了很久很久，身体贴在墙边，显出几分疲软，柔软的长发散在额前，遮住了湿漉漉的眼睛。
“恕我冒昧，格兰杰小姐，你在等我？”麦考夫小心翼翼地扶了她一把，带几分好奇地看着她。
赫敏一抬头，猝不及防跌入了麦考夫墨绿的瞳孔里，那是与哈利截然不同的绿色。如果说哈利的眼像是璀璨的宝石，温润地含蕴着赤子的初心，麦考夫的便是博物馆里最珍贵的至宝，被放置在玻璃匣子里，暗色的灯光冷冷地散落其上，华丽而疏远。
她有了一瞬间的失神，可马上想起了自己来的目的，质问道：“你说你关心哈利，可你真的关心他吗？”
“自然。”麦考夫愣了一下，似乎是没有料到她会问出这样的问题。可赫敏近乎绝望地发现，即便如此，他眼中的墨绿也没有泛起丝毫的涟漪，仿佛被上亿年的时光打磨封存的琥珀。
“啊，哈利已经醒了？”麦考夫恍然明白了赫敏突然这样子冲过来质问他的原因，微笑了起来，“那么，我就不去见他了。今后，还得继续麻烦你们好好照顾他了。”
赫敏怔怔地看着麦考夫冲她眨眨眼，自顾自地走远了。
哥哥终于出场啦！
不知道小可爱们会不会喜欢这样的哥哥，好害怕呜呜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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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麦考夫·波特（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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