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辉，先打补丁。”陈尧打断朱辉施法。
其他圆桌投来三两关注的目光，2楼并不是可以公然聊CTI的场合，朱辉被陈尧提醒停住话头，嘎然而止的声音又很突兀，陈尧假装挪凳子拿东西，弄出点声响欲盖弥彰。
朱辉眼中的锋芒不减，转向看着电脑屏幕。而从陶宁的表情中看不出在想什么，只是捏着鼠标的指关节被他掐地青红，很多事情都远远超出了他的预估。
三人在沉默中连午饭也没吃，直到午后补完觉的小学神们，精神抖擞地加入战斗。
“朱辉，集成代码。”陶宁沉着如常，指挥最后收官，声音却比往常更激动。
陈尧有些担心，从上午开始，都不太正常。“在？”她犹豫地打开杨一帆的对话框。
“嗯。”看到陈尧一直在输入状态，杨一帆又补了一句，“怎么了？”
“数据冗余……南城那次bug你还记得吗？”
“嗯。”
陈尧在输入着长段文字，上午这边发生的一些事，和她自己的推测。
“消息框你用电脑登陆的吗？”长段文字还没有打完，对面的杨一帆又发来一句话。
“是。”陈尧刚回复，与此同时，电话响起。
“嗡……”，是杨一帆。
“在办公室？”
陈尧离开座位，走到办公室外最后面的消防楼梯口。
“换了个没人的地方。”她回答，想了想又说，“你说，我听着。”
“集团ip下有监控。”
“嗯。”从杨一帆打电话过来，陈尧已经猜到，bug已经不是消息框里能讨论的事情了。
“陶宁和朱辉在一起打补丁吗？”杨一帆问。
“对。”
“朱辉也知道了？”杨一帆又问。
“如果是数据冗余这件事的话，我想他已经知道了。很奇怪，今天这两个人。”
杨一帆沉默了一会。“下午等我过来。”
陈尧把手机装回口袋，特地从最外侧没什么人的过道绕回办公桌，她需要安静的环境思考。
杨一帆明显已经提前知道什么。CTI芯片从那年夏天杨晟要陈尧背锅离职开始，就透露着古怪，越多人遮掩，越遮掩越古怪。一个风靡全球家家户户都用到的产品，竟然在生产它的集团内部讳莫如深。
全员保密尚能理解，有了关联bug却拖着不修，是要毁掉xr眼镜项目，还是要毁掉CTI？
陈尧的脚步越来越重，慢慢靠在墙边。
朱辉早上开启的窗户不知被谁关了，办公楼内运转着新风系统，陈尧竟觉得浓重得有些喘不过气。
细想整个CTI系列芯片，时至今日星南集团做到业界龙头的位置，存储全系列产品已经渗透到生活、工作的各个角落。
倘若有朝一日CTI爆发系统性bug，其量级完全不是现在的xr眼镜项目可以比拟，也并不是星南偌大的集团可以承受的危机。
她越想越心惊，她都能想到的事情，杨一帆陶宁甚至朱辉又怎会想不到？
星南在玩什么？捉迷藏？科技就被这么儿戏？天天在星南里的我，又在干什么！？
陈尧带着不安和犹疑，悄悄回到圆桌，办公室的氛围较之前两日更为紧张。学神们也察觉到，收敛起玩笑。
“编译好了吗？”
“测试呢？”
“更新固件。”
“推送！”
陶宁紧锣密鼓的推进，像赶羊群的鞭子，下午三点半，补丁全部搞定。
“放假几天，都回去好好休息。”朱辉一边发最后的邮件，一边和小伙伴们说。
小学神们都失去了欢呼的声音，半秒内火速离开冰冻的现场。
陈尧收拾着用户资料，默默地想怎么处理这个场面。
“咖啡……喝吗？”陶宁突然问朱辉和陈尧，以非常生硬又直接的方式，打破僵局。
陈尧还在思索要不要让陶宁等杨一帆一起。
“去泡脚……吗？”朱辉突然提议。
“啊？”陈尧以为自己听错了，看到朱辉眨着傻狍子似的大眼睛，纯良的眼神，他可能是认真的。
“去养生？”陈尧问。
“嗯。”朱辉非常确定地点了点狗头。
“三个人中就你最年轻，要去养生？”陈尧再次确认，如果说陶宁是生硬，朱辉跳脱得有点离谱了，他听听自己说的话不想笑吗？陈尧一时跳闸没接上脑回路。
陶宁的眉毛稀疏硬挺，毛流清晰地交错成一个角度，像走过寒冬的枯枝丫，在初春时节滋滋往外冒着小绿叶。
他拿起桌上的手机，“走吧。”
三人坐上朱辉的车，陶宁和陈尧坐在后排。
“请问，没人坐副驾驶吗？”朱辉准备启动车，才发现前排只有自己。
“好好开车。”陈尧在后排系上安全带。
陈尧不是圣母，但是她总习惯于把自己放在辅助性的位置上。做前端销售的辅助，做后端技术的辅助，做最好的二传手。即使调岗到销售的位置上，她推动xr眼镜项目，也是干了在前端与后端之间——产品经理的活。
今天她不愿意再坐在副驾驶了，主桌有没有她这盘菜不知道，调味的酱油碟，她待够了。
另一方面，她直觉应该陪在陶宁的旁边，枯木逢春的戏码谁不爱，怕就怕陶宁一次性把自己燃烧干净。
“去哪里？”朱辉问。
“去你爱去的店呗。”陈尧随意地答道。
“呃……我也第一次……”车库中，从前排飘来朱辉的一句话。
“你没去过？”陈尧惊讶，连带着陶宁一起看着后视镜中的冒着傻气的朱辉。
“没……”从驾驶座传来的声音诚恳且讨打，在停车场坐了好一会，还没出发。
无奈的陈尧找了一家评分最高的养生店，“行吧，去这家。幸好是工作日下午有空位，地址发给你了，开心点了吗？”陈尧特地问道。
地址同时也发给了杨一帆，杨一帆回复一串问号。
“我没生气。”朱辉在前排强调，汽车终于开出停车库。
“就你们两黑着的脸，叫没生气？”
“我没生气。”陶宁也强调。
“陶工，我想明白了，这事肯定不是你干的。”朱辉在前排大声地说，生怕陶宁听不见。
陶宁不说话，陷入沉默中。
“到底为什么有冗余？陶工。”陈尧干脆挑破，走出她离开副驾驶的第一步。
陶宁依旧不说话。
“既然一起来泡脚，就做好决定了吧。”陈尧看着朱辉的后脑勺，乱糟糟的头发还在古怪地翘着，不得不说，现在又觉得泡脚是个不错的决定。
“不知道从哪里开始说。”陶宁侧头看着陈尧，抱歉地说。
“算法中没有用到哈希碰撞吗？”朱辉问了第一个他最想问的问题。
“是的。”陶宁点头。
“因为没有哈希碰撞，所以不会产生去除重复数据的错误？所以bug不是数据丢失？”朱辉连珠炮似地发问，与杨一帆和秦染之前的推断不谋而合。
“是的。”
“没有哈希碰撞，就不可能是去重技术。”朱辉说完从后视镜中看了陶宁一眼。
“CTI用的不是去重技术？”即使在只有三个人的车里，陈尧也不敢大声问，她勉强听懂朱辉前面问的问题，到最后这句彻底明白朱辉是什么意思了。
“嗯，不是去重 。”陶宁没有犹豫，给出答案，彻底不再遮掩，他打从一开始就不想遮遮掩掩。
“天哪……”即使多次猜想过，直接听到答案，陈尧还是惊呆了。
这是星南垄断全球数年的拳头产品，竟然根本是虚假宣传！
“我很好奇，不用去重，你怎么让CTI实现存储简缩？”朱辉提出了他第二想问的问题。
“把主存储系统的数据置换进备份系统，进行动态压缩。”
“动态压缩？”朱辉暗自感叹，不愧是陶宁，动态压缩就不需要固定的空间了，只有天才才能想出这样聪明绝顶的解决方法！
“动态压缩也有弊端。”陶宁继续解释。
“产生冗余数据？”
“测试阶段，观察到产生冗余数据，但是量很小很小，和整个存储比起来微乎其微，当时判定为不是致命问题，甚至都不是问题。”
“没想到CTI卖得这么好吧……”
“也没想到卖这么久，更没想到星南能到如今这么庞然大物。”陶宁用平淡的语气说着可怕的事情。
“很难理解，为什么？从技术、从结果已经做到存储大幅度的压缩，为什么还要这种骗局？不用说去重，CTI一样可以席卷全球。”
陶宁悠悠地看向窗外，行道树一棵一棵被甩在汽车的后方，就像过去不再复返的时光，15年前，他也问了和朱辉同样的问题。
“陶工，你还年轻。”王主席用一句资历先堵住了他。
“CTI现在的性能在十年内都很难有同类产品匹敌，根本不需要硬般。”
“小陶，这是包装。”一位女股东语重心长地说。
“这不是包装，你们在宣传一样根本没有用到的技术。”陶宁的脖子扯着青筋，他甚至觉得是种玷污。
“小陶，市场有市场的规律，消费者要什么，我们给什么，现在大家都在说去重，产品用去重，就会有人买。”女股东说话的语气很温柔，却刺得陶宁忍不住发抖。
“酒香……巷子深，CTI强大的性能，会证明自己。”陶宁几乎是低吼出这句话。
“陶工，你负责技术，推广方面还是交给专业的人来做。”王主席又用一句分工，彻底让他失去话语权。明明是他研发的技术，他在会议室却显得格格不入，所有股东像看着怪物一样看着他。
而杨晟，低头沉默着。
每个人心中都有一个陶宁吧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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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第 3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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