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风萧瑟,幽幽吹过街角昏黄的灯光,吹起柔软的长发,浮浮沉沉散在空中,交织着,如梦似幻般的美丽。
人生第一次,谢屿体会到了什么叫头脑完全空白,失去反应能力。
如果时间能够倒流,他现在唯一想做的就是穿越回一分钟前,给自己两个大嘴巴子。
妈的,叫你傻逼。
“抱歉,我以为是朋友在恶作剧。”
他表情几度扭曲,好半天才恢复正常,然后歉意的笑了笑,将手臂搭上窗沿,探着头满脸关切的询问:
“你遇到什么麻烦了吗?”
目光真诚,语气自然,俨然一位热情好助的祖国花骨朵,新世纪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三好少年。
当然,前提是忽略他一脑袋叛逆的白毛,还有前一秒时挂在脸上那仿佛被激怒了的雄狮一样愤怒的表情。
此时正值三月初的季节,街道两旁花木扶疏,赤杨树长出了嫩绿的叶子,一丛一丛挂在枝头,无声诉说着天地万物生机勃勃的美好景象。
然而,来人却是一身浓郁到了极致的黑,冰冷疏离的,如水墨般矗立在这片城市背景中,无声无息,诡异和谐的成为里面最惊心动魄的那一笔。
“谢哥……”
说话的是葛江齐,彼时,他并没有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只单纯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不,他确定自己出现了幻觉。
不然的话,为什么会听见谢屿在道歉?
见鬼,谢屿这种人怎么可能道歉。
想着,他有些控制不住满脸惊讶地回头,然而,所有未尽的话语、所有将信将疑的揣度,却都在下一秒时戛然而止。
“我以为,你会有更重要的事要说。”
幽幽低喃仿佛羽毛划过空气,划进少年那裹挟着躁动心脏的胸腔内,太轻也太快,以至于谢屿完全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就下意识挺直脊背,作出了回应:
“什么?”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对方只是用那种奇怪的目光注视着他,沉静的,凝滞的,仿佛蕴含了千万种思绪的。
叫人难以参透。
良久,就在谢屿手心隐隐冒出冷汗,心虚的琢磨着找补时,却见青年突然转身。
“等等……”
他实在太安静了,安静的就像一抹霓虹闪耀下被无意勾勒出的影子,美丽梦幻,却只有一瞬间的绽放,下一秒就要随风消失在世界上似的。
可他又怎会只是影子那么简单呢?
谢屿没有犹豫,下意识的就要开门追上。
然而电光石火间,某种荒谬的念头袭上脑海,毫无预兆的,让他连动作都跟着停顿了几秒。
“该死。”
突然一拍脑门,没有半点停留的跳下车。
“等等,你先别生气,先听我说。”
这样形容或许有些奇怪,但莫名的,谢屿联想到了某些限制级血浆片中的场景,举着电锯的杀人魔从黑暗的角落冲出,明明还隔着几十米远的距离,女主却直接跟个脑残一样被吓得瘫倒在地,失去行动能力,然后惊声尖叫,绝望等死。
此时此刻,他就是那个绝望的脑残。
“我知道警察联系过你。”
情急之下,他直接三步并作两步绕到前面,一把钳住青年手臂,将人按住在原地。
“你……”
视线稍微下移就是一张近在咫尺的巴掌大的小脸,皮肤白到仿佛能发光,浅浅的眉,疏离的眼,圆润瞳孔清晰倒映着自己的模样。
谢屿直接脑子宕机。
“你别害怕,我会处理好的。”
在他以往十多年肆意放纵的人生里,从没有一刻像现在这样局促紧张,又狼狈。
老实说,谢屿都快被自己给整笑了。
他绝不是那种刚步入青春期、会因为一点荷尔蒙的躁动就陷入幻想的无知少年,恰恰相反,出于显赫的家世,关于X,关于爱,他远比普通人理解的更早,也知道的更多。
只是一直以来,那种廉价到满大街都是,勾勾手指就来的,既不稀有也不稳定,还会带来无穷无尽麻烦的东西,他从没放在眼里过罢了。
早知道……
早知道什么?
妈的,所以说,他不该这个表现的啊!
丝毫不知道某人内心深处的抓狂,俞青垣只是瞥了眼被紧攥住不放的手臂,漂亮的眉心微蹙。
“抱歉。”
那双清洌洌的眸子仿佛蕴含着某种神秘的力量,在被它注视到的瞬间,谢屿下意识就松了手。
“我没有要冒犯你的意思。”
明明是恨不得时间能够倒流,可以稍微挽救一点。
“……”
又是这样。
为什么每个人都这样?
“我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吗?”
他这么想着,也就问了出来。
话题跳跃有些大,也有些莫名其妙,普通人都不一定反应得过来,何况谢屿这个一贯高高在上被人附和着、实在没多少琢磨他人情绪经验的大少爷。
“很好啊,怎么突然这么问?”
他不得不硬着头皮回答,脑门肉眼可见的冒出冷汗,就像突然被点到名,提问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的笨蛋男朋友。
俞青垣又不说话了。
他感觉到了怪异。
源于少年和短信里截然相反的态度,不,不止他,还有这一路走来的每一个人,认识的不认识的每一张面孔。
他试图将之理解为太久没出门所导致的与社会脱节的缘故,可在内心深处,俞青垣却又并不认可这样的想法。
世界是残酷的,除开生老病死、怨憎离别这些每个人都必须要经历的之外,还有个体化差异所导致的不平等,不平等延伸出不公。
而作为一个出生在最底层,样貌普通,学问普通,没有一技之长,年过三十了依旧孑然一身,十次相亲十一次都会被拒绝的社会边缘人士,很长时间内,俞青垣都觉得自己是这种不公的受迫害者。
所以,现实不该是这样的。
他平静地想着,可能,确实太久没有出来过了。
所以记忆中,周围人望过来的眼神才会那样充满审视,冰冷,跃跃欲试的好像下一秒就要转过头去窃窃私语一样。
“你看过那些帖子了?”
谢屿却是不知情,心里急得要死,短短时间内什么想法都冒了一遍,绕来绕去,最终还是回归到眼下发生的事情上。
“妈的我现在就让人处理掉。”
他脸色一瞬间阴沉了下去,有些气急败坏的,说着就掏出手机拨打电话。
谢屿没忘记事情是怎么发生的,他真不敢想……
早知道,早知道一开始就让那帮白痴闭嘴了,不,早知道,他根本不会让对方牵扯进这些事中。
妈的,好想一刀捅死葛江奇那傻逼。
……
这副上赶着的样子,如果让认识的人看到,估计眼珠子都得瞪出眼眶。
葛江奇嘴里叼着烟,满心怪异地想着,世界真他妈玄幻。
可是……该死的,明明……
……
“咳,队长,你不休假吗?”
怎么突然回来了?
世界上有比正在摸鱼的时候,一转头就对上顶头上司那张肉眼可见严肃表情的脸还恐怖的事吗?
有!
年轻警员握着茶杯的手抖了抖,心中哀嚎,那就是,为什么偏偏这个时候,他好不容易才抢到的机会。
“我要没记错,你现在应该已经出外勤了。”
因为刚从飞机上下来的原因,徐默身上并没有穿警服,反而一件相对休闲的西装外套,搭配着黑色高领毛衣,居家放松,和平日里一丝不苟的形象有着很大的出入。
“这是,呃为人民服务。”
驴唇不对马嘴的回答。
脱口而出的瞬间,年轻警员马上就意识到了不对劲,然后低下头,整个尴尬的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徐默:“……”
他深深吸了口气,因为通宵熬夜,这会儿太阳穴正一抽一抽的疼。
“人在里面?”
“啊,哦哦是的。”
下意识的回答,然后:
“欸,等等队长,那个,你问的是那个……跳楼案的相关人员吗?”
反应明显有些夸大,语气说是疑惑,其实更像是紧张。
徐默看不出来才有鬼了,他拧起眉,也不问,只是严肃的做出警告:
“我要是你,现在就当作什么都没发生,该干什么干什么去,在你的上司发火之前。”
被抓包还这么多废话。
年轻警员:呜呜他没用……
打发完一步三回头的烦人下属,徐默也没再浪费时间,直接抬脚,朝着这次的目的地行去。
接待室是全封闭的,考虑到隔音问题,墙面留有玻璃窗,采光好的同时也方便了来往行人的观察。
虽然,其实也没什么可观察的,日复一日,从来如此。
只是,走到门口时,不知是因为部下那奇怪的态度,还是就单纯的随意一瞥,在即将转动门把手的前一秒,徐默不经意间侧了侧头。
这真的只是一个无心的举动,至少他当时是没怎么思考的,然而,随着余光清晰捕捉到一抹单薄的身影,所有未尽的话语,所有压抑愤怒的情绪,却全部随着空气一起陷入了凝滞。
一瞬间,世界安静无声,仿佛就此开始了漫长的无止境的延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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