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先还沉沉浸在戏精身份里的谢殊一下子就被打回了原型，又成了一副“有外人在”的冷冰冰的模样：“多有打扰，感谢大人愿意收留我们。”
夏语冰又躲回了谢殊身边，捏着嗓子怯生生说了句：“谢谢大人。”
夏语冰明显感觉方烬的动作滞住了，又同手同脚地走到桌边拉开了椅子，眼观鼻鼻观心地坐下了。
谢殊倒是没什么反应，一手护住夏语冰，一手拉开了椅子，看着夏语冰坐下了，才在夏语冰身旁就坐，目光全程没离开过夏语冰，生怕有人抢了他这金丝雀似的。
当然，金丝雀本人被看的有点发毛，不由自主的垂下了眼眸。
夏语冰的眼睛往下看的时候显出一种敛起锋芒的艳丽，一下子吸引走了坐在正位上的领主。
“忘记自我介绍了，我是这块封地的主人翁，胡青，这位是林妍汐。”
坐在胡青身边的女孩站起身来朝谢殊几人微微致意，黑褐色的头发披散在肩上，在昏黄的灯光下也遮掩不住她身上少女特有的气质和活力。
领主是个脸庞削瘦的男人，长得很……本地人。
和他们这群外地人不一样，谢殊是混血，莫逸辰明显是南边人，方烬看着像冰原那边的，夏语冰更是一眼就是充满异域风情的金丝雀，而那位林妍汐，看她昳丽的长相，也不像是本地人。
本地人和西方人的长相略有相似，但又留有“东”这个地区的黑发黑眸，但领主的眼眶深邃，鼻梁挺翘，看着就是土生土长的。
不过和西边蛮荒之地接壤太近也不好，风气太开放，有时浪荡得东边人看见了都得绕道走。
大家礼来尚往地报上了自己的名字，夏语冰没说话，谢殊非常好心的介绍了自己又介绍了他，顺便再次强调了夏语冰“情人”的身份。
夏语冰无聊地听领主和谢殊东拉西扯一些不着调地东西，抬眸装作无意地观察起一直没说话的林妍汐。
他身上还带着谢殊留着的易容，虽然只是隐去了发色，耳朵也被他自己藏起来，乌黑的长发几缕轻柔的飘下来，把夏语冰的视线分割开来，藏在阴影下不经意间地投向桌前的少女。
红木的餐桌很长，烛火有些晃眼，目光交错，却一下子对上了视线，夏语冰只好再装作意外地错开视线，用余光去瞄这位少女。
林妍汐举止得体，也不说话，只是安静的处理着自己盘子里的食物，一点点送进嘴里，咀嚼，然后吞下。
如花般的年纪自然无需珠宝过多的坠饰，精致的脸庞甚至用不着刻意的打扮。
“确实是个美人。”夏语冰心想，“可是我也没写过，这个胡青又是哪来的？”
但胡青和这张桌子上所有的人不一样。
他身上有股，NPC的味道。
夏语冰形容不上来，他似乎和夏姒安身边的那个男人一样，却又和之前路上遇见的那些商贩们不同，但无论怎么说，和方烬给人的“人”感还是不能相提并论。
平铺直叙的人，不会带给人任何意外，稍微相处一会，就能将性格摸得透彻，甚至可以预判他下一句要说什么，仿佛按照设定好的程序进行回答，仅仅是比那些商贩多了些设定，所以显得更活跃一些。
“在看什么？”谢殊用餐刀将食物切成大小适中的形状才放到夏语冰夏语冰盘里，甚至不用说他要吃什么，只要目光在某道菜上多停留一会，谢殊就会处理好放在他的盘子里，相反，谢殊自己倒是几乎没吃几口。
也是，他吸血吸饱了。
夏语冰愉快的接受了谢殊的服务，并无视了谢殊的问题，出声向林妍汐搭话：“林小姐也是出来旅行吗？”
林妍汐似乎惊讶于这只金丝雀竟然会开口同她搭话，漂亮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惊讶，但还是礼貌地回答道：“……是。”
“妍汐别这么拘谨嘛。”胡青举起酒杯，醇厚的红酒在玻璃杯里摇晃着呈现出漂亮的颜色，“她父母把她托到我这来玩几天，毕竟我这块地可是难得的风水宝地啊！”
……四面都是荒地，真没看出来风水哪里好。
“的确。”谢殊确实是个戏精，连撒谎都不带打草稿的，张口就附和道，“风水宝地。”
“……”莫逸辰和方烬都在装哑巴，夏语冰没说话，连谢殊说完，自己都觉得不对，侧过身来伸手开始给夏语冰整理衣领。
衣领当然端正，夏语冰的脸上也没粘上任何的汤汁，但不影响谢殊拿起方巾仔仔细细抹过了夏语冰的嘴角，温热的指尖还蹭过了夏语冰的脸。
还是，太暧昧了。
夏语冰不习惯被人这么对待，白皙的脸上飞速荡开一丝红晕，他偏过脸，推开了谢殊的手，余光却看到林妍汐羞怯地别开了视线。
“看来这晚宴是时候结束了。”胡青饶有兴趣地打量着谢殊和夏语冰的互动，“莫逸辰。”
莫逸辰显然还不那么适应管家的身份，脸上空白的表情顿了一会才换上职业的微笑，“请吩咐，大人。”
“把客人们带下去吧，期待与各位明天再见。”
林妍汐又站起来朝他们微微致意，一瞥夏语冰粉红的脸，低着头匆匆地走了。
胡青说完也就头也不回的离开了餐厅，只剩下夏语冰他们四个外地人。
外地人们面面相觑，不知道是谁先动手用了灵力，夏语冰猜是莫逸辰，因为那灵力泛着蓝色的光，在之后便是四种灵力交织在一起无声地收拾完了一桌的狼藉。
“咒法什么的还是好使。”方烬瘫在椅子上，认真道，“不敢想象以前的人真的亲手收拾起来得有多麻烦。”
“不用想象，明天你帮我点一下蜡烛，就知道了。”莫逸辰脸上也挂不住笑了，叹了口气坐在椅子上，一挥手，火焰又变成水一样的莹蓝色。
波光粼粼的火光映出四个人的影子，其中一个格外的暗淡，莫逸辰抬眼看了看，随手又把那些水光般的影子化开，化作在陆地上的涟漪，纷纷扰扰地无声涌动着，像陆地上的海洋。
所有人都在以自己的方式试探着别人，莫逸辰也不例外，趁着所有人不注意就已经悄悄笃定了自己内心的想法，默不作声地给夏语冰套上了一层看不见的膜。
影子再次一闪而过的时候，已经没有区别了。
房间化作了一汪室内的海，替人保守着连自己都可能早已忘记的秘密。
海是包容的，温柔的，海是……洞察了一切的。
莫逸辰开口轻声道：“今天晚上……”
“盯紧林妍汐。”谢殊冷淡地开口了，“搞不好她就是下一具尸体。”
夏语冰点点头，再一次嫌弃地推开了谢殊伸出来要好像是揽住他的手，谁知道谢殊把他推到了莫逸辰身边，对着莫逸辰用一种叮嘱的语气说道：“你们看紧他，顺便注意着林妍汐，最好别让她真的变成尸体，我去看看那个胡青，他不对劲。”
夏语冰转头看向谢殊。
胡青对不对劲他不清楚，但谢殊不对劲。
那个推开他的动作太熟悉又太陌生，刻骨铭心的印象徒留下一缕吹过的风，转眼消失殆尽。
他着急地张开嘴想反驳些什么，还没说话就被莫逸辰抢了先：“不好说，你一个人去？方烬要不要跟着你？”
但莫逸辰和谢殊都忽视了夏语冰的不满，连方烬也都没有说话，夏语冰甚至在想自己是不是没有跟上哪一步，怎么忽然他们仨好像就站在一条战线上了。
餐桌上大家难道不都在吃饭吗？
跟着莫逸辰走出餐厅的时候夏语冰还在想这件事，谢殊走之前在他身上留了一缕红色的灵力，凝成了艳红色的耳坠，一走一晃，弄得他很不习惯，抬手扶了又扶，才发现自己尖尖的耳朵露出来了。
谢殊不知道怎么想的，把耳坠放在了他耳朵尖尖上，当然会一直晃啊晃，压的他右边的耳朵都快折下去了。
莫逸辰走到他身边去：“我帮你弄一下？”
夏语冰点点头。
莫逸辰让人觉得很好接触，就像夏语冰对他的第一印象，人畜无害，然后是……海。
他像温柔的海，似乎是不会伤害他，但是却也看不透。
一隅深渊。
他微凉的指尖拂过夏语冰的耳朵，耳坠重新坠在了耳垂上，掌心捂了一下，又把夏语冰尖尖的耳朵藏住了。
“还好在宴会上没露出来。”莫逸辰说，“你的眼睛怎么回事？”
“什么？”夏语冰摇摇头，“我不知道啊。”
他停下脚步，夏语冰也停下了。
“闭眼。”
微凉的指尖擦过薄薄的眼皮，夏语冰苍白的眼睫轻轻颤动着，有些疑惑地开口：“我的眼睛挺好的啊。”
“没什么，瞳色太突出了，吃饭的时候胡青一直在看你。”
“瞳色？”夏语冰来到这个世界之后一直没照镜子，自然不知道自己眼睛什么颜色。
“没事，我的易容术通灵师都看不出来，能维持很久。”莫逸辰微笑着，悄悄地藏起了夏语冰眼睛里的雪花，“谢殊的易容术也就骗骗普通人，但凡有点灵力都能识破，他自己倒是装得好，对你也太敷衍了。”
“好了，这样就像个正常人了。”莫逸辰摸摸夏语冰的脸，满意的夸奖道，“还是个漂亮的小精灵。”
这个夸奖实在是太……奇妙了，正常人会这么夸吗？
夏语冰尴尬地移开了视线，小声的说了句：“谢谢。”
方烬永远都站的笔直走的更直，脑回路也直：“我要不要也易容一下？”
“你就正常人有什么好易容的？”莫逸辰回道，“长相也没突出到男女都勾引的地步，你巡逻的时候没有女人来骚扰你吗？”
“……好吧。”
真没有。
方烬长相就是非常非常正直的小青年，一头短发利落干净，配上骑士的装扮应该还是很受女士们欢迎的。
可惜，这个地方的女人们大都是NPC，可能没有这个底层逻辑。
没人安慰被打击到了的正直青年，远处的走廊传来一阵欢快的歌声，几个人相互看了一眼，悄无声息地跟了上去。
林妍汐回头，眼神远远的望向身后，露出一个疑惑的表情，张望了一阵，又唱着歌向前走了。
少女的裙摆在烛光中旋转着，清亮的嗓音把连城堡的里沉闷的空气都带动着跳跃起来，人与影子仿佛在共舞，看得人眼花缭乱。
无知无觉的危险潜藏在影子中，那些灰尘尘的鬼又蠢蠢欲动，在每一个舞步的边缘试探着能否一口吞噬年轻的生命。
灰尘尘的颜色不断浓缩，最终聚成一只黑色的巨兽，脱离了形状的束缚，而林妍汐依旧翩然地在一块块黑色的影子之间旋转，完全没有注意到危险已经近在咫尺。
影子，影子，似乎影子总是危险得过分。
夏语冰欣欣然的这么想着。
可是为什么他却觉得影子有些说不出的亲切感呢？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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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入门（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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