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 5
下了一晚上的雨,天边迎来了火烧云。窗台的烟惺灭了,被风卷着往楼底落,好似化入无尽的深渊。
杜桑是听到一阵鸣笛声醒过来的,常华森已经不见了,浴室的门开着,里面传来很浓的香水味,定制香,酒店专门为旅客量身定制的香水。
在丽兹,每个套房的客人都可以有定制香,服务生大多也是可以靠香味辨认客人。
她撑起身子靠在床头,用力吸气,仔细地辨认,丽兹对常姓客人的理解,雪松、焚香、松香块散发着香烟点燃的气息,还有一丝甜。丽兹的品味还不错,Camille觉得这就是对常华森最好的辩解。
在床上坐了大约有十分钟,她起身下床,身上的浴巾还是严严实实的裹着,丝毫没有“异样”。杜桑解了浴巾进到浴室,泡了热水浴,顺带用那款定制香水擦拭身体,穿着昨晚的睡袍出门。
埃及香料从送风口扑面而来,在她脸上拍,尼罗河的睡莲、开罗玫瑰、埃及茉莉。作为香油起源的埃及,刻在香料实验室墙壁上的象形文字经久不衰。她又在古籍上见识过。
杜桑从走廊边缘绕道楼梯,迎面上来了一个小女孩,女孩也见人下来,靠边等了一下。杜桑转头朝她道了谢,声音低,女孩好像没听到。
前台的服务生还在忙,叫了清洁员去收拾客房,拿着黑色电话不停的打。清洁员从大通铺抱了被单出来,送到洗衣房清洗,又有人换了干净的被褥。
杜桑靠在check-in柜台等,刚从睡袍里拿了烟,就对上男经理的视线。打着电话的男经理对她很礼貌的笑了笑,伸着手指抵在自己嘴唇上。法国人是被绅士养大的,他们习惯了对每个人礼貌,尤其对酒店高贵的客人,或者说不是本店客人的Camille,华裔调香师。
她携着烟的手在半空中停顿了一下,很抱歉的把烟收回兜里,用法语说,“对不起,我忘了这不能抽烟。”
男人没有怪罪,还是点头一笑,又转过头接电话。服务生楼上下来,走过来在她身边问,“Camille,需要帮助吗?”
Camille很多人了解,调香界的玉女,是比香水还要出名的人。
杜桑摇了头,手肘抵在柜台上,又用另一只手指指了一下电话,“我想借一下电话,打给我的司机。”
服务生走开了,杜桑终于等到了前台经理挂电话,给司机打过去,说到丽兹接她到实验室。
“可是车子被Ena开走了。”
“Ena开走了?凭什么,那是我的车!”
“他原先跟我说是你答应的。”
“啊......”
杜桑很气愤的挂了电话,抱着胳膊裹睡袍出酒店。旺多姆广场,广场的路灯已经暗去,路上的人也开始多了起来,车马驶过。
她很无语Ena的行为,觉得他很没礼貌很没教养,真的很想把他当作面包捏碎,然后把面包屑全扫到地上踩碎。Ena真的让她很生气,杜桑也知道自己实在无法忍受了,她今晚要把他赶出家,要跟他提分手。
Camille步行去了总部,找团队商讨香水制作。要先找灵感,团队是她上任后自己组的,6个人,男人女人对香水的想法褒贬不一。
“代表女人的香水?女人是什么味道的?”
杜桑靠在沙发上,好像没有在听他们的争论,闭着眼睛叹了口气,撑在扶手上托着脸,右手无名指很用力的揉鼻梁很眼角,睁开眼松手时,鼻梁上留下红印子,视网膜还有一道很奇怪的光,像魔法在眼里留下UFO的痕迹。
Tate提议,可以先去古董店逛逛,找一些老香水的灵感,或者说EDC,还有香料市场也可以购一些香料回来看看。
看,看什么看?看茉莉能不能开成玫瑰?
杜桑毫无例外地又叹了一口气,因为她听到了Tate的提议,其实她蛮不认同的。Camille已经对市面上的所有香料了如指掌,她不想把这些普通的香料再加到新的香水里。
对于她来说,调香就像绘画一样,这些年她一直在寻找着更多不一样的香料,钟表、废铁、老胶皮全部扔到蒸馏器里一块煮,说不定都比Tate的提议好。
杜桑站起来,找杯子喝了口柠檬水,很简单的动作打断了团队的思路。
Tate终于忍不住问她,“Camille,你怎么还穿着睡衣?”
“那我应该光着吗?”杜桑又坐到沙发上,看着Tate,又看了看他旁边的女人、下一个女人、又到男人。
“Camille,你的衣服上全是颜料呢,你是去干什么了?”
有个女人问。红色的,红色的颜料染在她的睡袍上,他们不知道这是血迹。
杜桑轻哼一声,抱着胳膊很无语地说,“有一条野狗用啤酒瓶把自己搞伤了,还要砸到我身上。”
他们自然听不懂她的意思,可Tate懂,昨晚杜桑逃出门后,Ena就给他打了电话,问怎么办。
怎么办,能怎么办?
Tate朝旁边的人使了眼色,叫她不要继续问了。女人心领神会,拿着材料就出门去了。Tate把剩下的人也赶出了办公室,给杜桑倒了杯柠檬水,在她身边蹲下,要替Ena辩解。
他答应过Ena的,要让Camille原谅自己。
“你别跟我说和他有关的,我不想听。”杜桑推走柠檬水,她很不满意Tate的做法,明明自己才是老板,下个月的工钱不要了,或许真的得扣一半。
Tate笑着让她别生气,又说Ena一定不是故意的,他只是心切。
无语了,和她有什么关系,还让她帮他缓解心切吗?
“心切?切,那就让他急去吧,急死了也别来找我。你给我滚出去,我也不想听到你说话。”
杜桑推开他,推不动,Tate是男人,太重了,她实在推不动。
刚好电话响了,Tate放了水杯站起来,绕过桌面去接电话。
杜桑低着头用脚弄鞋子,酒店拖鞋,她把它弄成八字又摆正,好生无聊的反复几次,就听到Tate很沉重的挂了电话,走过来在椅子上拿起西装外套就说,“Ena出车祸了。”
Camille一瞬间抬了头,皱着眉很不可置信地说,“什么时候?”
“现在,在圣约瑟夫医院。”
“真的假的?你别骗我。”杜桑跟着站了起来,先走到门口推了门出去,又在走廊等Tate,手在抖,好像第一次觉得“死亡”就在她身边。
虽然不是她的事,可这事就发生在Ena身上,还是开着她的布加迪。
Tate推了门出来,穿上西装外套,头也不回地往前走,“我让他到店铺里拿醛......”用来补偿你,希望你能松口,不要跟他计较。
狗改不了吃屎,杜桑是怎么也不会原谅的,不管是发生了什么,Ena只能算她心里的恐惧,不能再成为她的“恋人”。
认识Ena的那天晚上,Ena开车把她送到了家门口,又跟她说,想进去喝一杯水。
醉酒的人哪里懂,居然答应了Ena进家。Ena回家后,第一时间没有喝水,反而是靠近她说她好香。
Adventure Woman,她的成名作。Camille身上的香水味盖过了男人的体臭味,空气里的味道让她误以为是恋爱,香草、安息香脂、琥珀和茉莉的味道,里面装满了私人的记忆。除了她,没有任何人。
那晚的味道,到现在还挥之不去,每一想起就头脑昏昏。三月的巴黎,丧心病狂的美,木兰花开了,遮住站在骄阳下的骑士,骑士的剑上还有雨露,生了锈,还是潮湿的。
公园里的樱花在开放,空气里充斥的Adventure Woman的味道。烤面包店的面包师刚拿着出炉的面包出来,热气迎着风在空气里冒,白烟往她面前飘。
到医院来看Ena的人不少,酒友还有Show Girl。圣约瑟夫医院的医生在交待,说Ena肺脏损伤、肋骨骨折、骻关节骨折等。
越听越玄乎,他们都知道Ena活不了了。
杜桑在旁边抽烟,古巴雪茄,抽起来很沉重,好像她在为即将死去的人感到惋惜,然后对死神说,你赶紧把他带走吧。
她好想说,但好怕。
Tate从走廊走过来叫了她好久,好像在叫一个聋人,他则是哑巴,怎么也叫不出来。“Camille,生死有命,别难过。”
杜桑抬眉,看了他一眼,又低下头装作很难过的样子,没说话。矫揉造作,她自己都觉得假,戴了面具一样的假。
Ena没了,被盖上白布送到死人该去的地方,他不会孤单。因为有个Show girl吵着要和他一起。
杜桑摇摇头,一个人出了医院。
她的布加迪给撞得稀巴烂,一大罐的醛在她车上裂开,又刺鼻又臭。清理人员眼睛不停的流泪,捂着喉咙咳嗽。
怎么了?难不成你还在为逝去的东西惋惜吗?
她其实真的很想跟Ena说,不要把低级醛和高级醛混淆好不好?
“你要钱,我可以给,只要你能离我远点。”
可他听不到的,巴黎铁塔看不到他老去的样子,它还在巴黎的每天独自散发魅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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