萨切森握住她毯子里的手，那温暖的手只是任他握着而已，他叹息着把额头贴在凯瑟亚的额角，闭上了眼睛，
“你对自己太残忍，这个伤凭我无法治愈，我得带你去绿洲。但我不知道能不能找到那里——如果我做不到，我就会带你直接回到阿曼德斯，由大美狄亲自治疗你。”
他感觉到凯瑟亚转过脸，大概正用眼睛看着自己，他嗅着她发冷的呼吸片刻，才疲倦地睁开眼睛，
“我离开之后，就趁雪下得凶猛尽可能远离了那里，如果现在让他们找到你我情况就会变得非常危险了，你没办法拖在战争之中。”
他看到凯瑟亚用难以言喻，似乎觉得他很荒谬、不可信赖那样的目光盯着自己。
而他确实累得厉害，他已经在暴雪中和坐骑不止地前行了四天，直到今天风雪消止，他才选择在这背风之处暂时驻留下来，休息一下。
萨切森知道凯瑟亚已经恢复之前那聪睿的冷静中，所以他并不格外顾忌地躺下来，躺在凯瑟亚的腿上，虽然他看得出凯瑟亚一点也不情愿。
他看着凯瑟亚，凯瑟亚的头顶是蔚蓝的天穹，她的脸背离天光，却被柔和的雪光朦胧地包含着。
多么惊人啊，她把长针插进心脏里，差一点他就再也无法触碰到活生生的她。
“为什么这么做，大人。”她低着眼睛问道。
他把手抚摩到她的面颊上，这回避而明显的答案引起凯瑟亚皱眉的神情，她并不十分高兴地用冷淡的语气道，“大人。”
“……你觉得我对你的容貌无法自拔吗，凯瑟亚？”
凯瑟亚的眼里露出轻微的嘲意来，她似乎不屑于再去掩饰自己的情绪，“您只是觉得我有趣而已。”
这个回答逗起萨切森的笑，他毫无办法那样叹着笑了，“你相信我说的吗？”
“当然不，大人。”
萨切森因她毫无犹豫的回答而大笑起来，“我为什么这么做，无论我说什么你也无法相信，你只相信我是一时兴起。”
他把凯瑟亚的手放到自己的面上，他闻着她的掌心，显得很放松，“那就当作是我一时兴起吧，凯瑟亚，无论你相信什么，一切都无法改变。”
凯瑟亚并不说话，她感觉到萨切森正亲吻着她的掌心，日光明媚地拥簇在巨狼族的眉宇上。萨切森继续对她说下去，“我知道你不想和王族有关联，也知道你不想离开莫里，但只有这两件事我不会答应你。”
凯瑟亚静静看了他一会，她幽深的眼睛是那样扣着人的心魂，她问，“那么放我自己离开呢？像你说的，我从另一侧离开，你会放我走。”
萨切森躺在她腿上，把她揽紧了，“好吧，那就是第三件我不答应的事，我不会让你离开我。别为难我……你饿了吗？”
对如此生硬的话题，凯瑟亚不太愉快地皱眉盯着他，然而萨切森就这么躺在她腿上看她，甚至更进一步，他半是迫使地让凯瑟亚躺下来。
凯瑟亚没有挣扎的力气，他也不敢过分强求她，他想要吻她，但凯瑟亚偏开脸。萨切森就不介意地吻她的额头和脸颊，吻得她不住躲闪，“大人！”
“叫我萨切森。”
“不！”
萨切森于是在她的面颊上咬了一口，把凯瑟亚咬得砸了他一下，她看起来是真的感到生气。
“你饿了吗？”
“一点也不！”
“你知道你为什么不饿吗？”
凯瑟亚不说话了，倨着她的脸盯着他。
“在你醒过来之前，我一步也不敢离开你，更不可能在风雪中找有什么猎物。但你不但需要温暖，还需要充足的能量，所以你已经喝了我的血四天，感觉怎么样？”
萨切森看到凯瑟亚的表情，她一开始以为是萨切森在愚弄她，但当他给她看她手臂上的伤口时，她的脸色总算变了。
“是不是该吃点什么了？”萨切森微笑地凑近她，半是暗示和玩笑地捉着凯瑟亚玩。在凯瑟亚紧张和严厉的表情中，他又正色着，似乎刚才并不是在逗她，他补充道，
“否则你以为你怎么会这么早醒来？遇到这样的事，需要一个愿意放血的王族——”
“不。”凯瑟亚摇头拒绝了，语气里忍着点愠怒，却又显出面上的恭顺来，“谢谢您，但现在我醒了，别再这样做。”
“因为不忍心？”
“因为恶心，大人。”凯瑟亚不留情面地这么说。
萨切森又笑起来，如果不是凯瑟亚还带着一个孱弱的伤口，他几乎想拱着她在雪地打滚，像小时候一样，每当遇到冬天，他就会和兄弟们在雪地上滚成一团。
一种没有特殊意义，极其无聊的方式，然而却能换取纯粹的快乐。
他叹着气，笑着低声呼唤凯瑟亚，“凯瑟亚……凯瑟亚。”
在凯瑟亚醒来之后，萨切森的高度警惕总算微微放松了，他的坐骑为他们打猎，在他们的身边高兴地啃着肉和骨头。
萨切森的目的地是很明确的，他们向南而去。但是凯瑟亚一直没有看到城镇，偶尔能望见模糊不清的小村落，但萨切森把那些地方都回避了。
积雪正在消融，但天气依然很冷，凯瑟亚在结冰的湖泊边张望，看上去似乎轻轻一碰，冰层就会碎裂，剔透的明光折在湖上，湖水在下起伏出半透明的波纹。
这一路的景致是非常美丽的，如果不提这冷得叫凯瑟亚难受的天气的话。
风雪并没有跟随他们的步伐而来，在跋涉了十几天之后，偶尔就是毛绒的白雪飘飘落下，大地晶莹着，细腻地焕发出糖霜般温柔的淡光。
光秃秃的树枝在晴朗的天气里显得格外黑，像是用炭描绘的痕迹，明显而悦目地趴着白雪。
天蓝得太纯粹了，雪霁之后，连一丝云絮也被冷风拭净。
凯瑟亚时常感受到自己的伤，她没办法畅然地呼吸，之前在更冷的天气里，她只要穿的够了就能行动自如。
但如今在一阵兴致勃勃后，她就觉得昏昏欲睡，而且很难温暖起来——萨切森总是去握她的手，总是冰凉凉的，哪怕是坐在篝火边，或者萨切森抱着她，但依旧是很难暖热起来。
在凯瑟亚有精神的时候，她是非常痴迷于把目光投进自然中漫步的，狼在飞跑，万事万物银装素裹，化作翻涌的雪白滔浪。
等他们驻留在树下的时候，很近的距离里，凯瑟亚清楚地看到枝头上的花苞。
一开始她错以为那是叶芽，仔细看才发现那深绿的圆苞是小小的花，在没有一点叶片的枝头居然先生出了花朵，这让她倍感惊奇。
有时也会看到树底下的兔子洞，兔子已经在探头探脑了，还有鹿，皮毛厚实、犄角巨大，凯瑟亚时而把它们当作天真美丽的生灵，时而又在萨切森簇起的火焰上看到它们。
在离开二十八天之后，他们抵达了迭起山峦边的一座城镇，这里和莫里截然不同，石头打就的房屋无情地屹在地上，看起来格外落后。
萨切森把她的帽子向前戴好，“不要摘下来。”他低语道，“这是南部巨狼族的领域，他们和阿曼德斯之间没有多少联系。我的母亲出生在这里，但我的父亲曾把这里的神殿推倒，我并不确定他们会不会让我们进入。”
凯瑟亚转过脸，然而她看不到萨切森，萨切森同样也看不到她的眼睛，“……如果他们不让我们进去呢？”
她听到萨切森似是而非的笑声，那笑声里并没有丝毫笑意。狼的巨掌踏在地面，雪陷下时有着扑簌的微弱动静，剑鞘和座鞍磕碰，发出金属不明显的刮蹭声。
——他会杀了他们。凯瑟亚寒冷地意识到。
来往着不多的人，偶有非常高大的人影又出现了，是从石房子里走出来的。
凯瑟亚看到他们身上棕红的纹身，刻在皮肉里，远看像是皮肤正汩汩着出血。
他们都是巨狼族，没有一个人类在这里，南方的巨狼抬起头，驻足盯视着狼背上的萨切森，萨切森只和他们有过短暂的视线接触，像是没有觉察到他们强烈的敌意一样，他的坐骑稳步前进着，顺着铺满雪的台阶向上而去。
这条路蜿蜒得如此之长，凯瑟亚为这一路惊人且意外的寂静而感到不安，石道边缘有细微的融化痕迹，因此道路是漉湿和冰冷的。
山上的石房子在变少，阳光曝在雪上，凯瑟亚眯起眼睛。
他们以斜上的方式在攀登，雪地的一面被强光照得刺亮，另一面却显得异常灰暗，在这差距极大的光阴中，半山腰兀起一座高耸如尖峰的石塔。
塔下抻开如利剑般的巨大黑影，萨切森走进影子里，视野顿时变得温和起来，城镇周遭是广袤的雪原，又没有一点贸易的热闹，像是被遗落在山边的荒古之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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