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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年录

记忆是一层朦胧的雾,小安已经不记得陈修宁是什么时候离开的了,只记得那年秋天,南莫下了一场绵长的雨。

心脏又开始了隐隐的痛,像蚂蚁啃啮着,千寻舟捂住自己的左心房,他躺在一间视野很宽敞的屋子里,风灌进来,他感到皮肤变得凉了一些。

自南莫出关后,千寻舟感到自己从没有这么安静过,或许是因为这个小镇的生活平静的令人沉醉,又或是与那个人再次相遇的缘故。

二十年前,未钟离师尊指引他到南莫修养,一去是十七年整,南莫山上的聚松谭集天地之灵气于一处,蕴藏无限灵力,在聚松谭修炼,比在他处要好的多,就连他五百年前震碎的灵元,也在南莫重新修复了。

除去没有找回的锁魂印,千寻舟的法力其实已经回到了最高的水平,只是这样要对付示纹血妖仍然还是不太够,他一出关师尊就要他即刻开始寻找锁魂印,尽管500年来,寻找的人一直不断,但始终没有踪迹,不知道是不是师尊认为,只有作为主人的他,才能找回锁魂印,所以如此急促的催他。

千寻舟看向远方的山,一片清翠连绵,混杂着阴影的群山令他想起500年前在祁麟山下的日子,那也是个拥有望不尽的树林,看不到尽头山峦的地方,躺在山阴处,任由茂密的树叶覆盖天空,在一片阴影里休憩,四周静悄悄的,只有风飘过的声音。

那时,他奉师尊的命令,寻找示纹血妖,遍寻中原大地,经过数年才终于找到示纹血妖的源生之地。

青鳞剑在手,锁魂印在身,千寻舟又是未钟离麾下最为出色的弟子,人人都以为,千寻舟将是下一个得道的修道人,他自己也这么以为,在麒麟山发现示纹血妖的妖气时,千寻舟以为自己志在必得,只可惜,并没能如他所愿。

“徒儿,记住,此妖寄生于人,繁衍千年,若任其发展,未来必不可制衡,如今你将要得道,何不将此妖诛杀,来换一方百姓太平,也正好助你飞升。”千寻舟还能清楚的记得未钟离师尊的话,几百年以前,他跪在师尊前,师尊背对着他,看着云雾漂浮如流水的天,对他寄予厚望。

现在他已经失去了一切,几百年的岁月,师尊的偏爱,同门的尊敬,还有那曾经唾手可得的仙途。

想到此,千寻舟不禁垂下眼眸,他右手抚上自己的右耳后,那里留着一道疤痕,是曾经被血妖划伤留下的印记,是那场决战所留下的为数不多的痕迹,这道疤似乎也留在了他的心上,时时牵扯着他回想起往事。

如果不能忘却,那便去面对吧。这是这么多年来千寻舟所坚持的信条,不知道命运是如何安排的,他看向窗外,视线穿过长长的田野,落在尽头山坡上的一棵榕树,风摇动着树倾向西南方,一只鸽子从树梢飞出,向着千寻舟的方向飞来。

一切尽收眼底,或许命运又要开始它的摆布了,千寻舟想,眼底的光又暗下了几分。

风轻轻的吹过,小镇平添了几分凉意,平日里总是热闹的道观此时也安静了下来,四周人声渐少,小安眼看四下无人,自己来到院中树下的阴影里躲着。

西林观自建立至今有一百五十多年了,历经风霜,修修补补,在光阴长河里被需要它的人们一次次拥护,老观主曾说,西林观距今为止已经有过8任观主了,从清朝的同元道长起,大约每20年换一任观主,到他为止是第9位观主了。

每一任观主都会有一份年录,用来记录道观一年中的大事,附以杂记,记录一些日常小事或修道感悟,一百五十年来几位观主累积留了8份年录,共20册,其中有一册记录道观建立第35年的遭大水冲塌后又重建的年录,老道长说整理书房时没有找到,交代小安有空时再仔细翻找一番。

下午,小安忽然记起这件事,来到书房寻找时,发现一张梯子连着房梁处靠墙开着的窗户,嵌着很老式的玻璃,窗台上堆着几本泛黄的册子,已经落了一层厚灰,不仔细看已经和灰尘的颜色分辨不出了,小安从窗台上拿起那几本册子,正是丢失的那份年册,,旁边散落着的是第二任观主的年录,旁边散落的是几份杂记,纸张已经陈旧稀薄了,但上面的字还是清晰可见。

小安随便翻了几页,只见在年录中有一页第一行写着“八月,道观为大水所淹,四柱塌陷,屋瓦散落,水退,一富商到此,出金二十两,重建道观,观成,立一碑于院中,名曰世文碑。富商有言于汝,此碑文乃仙人所赠,可镇妖鬼,不可拆除,拆之必惹灾祸,愿谨记于后世。余以为意,记此。”

接着,另一页写着“九月,富商逝于县中,当夜中院内似有旁人站立于碑旁。汝出门而寻,不见,唯余一节指骨,便将指骨埋于碑旁。后闻富商之讣告,乃坠山而逝,一指为野兽所啮,寻不得。

后某日梦中,富商于梦中谓之余,若有见此碑可见金光者,乃长生不老之人,此碑可解所惑。”

可解所惑,小安眼神定在这几个字上,若真如此,那么她的疑惑也能解开吗。

小安在树下凝视着石碑,石碑的影子被拉的长了一些,想起那日,石碑化出的利剑,那黑色的头颅,白色的雾,看来这碑里必藏着一些秘密。

只是,她还没有见过石碑发光,是否自己会是那个看到金光的人,小安不能确认。

静静地,风和时间流淌而过,小安在树下又站了许久。

夜里,月亮出来了,小安坐在门廊,屋里点起惨白的灯,石碑是那样安静的,像沉睡的布满沟壑的老人。

不多久,小安绕着石碑走了起来,最后停在石碑的左前方,她用手触摸着那石碑上的文字,字的的纹路里已经生出了一些黑色的苔,小安触摸到的地方都用手指将它们擦去,石碑最上的几个字是刻碑时的年份,小安眼神一个字一个字的扫过,却并不在意那是哪年哪月,只是想着,石碑既毫无动静,大约自己不是那个人吧。

她略有些失望地转身想离去,就在这时,天上的月光却渐渐明朗了,银白色的光像细雨柳丝倾泻而下,小安一扭头,看见石碑正发出金光,从那排列的字中伸出藤蔓般黄色的光,天空仿佛在下一场银白色的雨,小安看见光的深处,石碑中间,有一个人的轮廓,慢慢向她靠近,有一种熟悉又陌生的感觉涌上心头。

千寻舟在屋中静坐,忽然感应到附近有一部分自己的灵力在苏醒,他猛然张开双眼,马上意识到了什么,即刻起身像阵风似的夺门而出,在夜里,他狂奔在少人的巷道上,方向是西林观。

一边狂奔,一边暗暗祈祷着,一定要来的及,他已经看见天上的流光,知道锁魂印正在突破封印。

他很害怕,如果那个人找回记忆,那么她将不会原谅自己了。

风迎面拍在他的脸上,千寻舟的眼睛里慢慢渗出了一点水光,眼眶有些发热,他没停下来,脑海中回忆起师尊在南莫送他出关时说的话,

“寻舟,为师知道你所做的事,你耽于情爱,强改天命,本来已经罪不可赦,但是念你往日除妖降怪,也是功劳深厚,为师还是希望你能走回正途。

锁魂印流失已经几百年,这是你的过错,你必须将其寻回,你可能不知道,锁魂印的封印,最近隐隐有松动的迹象,若不趁早寻回,恐怕那示纹血妖要卷土重来了。”

如果重来一遍,可能会比500年前更加惨烈,无论哪一方面,他都不愿再承受一遍了。

千寻舟愈发坚定了某种决心,像离弦的箭奔着目标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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