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龙木一事过去之后，顾小眠就扛着小铲子，在小花园刨了一个小土坑。
“小余哥哥，这里真的没有他的树吗？”把陶瓷碎片埋进去之前，顾小眠不舍地摩挲着碎片，不死心地最后问一遍。
而余尧不耐烦地驱赶着蚊子，冷酷道：“没有，不仅没有，你埋下的这个东西也不会长出树来。”
顾小眠瘪着嘴巴，非常失落。
他不能理解，没有树，人死后灵魂都到哪里去了？他把小手里攥出温度的小碎片按进土坑里，一捧一捧地默默往上面覆土，时不时伸手抹一把眼泪，把一张干净的脸整得脏兮兮的，就在棕褐色的土快要把碎片完全淹没的时候，余尧叹了一口气，蹲身下来，从口袋里掏出紧握成拳的一只手。
顾小眠看到他张开五指，掌心里静静躺着即刻黑漆漆的种子。
“虽然中下瓷片长不出树，但是种下种子可以长出花，”余尧指腹轻轻一蹭他的小脸，刮落他鼻尖上的泥土，“让这些小花陪着他吧，他会很喜欢你的。”
“真、真的吗？”顾小眠一下子绷不住了，刚刚还是隐忍地哭泣，现在豆大的泪珠子断了线一样从脸颊上滚落，哭声响彻云霄，几个路过的人不住地勾头往这边看，余尧还没忘记业主群里的事，连忙捂着他的嘴，“别哭别哭，赶紧种上。”
顾小眠重重地点点头，把小种子播撒进坑里埋好，又一路哭泣着被顾眠抱回了家。
“我说，”一关上门，余尧就把他放下，拽起自己的衣领，嫌恶地看了一眼上面被蹭上的眼泪鼻涕和杂乱的泥手印，他很不解：“你怎么就这么爱哭呢。”以他对顾眠的了解，还以为他从小就老成刻板呢，这么个娇气的孩子，到底是怎么长成后来那么绝情一个人的。
顾小眠抽噎着，断断续续地说：“顾眠说我是小孩，可以经常哭。”
“合着是顾眠教你的，”余尧换了一身干净衣服出来，“然后把你留在家里，折磨我，他今天上班为什么不带你？”
“小余哥哥，你不喜欢我吗？”
“没有。喜欢西瓜还是橘子？”余尧站在冰箱前。
“橘子。”
他从冰箱里拿出一罐啤酒一瓶果汁，停顿了一下后又把啤酒放回去，换了果汁。他在顾小眠对面坐下，给果汁插了吸管，“顾眠今天为什么不带你去？”
顾小眠捧着瓶子吸了一口，说话还带着鼻音：“因为他怕你孤独，要我留下来陪你玩。”
“怕我孤独？”余尧琢磨着这个说法有几分真实性，习惯性地跟前头的杯子碰了下，“那他呢，他不带着你，能维持正常的人形？”
“不能，可是今天有人来接他。”
“嗯？”
顾小眠真情实感地笑起来：“是队友哦，他们都不害怕我们，还很喜欢我们呢，小余哥哥，他们都好好噢。”
“队友......”余尧若有所思。
粉色的液体在玻璃杯中晃荡了几圈，余尧拿起手机，开始搜索这个名叫“共潮生”的乐队。
顾小眠看他突然一脸专注地去做其他事了，犹豫片刻后，咬着吸管，轻轻问他：“小余哥哥，你喜不喜欢顾眠？”
余尧的视线都没离开手机屏幕，说：“不喜欢。”
他搜索这个乐队的官方账号，可是由于是个还没正式出道的新乐队而内容太少，只知道是一个四人乐队，目前只公布了三个成员的公式照，剩下一个未公布的就是顾眠。
“啊？”顾小眠听到他的回答大失所望，而且感到伤心，一下子蔫了，“可是顾眠喜欢你啊。”
余尧从手机上缓缓抬起头，目光灼灼地，“你说什么？”
顾小眠说：“顾眠他很喜欢你啊。”
余尧沉默片刻，又底下头，不咸不淡地“哦”了一声，心说他喜欢管我什么事。手指一颤，不小心按了个关注，他深吸了一口气，索性关上手机，“他亲口跟你说的吗？”
“对啊，我昨天问他这个问题的时候，他就是这么回答的。”顾小眠信誓旦旦。
实际上，昨天的真实情况是——
“顾眠顾眠，你喜欢小余哥哥吗？”
“我和你一样。”
“我觉得小余哥哥虽然装作很凶的样子，但是是个好人，我很喜欢他，你也这么觉得吗？”
“嗯。”
这和余尧所想的“喜欢”差了十万八千里，可是以顾小眠小朋友的年纪根本无法理解。
就在余尧愣神的时候，官号上突然冒出了一张新的公式照。
乐队的第四名成员，鼓手顾眠。
照片里，顾眠一身黑色的铆钉皮衣，坐在架子鼓的后面，一条腿随意地曲着，张扬又肆意，头发依旧是白色，只不过换成了狼尾的造型。最吸睛的是还是从耳后直连到锁骨下的黑色镂空纹身，和皮肤的对比感十分强烈，像水中弯弯的月影，也像是狼的尾巴，尾端探入到松垮的衣领中去。
和以往完全不同的一个顾眠，一个余尧从来没见过的顾眠。
这张照片一出来，不过十分钟，官号上的粉丝数量就开始成倍地增长，余尧在这个页面上停留了好一会儿，将这张图片点了保存。
余向英来电。
余尧走到阳台上，按了接听。
不远处是平静流淌的江面。
余向英低沉的声音在电话那端响起：“喂。”
“什么事。”
这句话之后，电话那头传来交谈声，有男有女，手机的收音孔似乎被遮住了，声音听得不真切。
几分钟之后，那边安静下来，余向英的声音再度响起：“听说你在学校办理了退宿。”
余尧立即：“所以呢？跟以前一样，硬把我关回去？”语速很快，带着讽刺。
“你……”余向英听起来想发火，但不知为何又压下了心头火气，也压低了声音，对他说：“你大学都快毕业了，不要再成天像个长不大的孩子，有这么跟你老子说话的吗？”
“不用拿这一套来压我，耳朵都听出茧子了，有事赶紧说。”
余向英吐出一口浊气，“以后你住哪我不会再管，但是我给你安排了万鲸科技的实习，三天之后你务必到他们公司报到。”
余尧一怔。
万鲸科技？这不就是开发那个顾眠那个游戏世界的公司吗？
虽然不明白余向英把他安排进万鲸为的是什么，但如果能够进入他们公司，是不是就代表着他有机会接触到当初这个游戏的开发者，也许也有机会改变那一场劫难呢？
外头吹起一阵热风，吹起江面万顷波光，迷离了视线。
“你说这里只不过一个虚拟的世界，可是对我来说一切都是真实的。”白衣仙人站在一片粼粼波光里，回望他，随即伸手捻起粘在他胳膊上的一片桑树叶，那片叶子只在他的指尖掠了一下，随即飞向江面，像是一个跋山涉水而来的轻吻。
“没有人教过我这么做，可这不是多此一举。”琮天师看着那片叶子飞去的方向，飞向晨雾炊烟里，飞向江天一色中，飞向跨越了不知多少时与空的余尧的手心。
“是值得的事。”
顾眠转身回望着，比水波更流光溢彩的是他的眼睛。
余尧垂眸，拨开手心的绿叶，扔进花盆里，对着手机平静道：“知道了。”
“好好干。”余向英沉默了一会儿后说道。儿子罕见地没有跟自己对着干，余向英惊奇之余想多说点什么，又不知道多说点什么好，于是他干巴巴地称赞：“长大了。”
余尧掐了电话，毫不犹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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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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