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菱枝本就已经变了脸色,听到这话,立刻急匆匆跟着楼药跑回宅第门前。
火势猛烈,黑烟混着红光,灼得人睁不开眼。越菱枝刚到门口就被呛得咳了两声,眼底溢出晶莹泪珠,有气无力道:“小将军为何还不出来,打算送死吗!”
两座宅院相连,大火自然蔓延开来,一发不可收拾。幸好有百姓自发端着盆过来泼水,那火没烧到外头去,就只在越菱枝和萧元野的院中燎得越发旺盛。
火苗将楼药的双目染成赤红,他见两座院子毁得这样严重,却还未见萧元野的身影,内心绝望万分。回头看着越菱枝,满面泪痕道:“我家公子是冲进越姑娘家找婚书去了!”
越菱枝心尖蓦然被重重一拨,眼睫颤了颤:“你说什么?就为了救一封婚书?”
“火是从姑娘家着起来的,我跟公子发现时已是不可控,小的正要去告诉姑娘一声,我家公子破开门就冲进去了……”楼药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小的怎么喊也拦不住,姑娘,您快试试吧!”
萧元野是傻的吗,怎么赶着送死的事上!
越菱枝气得冷笑,咬咬牙径直走到门口,在扑面而来的热浪中,放声喊他:“小将军——”
火势吞没了喊声。
“小将军!”越菱枝鼻尖沁出晶莹的汗珠,吞噬万物的大火炙得她有点睁不开眼睛,迟缓地意识到事情比她想的更加不妙,“萧元野,快出来!”
呼的一声,一簇火苗猛地向她扑来,幸好楼药反应迅速往后一拽,才避免越菱枝被火灼伤。
在如此炽热的地方,越菱枝浑身发冷。
只是站在门口就险些被卷进火中,萧元野冲进了火势最烈的房内,还不清楚婚书放在哪,他哪里有活命的机会呢。
她踉跄两步站稳,艰难看向前方。一个百姓越过她,将一大盆水泼向大门。
金雀气喘吁吁从一侧绕回来,声音急得变了调:“姑娘,奴婢去宅子后头看过了,后墙外也没有小将军的踪迹!”
楼药听到此处,终是泪眼汪汪,哇的一声大哭出来:“公子——你怎么就死了——”
越菱枝却毫无反应。
垂落身侧的手指蜷缩起来,一点点掐入掌心。她纤细的五指紧握成拳,无声看着那一片艳丽如喜堂的大红。
“轰隆”一声,房梁彻底砸下来,她的卧房坍塌成一片乌黑灰烬。
越菱枝心底怀着的最后一线侥幸,彻底掐灭。
婚书就放在卧房,壁橱最顶端的梨花木匣里,伸手就能拿到。
她惨白的嘴唇动了动,轻得没人听见:“萧原朔……”
一只手猝不及防伸过来。
像那晚前来送婚书似的出其不意,轻轻捏了捏她紧握的拳头。
“越枝枝。”他声音沙哑的不成样子,断断续续咳了两声,却不难听出其间笑意,“这么担心我啊。”
越菱枝猛地转过身。
萧元野靠在墙边,眉眼带笑,脸侧几道擦伤,衣袍划开几道大口子。他灰头土脸,满身狼狈地站在她面前,却忍不住扬起唇角,指尖紧捏着那封一尘不染的婚书。
一颗心重重落回原地,越菱枝一时又是后怕又是气恼,抓着他袖口,连珠炮似的质问:“萧元野!你进去做什么!婚书不是不能再拟,你就偏要这一封吗!”
她声音颤得说不下去,若真是萧元野因为这事死了,她又该如何背负害死他的骂名?师父那里她如何交代?这可是名声赫赫的萧小将军。
萧元野任由她摇晃,垂眼含笑看她,突然从怀中摸出一根簪子,脏兮兮如花猫般的脸笑得讨好:“别生气了,你看我救出了什么?”
越菱枝目光一颤,松手接过,小心翼翼捧在掌心。
居然是阿娘留给她的那支青玉芙蓉簪!
喉咙像塞了团棉花,眼眶发涩。越菱枝强忍着没掉泪,哽咽着拍掉青年搭在她肩上安抚的手:“少来这一套。”
“咱们去师父那儿,我给你包扎。”她眼底泪光点点,瞪着萧元野。萧元野在这目光下乖得像家养的雀儿,却又忍不住因为她的话得意忘形,笑得见牙不见眼。
“你怎么知道我在意这个?”路上越菱枝还是忍不住问。
萧元野走在她身边,满身狼狈,闻言还是灿灿一笑:“看见桌上放着,就随手拿了。”
那支簪子越菱枝仅在书肆开张的第一日戴过,之后再没见她拿出来。若不是极其重要的物件儿,她不会如此珍惜。
“那你进去拿婚书做什么?”
“我怕师父突然要求看婚书。”萧元野认真道,“之前不就是因为师父想看聘礼单子,我才去你家的吗?”
他这话点醒了越菱枝,她站住,忧心忡忡道:“礼书没救出来!”
“放心,一式两份呢。我给了楼药一份,他整日揣在身上带着,不会丢的。”萧元野挑眉,凑过来,“越枝枝,你若心疼那些聘礼,我再下一次聘啊?”
“……”越菱枝不理他,默默加快了步子。
她忽然想到,婚书不也是一式两份的么?
萧元野不紧不慢跟在她身后,目光沉沉。
之所以拿上她的婚书,一是担心她日后不认账,二却是他的私心。
难得有这么一封写着他们两人名姓的婚书,也算圆了他的夙愿,他怎么可能眼睁睁看着这婚书烧毁却不进去拿。
到了怀虚那儿,老人家果然一脸心疼。
“怎么回事啊你小子,平时不是跑得一溜烟么,到了关键时刻,居然这么久才逃出来?”
越菱枝坐在怀虚身边,埋头整理师父递过来的细麻布。
萧元野隐瞒了事实,只说自己睡得熟没惊醒,跑出来晚了些,才弄成这般狼狈模样。
“听越丫头描述,前院烧成那样,你从哪出来的?”怀虚道,“还是说你们军中都教人飞檐走壁不成?”
越菱枝这才想到,自己扯着萧元野问东问西半晌,却唯独没问他是怎么逃出来的。
心头浮现一缕更深的愧疚,她越发绷紧了嘴角,小心拧开金疮药的小瓶子,将药粉均匀洒在雪白手帕上。
萧元野听他问,忍不住苦笑:“您未免太看得起我。我从后院翻墙出来的,浓烟迷了眼,看不清路,所以跳下来时摔了一下,才擦破了脸。”
怀虚装模作样心疼两句,随即嘴角一牵,开始看笑话。
“这可不是小事啊,你本来就不聪明,再破了相,当心越丫头不要你了。”
萧元野顿时面露紧张。
越菱枝抿嘴,笑得无奈:“师父,您别吓他。”
“让你小子摘我没长大的枇杷,这下遭报应了吧?”怀虚煽风点火的心思非但没消,反而更加兴致盎然,白须一翘,幸灾乐祸,“怎么样,要不要为师请季郎中过来给你瞧瞧啊?”
他说的自然是季雁庭。
萧元野心知肚明,耸肩道:“师父,您就别添乱了,有越姑娘在,不必请郎中。”
“怎么,越丫头是神医,能治百病?”怀虚笑眯眯地,忽然顿悟,转向越菱枝,“也是,你外祖家世代行医,想来你也是懂医术的。”
越菱枝笑笑:“只会处理简单的伤口罢了,师父别抬举我。”
她坐到萧元野身边,拿雪白的棉布细细帮他擦去血迹,又将带药粉的帕子按在伤口处,上药的动作轻柔。
指尖温度透过薄薄棉料,蜻蜓点水般触碰到他脸颊,萧元野顿时大气都不敢出,背上像压了块板子,逼着他身躯挺得笔直,无声紧攥着指尖。
他一动不动坐着,任越菱枝摆弄,耳尖炙得比天边晚霞更艳,滚水烫过一般,红得不像话。
怀虚乐呵呵看着,嘴也不闲:“要我说啊,你就是娇气。这么点小伤还劳烦越丫头帮忙,你自己没长手?”
“长了,长了。”萧元野神色一片空白,已经听不明白怀虚在说什么,干脆胡言乱语道,“这不是我娇气么。”
越菱枝上完了药,正打算拿着细纱缠上两层时,萧元野不自在地咳了一声,目光半躲不躲地望向她:“止住血就行。我没那么娇惯,这点小伤,不出几日就好了,用不着包起来。”
“那这几日净面时,伤口不要沾水。”越菱枝手上的细布没地方处置,干脆拿着帮他擦了擦脸。
萧元野一声不吭,只是被她擦过的地方,露出的不是白净如玉的脸,而是透着粉的微红。
怀虚心满意足看完了,乐呵呵往后一靠,这才饶有兴致点评道:“越丫头,你再多擦两下,他该熟了。”
“师父!”萧元野火急火燎跳起来,慌不择路往外逃,“多谢越姑娘,我我我去换身衣裳。”
满室寂静。
越菱枝忍着笑意将染血的帕子放进水盆里,擦了擦手。
怀虚同样要笑不笑,半晌才摇头:“别理他。这厮自小没脸没皮的,还知道不好意思呢。”
他手上盘着金丝檀的串珠,平心静气将今日的事顺了一遍,忽而一拍大腿,目带愁色地看向越菱枝:“越丫头,这下坏了。”
“你今晚住哪儿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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